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睡前故事
1.

今天很晚，其实每天都很晚。但是今天贝雷丝感觉格外的晚，即使还是同样的时间，连月亮都挂在同样的位置，只不过因为阴沉的云黑压压的遮蔽在天空上，根本就看不见它。夏季的气候就是这样，白天的时候还是晴朗炎热的，夜晚就可能刮起风来。

而且还可能更糟糕，因为贝雷丝的鼻梁很快就感受到一滴水落在它上面，随后更多的水珠从黑压压的天空落了下来，瞬间沾湿了她的肩膀。这样的天气并未让她的表情发生一些变化，她还是漠然的向前走着，甚至不像大多数人一样在雨滴刚落下时伸出手去试探它们的大小，或是奔跑起来，希望自己更快的找到避雨的地方。她的鞋子还是以平常的速度移动着，带起地上的水珠，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她很疲惫了，本来她是感觉不到的，但是这条熟悉的走过无数次的路，平时在这个时间都黑压压的没什么分别，然而今天，远处早就应该关闭的店面的大玻璃窗却亮着，将温暖的灯光撒在面前的石板路上，照射出空气中雨滴划过的痕迹。看到那盏灯的时候，贝雷丝突如其来的感觉到疲惫了，它那么温暖，就像辽阔无边的海上突然望见的灯塔与港口。

没人会为她亮起一盏灯，这盏灯肯定也不是为她亮的。她本想抬起腿来跑两步的心情，随着这样的想法而消退了。自从她唯一的亲人，她的父亲离去后，每天她回到家，面对的也只有空空的房间和一片漆黑，她甚至可以不去开灯就躺在床上。她罕见的想着，那个地方真的也算是家吗？她不由得微微摇头，继续麻木的向前挪动着。



这是这个小小的居民区附近第一个花店开店的前一天，蕾雅对自己的选址颇为满意。白天阳光明媚，或许这是开始新生活的好兆头。只不过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的准备工作竟然会忙到深夜。正当她收拾完备，最后检阅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时，天空却悄然刮起风，下起雨来了。只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心情，只要她乐意，轻轻转身，钻进身后的帘子，经过精制装修的几阶楼梯就能回到她温馨的小窝。因此她移步到玻璃门后，准备欣赏雨滴落在地面上激起的水花。只不过正当她全神贯注的望着那一块青石板的时候，看见一双脚迈着沉重的步伐经过她的眼前，鞋子上方的西裤湿哒哒，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却对上了一双深蓝色的眸子，它们毫无感情，或者也可以说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感情。就这样隔着玻璃和飘荡的雨水，她们的目光汇聚了一瞬。只是那个人很快就回过头去，她深蓝色的发丝在雨中甩出一道弧线，有一些水珠因此从上面滚落。这位过客并不在这个小小的屋檐下躲雨，也没有在灯光中多做停顿，她仅仅是转过头来望了这个与窗外仿佛分割成两个世界的小店一眼，就重新融入在黑暗之中，就像一个恶魔的影子闪过。

蕾雅呆呆的愣住，她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这让她的心中无端的产生一种担忧。她担忧这个陌生的女孩，担心她在夜晚中的安全和淋过雨以后的健康。这让她的手攥紧了门口伞筒中雨伞的柄，犹豫着要不要追上那个陌生人。她想起那个女孩沾染了水珠的发丝，突然懊恼起来，她竟然来不及去找到一条干净的毛巾，又想起那双眼睛不悲不喜的望着她，这让她下定决心撑开伞冲出门去。

贝雷丝并未走出很远，实际上她的步伐相当缓慢，毕竟这也没什么关系，家中又没有人等她吃饭。她不敢在明亮温暖的花店门口多做停留，即使她有一瞬间幻想着或许有一天自己也会踏进那扇门去买上一盆花。她匆匆瞥见的窗户内的那个女人，线条是那么柔和温暖，不像是她平日中所见的钢筋水泥中生存的僵硬生物，这让她没有任何原因的感到有些惶恐。只是她也没有想到，一把伞突然从她身后撑在她的头顶。

“带上这把伞吧，雨下的太大了。”

花店老板温柔的声音让雨拍打在伞面和地面上的声音都变轻了。她绿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随着风一些发丝在飘动着，那双眼睛是那么清澈和真诚。贝雷丝转过头望着这个比她高出一些的女人，这个人身上甚至带着一股暖意，冲散了雨的微凉。

“谢谢，但是…”贝雷丝僵硬的嘴角挤出一抹别扭的微笑，并非她没有感激之心，正相反，她很久没有被如此温暖过。但是她每天都这么晚，应当如何归还这把伞？还是说她应该讲，自己的家已经不远，很快就能抵达？

“哦，拿着它。路上注意安全。我…我每天都在那里，你随时可以还给我。”蕾雅本想说，或许不还也行，但是她还想要见到面前这个令人心疼的陌生女孩，她看出她疲惫又悲伤。她将伞柄塞在那个女孩手里，就转身跑回她的店面。

贝雷丝就呆呆的站在那里，手中握着那把粉色的印着小雏菊的雨伞。伞柄上还残留着花店老板手指的温度。过了许久，她转过身撑着这把陌生人的伞，这把粉色的小伞切割开深色的雨夜，随着贝雷丝的脚步越来越远。

第二天，贝雷丝迈着和之前有一丝不同的步伐出现在黑暗中的时候，本以为花店的灯不会还亮着了，只不过当她转过街角，握紧手中的伞时，望见远处那温暖的黄色灯光，居然仍安静的亮着。

2.

又是一个雨夜，贝雷丝独自走在青石板路面上。初秋的雨和夏天又有什么区别呢？仍旧是下雨。只不过，秋天的雨更连绵不断，总是细密的缠绵的下着，持续几天甚至几周，或许中间停上一阵子，就又开始下雨。之前贝雷丝走在回家的夜路上时，什么都不去想，她会完全的放空自己，让她疲惫的大脑彻底清空。程序员的工作并不轻松容易，再加上难以处理的人际关系，更令这个有些木讷的少女感到头痛。但是近日以来，一直有一片温暖的光亮盘旋在贝雷丝的头脑中，和秋天的雨一样的粘人、一样的持续不断。自从那天她推开那个花店的门，门上的老式门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坐在柜台中的那个女人转过头来望着她之后，她灰色的世界就增加了一抹色彩，绿色、新鲜，像一阵充满清新空气的风扫过蒙尘的桌面，渐渐的吹走她心中的阴霾。她把那把可爱的小伞还给花店的老板，那个年长一些的女人温柔的对她微笑着，送给她几朵小雏菊。那些小花倔强的开放着，露出橙黄色的花蕊，被她捧在手中带回了家。她罕见的打开灯，就为了安放这些美丽的植物。她空无一物的茶几上，从此开始逐渐有了生机，她会在每个夜晚光顾那个叫做蕾雅的女人的店面，默默的欣赏她的插花艺术，买回几朵小花带回家去。

