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等你.2 总而言之,迪卢克每天早上叫醒空。出于身为主人的礼貌,青年会先出门等他更衣、出门,接着自己回屋更衣。他们各自对着镜子梳理自己乱糟糟的长发,一个绑成俏皮可爱的长长麻花,一个极其自然地披散长发,任由艳丽红发像飘逸的火烛在空中摇晃。然后他们洗漱,再来到客厅吃早饭——偶然的某天,空不小心听到了爱德琳感慨,好像回到了二少爷搬出去之前的日子呀。二少爷说的估计就是凯亚吧,男孩不由想到。
迪卢克的父亲——克利普斯是个相当潇洒又热情的俊逸男人,他也有一头略微卷曲的艳红长发,平日束成一条马尾。即便他长得没自己儿子那么嫩生,反而充满了成熟韵味,洒脱的沧桑像熟烂果实中淌下的汁水,空总能在他身上望见迪卢克十多年后的模样,他们同样火红的眉眼那么相似。他刚开始和男孩认识时——空还是第一次亲自接触他,而不是在迪卢克怀念而略微悲伤的口吻与话语,以及照片中——果然正如青年所说,并不介意他的暂住,也不觉得麻烦,生活被打扰,反而相当热情地为他准备生活用具与睡衣。“这是迪卢克以前的睡衣了,你不介意吧?”克利普斯捧着叠成豆腐块、熨得平平整整的睡衣问道。
就像稍一迟疑或者表现出一丝不满,男人便会将睡衣收回去并差人重新换件新睡衣似得,空疯狂摇头,快得像枚陀螺,极力表现出自己的不介意。他可太想穿穿迪卢克的衣服了,只要能和他挨近一点便好,无论距离多小多短。
好在,克利普斯为人健谈,其肚量海纳百川,得知他们的合作后,爽朗地笑了几声,说想住多少天就住多少天。
“而且我看,我家这小子还蛮喜欢你的。”告知他们合作的这天早晨的餐桌上,克利普斯笑着说道。
虽然空知道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还是被“喜欢”这个字眼弄得脸颊涨红,低下头往嘴里塞了半个煎蛋,支支吾吾地附和。他这一低头,自然便没看到身旁的迪卢克与此同时的异样,在克利普斯说出那话之后,他被牛奶小小呛了一下,牛奶撒了点在袖子上,他不着痕迹地将袖子往餐巾上蹭了蹭,再轻轻撩拨鬓角的头发,试图利用发色遮住有些发烫的耳朵,然后继续安静地吃早餐,没有任何发表反驳话语的打算。
这些天便和往常那样,平日一同到骑士团报道、工作。无事便在蒙德城巡逻维护治安。这期间,他们有时会碰到凯亚。由于不同属一个部门与职位,三人不是很经常碰面。空记得,他和这个时间段的凯亚刚见面时,是和迪卢克在办公室处理文件,那时他在送一沓别的部门的文件。
“哟,这就是最近一直跟在迪卢克身边的那个异乡人啊。”凯亚刚进办公室,便一面将文件放在迪卢克的桌上,一面叉着腰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空。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空装作不认识凯亚,向他颇为拘谨地打了声招呼。他看着他一脸笑眯眯的,颇有些轻浮的模样,一点儿也没有作为陌生人会有的拘束,便心想到:果然和未来那个凯亚没什么区别。
“啊,凯亚,”迪卢克从文件里抬起头,向他露出了微笑,然后转过头对空介绍,“还没有同你说过吧?这是凯亚,我的义弟。”接着他又补充说,之所以不在家,是因为最近有晋升试练,平时家里不太方便练习,便暂时搬到骑士团的宿舍去了。
迪卢克话一说完,便回过头和凯亚简单寒暄了几句。空看着这兄友弟恭的一幕,没有冲鼻的火药味,没有沉闷使人感到紧张的弩张剑拔,青年满脸笑容地与自己的义弟聊起家常,练习近况以及父亲最近的身体情况,两人的笑声不时回荡在办公室,亲密和谐的像对亲兄弟,他一时间觉得魔幻而又奇妙。他们聊得时间并不长,凯亚说自己还有工作,便和迪卢克挥手道别了。恐怕,这样友好温馨的场面,也只能在这个时间段看到了,这么想来,空感到些许遗憾。
骑士团也不总是有工作,偶尔会有那么一两天假期,毕竟再怎么样,人也是需要休息的,更何况是比谁都认真尽责的迪卢克呢?
