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irst Time We Met》在喫茶店「Sirenaqua」的閣樓，黃昏的陽光穿過窗戶灑進房間，為室內的傢俱披上了一層溫暖的橙黃色。這個空間雖不算寬敞，卻充滿了精緻的氛圍，牆壁被漆成了海洋藍，被子和地毯上繡著精美的海洋生物圖案，彷彿將人帶入了明亮繽紛的海底世界。
這個美麗的小房間的主人是一位擁有珍珠白鱗片的年輕人魚。此刻他正站在更衣鏡前整理著儀容。他檢查魚鰭般的裙擺，確保它們展開得完美無瑕，隨後他穿上了一件白色和粉色相間的精緻圍裙，稍顯笨拙地在後背綁上了一個蝴蝶結。
「頭飾⋯⋯」
小人魚轉身尋找頭飾，忽地發現幾顆半透明的藍色球體正簇擁著一個白色的髮箍。這些發光的球體便是居住在這間喫茶店中的精靈們，被稱為「藍眼淚」，雖然是較低等的精靈，但它們具備智慧，足以執行一些簡單的命令。
小人魚感謝地接過頭飾並輕輕戴在頭上。藍眼淚們閃爍著光芒，似乎在表達它們的喜悅，其中一顆動作較遲緩的藍眼淚甚至停在小人魚的頭頂上，表示親暱。
完成打扮的小人魚仔細檢視鏡中的自己，隨後他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這是他自我鼓勵的方式，從小時候就一直保持著。

「今天工作也要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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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之瀨蘇芳因處理委託，入夜後才離開事務所。眼見夜色已深沉，於是他決定去光顧那間偏好的喫茶店。
蘇芳一直很中意那家喫茶店的餐飲，一段時間沒光顧，或許藍夫人又研發出了新的料理⋯⋯懷著這份期待，蘇芳來到了這間隱蔽在小巷內的神秘店面。
當蘇芳一如既往推開那扇鑲嵌水紋玻璃的門扉，率先迎接他的卻不是美麗的人魚女僕，而是一顆發光的藍色球體。那顆乒乓球大小的藍色光球悠然地飄浮於空中，正好被蘇芳推開的門扉拍到、滾落到地上。
蘇芳看著那藍色光球落地並滾了幾圈，它抖動了一下，彷彿是從暈眩中清醒過來，接著它逃命般地迅速竄到角落消失無蹤⋯⋯

「歡迎光臨！」

一道未曾聽過的清亮嗓音傳入蘇芳的耳中，看向地面的視野中隨之出現了一雙漆黑光亮的娃娃鞋。
蘇芳抬起目光，他本打算辨識來者的容貌，然而當對方身後那條珍珠色的尾鰭躍入眼簾時，蘇芳的思緒瞬間停止，似乎就連心跳都驟停一拍。

“黑色礁岩中，散發珍珠色光澤的人魚倒臥其中——”

「請問，您是一個人嗎？」
那悅耳的聲音詢問道，或許是因為感受到了蘇芳不自然的反應，對方的語氣變得更謹慎，甚至有一絲不安。
蘇芳強迫自己的目光從魚尾上移開，他調整繃緊的嘴角、重新露出無懈可擊的禮貌微笑看向面前的陌生人。
有那麼一瞬間蘇芳以為自己會看見一位無頭的女僕，但眼前的人兒並不是記憶中蒼白的屍體，而是有著可愛臉龐的年輕人魚。
這名陌生的小人魚具有中性的美感，他身穿喫茶店的女僕服飾，黑色的布料襯托出了他瑩白透亮的肌膚，白綠色的頭髮如絲綢般柔滑，而他的雙眼是美麗的碧綠色，如同最清澈的海潮。
原本小人魚正面露困惑地盯著蘇芳，隨後不知所措地低下了頭。他似乎對於接待客人有些生疏，無法與對方直視，因此他沒有察覺到男人隱藏在笑容與鏡片後的眼神⋯⋯
「那、那個，我⋯」小人魚似乎想說甚麼，卻無法順利地組織語言，就在此時另一道女性嗓音介入了他們之中。
「哎呀，夜之瀨先生好久不見呢~」
一位深色捲髮、肌膚黝黑的女僕笑容滿面地迎了過來，她靈活地將那茫然的小人魚擋在自己如蝶翼般的尾鰭後，一邊親切地向蘇芳招呼道：「我來帶您到老位子上吧。」
蘇芳很乾脆地答應了，他沒有再多看那位小人魚一眼，跟隨女僕小姐離開了原地。

不能急躁。
想要擄獲那隻小人魚，他必須保持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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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第一眼就覺得那位客人有些奇怪。