其实贝雷丝对花没有兴趣，不如说她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她告诉自己，每天去买上几朵花是为了感激那盏灯、雨夜中的那把伞，那是一个陌生人能给她的最大的温柔，至少是她所见过的最大的温柔。更何况蕾雅的小店充满了勃勃生机，是贝雷丝每天能见到的唯一亮着灯的小店，她与自己说话的声音是那么的热情温和，没有任何理由不去照顾她的生意。当然，贝雷丝愿意坦诚的向自己承认，她买上几朵花只是为了给见到蕾雅提供一点借口。这几乎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温暖的联系，没有理由不去维持。想到这里她少有的露出微笑来，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段时间自己改变了多少，只是正当她打算走过那个拐角，即将望见那盏灯的时候，听见旁边的小巷子中传来了细微的、不同寻常的声音。

蕾雅坐在店里，她面前的茶壶还冒着热气。其实她不喝热的茶，她只是有一个茶壶，或许她本来想把这个茶壶做成一个花盆。但是在夏天的末尾，她放弃了这个想法。每天的这个时间，她就把它拿出来，放在小小的电热器上，煮开一些茶，保持着茶的温度。尤其是今天还下着雨，由于室内外的温差，玻璃门上甚至凝结了一层水汽，让人看不清街道上的样子。因此，路过的人会更需要一杯热茶。当然，不是每个路过的人，也没有几个人会在这个时间点路过。蕾雅愿意坦诚的向自己承认，她只是在等贝雷丝。自从那个年轻人湿淋淋的滴着水，在雨夜中从她门前经过之后，她就没办法不去想着她。那双蓝眼睛是那么的忧伤，那种情绪蕾雅自己也曾经有过，她很熟悉那种感情。因此她不由得让自己的心去向着这个陌生的姑娘靠拢，更不用说第二天，贝雷丝拿着拿把伞来给她道谢的时候，看到她递出去的小雏菊露出的那个难以察觉但是足够甜美的微笑，这让蕾雅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这让她每晚都期待着自己门上的铃铛响起来，她会和曾经陌生的年轻人聊上几句她白天的见闻，请她喝上一杯热茶，再让她带上一些小花离开。看着贝雷丝脸上严峻的冰霜逐渐消融，露出真诚快乐的微笑，蕾雅感觉自己充满了意义。她不由得也微笑起来，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抬起头来看着墙上的时钟。

分针已经经过了平时门铃会响起的时间几分钟，这让蕾雅皱起了眉头。贝雷丝是那么的严谨和准时，包括她行走的速度都是那么的恒定，然而已经过去这么久，她却还是没有出现在门口的灯光中。蕾雅抓起自己的袖套，在凝结了水汽的玻璃上擦出一片地方，透过那里看着黑暗的街道，地面上只是映照着路灯和自己店里透过的灯光，细细绵绵的雨丝滴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多少声响。街道安静而深邃，像是城市中隐藏的巨兽，那个拐角就是它黑暗的喉咙，无声的吞咽着。这让蕾雅突然感觉汗毛倒竖，她甚至来不及披上一件披风，就匆匆拿起一把伞，推开门冲进雨中，顺着贝雷丝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蕾雅的脚步很匆忙，这让一些雨顺着风溜进她的伞下，飘到她针织的薄毛衣上，沾在上面形成一些小小的水珠。她终于驻足在那个拐角，稍作停顿，探出头去看着那边。只有雨在路灯的冷光下飘荡着，一个人也没有。正当蕾雅正要继续向前迈步，她却听见近处的小巷子中传来“啊呀！”的一声，这让她瞳孔紧缩，赶紧冲了过去。当她跑到巷子口，向里望去，面前的场景先是让她吓了一跳，随后随着另一个声音的响起，她马上松了一口气。

那个“迟到”的女孩，屁股着地的跌在泥泞的地面上，那把黑色的伞早就被扔在一边，她的双手举的高高的，抓着一个正发出“喵呜”嘶吼的小动物，那个小家伙黑黑的，在黑暗中只露出两个绿色的漂亮瞳孔，愤怒而惊恐的瞪着。很快，地上那人的蓝色瞳孔也转向了蕾雅，看着她露出一抹尴尬的微笑。

花店的门铃终于在晚了十几分钟之后响了起来，蕾雅和贝雷丝在进入店门后，同时长出了一口气。小小的黑猫被蕾雅捧着一条干净毛巾的手接过来，放在一个本来要用作花篮的小篮子中。紧接着贝雷丝的面前又出现蕾雅的一只手，递给她另外一条干净的毛巾，上面还印着蓝色的花纹。贝雷丝怔怔的接过来，她的手缓缓的停在自己面前。店里很安静，只有小猫咪喉咙中发出的呜呜声和蕾雅开启一个罐头发出的声响。炉子上的茶壶还略微冒着热气，有一点嘶嘶的响声。

程序员得承认，自己确实带来了麻烦。她路过那个小巷子，听见里面传来的猫叫声是那么的微弱，这让她许久未曾松动的内心突然升腾起一种怜悯。最近一直在下雨，天也会慢慢转凉，如果没有一个安心的住处，流浪的小猫要怎么生活呢？更何况她扭过头去，对上的那双绿色眼睛那么小，很明显可能是一只还未断奶的小猫。可是她自己作为一个程序员，根本没有任何时间照顾小动物。她本想就这样离开，走出去了两步，但是小家伙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只好再次折回来。她打开自己手中的手电筒，向那堆有小猫咪藏身的杂物堆中照去，那双绿色眼睛的主人显露了真身，因为被灯光吓到而恐惧的张着嘴向贝雷丝咆哮。贝雷丝顿时感觉到相当棘手，但是自己已经看见了这个小东西，总不能袖手旁观，剩下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解决。因此她扔下自己的伞，去抓那个小家伙。只是小猫跳上了杂物堆，她抓到它，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滑倒在湿滑的地面上。

“在想什么，怎么不赶紧擦干你的头发？要着凉了。”蕾雅已经安顿好了小猫咪，转过头来望着贝雷丝。她的绿眼睛笑盈盈的。她其实有一点害羞，庆幸于贝雷丝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她总不能没头没尾的说:“我很担心你。”这种奇怪的话。她早就想好了好几种答案，比如去倒垃圾，突然想起忘了东西…不管怎么说都可以。

但是贝雷丝没有问她。年轻的程序员也有些害羞，她给这个温柔善良的店主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而且…花店居然有这么多的毛巾能给她和小东西用吗？

“花店需要准备这么多条毛巾吗？我…我用了是不是不太好，还有那个家伙用的，我过段时间买些新的当做补偿吧。”她干涩的嘴唇很久没有说出过这么多字来，这让她更加感觉到尴尬。只是迅速的低下头去擦干她被雨打湿的发丝。

蕾雅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

“没关系，本来就是准备给淋雨的…小猫咪用的。”她微笑着回答，只是句子中间出现了不自然的停顿。

贝雷丝微微的笑了，这个温暖的店主真的很善良。她对人和动物都那么温柔。

“对了，贝雷丝…你有时间养那个小家伙吗？”蕾雅低下头去，抚摸篮子里已经安静下来的小猫。在贝雷丝已经在她的照顾下脱去外套坐在凳子上喝起热茶时轻声询问。

“呃...”贝雷丝咬住嘴唇，她确实没有时间，她也想到自己没有时间，“我在想或许发布在网上，会有人想要领养…天越来越冷，我实在…”

“我先来养着她就好。”花店的店主温柔的笑了。

当贝雷丝在夜晚终于感觉到自己叨扰太久，抱着蕾雅为她准备的一小束海棠花，匆匆忙忙从门口的伞筒中抽走一把伞进入雨夜的时候，她用过的那个蓝色毛巾，被花店的店主挂在了柜台墙上早就贴好的挂钩上。

3.