不过即便是难得的休假,迪卢克也没有怠于训练。酒庄后门有块空地,放置了许多用于训练的木桩,庸人会定期去处理不断长高的杂草,以便每次休假,他可以拿着武器前去训练,整个上午都是练习。“想要保护好自己想守护的事物,仅仅依靠信念是不够的,你还需要足够的力量来达成自己的心愿……唔?你说有神之眼不就够了吗?怎么会呢,神之眼只是锦上添花,真正的一切得全靠自己。”某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迪卢克站在训练场的树荫下休息时,曾对空说道。有时男孩不由感叹而钦佩他的毅力与觉悟,真不愧是年纪轻轻便爬上骑兵队长位置的人。他也正是被他这一点所吸引——如同火星永远生生不息的坚毅信念,即便黑夜降临,冷漠与阴暗犹如冰冷潮水一次次涌来,也湮灭不了照亮四方的光芒。迪卢克在空眼里,永远是个孤独又伟大的火烛。
有一回,空坐在石砖砌成的围栏上,双肘支在腿上,双手托着两边腮帮看迪卢克训练。天气一如既往的好,明晃晃的太阳升到酒庄头顶,毫不吝啬地向四周挥洒阳光。那一道道成片的光打在一颗颗树冠上,便被薄而锋利的半透明叶片分割成无数道斑驳的碎影,彩灯一般,被微风吹得连绵交错变幻,在绿油油的草地、隐约从草地杂驳露头的泥土地、木桩、不断有序挥舞的银白色刀剑上;在一位满脸肃穆与专注地挥洒汗水的青年,以及一位看得入迷的少年身上倾洒自己变幻莫测、或圆或扁的晃晃悠悠的彩光。有时能听见不知落在何处的鸟儿的啼鸣,随着轻缓的呼呼风声穿梭错综复杂的树干而来,而后被迪卢克劈砍在木桩上的巨大声响惊飞。
说来,迪卢克训练时从不用自己平常用的大剑,而是用一把普通而灵巧的单手剑,至少空从未见过他用别的武器。青年说,是因为他力气太大,以前还用大剑练习的时候,仅仅一上午便劈坏了不少木桩,要知道,一块质量好的木桩也不是特别便宜,对长期以来的开销不利,久而久之便换成单手剑了。空想起他有时是会看到迪卢克单手挥好几吨的大剑,如此怪力,即便用单手剑练习,估计与使大剑也没差吧。
空很喜欢看迪卢克练习,看个一上午,甚至看一整天也不会嫌烦。毕竟——迪卢克每回练习都会挽起袖子,他双手握住剑柄,踏出脚步,身体前倾,手臂上的肌肉因发力而紧绷又鼓胀着,犹如砍向敌人的脖子般,快速而狠厉朝木桩斩去,留下一道道痕迹。他高高束起的马尾随同动作恣意飘扬,像一匹自由驰骋的奔放小马,骄傲地甩着自己的尾巴。汗水滑下迪卢克曲线姣好的下颚,也滚入肌肉温润的线条,按照分明的肌肉轨道滑滚,再被挥舞的动作甩出去,他湿漉漉的皮肤在光下闪闪发亮。而他背对空时,他可以看见被汗水浸湿的衬衫背部,衣服贴着宽厚的背,隐约透出肉色的漂亮的肌肉群形状。迪卢克短暂休息时,剧烈起伏的胸膛显得那雄伟的厚度似乎要撑破纽扣。光是只靠这些,就足够让空一饱眼福了。
不过,看久了,空居然萌生出某种冲动,心血来潮地跳下围栏,和迪卢克说自己也想陪他练习,不是一起打木桩,而是对打。
迪卢克停下了手中的剑,有些惊讶地望向空:“可以是可以。怎么突然想和我对练了?”
“就是突然想了嘛。”说着,空走到兵器架跟前,抽出一把与青年手中一模一样的单手剑,他换上往日战斗时认真的神色,平稳下呼吸,一只脚踏出,竖起未开刃的铁剑对准迪卢克,那是准备开战的姿态,他对他嗓音清亮地喊道,“来吧!”
迪卢克虽然也重新摆好战斗的身姿,但他表现的颇为踌躇,对准空的剑尖相与之前指向木桩相比慢了几分,全然没了坚决与果敢。可那不是面对强敌的畏缩,也并非是对弱者的轻蔑;他不怕男孩会受到伤害,因为他相信空的双脚似乎有对隐形弹簧,足够灵敏。他只是对自己控制力道的能力不太自信,毕竟,迪卢克十三岁便赤手空拳与比自己还大的野猪搏斗过,甚至把输掉的野猪带回家加餐;他十五岁便一拳把一颗两个成年人才能抱住的大树打断大半个腰身。所以,即便他知道他很灵敏,但是万一——万一空一时失手,没有躲过去,被他伤到了怎么办?但是他不想将此顾虑说出口,他怕这些顾虑会伤透他的心,会成为一把装载了“不信任”、“轻看”等傲慢含义的刀飞向空。但迪卢克似乎未察觉到,他这副犹豫的态度又何尝不是以另一种形式,将自己的念头表达出去了呢?