當時，碧按照慣例上前迎接客人，然而靠近對方時他察覺到一絲異樣。除了客人本身的氣味，隱約還有另一種「氣息」纏繞在他周圍，雖然微弱卻無法忽視。
「請問，您是一個人嗎？」
碧情不自禁地提出疑問，下一刻他就後悔自己多嘴，他害怕可能會惹怒客人，因此下意識地避開了對方的視線。他甚至還未來得及看清客人的容貌。
「那、那個，我⋯」
就在碧苦思著該如何向客人解釋時，其中一位女僕前輩——小百合即時出手救援，她似乎對這位客人很是熟悉。她熱情地向對方打招呼，隨後帶著他前往店內的座位。客人轉身離開時未再多看碧一眼，這讓他不禁鬆了口氣。
「小碧，你還好嗎？」
有著橘紅秀髮的前輩蘿絲走了過來，她趁著來吧檯取飲料的機會偷偷接近小人魚，輕聲詢問情況。
「還、還好⋯？」碧回答得有些猶疑。
「你要小心，剛才那個人，就是大家說的『搜刮屍體的客人』！」由於還在工作中，蘿絲只能匆匆地提醒碧一句，然後便離去了。

『搜刮屍體的客人⋯⋯』

一聽到這個稱號，小人魚心中的不安變得更加強烈。
金菊前輩曾用怪談般的口吻描述這位喫茶店唯一的人類客人，說他性格惡劣，甚至曾在海邊褻瀆人魚的屍體、剝奪它身上的鱗片⋯⋯
碧在那位男人身上感受到的異樣氣息，恐怕就是源自那個「搜刮」來的鱗片吧？碧身為混血，地盤性已經比一般的深海人魚弱化許多，但那片魚鱗殘留的氣息仍足以令他坐立難安。
『隨身帶著那麼可怕的鱗片的人，一定也很可怕⋯！』
小人魚在心中給了那名客人畫上了恐怖的形象，他決定遵守前輩的叮囑，和那位危險的客人保持距離⋯⋯

然而女僕是無法挑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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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喫茶店座無虛席，蘇芳靜靜地坐在他習慣的位置上，彷彿與四周喧鬧的氛圍隔絕開來。那雙灰色的眼眸時不時地追隨著白色小人魚的身影，在對方察覺之前他又會悄悄地移開視線。
『真像啊。』男人在心中感嘆道。儘管小人魚的魚鰭是薄青色的，鱗片的色澤也不如記憶中的人魚那般淨白如雪，但外型確實是非常相似的。
兒時偶遇人魚屍體的場景至今仍歷歷在目，那美麗的人魚奪走了他一部分的靈魂，只留下一片珠鱗作為慰藉。蘇芳原本以為自己會抱著這份眷戀和空虛直到生命的盡頭，因此兩年前當他偶然來到這家喫茶店時，內心是多麼的欣喜，以為自己很快就能找到一個相似的存在⋯⋯然而那珍珠色人魚的神秘程度遠超他的預期，就連見多識廣的店主藍夫人也只是對一些傳聞有所耳聞，從未親眼見過。
「你已經獲得了『饋贈』，不要貪得無厭。」藍夫人曾這樣勸戒過蘇芳。

然而，一旦瞥見過希望的光，又哪是那麼容易就能放手的。

蘇芳一次次來到喫茶店，尋找，等待⋯⋯終於，他得償所願。

當蘇芳看見小人魚碧綠的眼眸望向自己時，他的嘴角不禁愉快地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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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現在相當緊張，他手中端著的這杯紅茶，正是那位「搜刮屍體的客人」欽點的飲料。儘管內心惶恐不安，然而身為一名女僕，他明白自己必須去服侍這位客人，於是他戰戰兢兢地朝著那位男士的座位走去。
當碧靠近男人時，鱗片的氣息再度襲來，令他更加感到壓力。儘管本能地感到排斥，碧仍努力露出微笑望向神秘的客人，這次他更加看清了對方的容貌，這是一位年齡大約三十幾歲的男性，他整齊梳理的棕色頭髮就和他筆挺的黑西裝一樣一絲不苟，而古銅色的肌膚又為他的紳士氣質增添了一種奇妙的野性。男人英俊的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的的微笑，眼鏡稍微遮擋了他眼睛的輪廓，但碧可以感覺到那雙眼睛一直注視著自己。
即便男人沒有任何動作，這種注視卻讓碧感到無比緊張，這種感覺彷彿置身於波濤洶湧的海浪，難以逃脫。他盡力維持笑容、輕聲地說道：「您好，這是您的熱紅茶⋯⋯」
碧不敢多說，也不敢多看，只是趕緊放下茶杯，然後試圖迅速離開⋯⋯