花店门上清脆的铃铛响了起来，这让安静的趴在柜台上的店主惊诧的抬起头来，而之前被她盯着的小黑猫安迪只是抖了抖黑色的耳朵，甚至没有睁开绿色的眼睛去看发生了什么事。随后，带着室外冷冽空气的贝雷丝就走进了这间小店，把那把粉色的伞在门外甩了甩，轻快的插进门口的伞筒里。

蕾雅的长发的尾端还垂在桌子上，因为她还未来得及起身迎接比平时早出现很多的客人，甚至连茶都还未煮好。她抬眼瞧着贝雷丝，看着那人在地毯上摩擦被雨沾湿的靴子，发现今天蓝发的少女心情好像不差。花店店主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倒出一杯白开水在贝雷丝平时用来喝茶的玻璃杯里，那人转过身来，因为身体旋转而甩动的头发还未重新落回肩上，就已经举起蕾雅递给她的杯子一饮而尽。

“啊…你今天…”蕾雅正打算开口询问她熟悉的客人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她的目光就被少女顺手放在她柜台上的东西吸引了。画着花纹的半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精致的小纸盒，似乎还有甜香溢出。毫无疑问这是一块甜点，虽然蕾雅并不知道这是什么甜点，她似乎还能隐隐约约看见里面放着两把粉色的小叉子。这个姑娘喜欢吃甜点吗？其实花店店主很想脱口而出去问:这是给我的吗？但是她张了张嘴，看着去逗安迪玩，却被小猫咪白了一眼不予理会的贝雷丝，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她和贝雷丝认识快两个季度，从未见过少女带来什么东西，她只是会在夜晚空着手进来，买几朵花，和自己寒暄几句，有时多说一些有时少说一些，然后就捧着花离开。有了安迪之后，兢兢业业的上班族也只是直接把用品快递到她的店面。那些用品和食物包罗万象，只不过都是安迪的。

确实，贝雷丝没有什么理由突然给她带一块甜点，这也不是两点一线生活的贝雷丝的作风。但是她今天来的这么早，总不会真的是为了买这块甜点吧。蕾雅低下头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的卷边。她认为贝雷丝应该是一个人独居，也没什么人会和她分享这块甜点。可是这个袋子中有两个叉子，当然也有可能是店员随便放进去的。想到这里，蕾雅松了一口气，然而她又陡然想起:贝雷丝什么时候说过她自己独居？难道一个人下班晚就一定独居吗？她刚呼出去的那口气又被她重新吸了进来。

“今天挺冷的，吃甜点不用把袖子卷的那么高，蕾雅。”

当花店店主因为被叫到名字而抬起头来的时候，贝雷丝已经将那块绿色的抹茶小蛋糕打开来放在她的面前，正探着身子去够那条属于她的蓝色毛巾想擦干手上沾上的来自塑料袋的水珠。这让蕾雅突然抬起的脸都红了起来，她有点支支吾吾，眼神都没能盯着贝雷丝看，反而在点心和桌子之间飘忽不定:“和我…我一起吃的吗？”

“对…对啊！刚才不是说了一次…吗？”贝雷丝也有点结巴，她刚才踌躇了半天说出的话对方居然没有听见。其实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和蕾雅讲，只不过她还没准备好。两个人都没有看对方的脸，只是一个默默的递出叉子，一个默默的接过叉子。

“抹茶蛋糕…”贝雷丝看着蕾雅，她本来想要说，她今天提前下班，去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抹茶蛋糕，因为抹茶蛋糕很像蕾雅的发色，不知道蕾雅喜不喜欢抹茶蛋糕。但是这些话全都梗在她喉咙里，她除了“抹茶蛋糕”几个字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抹茶蛋糕…”蕾雅看着贝雷丝，她本来想说，你今天这么提前下班是为了买这个蛋糕吗，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我真的很喜欢抹茶蛋糕，因为它闻起来也有和你很像的清新味道。但是这些话也全都梗在她喉咙里，她除了“抹茶蛋糕”几个字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终两个人都横下心去，她们的粉色叉子同时用力的插在抹茶蛋糕上，铲起很大一块，塞进嘴里，随后看着对方嘴里塞满蛋糕的样子相视一笑。蕾雅开始说起小黑猫安迪今天的状态，提到她如何要求小家伙不要抓挠她的窗帘，以及听顾客说她们家的小猫为了被更多关注而假装瘸腿的事。贝雷丝则点点头，咬着嘴里的叉子。粉色的叉子已经被她咬的开始变形。她的眼神停留在原处她为安迪买的扫地机器人上。

贝雷丝有时候很难分辨到底哪里是她家，到底是她的冷清公寓是她家，还是蕾雅的花店是她家。她之前所有购买的家居类物品，都没有安迪出现后她购买的多，而且那些垫子和清洁用品根本没出现在她自己的房间中。她来到蕾雅的花店的理由也增加了，从灯光真温暖，到买一束鲜花，再到看看小猫咪，现在甚至可以是“新买的猫抓板好用吗？”，当然她也在这里呆的越来越久。她甚至知道店主喜欢穿白色的衣服，经常在身边放一束百合，喜欢喝冷下来的茶水，会用手指在玻璃门上画看不懂的画，当然现在又增加了一条:喜欢吃甜点。贝雷丝看着蕾雅幸福的笑脸这样想着。

所以她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想，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依赖这个其实应该和自己没有多少交集的人，但是对方看起来也是孤身一人在这个城市中，做朋友也挺好。但是当她越来越经常听见蕾雅将她白天的顾客，她的心中却泛起一种奇怪的嫉妒来——不是嫉妒蕾雅每天见到很多人或者是收到附近小学生的欢迎，而是嫉妒那些顾客，他们或许有的是时间能在白天或者任何时候来。那么多人，如果看起来是单身的蕾雅某一天看上了某一个，那该怎么办？

可是她为什么要想这些呢？不过她每次想起的时候，都有一个声音在说:不用担心，她每晚之所以这么晚关店，是为了留一盏灯给你。但是她越来越担心自己是自作多情，而且马上还有一件事，她觉得自己应该告诉蕾雅。

此时她们已经沉默了一阵，贝雷丝抬起头来正对上蕾雅温柔的绿色眼睛，她愣了一下，随后她的嘴边发出咔嚓一声，那个粉色的塑料勺子被她咬断了。随后，她看着蕾雅有些慌张的凑近她，检查她的嘴唇有没有被划伤，递给她纸巾让她把嘴里的那半截叉子吐在上面。在蕾雅凑近她的时候，她闻到一阵百合花的清香，贝雷丝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她突然感觉到信心大增，一口气说出来一长串话来:

“蕾雅，今天我之所以这么早下班是因为明天我就要出差了一共两天所以不用开店这么晚等我了我会给你和安迪带特产的。”

随后她就感觉到年长的女人用修长的手指摸了摸她的头发，微笑着点头回应她。

大概十几分钟之后，蓝色头发的女孩迈着轻快的步伐撑开粉色的伞走进雨中，她的怀中抱着花店店主送给她的几枝栀子花。伞上的小雏菊在灯光下随着伞的旋转变换着位置，和它的主人一起消失在远处的雨夜中。

4.