可是空显然没有让迪卢克多思考的耐心,他首先像一颗流星般“嗖”地冲过去,高抬起手臂,猛得朝他的臂膀砍去,青年很快便回过神来,反应迅速地将剑横档在身前防御,不费力气地接下了他劈来的剑,两把剑碰撞时擦出了细微的火花,力与力互相产生的反应使两把剑身都颤抖起来,不停发出铮铮嗡鸣。空很清楚,拼力气自己肯定不是迪卢克的对手,刚刚这一下,只是一道提醒他要攻过来了的开场喇叭。可这一靠近,男孩却将迪卢克眼中的犹豫不决与顾虑清晰地捕捉进眼底,这让他有些不悦,空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实力,这会儿正优柔寡断呢。于是,他决定在对练中慢慢扭转青年的想法。
显然,空打算利用自己身体小巧又灵活的优势来改变战术。他后撤一步,猫腰转到迪卢克身侧迅速攻去,被挡下之后又灵巧地跳到另一边,再扭腰攻击,如此重复。他胸膛前浅绿色的灯正微微发出亮光,呼吸似得有节奏一暗一亮,男孩像蒲公英似得,仿佛周身缠绕微风,轻盈地围着迪卢克,边旋转变换位置,便毫不留情地挥砍武器。与空的积极进攻相反,迪卢克始终很消极,他的剑砍来了,他便被动地防守,偶尔的进攻也慢而无力,刀刃软绵绵的不见丝毫锋利,打在空防守的剑上,就像棉花撞到了铁。过了好一阵,青年犹豫的双眼从始至终保持不变。
这样下去可不行。空想到,然后暂时停下了攻势,往后退了几步,与迪卢克拉开距离。这样“强迫式”的对打根本就是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最后他们不仅分不出胜负,甚至谁也学不到什么。并且,青年这种态度,让他有些烦躁。于是空微微皱起眉,抿了抿唇,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对他喊道:“迪卢克!不要有所顾虑,我也不需要你的顾虑,既然我决定与你对练,便希望你可以认真对待我!”
空这一番话,犹如大石块砸进水里,在迪卢克心间砸出一圈圈巨大而恒久的涟漪,他恍然大悟般睁大了双眼,眼底的犹豫瞬间散去。确实,既然空提出与他对练,想必也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也是相信他不会伤到他——毕竟他们作为好一段时间的搭档,彼此的实力如何,难道这些时日还不足以见分晓吗?而迪卢克,不仅轻慢、嘲弄了空的自信,还变相否定了他对自己的信任。在他犹豫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将他放在弱者的位置上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傲慢?迪卢克感到苦恼与懊悔,他不应该这样对待他的搭档,不应该对空有所辜负,他必须要弥补自己的错误,他必须,要认真对待他!
迪卢克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仿佛将他先前犯下的错误与懊悔统统吐出肺部,然后,重新摆好自己的战斗姿态。这一次,他也同样报以认真的态度,握紧剑柄的手臂肌肉再次微微紧绷起来。空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再次发动了攻势。
这一次,锋芒与决断又再度回归了迪卢克的剑刃,他没有选择防御,而是——用自己所能,向迎面挥来的剑砍去。两股力道冲撞的一刹那,剑与剑之间爆发出无比刺眼的火花来,刺耳的声响在彼此耳畔回荡,波动扭曲了四周的空气。接下来的几招,迪卢克便只攻不防了,他深知他战斗的特性,便利用单手剑的轻巧,以要砍断空气的气魄与速度接连不断地向他发动进攻,使得空无处躲避,只能接下一招又一招。仅仅只是用迅疾的攻势配以力道,便让男孩束手无策,无法再扭身脱离使用自己擅长的战术了。
最开始,空还能接一会儿招,直到他越来越被迪卢克逼得向后退去,剑身被击打造成的震动震得他虎口有些发麻。后来,空感到愈发吃力,他的士气随着败退逐渐低迷,他的身体也不似刚才轻盈,而是变得越渐沉重,甚至好几次堪堪躲过剑刃,简直有惊无险。他咬进牙关,还是勉力一一挡了回去。
直到迪卢克举起手臂,猛然再次挥去,尖利而短促的声响炸开,空手中的剑,被那巨大的力道打飞出去,而剩余的力量波及到他,他被那力量狠狠推了一下,眼看便要向后栽倒。
在倒下的那一瞬间,空忽然有些后悔,并且觉得自己真是低估了迪卢克,从各种方面。
“小心!”迪卢克如梦初醒般惊慌地大喊一声,他扔掉剑,慌忙抓住空的手臂,不由分说便往自己怀中拽去。
