初诣面前的人把半张脸都藏在了羽绒外套的领子里，平时总是流淌着活力的眼睛也貌似很重的眼皮堪堪锁在了背后，连毛线帽里蹦出来的几根头发都在叫喊着好困。

“部长，其实不用这么早去也可以哦。”天城一彩见状有些担心地说道，“只要在这三天里去都是没问题的。”

听到对方的话，南云铁虎一下子就从衣服里冒了出来：“不行！今天可是一整年里的第一天，是很特别的一天，所以想、想和一彩君一起……”

“啊，确实是这样，是很有意义的一天呢。部长，说起来你的耳朵很红呢，是因为太冷了吗？”

身体比语言更快一步的天城一彩从口袋里伸出双手，拨开耳侧的碎发，抚上了对方的耳朵，轻轻地摩挲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暖和一点了呢？”

但是南云铁虎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他只能看到眼前一彩君的嘴唇一张一合，唇边的小绒毛在星奏馆门口的灯光照射下也染上了一层光晕，耳朵上温热的触感正在被无限放大，，脑袋好像要爆炸了。他努力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些许呜咽的声音。

“唔姆，这样就好了。”天城一彩终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帮对方又把衣领朝上提了提，以免对方颤抖着的嘴唇又一次被暴露在冷风之中。

“对了，今天是特别的一天，之后部长还有说什么吗？我好像没有听清楚……”

“什么都没有说！我们快点出发吧，去晚了人就要多了！”

南云铁虎赶紧抓住天城一彩的手臂，拉着他就向前跑去。



两人一路小跑来到了月台，从敞开的顶棚向上望去，仍然只有如黑色塑料片般夜空悬挂在头顶，城市的夜晚几乎见不到星星，就好像它们相约逃离了这个留不住任何幻想的地方。

钢轨上逐渐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一阵冷风吹乱了站台上两个人的头发，每一缕都在电车前灯投射来的光束中摆动着，提醒着他们车已经进站了。

当电车车门对准安全门缓缓打开，天城一彩睁大了双眼，但他也明白城市中实在充斥着无数自己仍未知的事物，于是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跟着身边的人上车坐了下来。

但他四处张望的视线还是会引起南云铁虎的注意。

“一彩君是第一次乘电车吗？”

“唔姆，工作的时候事务所会派汽车接送，除此以外也只有和Alkaloid的大家一起去兜风时乘过巽前辈的车，这样的……电车吗，确实是第一次呢。”

“和大家一起出去玩吗，好羡慕啊。我们这边的前辈工作总是很忙，平时连见面都很难，更不用说是一起玩了……”

“如果部长希望的话，我们以后可以经常一起出去玩哦，就像今天这样。”

是、是约会邀约吗，听到恋人的话，南云铁虎的心里发出了“噔噔”的警报音，但表面上他还是强装镇定，笑着回复道：“那真的是太好了，一彩君陪我一起……”

“嗯，用城市人的话来说的话，这就是所谓的‘约会’吧，可以和部长一起做各种不同的事情，我觉得非常开心。”

电车窗外的街区中逐渐点亮的灯光越过透明的玻璃，融入了明亮的车厢内部空间，在天城一彩的笑脸上又点缀上了橙黄色的温度，但澄澈的碧蓝眼瞳深处，又好像有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要让南云铁虎溺了进去。

面对自己的这样的眼神，只有在父母那里见到过。

上次参加完电台节目的录制，回去和休假在家的妈妈讲起小学运动会的那段录像，妈妈也是这样看着自己，抚摸着自己的头发说着“铁虎，真的是很棒的孩子呢”这样的话。

国中有一次复习第二天的考试到很晚，迷迷糊糊感到有人进了自己的房间，挣扎着从困意中睁开眼，看到是爸爸正在给自己披上外套，他没有多说什么，但他的眼里也充盈着让自己感到无比温暖的笑意。

“部长，怎么了？还觉得很冷吗？”

“没有啦，就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我也想了解部长过去的故事，可以多讲一些给我听吗？”

“啊，那一彩君也要告诉我你故乡的事情！”

电车在轨道上一路颠簸，空空的车厢里只有两人一茬接一茬地聊着，无论窗外的景色如何变幻，无论落到地上的天光扩散得怎样快速。

随着某个报站结束，电车发出即将关门的“嘀嘀”声，南云铁虎瞥到一眼门外的站名，立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不好了一彩君，我们要下车了！”

他一把牵起对方的手，在车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刹那冲出了车厢。在站台上站稳后，两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果刚才乘过站的话今天的起早出门就白白浪费了。



出站后，穿过一条条小径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在天城一彩和南云铁虎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在神社前了。