冻雨打在伞上的声音听起来和雨滴不太一样，它们的声音更像噼里啪啦掉落的小豆子，随后迅速的从伞边滑落，在地上结成一层薄薄的冰壳。贝雷丝的靴子踏在青石板的地面上，踩到那些刚刚滑落的圆形小冰珠发出沙沙的响声。她呼出一口气，在空中凝结成白雾，身体因为单薄的大衣有些微微发抖。其实也不仅仅是因为衣服不保暖，还因为她激动的心情。距离假期没有几天了，年会已经开完，年终奖到账在即。不过这都不是让她的脚步如此轻快身体却那么紧张的原因。

当贝雷丝从年会的抽奖箱中摸出那张金色的卡时，所有人都紧紧盯着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姑娘，惊讶的看着她。当然，贝雷丝自己也相当诧异，她深吸一口气，有些局促的站在主持人身边，听着对方用激昂的语气宣读她所获得的奖励:“温泉旅馆双人三日游！”话筒震耳欲聋的声音让她右边的鼓膜嗡嗡作响，这种振动传递到她的大脑，“双人”两个字立即输出了一个温暖的画面:蕾雅站在玻璃门后，转过身来在一片暖融融的灯光中对着她微笑。因此她晃晃悠悠的接过那个装着奖品的信封，连获奖感谢都只有四个字就跌跌撞撞的从台子上走下来，在羡慕的目光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这时平日中她身边的同事们就都围了过来，调侃她。

“前辈，您运气真好！”几个人挥舞着自己手中蓝色的安慰奖凑到她的身边。他们过来主要还有一个原因:没有人清楚贝雷丝的情感状况，但是她却抽到了双人温泉游，这很难令人不好奇。贝雷丝有些尴尬的扬起嘴角，这正是她最不擅长应付的场景。只不过这种尴尬的沉默很快就被闯过来的一个人打破了，外务专员希尔凡红色的头发很是显眼，他从几个人之中挤了过来，倚在贝雷丝旁边的墙上笑着开口:“喂！前辈！你手气真好，祝贺你！不过温泉旅游一看就是给情侣用的，您孤家寡人的，不如和我的抽的液晶显示器交换？”

贝雷丝感觉到热血上涌，冲到她的头顶上。她对这个“现充”萌生了一种“瞧不起谁呢”的情感。她很不服气，因为她还记得希尔凡告诉她有时自己回家晚的时候，他的“女友”都已经睡着了。而贝雷丝骄傲的想到，每晚都有人等着她。因此她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冲着希尔凡说道:“我有一起去的人，本来打算自费，现在好了，有免费的，不好意思。”随即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潇洒转身，扬长而去。

只不过当贝雷丝说完这番话，就感觉到脊背上冒出一层汗水。她感觉到骄傲的同时，也变得心虚。离开公司之后的这一路上，即使是听着冻雨落在地面和雨伞上的声音，也没有让她平静下来，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了。实际上她怎么不是孤家寡人呢？她想着要邀请蕾雅，可是蕾雅难道就和她一样是孤家寡人吗？即使美丽善良的花店老板独自辛苦的经营着那家小小的店面，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其他的家人可以一起度过春节。年末的这段日子，一般来说不都是要和家人一起度过吗？想到这里，贝雷丝抿了抿嘴唇，她唇上的薄薄的黏膜有些皲裂，破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渗出一点点血液。如果蕾雅拒绝她的邀请，她就得自己一个人去完成这场“双人”旅行，到时候旅馆的老板都得可怜她。她倒不如和希尔凡交换，把液晶电视和游戏主机连在一起，躺在家中打着游戏度过假期。

于是她叹了一口气，转过那个街角，因为汗液的挥发而更加感到寒冷，缩成一团向着温暖的灯光走去。

蕾雅这几天一直在做一件事情，她买了很多毛线放在桌子下，用几根竹针流畅的织出了几件小衣服，套在安迪的身上，甚至还为它织了一个小小的虎头帽子。只不过小黑猫并不领情，只要为她戴上，就会愤怒而不满的扯下来，控诉一般的转着圈。近几日，蕾雅经常会将自己的针织作品展示给贝雷丝，和她一起笑着看安迪发火。只不过，她为贝雷丝织的一条绿色的长长围巾快要完工了，她还从未给那个人看过。马上就要到假期了，她却仍未下定决心该如何开口把这条围巾送给贝雷丝。当然，今天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问那个人。因此她罕见的盯住墙上的钟表，站起身来在柜台中踱来踱去。

在蕾雅仍在踱步的时候，花店门上的铃铛清脆的响了起来，贝雷丝冒着冷气搓着手，出现在蕾雅的面前，习惯性的探头去看在柜台中趴着的安迪，在小猫咪不耐烦的哼哼声中摸了两把它头上柔软的毛发，轻声感叹道:“安迪长大了很多诶，辛苦你了，蕾雅！”

贝雷丝自己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只是自顾自的带着心事低头在门口的小毯上蹭蹭鞋底，蕾雅的脸却从脸颊一直红到耳尖。或许是贝雷丝仿佛归家的爱人一般的语言鼓舞了她，她深吸一口气，从柜台旁迈了两步，来到贝雷丝面前，酝酿了好几秒之后才问道:“你的假期有什么安排？”

随后她看着贝雷丝诧异又紧张的抬起头来望着她，嘴里支支吾吾的说不清在讲什么，一会提公司的年会，一会又说同事抽到了什么大彩电。这种“搪塞”让蕾雅的心凉了半截，有些后悔问出这句话。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贝雷丝会和她一起度过这个假期呢？贝雷丝的工作很忙，但是这不代表她没有其他的朋友甚至关系更亲密的人，她既然提到公司和同事，大概是和她自己认识的人有什么约会吧。她的心头少有的酸涩了起来，让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不那么自然了，当然语气和声调也由心而发的变得酸楚:“是新年有约会吗？也对，在公司年会上肯定会有很多人，和你约定一起旅游什么的也不奇怪。不像我，只能自己孤单又冷清的度过节日了。”蕾雅垂下头去，不看贝雷丝的脸。

贝雷丝愣住了，她怔怔的望着蕾雅的下垂的眼尾。或许是她的错觉，但是她发现蕾雅似乎像是等待着她的邀请一样，因此才这么失落。感觉到这一切的她激动的伸出手去抓住蕾雅那双交叠在身前相握的手，脱口而出道:“那和我一起去温泉吧！”

在说完这句话后，贝雷丝感觉到蕾雅的手指回握住了她，那双绿色的眼睛也抬了起来，闪闪发光的望着她，语气有些怯生生的，掩藏着激动，说:“就你和我？”紧接着在贝雷丝点了点头之后，蕾雅就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的发丝中。年轻的程序员感觉到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心跳一下变得非常快，不过她很快就放松下来，也伸出手去环住了蕾雅。

这个拥抱松开之后，贝雷丝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有点结巴的解释着温泉旅行的来由，骄傲的向蕾雅炫耀起她的运气。蕾雅则温柔而幸福的看着她，盯着她振动的嘴唇。当贝雷丝将要离开的时候，蕾雅拉住她，用左手揽住她的脖子，让她微微抬起头来，她们的距离近到让彼此脸红。随后，蕾雅拧开自己的唇膏，涂在贝雷丝干燥开裂的嘴唇上，又将另外一份未拆封的唇膏放进年轻女孩的口袋中。

当贝雷丝已经回到家躺在床上，盯着新插在花瓶中的姬金鱼草，才终于想起自己还未告诉蕾雅具体的旅游行程。因此她打开那个每天都会闪烁着信息的聊天窗，在床上翻滚了几下才开始打字。她的心雀跃着，微笑的盯着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在得到对方的回应后幸福的翻过身去，说过晚安还又向上翻着那些蕾雅发给她的可爱猫咪和花朵的照片。

而蕾雅则在答复过后翻身将自己的笑脸埋在柔软的枕头上，紧紧将手机抱在怀中。安迪踱着步跳上了床，卧在了她的枕边。
5.

