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司/约定可续期神代类翻过最后一排木质栏杆时，第一次如此确切地感到心脏在胸腔中强烈地跳动，他的器官正具象化地催促着身体快一点、再快一点赶到他身边。

他的身影已然进入视线范围。距离越近，越能看到对方所及之处成片铺展开来的的血色，以及他手中紧握的剑。如若不是日光下耀眼的金发与近日相处得以眼熟的厨师装，神代类也无法做出十足的把握，将他与同自己合住数月的室友认作同一人。

直至近到对方不可能察觉不到时，神代类终于停下脚步。方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似乎已经得到平息，参与者是谁，发生了什么，司有没有受伤——司到底是谁？他想问的太多，想知道的也太多，所有的疑惑阻塞在喉口，反倒化为难言的沉默。几位同样身着骑士装的年轻人坐在另一侧，注视着他们无声的对峙。

面对当下的情况，他无法不对熟悉的他保有警戒态度。

“可以解释一下怎么回事吗？司。”


/约定可续期/


出事了——方才仅是脚腕被刺伤的细微痛感，此刻竟迅速蔓延至整个小腿。神经毒素？还是未被记录的昆虫所致？为安全起见，神代类决定暂时倚靠在树干旁的空地上休整。此行出发前他如常做过惯例的准备，但面对拥有与丰富资源储量相对应危险性的陌生地域，理论的准备并不能应对意外带来的“惊喜”。

包里还有两枚镇痛药，距离这里最近的小镇还有两公里，步速正常的情况下他尚且不保证能在天黑之前到达，更何况行动迟缓的当下，年轻的炼金术师不得不考虑起最后的应急准备。等到夜幕降临，如果遇到林间野兽出没，自己未必能够安全逃离——但害怕吗？也不尽然，神代并不怕死。可能脑中惦念更多的是手头搁置一般的研究，如果就此伴随自己的脑子落入野兽腹中，这将是不小的遗憾。

正当神代类计划如何尽快离开时，身旁的草丛传出一串不适宜的响动，显然有生物在靠近。巧合往往就是这样接踵而至，他想，这可能比在镇上的马戏团前连续摇到三个相同花色的糖球一个概率，或者比那些哄小孩的把戏更具备戏剧性。无奈之下，他只好抽出随身携带防身的小刀抵在胸前，屏息等待草叶晃动的幅度一步步靠近。

强烈的恐惧令他向来运转迅速的头脑开始迷思，如果就这样被动物吃掉，实在不能算是理想中的死法。神代类有些悲观地试图起身，至少能够在搏斗中利用少许体型优势，但碍于强烈的疼痛感不得不再次踉跄地坐下去。若是真要被来者吃掉，他更希望那是只动作利落的生物，至少能让自己结束得痛快点。

暗中对峙的另一方同时听到神代类发出的响动，片刻之后，草丛中冒出一个金色的脑袋——不是熊，也不是狼——来者快步走到神代类面前并蹲下身，熟练地按住他受伤的小腿：“别乱动，你还想要这条腿吗？”

——成熟的资源采集装备，仅从长相来看年龄似乎不大，但对这里的情况很有经验。神代类上下打量着对方的动作，体感疼痛之余更多是获救的安定：“谢谢你救了我……但你不也是以为我是受伤的动物，才迟迟没有过来。”

“你是不知道这里平常有多少人像你一样被困住，也不乏有等待猎食最后一餐的野兽，做些堤防总是好的。”青年瞄了眼他的神色。还有心情顶嘴，至少情况没那么紧张。遂从挎包里抽出成排试剂的其中一瓶，“看来你状态还不错，这个药有点烈，会很疼。但是起效很快，体质好的话休息一周就没事了。把刀借我一下。”

神代类听话点头，转过刀柄递给对方：“你很熟悉这里吗？”

“我是……在附近的镇上长大的，和我的家人一起。”青年接过刀柄，割下眼前染成深色的裤脚露出伤口方便包扎，仍在渗血的部位情况并不乐观，青年用牙咬住并拔掉试剂瓶的木塞，用另一只空出的手攥住神代类靠近这边的手心，“如果很疼的话，可以抓紧我。”

对方的手很热，似乎还有些紧张的汗，神代类已经忘记上次拥有这样切实的肢体接触是什么时候的事。平时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的紧急情况，但大多是自己独自撑到天亮。在如此急迫的环境下，他却意外地从对方身上汲取到些许久违的安心感。痛觉钝化的大脑变得思维迟缓，类紧紧地仿佛握着与世界的最后联系般握着对方的手，鬼使神差地问道：“那……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如果我痛得受不了，至少可以知道应该喊点什么。”

对方沉默了片刻，随即迅速说出自己的名字：“天马司。”

与名字的信号一同传向神经的还有药物接触伤口的强烈痛楚，很显然应对要求的恩人更倾向于速战速决，以至于被救的落难旅者还没来得及用上刚刚得知的信息，意识便先头脑一步令躯体放弃思考失去意识。

■

面包的蓬松香气，壁炉的噼啪声响，身下被褥松软踏实的包裹感。感官逐渐回笼前，神代类昏沉地合着双眼，任由意识停留在当下安心的环境中，也许一直这样睡下去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浸泡在过于诱人的香味之中，实在无法克制逐渐膨胀的食欲。