「等一下。」

低沉而柔和的嗓音自身後響起，在碧耳中卻像最恐怖的咆哮，他反射性地轉身想要退後，但他身後那厚實的魚尾巴卻無情地撞上桌沿，尾鰭一下掀翻了那杯熱茶，清脆的破碎聲之後殷紅的茶湯與白瓷碎片在地上飛濺開來。
目擊這一片狼藉，碧完全呆住了，過了好幾秒他才回過神。
「對、對不起！」
小人魚不知所措地扯下自己的圍裙，想要清理灑出來的茶水和碎片，卻因腦中一片混亂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真的很對不起！先生，我⋯⋯」碧可憐巴巴地道歉，連聲音都有些顫抖，過去犯錯而被客人痛罵的回憶，讓他認定自己會遭受男人嚴厲的斥責⋯⋯
突然一隻陌生的大手輕輕地握住了碧的手腕，那溫暖的觸感讓碧心頭一震，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不敢再去碰那些碎裂的茶杯。
「噓⋯沒事的，別慌。」
溫和的磁性嗓音再次傳入小人魚的耳中，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屈膝蹲在自己身旁的男人，對方的西裝外套明顯染上了幾塊茶水的污漬，然而男人的臉上不見絲毫怒意，只有溫柔的關切。
「徒手撿碎片會受傷的，過來這邊。」
當碧凝視著那雙宛如寧靜海面的灰色眼眸，他的情緒不可思議地逐漸平靜了下來，他不再抗拒，乖乖地讓對方牽起自己離開那堆碎片。
「好孩子。」
男人對碧投以溫暖的笑容，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小人魚心底閃過，他不自覺地回握住了對方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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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時分，一顆藍眼淚從櫃子的縫隙中探出身子。幾個小時前，它正悠閒地在空中飄蕩，期待著從小人魚那裡得到一些零食，玄關的門卻突然狠狠拍在了它的身上。遭遇攻擊（？）的藍眼淚驚慌地躲進櫃子裡，它原本打算等待一下，確保安全後再出來，然而這陰暗的環境卻意外地讓它感到舒適，竟不小心睡著了，直到剛才才醒來。
眼見喫茶店已經熄燈，遲鈍的藍眼淚閃爍了一下，一邊惋惜著錯過了零食，一邊搖搖擺擺地向樓上飛去。經過起居室和通往樓中樓的爬梯，藍眼淚來到了小人魚的臥室門前。它壓縮著自己柔軟的身體，從透出燈光的門縫中鑽進了房間。
「呆呆！你回來啦！」
已經換上粉色肚兜睡衣的碧高興地從床上跳下來，伸手接住了朝自己飄過來的藍眼淚：「你剛剛都到哪裡去了？」
被喚作「呆呆」的藍眼淚生氣地蹦蹦跳跳，似乎想要表達自己遭受壞人攻擊（？）的故事。然而由於它無法用語言表達，小人魚看的也是一知半解。
眼見呆呆並無大礙，碧也終於放下心，他從床頭櫃上拿起一塊事先留下的奶油餅乾遞給對方。看見有零食的呆呆立刻把剛才的事情拋到了腦後，開心地享用起了點心。碧一邊欣賞著藍眼淚把食物包進自己的身體然後分解的奇妙過程，一邊自言自語般地說著：「我今天遇到了一個特別的客人哦。」
「我原本以為他是個可怕的人，當我不小心把茶翻倒時還以為會被殺掉⋯⋯」
「可是，他並沒有責怪我，反而關心我，幫我說話⋯⋯」碧繼續講道。
「雖然還是被老闆娘唸了。」和以往被訓斥後的沮喪不同，小人魚現在反而很平靜，甚至有一點高興。他輕輕摸著自己的手腕，回想著那位客人手掌的溫度，心頭就有股暖意擴散。
「他還鼓勵我繼續加油，說希望下次能和我多聊聊⋯⋯」

⋯⋯

「把您的衣服弄髒了，真的很對不起⋯⋯」
「請不必介意，害你受驚我同樣深感歉意⋯⋯希望下一次碰面時，你仍願意與我交談。」
「誒？好、好的！」
「呵呵，不需要這麼拘謹⋯⋯唔，這真是失禮了，我竟然還未問過你的名字。」
「我，我叫碧⋯⋯」
「『碧』嗎⋯⋯這名字確實非常適合你呢。」
「我是夜之瀨蘇芳，你可以稱呼我為『蘇芳』。」
「蘇芳、先生⋯⋯」
「以後請多指教了，碧君。」

⋯⋯

碧關上檯燈，鑽進舒服的被窩裡躺下，整個房間籠罩在漆黑之中，只剩藍眼淚發出的幽幽藍光，顯得靜謐而安詳。在黑暗中碧對著那團微光繼續說道：「我覺得蘇芳先生應該不是壞人，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帶著人魚的鱗片⋯⋯」
「也許下次再見面時，我可以問問他。」碧的聲音漸漸變得輕柔，好像隨時都會入睡。他內心對於「搜刮屍體的客人」的恐懼，正逐漸轉變成濃厚的好奇，讓他不自覺地期待起下一次的相遇。
「嗯，你覺得我和蘇芳先生⋯⋯可以成為『朋友』嗎？」彷彿自言自語地問了一句後，小人魚就輕輕地沉入了夢鄉。
吃飽的呆呆看見小人魚睡著後，也再次感到睡意襲來，於是它輕輕地在枕頭的一角窩下。雖然它沒有看到小人魚所描述的那位「蘇芳先生」，但既然它的朋友對那人有好感，那他應該是個不錯的人吧⋯⋯至少肯定比那個攻擊自己的壞人要好。 在這樣的想法中，呆呆也跟著進入了甜美的夢境之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