实在是太糟糕了，自己怎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呢？贝雷丝盯着窗外纷飞的雪花紧张的回想着自己行李箱的位置。青涩的程序员不愿意让暗恋的人认为自己又愚蠢又马虎，因此她保持着沉默，尽力去回忆着这一天，希望可以找到一些线索。如果不是前一天晚上睡得太晚，自己绝不可能出这种差错。

在出发前一天的夜晚，贝雷丝至少花了两三个小时在收拾行李这件事上。首先是衣服，贝雷丝面无表情的盯着衣柜中千篇一律的黑白灰，既然这次旅行称得上是一种“约会”，那她至少得穿的和平时不一样一些。因此她将那件唯一的棕色外套取了出来，又匆匆熨烫了一件卡其色的衬衫。无论如何，这些中性色和暖色会让她看起来不会显得那么冷漠。之后就是内衣，贝雷丝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要带什么样的内衣这件事上如此在意和纠结，尤其是当她拉开抽屉看见自己印着各种宝可梦的平角裤的时候。她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才会买下这些东西？当她捞起印的相当清晰的小火龙平角裤的时候，感到一丝绝望。蕾雅看到肯定会笑的！这个想法让她的脸红了起来，蕾雅看她的内裤做什么？即使一起泡温泉，这种事应该也不会发生吧。

很久之后，终于敲定了衣着的贝雷丝，踮起脚尖去盯着架子上的一两种香波，在薄荷和柑橘之间举棋不定。毫无疑问，这两种气味都太过于夏天了。平日生活简单又缺少仪式感的贝雷丝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来干脆将两瓶香波兑在一起以终结她没完没了的挑选。

结束这一切以后，她精疲力尽的倒在床上踢掉自己的拖鞋，沉默的趴了一会之后又在手机的提示音下猛然抬起头来。

当她与蕾雅互道晚安以后，已经接近午夜了。可是贝雷丝睡不着，她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手机被紧紧的握在手中。她的头脑和心脏在身体安静的表象之下却在剧烈的活动着，演练着与蕾雅见面时的场景。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天都开始蒙蒙亮的时候，她才缓缓将眼睛闭上。

贝雷丝懊恼的吞下一口茶，继续想着她的箱子。在上车的时候，身材更高的蕾雅就微笑着接过她的手提箱帮她放在架子上。而在下车的时候却是她为了掩盖靠着对方睡着的尴尬，双手拎起了两个箱子走在前面。

在那之后，贝雷丝就默默的走在蕾雅前面，站在火车站门口短暂的停留，手忙脚乱的掏出兑换券看了看地图。旅馆和站台的距离并不遥远，因此她决定步行前往。她回过头去想确定蕾雅有没有跟上她，却对上了一个浅浅的微笑。这让她本就因为慌乱造成的尴尬更加一层，她挠了挠头，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像家长担心小孩一样，遂不再回头去望着蕾雅。只不过一路上，她虽然没有再明目张胆的回头去看，却不断的望着路边玻璃广告牌和金属栏杆上的影子，确认蕾雅跟在自己身后。接着，她们就抵达旅店了。

贝雷丝的眼睛眯了起来，盯着面前的茶杯，里面的茶水都被她喝干了。回忆了这么多内容，那么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她的手中变成了只有蕾雅的箱子了呢？

“贝雷丝？你的箱子放在壁橱的这里可以吗？”蕾雅柔和的声音打破了房间中的沉默，贝雷丝转过头来，怔怔的望着正拿着她那毫无存在感的灰色手提箱的蕾雅。她终于想起在看地图的时候为了腾出手来，又不想弄脏蕾雅的箱子，她将自己的箱子放在地上了。

蕾雅其实望着贝雷丝看了很久，沉默的程序员盯着窗外缓缓喝着热茶的样子她觉得很可爱。或许是贝雷丝太过紧张了吗？蕾雅这样想着，因为她其实也很紧张，尤其是在火车中途贝雷丝轻轻靠在她的肩上，用手搂住她手臂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僵直起来了。她们的距离近到能倾听到对方的呼吸，当她垂下眼睛，就能看见年轻姑娘那双紧闭的双眼上微微扇动的睫毛。她前一晚将安迪送到友人家寄养之后，也没能睡个好觉，却没什么困意，她仍能记得自己在收拾好行李几个小时以后又从床上跃起，更换了箱子中内衣的种类，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忘带了一样东西。火车的速度并不快，也没发出多大的声响，只有窗外的景色在缓缓的掠过，等到进入了下雪的区域以后，窗上的水雾就朦胧起来。车上的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发出微弱的交谈声。这一切都让蕾雅感到舒适和温馨，她悄悄的抓住贝雷丝垂在一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用自己身上的外套盖住那些有点发冷的手指。

当火车到站，蕾雅轻轻摇醒贝雷丝，看着年轻的程序员害羞的猛然抽回放在她腿上的手，像受惊的猫咪一样弹射起来去取箱子。她笑了起来，只是跟在慌慌张张的姑娘身后，看着她紧紧的抓着两个箱子。蕾雅本想伸手去接，可是贝雷丝走的实在太快，她都要加快脚步才能跟得上。终于在紧张的程序员放下自己的箱子，慌乱的观看地图的时候，她才终于能插上手，将贝雷丝的箱子拿了起来。虽然贝雷丝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但是蕾雅却能感觉到对方时刻在照顾着她走路的速度。

“啊…我的箱子，就放在那里就可以。”贝雷丝终于回过神来松了一口气。她回忆起在路上蕾雅似乎的确一直提着什么东西，也对，即使自己落下了箱子，蕾雅也不太可能同时忘记这件事。

蕾雅看着贝雷丝从叠敷上起身，温柔的笑着对她说:“去洗漱一下，换上浴衣吧。”

贝雷丝愣了一愣，她望着已经换好衣服的蕾雅。花店店主的绿色长发已经被挽了起来，只有一些发丝垂在耳边，露出她洁白的脖颈和胸前的一小片皮肤，米黄色的浴衣上印着橙色的花纹，在灯光下看起来很温暖，也让那人的脸颊看起来更红润。程序员抿了抿嘴，尽量让自己吞咽的动作别太明显，她有点迟缓的说:“我…我先来铺床？”