没有预料中倒在草坪上,草刺挠着脖子又痛又痒之感,也没等到痛楚降临自己的后脑勺,空觉得自己的鼻子砸到了硬邦邦的石壁,很湿,很热,还有汗水咸咸的气味。今天的气温算不上热,但男孩觉得自己像陷入了太阳的怀抱,那股热浪不断冲击着他,可由于太阳搂得很紧,像死死捆绑他的锁链,他挣脱不开,不得不承受热度一波波滚来、包围,于是空浑身燥热起来,他又惊又喜、难以置信地睁圆了双眼,并且还有几分做梦般的恍惚。空的脑袋涨红得似乎也要散发出不可思议的热度,他热得几乎停止呼吸,热得快要融化成一摊汗水。
“你没事吧?空,”迪卢克劫后余生般逐渐收紧环住空的腰的力道,在他看到他即将摔倒的那一刻,后悔与恐惧的浪潮一瞬之间汹涌而至,使他像掉进了冰冷的深海,呼吸一窒,浑身骤然发冷,那淹没他整颗心的浪潮形成一只手,狠狠攥住他的心脏。迪卢克皱紧眉,弯下腰,万分后悔地将脑袋塞进他湿漉漉的颈间,“我没有控制好力道,我……”虽然他没再说下去,但空多少也猜到被咽下去的后半段话是什么了。他听见他细细抽着气,道歉的声音满腔后悔与不易察觉的轻颤,有点像在啜泣,但又不是。
“迪卢克……?”空对迪卢克的反应感到些许意外,还有几分茫然,他没想到只是险些摔倒而已,他会如此惊慌。男孩挣不开他硬如铜铁的拥抱,便抬起双手轻轻捧住迪卢克的脸颊,将俯在肩上的脸捧起,与自己对视。青年两边长长的鬓发乖顺地贴住他的手背,发丝轻轻搂着手指,仿佛也在抱着空,一点一点、柔缓地蹭了蹭,想要企求他的原谅。迪卢克低垂望向他的眼中弥漫着难掩的悲伤,他的眼睑四周湿润,水渍隐约闪着亮光,不知那是汗水,还是懊悔的眼泪。空轻轻一笑,没有任何想要责怪他的意思,相反,他想要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不要难过嘛,迪卢克,既然我决定要和你对练,怎么可能连那点痛都承受不了。”
“但是,我真的伤到你了怎么办?”不知是不是错觉,迪卢克的声音染上了轻微的鼻音,像一只小狗趴在空肩上委屈地呜咽。
“怎么会呢!”空毫不在意地呵呵一笑,笑容愈发灿烂,“迪卢克会伤到我的概率,比野猪撞到我的概率还小个十几倍。而且,你愿意放开来认真和我打,我很开心呢,因为这说明你选择了相信我。”说着,他拉住他的脸颊向自己靠近,迪卢克便顺从地弯下腰,他们的额头碰在一起,两人福至心灵地闭上眼睛,仿佛在感受彼此心中那如同温水般的力量,它有如温度柔和、色泽梦幻的火焰,在膨胀,在静静燃烧,渐渐烧毁那使人不安的恐惧、后悔与自责,焚尽过后,只余火焰延绵而持久的宁静与祥和。那两股力量于彼此胸膛中的互相感召与吸引,似乎想要融合,想要因此成为完整。然后,迪卢克听见空的声音,那声音轻又柔和,像微风送来的一朵柔软花瓣。
“我们会是很好的搭档,对吧?”
迪卢克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他低声细语,把轻轻的语调揉进风绵绵的尾语:“嗯,我们当然会是最好的搭档。”
两人头顶与身上斑驳的阳光仍然温暖宜人。身后,错综复杂的林中,重新响起鸟儿的啼鸣。
迪卢克从又一个早晨醒来,他在镜子面前洗漱,看着镜中自己仍然有几分困倦的脸,忽然后知后觉到自己这些天的不对劲。是从那次训练之后开始,还是哪次任务,甚至是更早之前,他们在谈论合作时自己被突然抓住的手呢?他已经找不到根源了,事情发生的那么自然,就像水蒸气浮上空中,水渗入泥土中那么悄无声息。
——「我家这小子还挺喜欢你的。」
那天父亲所说的话又悄悄跳出脑海,迪卢克的心脏再次被猝不及防电了一下,他拧毛巾的手一颤,不小心把几滴水甩在了袖子上。他把仍在滴水的毛巾挂在盆的边缘,低头望向晕染出一圈圈深色水渍的袖口,上回,这里沾到的是牛奶。自从他十五岁那年进入骑士团,便很少在同一件事上冒失两回了。迪卢克轻叹口气,但那叹息并非出于烦恼或者郁闷,而是某种难以言说,令他心脏不停鼓动的情愫。他重新抬起头望向镜子,镜中这模样秀丽英俊的红发男人,在清晨投射而来的柔和白光下,微微发亮、犹如瓷器的光滑脸颊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浅薄的红晕,而他接近冷白的肤色将这抹薄红凸显的尤为明显。和这头茂密的红发一样惹眼。