面前竖立着的是一个高大的石制鸟居，南云铁虎刚想踏足进去，就被一把扯到一旁，撞进了天城一彩的怀里。

“不可以走在正中间哦，虽然见不到神明大人，但还是要给他们让出位置来。”

天城一彩的声音在南云铁虎的耳侧响起，刚刚突然失去重心的惊吓还没完全消散，呼在耳边的热气又让他突然一激灵，一转头鼻子就撞上了对方的下颌。

“疼疼疼……呜啊对不起！”

南云铁虎揉着自己的鼻梁想起自己也撞到了天城一彩，连忙去查看对方的情况，没想到天城一彩握住了正在按揉着自己下颌的那只手，吃吃地笑了起来。

“部长，好可爱。”

好近。

南云铁虎突然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五厘米，手也还被对方紧紧握着，刚才他吐字时每一次呼出的水蒸气，都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他发现天城一彩闭上了眼睛，而且两个人正慢慢越靠越近。

“不可以在这里！”

南云铁虎一把推开了看上去想要亲吻自己的天城一彩，被空手道部部长一掌拍开的人也有点愣住了，随即又反应了过来，开口道：“欸，可是我们还没有穿过鸟居……？”

“那、那也不可以，神明大人可是在前面看着的。”

“铁虎……”

悄悄转过去看了看轻轻叫着自己名字的人，果然又是在用那张帅气的脸做出了小狗一样的神情，也不知道是无意识还是故意的。

“呜~咪，就算一彩君扮可怜也不行。”

感觉到身边路过自己的其他来参拜的人们逐渐在增加了起来，南云铁虎只好走近天城一彩身边，拉起他的手。

“快点走吧。”

对方也并没有不识趣，乖乖地跟上了牵起自己手的人，一起朝神殿的方向走去。



穿越了一段不远的路，很快就抵达了神殿，两人在手水舍照规矩以此舀水洗净左右手，随后又用长柄杓往左手手心洒了一些清水，往口中送去。

在故乡常常做这类事情的天城一彩很快就熟练地完成了一套流程，看着南云铁虎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水送进嘴里，就好像以前在森林里见到的在泉边饮水的小鹿，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南云铁虎还在漱口，就听到从身旁传来了带有笑意的气声，他转过去盯着对方看，奈何自己还含着一口水没法说话，只好用眼神向对方传递着“真是的，一彩君你又在笑什么”这样的讯息，希望对方可以完整接收到。

完成了清洗后的两人跟随前方的人们一起进入了神殿。

“给，一彩君，五元硬币，怕你忘记所以多准备了几枚。”

“谢谢你，部长。”

天城一彩从南云铁虎手中接过硬币时，排在前面的客人也恰巧结束了参拜。

两人上前一步，一同将手中的硬币投入写着“奉纳”二字的賽钱箱，两只手各抓住绳子的两侧，晃动让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仿佛是某种沟通神明的电话铃。

两次鞠躬后是“啪啪”的拍手声，南云铁虎在许愿的时候习惯闭上眼，而天城一彩则总是要直视面前所供奉的神明。闭着眼睛的人会想到身边的人，睁着眼睛的人会看身边的人，他们的愿望都有关于对方，有关于未来。

许完愿最后鞠了一躬，结束了参拜。

走出神殿，南云铁虎一下就看到两侧的神门处站着汇聚的人群。

“你看，一彩君，我们也去抽神签吧。”

“唔姆，我也想知道今年的运势如何呢。”

根据签筒中摇出的签文，两人取到了各自的神签，面对着未知的新一年的运势，南云铁虎还是有些紧张：“呜~咪，有点不敢打开，数三二一我们一起看吧。”

“嗯，可以哦。”天城一彩倒是很坦然的样子。

“三、二、一。”数完数后，两张神签被各自的主人打开，一张是大吉，一张是凶。

“呜啊——”看见自己的签，南云铁虎失望得叫出了声，因为是他拿到了那张凶。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拿到凶呢……难道就算是努力也改变不了运气吗？真不甘心……”

看着面前沮丧的恋人，天城一彩思考了一下，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的样子。

他把南云铁虎带到了系满了签纸的神树下，拿过对方手中的签纸，系在了神树周围的一根绳子上，然后把自己的大吉放到了他的手心当中。

“欸？”南云铁虎不解地看向他。

“把我的大吉分给铁虎一半，这样我们就都可以拥有好运了。”

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留下零乱的光斑，一半落在天城一彩身上，另一半落在南云铁虎身上，就像是神明听到人类的愿望而降下的福泽，不多也不少，正好点亮了这一刻。

“明年的第一天，再一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