弯着腰放好行李的蕾雅笑了起来:“我已经铺好了…”她这么说的时候其实有一点紧张，因此转过身去，用关柜门的动作掩饰自己脸上的红晕。

这让贝雷丝的心中泛起一种期待，可能是幸福冲昏了她的头脑，她不禁想着，蕾雅会铺双人的床垫吗？不过当她转过头去，看见的是两个单人的床垫并排放在一起，各自摆放着单独的枕头和被褥。程序员觉得自己确实想的太多，不过这样的距离，和同睡一张床又有什么区别呢？这又不是环境狭窄逼仄的高中生修学旅行，房间如此宽敞，却还将床垫铺的这么近。这让她感觉到有些高兴。

一边的蕾雅则悄悄回头去观察着贝雷丝的表情，看见对方有些困惑似的愣在那里，她开始担心自己是否过于心急，赶紧解释道:“唔，我没和别人一起睡过这种…是不是铺得太近了？不然分开一些吧！”说着就走过来俯下身就要伸手拉开床垫。

只不过她的手指被终于重返现实的贝雷丝一把捉住，程序员因为着急舌头都有点打结:“没事！我觉得挺好…”她的声音从第一个音节开始逐渐变低。在两个人沉默相对许久之后，贝雷丝才想起放开蕾雅的手，慌慌张张的跑去更衣。

在房间中等待的蕾雅，则将随身带着的薰衣草香薰袋打开，和自己以及贝雷丝挂起的衣服放在一起。

6.

贝雷丝的头上缠着一条毛巾，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缓缓穿过朦胧的热汽走进水中。这个池并不很大，四周由整齐种植的竹子围着，隐隐约约还能望见上面的积雪。池水的热度渐渐包围了她肌肉紧张的小腿，她缓缓的靠着池边坐了下去，低着头望着还未平静的水面。紧接着，她的身边另一个人的双腿也带起池面的涟漪，和她引起的波纹在中间交汇。贝雷丝轻轻侧过头去望着将装着点心和茶水的托盘推向自己的蕾雅。年长的女人绿色的碎发微微沾水，从毛巾的边缘流淌出来，贴在她柔和的脸庞上，那双眼睛温柔的垂着望向她。这让贝雷丝刚刚得到放松的肌肉又一次紧张了起来。她感觉到蕾雅的腿贴到了她的腿上，在热水的作用下触感轻柔又光滑。

“哈啊…真…真好。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贝雷丝的脸不知道是因为水温还是因为蕾雅贴她太近，过分的红了起来。她低着头盯着水面上不清晰的蕾雅的影子，说出一句话以缓解自己的尴尬。

蕾雅也点了点头，抿起嘴唇。她的眼神在贝雷丝的脸上和露出水面的肩膀之间流转，她的手指则在水下抓住了自己的大腿。当她寻找到话题说出口的时候，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声带的紧张。这让她的声音开头处比平时更加高昂了，想到这里她就深呼吸了一下。紧接着，她开始与贝雷丝讲述一些她平日里在花店的见闻，例如各个时期是哪一种花卖的比较好。同时也讲到她的顾客们。

“我最近有遇到印象深刻的客人哦！”蕾雅这样讲着，露出一个微笑，停顿下来伸出她的胳膊取来池边竹制小架上的茶喝了一口。她装作漫不经心的看着贝雷丝，而贝雷丝的眼睛则明显的睁大了一点，紧紧盯着她，却又有些羞怯的微微低头，两颊的肌肉变得紧张。“啊…是什么样的客人？”贝雷丝突然感觉有些焦急和担忧，她急切的脱口而出问道。

“你注意过周围有一所小学吗？有一个可爱的小学生来我这里给她的妈妈买康乃馨，她带的钱不太够，但是她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可爱了，我还是卖给她了。没想到第二天她带了好多小客人来呢！”

听完这番话的贝雷丝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她甚至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望着蕾雅那张洋溢着幸福和快乐的脸，心中希望着这个瞬间被自己永远记住。太好了，不是什么其他的大人…但是在这样想过之后，贝雷丝又因为自己奇怪的占有欲而感到羞愧。毕竟自己又不是蕾雅的什么人，凭什么这么在意对方会和什么人交流呢？想到这里她俯下身把半张脸埋在水中，不再直直的望着蕾雅那双美丽的绿眼睛。她没有那种信心去认为对方会抱有和她一样的想法。

蕾雅则比刚刚看起来还要高兴，她的脸颊上也浮现了一层红晕。她感觉到贝雷丝或许比她认为的更在乎自己，这让她的头也开始晕晕乎乎的。蕾雅望着贝雷丝，将她垂下的一缕头发整理好。“你呢？你很少谈你的工作。”不过当蕾雅脱口而出这句话以后，她有一点后悔。因为贝雷丝肉眼可见的变得苦恼起来，她蓝色的眼睛向上望着月亮。

今晚的月亮在雪后的晴朗夜空中看起来又圆又大，按理来说贝雷丝应该好好的去欣赏它，顺便再回忆回忆那些中学时期学过的美好诗句。但是她不能，因为月亮那么大一个圆，光溜溜的，越看越像主管的光头。她简直想伸出手去把月亮摘下来暴打一顿。于是可怜的程序员贝雷丝深吸了一口气，讲述起她乏善可陈的工作时光，像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向她面前的人倾诉着。

贝雷丝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蕾雅的眼睛温柔的望着她，安静的倾听着她的那些烦恼。同时缓缓的靠近着她，适时地给予她回应和建议。辛苦的程序员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平静，仿佛有人搬走了压在上面的石头。这让她忽略了在水下，蕾雅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她终于又讲述到了她抽奖的那一天，可能是蕾雅给予她的鼓励和勇气太多，或者是蕾雅身上与平时大不相同的红醋栗的香气太浓，让她在水中飘飘然起来。

“我的现充同事嘲讽我是孤家寡人，还想用电视来和我换双人旅行呢！我气不过，才不和他换呢！”贝雷丝说完这句话以后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只是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样说是不是太不尊重蕾雅了呢？就好像对方只是她用来报复同事的工具一样。这种想法让她懊恼了起来，她下意识的想抬起手来捂住嘴，才终于发现自己的手被身旁的女人紧握着，十指相扣。那个握着她的手的女人，也稍微偏过头去，温柔的绿眼睛害羞的望着别处，嘴角微微向上扬着，那些手指更紧的抓着她。这让贝雷丝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她脱口而出道:“我…现在我不是孤家寡人了！”

紧接着她望向蕾雅，仿佛这是一个问句一样。蕾雅也望向她，她能看见那双眼睛中闪烁着的温柔和爱意。蕾雅的薄唇微启，抓住她的双手，对她讲:“今晚的月色真美。”
7.