镜中的影像渐渐模糊扭曲,从那晕染成艳红的发丛中,生出了几缕金发,它像疯长的藤蔓抽条而出,渐渐覆盖这一片红海。那些发丝仿佛拥有生命,自行交缠、编织,寻找自己的归处,直到编成一股娴静又俏皮的麻花辫。金发的中间,出现一道弧度圆润且稚气未脱的轮廓,接着又组成了模糊的五官。他含笑的双眼像深海下的金银珠宝,神秘、闪耀而引人遐想,想一探究竟,并且贪婪地拥入手掌。镜中人漂亮的五官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仿佛缓缓涌出水面的人鱼。迪卢克看着镜中人的笑容,久久不能回神,仿佛被海妖夺去了魂魄。
谁也说不清是从何开始。在办公室,他们谈论某些案子,或者同看一份文件时,迪卢克总会趁空将注意力在其他事上面,偷偷将视线放在他认真思考的侧脸上,他还记得男孩笔挺的侧面轮廓、圆润小巧的鼻子,他的脸颊随时拥有健康而活泼的红润,说话时一张一合,淡色的嘴唇十足水润,看上去充满弹性,令迪卢克想起一种叫布丁的甜食。很甜,他喜欢甜的。男孩的睫毛很长,且细,密密麻麻的缝在眼皮上,他思考时,习惯轻轻皱起眉头,睫毛微不可查地快速扇动,然后再一眨,轻得宛如绒毛挠着他的心。直到空边唤迪卢克的名字,边转过去,青年总会略显狼狈而惊慌地收回视线,浑身湿透了似得滚烫。或者,执行任务,要么到处梭巡,迪卢克走在空身后时,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贴在他身上,他的视线顺着俏皮摇晃、猫儿的尾巴一样的辫子往下,然而只要稍一触碰到被脚步带动着摇摇晃晃的披风中间,那分叉口间若隐若现的腰身,迪卢克便会扭开羞红了的脸,过一会儿,再继续看着空。谁知道,等回过神来,他的双眼便已经离不开他了。
不过,迪卢克也会有无比困惑的事,比如说——他不明白为什么空莫名其妙信任他,并且是非同寻常的信任。从初次见面开始,男孩望向他的目光便总是饱含坚定而温暖的信任,仿佛认定了迪卢克是他的救世英雄,肩膀宽厚到足以承担他的希冀与期待。即便青年并不明白这信任是从何而来,但被信任、依赖的感觉——尤其是被空——让他感到十分幸福又振奋,每当想到背后总有那么一双满载信任与期待的双眼注视自己,他便觉得力量源源不断从脚底涌上,他走向自己的信念、理想,走向空的步伐便愈发坚定有力,世界充满了明亮的希望。
虽然迪卢克的心始终向着蒙德人民,但他并不像传统故事里的英雄,对身边的情感很迟钝。就比如,他发现了一些仔细想来非常诡异的事。他发现自己和空同塌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出于家教,迪卢克总是能将社交上的规范、礼仪记得很清楚,所以他自然也记得,他们同塌的距离大约一臂左右,然而某天早上,他睁眼醒来时,他们的距离便已经缩短到不到半只胳膊了。迪卢克第一次发现时,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略微疑惑地注视空睡得香甜的脸,他们就像伴侣,一睁眼,便看见了自己爱人近在咫尺的睡容。虽然迪卢克常常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弄得很害羞。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相反有些欣喜,甚至……每天睡前,他隐隐期待第二天早上,睁开眼能低下头看见空的头顶。
昨夜,迪卢克半夜转醒,他转过头,看到了空熟睡的侧脸。月亮仍旧挂在夜空,温和而娴雅的挥发自己月白色的光。神使鬼差间,迪卢克撑起半身,小心翼翼地挪到男孩身边,然后另一只手跨过去,放在他侧脸,用双手围成一座无比疏松的牢狱,将他困在其中。迪卢克微微低下头,滑下肩膀的长发差一些便蹭到空的脸了。睡衣对男孩来说,还是宽大了些,他衣服最上面的纽扣不知怎么解开了,松松垮垮的衣领在睡梦中被蹭得下滑,袒露半个胸膛,以及肌肤柔嫩的肩膀。也许是光线昏暗,从窗户投射而下的月光似温柔泉水,空的皮肤透白,且细腻,透着些许莹莹剔透,像月光下一地毫无杂质的雪。他弯刀似得锁骨下,起伏的胸乳肉眼可见的软糯,薄薄的,不大,像一对团雀,十足小巧而嫩滑,适合一只手掌包住,像把弄某种橡胶玩具似得把玩。只需再拉下衣领几分,便能显露那若隐若现的红玉的真面目了。迪卢克抬起一只手,他弯曲手指,用背面虚虚碰着空的下颚,然后在距离软嫩双唇的几毫米之上逡巡片刻,他垂下眼睛,红发终于轻轻落在这雪一般的肌肤上,也与在床单扑撒的金发缠绕。
最终迪卢克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他把滚烫的头埋进被窝里,急促的呼吸很快把被窝的温度升高,静谧的夜晚中,他的心跳响亮犹如闪电劈打擂鼓。