他想起昏过去之前天马司头顶戴的类似厨师帽，有些诧异于精通急救与刀具的对方是真的善于烹饪。不过真如对方所说在这物产丰富的地域长大，具备这些应急技能大概并不意外。

房间里没有点灯，神代类缓慢睁开眼后并未感到刺目，只有窗外温和的日光隔过窗帘照射进屋内。也许是巧合，但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对方的细心之举。小腿的疼痛已经褪去大半，他尝试活动着将腿挪下床，顺带观察置身的房间布局。面积不大但很干净，根据窗外景象推测位于二楼，临街能够听到路上喧闹的人声。

神代类深深地吸气，再呼气，鼻息间满是木质清香，终于得以找回些许获救的安定感。

心情平复后饥饿感迅速占据上风，正当他试图起身下楼查看的空当，楼梯口适时传来一阵脚步声，天马司怀抱着鼓鼓囊囊的纸袋，手上还戴有烘烤手套，快步上前把神代类按回床边。后者听话照做，抬腿搭到司手边，并且在触碰到伤口周围时发出痛呼。

“目测毒素没有蔓延，等创口自然愈合就好了。”天马司呼口气，没有对他夸张的反应做其他评价，拿过方才带上楼的纸袋坐到伤员身边，“要尝尝我做的面包吗？在这个镇上数一数二的水平，我的自信之作。”

当然。神代类连忙点头，排除已经将近半天没有进食的饥饿本能。仅看一眼司从纸袋里拿出面包的焦黄色泽与蓬松质地，相信不论有无食欲都无法拒绝这样完美的食物，更不用提绵软的口感与调味所增加的层次。在神代类迫不及待咬下第二口之前，视线落到司衬衫残破的下摆处。“天马君……是用自己的衣服帮我包扎了吗？”

“啊，当时找不到其他能止血的材料，就只能这样。”天马司摘下厚实的手套，露出一条横跨手心与手背发红的握痕，“你的力气也真不小。”

甚至用不着神代类伸出手作比较，他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自己导致的“杰作”。

昏迷前的混沌记忆中，类甚至无法成功发出声音，抓住这只手成为残留的意志所能做出的所有举动，进而被对方拉出沉睡的深渊。他有些无奈地笑起来，不仅没有处理当下境况的经验，更陌生于如何继续和对方交流。好在救命恩人对此的态度目测还算平和，如果是自小在附近长大，或许早已经历过比这更复杂的困境。

斟酌词句后，类索性选择直入正题："购置衣服的费用我会补上，除此之外，我还有点其他的请求。"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占用住处的费用会用我采集和研究的材料来交换。"

"你去过很多地方吗？"天马司没有直接应允，而是将视线转移到房间角落，神代类的背包正斜靠在那里。"不是故意观察你的，只是来这里的大多是组织性寻找宝藏的赏金猎人，很少见到像你这样的独行者。"

"大概不算少，但在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长都很随意，休整足够就出发，感兴趣的地点会多留一阵。"对神代类而言这已不是第一次获得诸如此类的评价，包括炼金术士自己也认为这种探求没什么明确的目标与章法。如果非要定义，便是找寻与炼制过程中汲取的乐趣。如此随意的目的自然也没有合拍的同路人。"我去过比这里更靠近山峦的地方，也去过无法望到边际的海边。但这个地区我还是第一次来，所以如果可以，还想请你做我的向导。"

天马司眯起眼，上下观察着眼前人的蓬勃意志。明明目测天马司的年龄不比类大多少，但总能看出少许无法琢磨的情绪。不过这份模糊中并未察觉出敌意，转而显露成为轻松的笑容。"在成为向导之前，先让我履行完照顾伤员的责任吧。离入冬还有两三个月，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探险。除过住在这里的租金之外，我也想听听你的旅行经历当做报酬。"

两三个月，与神代类预期中的停留时间恰好吻合。这个答复相当令他满意，于是愉快地伸出手与对方交握，提前为这段陌生而充满新鲜感的同居倍感心情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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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同居生活正式开始后，伤情渐缓的类很快熟悉这座建筑与附近的构造。天马司的餐馆与住所都在建筑一层，起初安置他的原本是简易装修过的客房兼仓库，在房主的同意与类的改造下摇身一变成为炼金术士的工作室。天马司大部分时候忙于接待食客，除过给腿脚不方便的室友送饭之外不多出现在神代类视线范围内。

说实话，往日的神代类并未对入口的东西拥有饱腹之外的其他要求，但在天马家住下三天之后，他的饮食观念彻底被对方手下堪称完美的食物折服。人类的味蕾诚实地反馈给大脑对美味的需求，颠覆过去认知的同时品尝过便是念念不忘。相对地在连续第三天从回收的餐盘中收到被剩下的绿叶菜后，天马司终于忍无可忍，到他的室友面前表达作为厨师的询问。如果从被纸张与各种杂物包围的神代类口中听到诸如"做噩梦内容是被蔬菜精灵殴打"之类的理由，天马司觉得这种可能性于对方而言或许不是没有。而终于在桌上找到地方放置餐盘后，神代类投来可以称得上可怜的眼神，表示自己单纯地不愿意吃。

"只是不喜欢？"天马司重复着，他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