今晚的月色确实很美，贝雷丝也这样认为着。尤其是她在落地窗前铺着的床垫上撑起身，在银色的月光下望着蕾雅的睡颜的时候。蕾雅的长发散落在枕边，在倾洒的月光下像静谧夜色中的无声溪流。窗外的雪落在地面上，让反射进房间的光又皎洁了几分。花店老板那双美丽的绿眼睛现在柔和的闭着，只有睫毛在随呼吸微微的颤动着。在这个时候，贝雷丝前所未有的注意到，这个她几乎天天见到的人拥有何等绝世的容颜。平日里她很少有机会像这样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花店店主，当然，她现在也不能再在心中称呼蕾雅为花店店主了。现在安静的睡着的，是她的女友，她的爱人，也是在一个个雨夜中救赎了她的孤独的人。她的目光从蕾雅的眼睛转向那总是微笑着的唇，蕾雅的唇瓣即使不去涂口红也是那么的温润美好，让人想去品尝和深深地亲吻。

想到这里，贝雷丝才发觉自己的头已经低了下去，距离蕾雅只有短短的十几厘米，甚至她垂下的蓝色头发都被蕾雅的呼吸轻轻吹动。这让她脸红了起来，向后撤了一点。她们才刚刚在一起没有几个小时，贝雷丝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中没有什么情感阅历，即使是看着她身边的照猫画虎也做不到。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可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如果在此时此刻就俯身去亲吻熟睡的蕾雅，甚至都没得到同意，可能是一种不得体的行为吧。她们从浴池中出来的时候，做的最亲密的动作也只是相互拉着手。睡前甚至都没有去拥抱一下，因为贝雷丝是那么的手足无措，她甚至会不好意思的出言询问来确认这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实的。而蕾雅对她微笑着，温柔的安抚她，反复说着爱她。想到这些事，贝雷丝更加感觉到尴尬起来。她重新躺回床上，侧着身用被子捂住了脸，不去看蕾雅美丽的睡颜。只不过没有几分钟，她还是抬起头来，悄悄的贴近蕾雅，望着月光下美好的侧脸，闭上眼睛睡去。

蕾雅在贝雷丝闭上眼睛后不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她已经太久没睡了，从出发前的那晚就几乎整夜失眠，火车上因为紧张也没怎么休息，因此她在得知了贝雷丝也爱着她之后，那颗饱含着爱意的心从悬空的状态落了下来，因此在躺下之后她很快就睡着了。不过不知为何，可能是夜晚雪映的月色太亮，又或者是还想着什么事，蕾雅醒了过来。她微微侧过头去，脸颊就贴住了贝雷丝的额头。不过贝雷丝似乎睡得很熟，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动作醒过来。蕾雅突然感觉到有些遗憾，她也太过紧张，贝雷丝也太过紧张，她们甚至都没能想起来去拥抱和亲吻，只是互相紧紧的握着手，直到熟睡才放开。而且她们还是分开睡在蕾雅铺着的两床被子中，想到这里，花店店主就感觉到有些懊悔。当初铺床的时候，倒不如再激进一些。想着这些，她干脆悄悄的从自己的被褥中挪了出来，将自己移进贝雷丝的被子中，用手臂环住熟睡的年轻程序员。她的动作引起的已经睡着的贝雷丝的轻声哼哼，但是年轻女孩并没有醒过来，反而将自己的头埋在了蕾雅的胸口。

当阳光洒进温泉酒店的房间时，贝雷丝发现自己正紧紧的搂着蕾雅的腰，她面前是蕾雅裸露的洁白脖颈和胸口的一小片皮肤，这让她吓了一跳，反而更加收紧了手臂。因此年长的女性也醒了过来，低下头去望着贝雷丝，用手指去梳着贝雷丝脑后的头发。贝雷丝本想开口道歉，毕竟她不知不觉的在睡梦中紧紧抱住了蕾雅。但是她呼吸着蕾雅带着百合花芬芳的气息，又平静了下来。蕾雅是她的女朋友，她这样做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因此年轻的程序员又开始收紧她的手臂，羞涩的轻轻亲吻了一下她面前的那片柔软肌肤，亲昵的蹭了蹭蕾雅的下巴。“嗯…还要继续睡吗？”蕾雅因为贝雷丝的触碰轻轻颤抖了一下，她的声音听起来也比平时高了一些。随即她微笑起来，轻轻低下头去亲吻了贝雷丝的头发。年轻的程序员摇了摇头，却没有起身的意思，把脸埋在蕾雅的胸口，更紧的搂着她，深深呼吸让蕾雅的气味进入到自己的胸膛，温暖那颗心脏。

当她们走下台阶，去吃在温泉酒店的第一顿早餐的时候，都已经快要到中午了。从旁观者看来，她们行走的方式可能会有一些诡异。因为贝雷丝非要去环住比她高上一些的蕾雅的腰，而蕾雅还要去拉着她的另一只手。但是她们就是觉得自己有非要这么去做的理由，即使蕾雅的长浴衣差点让贝雷丝绊倒，但是年轻的程序员还是固执的紧紧抓着爱人腰侧的布料。两个人就这样紧贴着走进餐厅，却站在桌前犹豫了半晌。直到餐厅的工作人员拿着菜单看了她们半天，她们才混乱的准备坐下。贝雷丝从未觉得如此烦恼过，蕾雅也是一样，因为她们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坐在对方对面还是和对方紧贴着。这真是一种甜蜜的困窘，不过最终贝雷丝还是屈服于服务员摆放盘子的安排，坐在蕾雅的对面。蕾雅的脸有些红，她低头盯着面前的盘子，只是偷偷的用余光去看着贝雷丝。她发现对方正直直的望着她，着让她的脸更红了，血色一直蔓延到耳朵的尖端，在她绿色的长发中分外显眼。

贝雷丝确实一直盯着蕾雅，但是她并非是纯粹的在欣赏她的爱人。因为她的幻想已经腾空而起，她知道这或许有些太过于着急，但是当她看到蕾雅的耳朵，就忍不住去想象当自己在她耳边低声说些爱语或者轻轻吹气时蕾雅的反应。她会害羞躲闪吗，还是会温柔的微笑着看她，亦或者是其他的反应？当她看见蕾雅的嘴唇就忍不住去想象那两片柔软亲吻起来会是什么感觉，蕾雅是否会回应她的吻，还是会更进一步伸出那条可爱的小舌舔舐她呢？能够想象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让贝雷丝就那样呆呆的愣着。

对于蕾雅也是一样，她的爱人那样望着她，那眼神中充满了爱意和渴望，她不可能看不出来。她低着头去看贝雷丝随意放在桌面上的手指，那些指甲修剪的是那么的整洁，粉色的甲床上有白色的月牙。可能是因为工作的原因，贝雷丝的手指看起来那么灵活有力，自然的弯曲着。这让蕾雅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发出微不可察的满意叹息。这实在是很奇怪，这些事她之前也并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当现在她们在一起了，那些想法涌现的就更加激烈和热情。

如果不是服务员很快就端上茶水，谁也不知道两人之间这种令人害羞的沉默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当贝雷丝心不在焉端起杯子，甚至没注意到里面泡的是玫瑰茄，那种酸甜的味道一下在她的舌尖绽开，一瞬间把她吓了一跳。但是她难得的微笑了起来，因为这个味道让她迅速想到了她这刚刚得到的爱情。

8.