“我刚刚,居然想要亲吻空。”迪卢克有些不可思议地心想,窒息使他不得不从被窝里抬起头来呼吸空气。
“我昨晚,居然想要亲吻空。”回忆渐渐让迪卢克清醒过来,看着镜中人依然微笑的脸,他感觉到某种滚烫、暧昧又莫名痛苦的情感即将呼之欲出,他抬起手,缓缓朝镜子伸手,朝镜中的海妖奉献自己凝聚魂魄的手指,一边喃喃低语,“我,对空……”
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猛然敲醒了迪卢克,他迅速如梦初醒般抽回手指,门后立即传来空有些担忧的声音:“迪卢克,你还好吗?你在里面待了好久。”
“我没事!”迪卢克转过头慌忙应到,等他再三承诺自己没事,很快便会出来,门后也不再传来声音之后,他扭过头转向镜子,镜中,哪还有什么金发海妖,只有红发青年微微睁大双眼、被淋了一头冰水似得恍然大悟的脸。
“是希望我们顺道送一下吗?”迪卢克向面前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问到。
“嗯!因为突然有事抽不开身,麻烦您了。”说着,她递来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封口处还用胶带贴了朵风干的风车菊,“我也不想麻烦您的,真不好意思,但我正在生病的哥哥很需要这些……真的,麻烦您了!”
“原来是亲人需要帮助啊,”迪卢克一如既往地绽开热情的笑容,欣然接过牛皮纸袋,“当然没问题,就交给我吧!”
站在迪卢克身旁的空始终没有说话,他静默地注视这场对话发生,既不拒绝,也不发表任何意见。但这不意味着他平静的表面下毫无波澜,尤其是看见被青年的笑容惹得满面通红、有些语无伦次的少女时。
这只是一次前往任务地点时,由于顺路方便,被人委托了别的事务的小插曲罢了,以前也经常发生。迪卢克的热心肠几乎家喻户晓,只要不太过分,不触碰法律边缘,也不违反道德,他基本都会一一应下,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也许是偶然让少女听见了他们在讨论的任务地点,她便喊住了迪卢克,边小跑追了上来,然后请求他们帮自己一个忙。现在,两人正站在少女的家门口。
“对、对了,骑兵队长大人……”少女低垂脑袋,圆而明亮的双眼时不时向迪卢克望几眼,她羞涩地莞尔,交叠的双手别扭地握紧了裙摆,像朵含羞待放的花苞,“我想送你一些东西,以表达我的感谢。”迪卢克刚想开口拒绝,她便逃了似得回屋,不一会儿拿了一颗湿湿的苹果走了出来,放在他拿纸袋的手上。
“对不起,家里没有太好的东西了……请收下吧!不然我会愧疚的。”
迪卢克欲言又止,他掂了掂手中的重量,苹果上的水珠弄湿了他的手套和纸袋。其实对于有没有回报,他完全无所谓,答应他人的各种事宜,不仅是由于深谙现今自己所背负的职责,还出于纯粹的热情。解决他人苦闷,将愁郁与焦虑从人们脸上一扫而净,这样的热忱似乎是迪卢克天生的本能,是他前行下去的养料,每当看到他们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他便仿佛看到了蒙德安宁的未来,看到了自身存在的价值。为了不让少女愧疚,迪卢克便收下了她的苹果。
少女又拉着迪卢克聊了会儿,从她自己做的甜点,到奶奶家种的花,尽是些与任务或者委托无关的事,但因为自身的教养与礼貌,他便也回应了几句。青年还算有耐心,空可就不是了,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聊天,少女笑得愈发开心,而迪卢克则面带笑容,虽然他知道他习惯一贯对外露出类似的友善笑容,但那股难以控制的焦躁与不快,仍然在他隐隐透露不满情绪的面孔、从抱胸的双手、以及有一下没一下敲击手臂的手指上四处游走,在脑子里像团流动的烟雾转来转去。空明白,像迪卢克这样年轻、英俊、温柔又热心、拥有不俗职位以及家室的男性,是很多少女的梦中情人,即便是未来的他,那时刻隐没于黑暗、沉默的长长衣摆后,依然迷倒了不少女孩。但知道又怎么样,空不喜欢这样,从始至终都不喜欢。
眼见他们聊得越来越长了,空便顿感难过,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他伸出手,想拉一拉迪卢克的衣袖,提醒他应该把注意力放回任务,放回自己身上,他小心凑到他身侧,低下声音,悄声说道:“迪卢克……”
“不好意思,我和空,还有任务要忙,”迪卢克忽然开口打断了少女即将出口的邀请,并且退了一步,退到空身边,让他与自己并齐,他们的胳膊几乎相贴,“你的好意我便心领了,和你谈话很愉快,但我们毕竟还有任务,况且,你的哥哥不还在等着这些吗?感谢你的理解。”
迪卢克的反应使少女停顿下笑容,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空,再看了眼青年,两人并肩站在屋檐阴影遮挡不住的地方,迎接投射而下的浅浅金光,她嗡张着嘴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失落渐渐攀上她遍布雀斑的脸庞。最终她只是牵起嘴角笑了笑,但笑容已不似刚才灿烂,多了些许灰败。她向他们再度表示感谢后,便送他们离开了。
迪卢克和空出了蒙德城,慢悠悠闲逛着走到了一条泥路小径,两面树林空旷,只有几个零散的树孤零零的分布各处。左边,是一道斜坡,斜坡下方有条浅而澄澈的小河流,偶尔能听见流水细小的哗哗声。远处道路平坦的天际线上,挂着一副巨大的蔚蓝色天空的画,几朵膨胀而形状各异的云像他们这般闲散飘荡。肆无忌惮铺在草坪上的太阳光温和而慵懒,将被风吹得不停翻起波浪、发出簌簌声响的草照得鲜嫩。空抬起头望向天空,忽而强烈的阳光使他眯起浅金的双眼,接着,他扭头看到了迪卢克手中的苹果。虽然两人一路上话不多,但这可不意味着男孩先前的不快彻底消失了呢,他目不转睛,紧紧盯着那颗苹果,越看越不顺眼,最后,空干脆大步跨到迪卢克身边,随后伸手拿走了苹果。
青年似乎没想到空突如其来的举动,他惊得停顿下脚步,然后目光跟随他摆动的细嫩手臂,也向前而去。空哼哼唧唧地背对着前方,脚步活泼、灵巧,像跳舞的兔子那般蹦跳着倒步走,他高举起苹果,好似这样迪卢克便拿不到了一样,他说:“想要苹果的话,就来拿吧!”青年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他不打算斥责,也不准备抢,只是不赶不慢地跟着空,目光也紧跟男孩活泼的身姿,他摇来晃去金发,像根已然成熟的稻穗,在光的照耀下一段段的显现出闪亮缤纷的色泽,引得迪卢克移不开视线。他想,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颜色了——果实一样饱满、充满生命力的蓬勃与明快,又温柔如同沁人心扉的花香,明亮似清晨第一缕晨起的光线;是柠檬那酸而清爽的汁水,是冉冉升起的新的希望,是独自伫立于忧郁沉静的暮夜,亮着微光的金玫瑰。总之,空是世界上一切有关美好的词汇总和。
然而这样美好宁静的时间,一直到——迪卢克看到空的脚即将踏空到斜坡了,而本人却对此毫无所觉,他顷刻间惊慌起来,一边大步流星地朝他跑去,一边喊道:“小心!”但还是晚了,男孩已经踩到斜坡,惊慌失措地大叫着摔了下去,迪卢克紧急时刻抓住了他的手臂,当然,他整个人也跃了过去。
几乎是出于本能,迪卢克在抓到空的手臂的一瞬间,便立即将他紧紧抱入怀中,他的手垫住他的后脑勺,按在胸前,把自己的肉身当做护在外面的壳。两人在铺满草的斜坡上不受控制地向下翻滚,一金一红像个不断旋转的螺旋缠抱,他们眼中的世界猛然间天旋地转,分不清天与地,脑子里霎时间翻江倒海,被晃得迷迷晕晕。刺刺的草飞速扎过他们裸露的皮肤,经过的地方,滚轮一样留下一道长长的压印。迪卢克尽可能使蛰伏在草地内的碎石都扎在自己身上。直到两人摔在平坦的河岸,才终于停了下来。
“唔……”空趴在迪卢克的胸膛上,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像被分割成虚影般摇摇晃晃,他缓了好一阵,直到影像差不多重合,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的双手放在青年的脑袋两旁,连忙将自己的上半身撑起来,他感到愧疚又难过,如果不是自己要拿苹果,还倒着走,他们也不会摔下来了,“迪卢克,你还好吗?对不起……”
但迪卢克却好像没听到空在说什么,他睁圆了一双透亮的眼,直愣愣地凝望他,脸上不知不觉飞上一抹红霞,因为——空的长发在翻滚间,不知何时散开了。此刻,男孩长长的金发披散,从肩膀处垂坠而下,他的头发像一丛丛金灿灿的枝柳,错综交杂,鸟笼一般将青年的脸罩入其中。迪卢克看见光芒从发缝间透入,穿过间隙时闪闪发亮;看见顺滑的薄薄发帘仿佛在发光,像平滑的冰面折射光泽。迪卢克感觉到心跳在加快,砰砰声附上了耳边风与草的絮语呢喃,他的灵魂轻飘飘的,好似要飞出身体,飞上那金色的枝柳树丛,他迷醉地绕着根根分明的线转圈,最后来到男孩泛起健康粉润的脸庞,被他张合的嘴巴吞入,从此变成遭他奴役的亡灵。
“迪卢克!”