时间已近黄昏，雪后初晴的夕阳照射在天边的云顶之上，为云朵镀上一层金边，将红色的晚霞在天边铺开。贝雷丝的靴子踩在地面的积雪上，松软的白色结晶发出微弱的响声。她从小就喜欢这样洁白的场景，只不过每当她回过头去看着自己的那串脚印，总会觉得有些孤单。但是今天，她的手热乎乎的被揣在蕾雅的口袋中，和她温暖的手指握在一起，即使不去回头也知道她的脚印旁，出现了另一串脚印。因此她也没有去望向地面和远处的雪，只是微微低下头把下半张脸埋在立起来的衣领中，露出难以察觉的微笑。刚刚在火车上，她回忆起前一天的夜晚便感觉到胸膛中的心脏像是变大了好几倍，每一下心跳都撞在她的肋骨或者胸口，让她兴奋的发抖。夸赞过月色之后，蕾雅的面庞在温泉的热气中显得朦胧柔和，那双充满着隐晦爱意的眼睛温柔的望着她，像是在等待什么答复似的。贝雷丝回握住蕾雅的手指收的更紧了，她当然知道那句话中隐含的深意，于是她鼓起勇气，因为紧张声音听起来比以往更为青涩:“请问您可以和我交往吗？”

贝雷丝很快就发现，她自认为都有些畏畏缩缩的表白令蕾雅多么欣喜若狂。因为年长的女人在平日中温柔沉稳的声音变得高亢激动起来，她贴着她那么近，喉咙振动发出的肯定回应清晰的进入贝雷丝的耳朵。那回应中压抑着的激动和兴奋，让贝雷丝感觉到蕾雅似乎一直在等，等她说出那句话来，就像等了一千年一样。

而现实中，蕾雅等贝雷丝回过神来也快要有“一千年”了。直到她温柔的捏了捏贝雷丝的手掌，贝雷丝才终于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花店的门口了。她有些茫然的望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玻璃门，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花店中的那盏橙黄色的灯没有亮着。但是她却并不会感到寂寞和寒冷，因为她意识到真正带给她安全和温暖的并不是这个透过灯光的橱窗或者那盏灯，而是她身边的蕾雅。

虽说如此，她跟在蕾雅身后踏进店门的时候还是觉得房间中冷得可怕，甚至比室外更甚，简直像是一个冰窖，直让她发抖。那盏橙色的灯虽说亮了起来，却并不可能改变这寒冷的气温。蕾雅熟练的将水壶放在加热器上，随后就走到隐藏在竹制的隔板后的暖气附近，伸手去摸金属管道，随后像是有点吓到一样的收回手来。“好冰，暖气兴许是坏了。”她有点不自然的回过头来，微笑着望着贝雷丝，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整个店都这么冷，我想我房间里的应该也一起坏了。”

蕾雅觉得自己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有些发抖，她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自己太心虚，还是真的太冷了。但是贝雷丝很明显认为是后者的原因，她竭力克制住自己骨骼肌的振动，让声带尽量正常起来，能对她的爱人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议来:“现在叫人来修也许太晚了，天已经黑下来了，我来看看它出了什么问题吧！”顺着贝雷丝就向着暖气走过来。“亲爱的贝雷丝，暖气外面的架子是用钉子钉起来的，而且也不止一个，如果它们都不热可能原因并不在我们这里。”蕾雅站起身来，拉住贝雷丝的手，去温暖她冰凉的指尖，让她停在距离暖气还有一两米远的地方。贝雷丝看起来明显有些担忧，她左右晃动了两下，问到:“可是这样你今晚该怎么睡觉呢？这儿实在是太冷了。”

“多盖几床被子？或者喝点热水？”蕾雅笑了，指了指已经开始冒气的水壶。“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现在这么冷正好用得上。”说着，蕾雅就俯身从篮子中的毛线球之下，取出那个织着花苞一般白色花纹的浅绿色围巾来，凑近贝雷丝，将围巾套在贝雷丝的脖子上，仔细的替她整理。她们的距离近到蕾雅垂下的发丝甚至蹭在年轻的程序员的脸颊上，或许是天太冷的原因，贝雷丝甚至能感觉到蕾雅身体周围的暖意，当然这也说不定是因为自己太过于害羞和激动而产生热量。她就那样直愣愣的盯着蕾雅，静静的让对方将那条柔软温暖的东西整理在她的肩膀上。蕾雅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耳朵和脖子，让她不禁咬了咬嘴唇，头都变得晕晕乎乎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感觉蕾雅的脸和自己一样红是否是一种错觉。这一瞬间贝雷丝的头脑中闪过无数的想法，蕾雅的头发亲吻起来会是什么感觉呢？她闻起来像一朵盛开的百合，又没有那种清冷。她甚至想就这样拥抱住蕾雅，将对方用力的囚禁在自己怀中。但是贝雷丝还是忍住了，只是握了握手指，随后她望着替她整理好围巾的蕾雅去邀请:“这里太冷…今晚要不要住在我家？”她甚至忘了感谢蕾雅送给她围巾，就这样突兀的说出话来。

蕾雅也怔住了一瞬间，随后便微笑了起来，她的幸福仿佛要从绿色的眼睛中溢出来一样，贝雷丝都觉得自己这句突兀的邀请直接点亮了那双美丽清澈的眸子。“所以我现在甚至不用重新收拾行李，直接带去你家吗？”她歪着头，轻声问道，手顺着围巾向下滑，戳了戳贝雷丝的胸口。这个动作和那句话让贝雷丝几乎心脏停跳，她的肺急救似的深深吸进一口气来，让她的声音都有点发抖了:“是的，如果你愿意…现在就走吗？”

对于蕾雅来说，她很少走过门前这条路通往贝雷丝家的那个方向。她或许无数次在夜晚中向着那个方向望去，目送着贝雷丝的背影，但是却从未与她一起，陪着她走这段路。她的花店距离贝雷丝的家已经没有多少距离，因此蕾雅并没有太多时间去复习自己无数次想象中的贝雷丝家的样子。她跟着贝雷丝穿过冷冷清清的走廊，望见那扇和周围仅有门牌号不同的灰色木门。蕾雅听着贝雷丝的钥匙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甚至注意到钥匙链上挂着的小小黑猫装饰，上面镶嵌的眼睛颜色和安迪一模一样。

即使蕾雅要有心理准备，但是看见如此空空荡荡的房间还是吃了一惊。门口的鞋柜简单的可怕，里面的鞋也都看起来没什么区别。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没有色彩的东西的，但是如果有，贝雷丝的房间绝对算是其中一件，墙壁有颜色，地板有颜色，但是搭配起来就是没有颜色。但是当她的目光扫过沙发前的小茶几，看见那个花瓶和被压在透明塑料垫子下的一朵朵干花的时候，她笑了起来。那些花，每一朵都来自她，被贝雷丝精心的剪下来，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干燥了放在桌垫之下，整齐的排列着。它们色彩缤纷，它们保持鲜活，在那张桌子上永远的开放着。于是她笑了起来，紧紧抱住还在低头为她寻找可以换的鞋子的贝雷丝。贝雷丝有点茫然的起身，就看见一个灿烂的、充满幸福的微笑，于是她也紧紧搂住蕾雅。年长的女人扯着她的围巾，去替她解开大衣，而她仍然抱着她的腰。她们就这样拉拉扯扯，紧紧的贴在一起，转到客厅当中，在蕾雅将今年的最后一束玫瑰插进花瓶中以后，贝雷丝就将她抵在沙发上，亲吻她玫瑰色的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