空徒然增大的声音仿佛一道响雷,惊醒了睡梦中的人,迪卢克猛然眨了下眼睛,好像刚刚睡醒。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放在他的腰上,男孩的腰身软而柔嫩,像牛奶布丁做成的,只是稍一用力,手指便微微陷入软糯的肉里,好像将他的手指吃掉了。迪卢克的心里猛得激灵了下,呼吸暂停一瞬,空的体温像火焰点燃引线,这一次,他的火星子直接炸成了熊熊烈火,内心狂热的火将耳朵瞬间烧红了。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撤下手,蠕动着抿成波浪状的嘴巴,好半天才终于蹦出一句话:“呃、抱歉……”
“怎么突然道歉啦?”空颇感莫名其妙,“反倒是我才该跟你道歉才对……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说着,他抬起双手,正想捧住迪卢克的脸仔细检查,他便刷一下坐起来了,这一下有些太突然,他们差点撞到彼此的鼻子。迪卢克俊俏的面孔猛然在空眼前放大,灼热的气息与高壮的阴影瞬间扑面袭来,他吓得僵直了身体,为了不被撞到而下意识低下头,并稍稍后退,但依然没逃过青年的温度与影子的捕捉,空羞红了脸,脑袋一片麻乱,紧张到浑身温度升高,皮肤好像烧了起来,体内的水要被高温蒸发了。他被困在迪卢克滚烫的气息,高大的阴影将他完全桎梏,根本动弹不得。由于迪卢克坐起来了,空便滑下他的腹部,坐在他腿上,而意识高度集中的现在,他的触感从未比现在要清晰:他能感受到臀部下因紧绷而变得石头一样硬邦邦的大腿,以及迪卢克略微急促的呼吸不断喷撒在自己头顶。
沉默持续片刻,空依然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迪卢克,他的视线便一直停在他胸前的起伏,起伏间歇似乎比以往要短促,鼓鼓囊囊的撑在紧绷绷的层层衣服下。空的双眼渐渐染上了些许迷离的沉醉,他喜欢被他体温包裹的热度,喜欢闻他衣领间飘来的洗涤剂的味道。这时,空才后知后觉想起刚才迪卢克搂住自己腰的触感,他怀念被他搂着、紧紧拥入怀中时那仿佛与他血肉交融的感觉,那时他们心脏的距离前所未有的接近,灵魂也仿佛在翻滚中混搅成一团,他们像春天的两缕风,在晨曦的温暖照耀下,在生着小花的山坡上滚来滚去,空贪心地想要再体验一次。但现在却不是很好的时机,因为——他忽然感受到身体的热流转变了方向,冲着下腹而去。
“迪卢……”
“空……”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互相打断了彼此,这下空感到更为羞臊,抿紧唇瓣,薄薄热汗冒出淡粉色的皮肤。错失机会,他不知该如何再开口了,尽管他试图忍耐,但热流依然控制不住地向下汇聚,他忍不住扭动下腰身,向后挪动丰腴的臀部想要离远些,但还没动几下,头顶的呼吸骤然暂停了,起伏的胸膛也突兀停在一个鼓起的状态,随后迪卢克轻轻抓住他的双肩,他双手的力道渐渐收紧,手指紧绷,微微颤抖,似乎在克制某种激烈情感,他将他向后推出体温与阴影的围困范围,撇过脑袋,落在空耳畔的声音,低沉而略微沙哑:“我们还有任务要做呢……先去找找你的发圈和纸袋吧,应该就在附近。”
“嗯、嗯。”空嗫嚅着嘴唇,满脸通红地点点头。就差一点,再差一点,他的心便要在风中溶解了。
果然真如迪卢克所说,空在他们滚下来的痕迹附近找到了自己的发圈,他利索地编好头发,再下来时,迪卢克已经手捧有些变形的纸袋站在河岸边等他了。只是他鬓角的头发和捧着纸袋的衣袖湿透了,脸庞残余的水渍闪亮亮的,他一看到男孩,便立即展开灿烂的笑容:“我也找到纸袋了,幸好没掉进河里,而且包装很牢固,希望里面的东西也没散吧。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