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葉-*本文纯属虚构，与任何现实中的人和事都无关





世纪末的时候，葛葉的家人搬回魔界了，葛葉想到那边没有24h开放的便利店也没有电子游戏，就没有跟他们一起走。

原本葛葉还担心只会打游戏的他要饿死在人间了，没想到人类社会对他还算温柔，不知不觉居然能让他只靠打游戏养活自己。他想到这里对叶有点生气，因为一个没有任何保证的期待，逼得葛葉一个家里蹲吸血鬼被迫在人界打工挣钱。

葛葉记得家人回去那天，拉古萨夫人最后问了他一句话。

——“万一那个人再也不出现了呢？”

万一叶不出现呢，万一叶出生在海洋的另一边呢，万一他在葛葉窝在家里打游戏的时候又悄无声息地走了呢，万一他出现的时候身边有别的人呢。

可惜葛葉没有想到这些万一，只想着等他了。

那天晚上葛葉提着从便利店买的草莓牛奶和没加热的便当，回到一个人住的公寓，心里全是对叶的不满，他想，你这次出现最好是给我变成石油王了，带我去吃超级贵的肉，给我买性能最好的游戏机，不然可对不起我受的这些委屈。

后来樱花开了一次又一次，携带电话从按键变成触屏，中学生的告白从情书变成了line信息，葛葉想，你先出现再变成石油王也不是不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宽容的葛葉大人好心地降低了难度，叶像宴会的主角一样终于姗姗出现在葛葉频道的评论栏。

「一直有在看您的直播，如果有兴趣的话要一起玩吗？」



只能说不愧是这个人，在和葛葉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叶立刻就频繁地联系他，而且从第二句话开始就不对葛葉用敬称了，总是很突然地打电话过来，絮絮叨叨几个小时一句重点没有。

凌晨葛葉迷迷糊糊正要睡觉，叶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他刚洗完澡正全裸着把自己弯成一座拱桥。

“我可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啊！”

又来了，葛葉头疼起来，他总是说这种话，“我只对葛葉是这样的”，“葛葉是特别的”，“因为你提到别人的名字，我有点嫉妒了”熟悉的棉花糖似的声音说着越来越粘人的言语。

葛葉心里暗暗想，又准备用漂亮话把我哄得晕头转向然后不知道哪一天就突然跑掉吗，这次才不会上当。

他回了句闭嘴就挂了电话。

但是第一次在线下见到叶的时候，葛葉心里悬着的东西才终于平稳落地，他看着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面容想，没有万一真是太好了。

他和叶共用着一台显示器打游戏，离得很近，叶面向他说话的时候，吐息会吹到他脖颈上。

热热的。




葛葉加入GAMERS做游戏直播已经过去一年了，他和叶以双人组合Chronoir的形式也活动一年了，这一年葛葉发现叶这个人哪怕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样他还是没变，外表看着纯真无害，实际上里面全是坏心眼，性格糟糕，以戏弄葛葉为乐，一句话非要换十八个花样还要绕一圈说。

葛葉以前总是很害怕叶突然离去，所以什么事都依他，但是叶还是很快就离开。葛葉后来非常认真地自我反省了一番，也许他就不该任由叶自作主张，他常常会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做顺从等待的一方，会不会是另一种结果。

他知道自己在迁怒。

对于眼前的叶来说，他从未让葛葉满怀期待再空等一场，也没有和他定下无法实现的约定，但是每当叶笑眯眯喊他的名字时，葛葉都没办法把这些情绪置之度外。

“抱歉让你一个人待着，寂寞了吧？”

“不，完全没有。”

“让你寂寞了对不起，对不起呐。”

“一点都没寂寞。”

葛葉有时候会怀疑这个人到底记不记得，如果记得还说这种话试探他，那叶真是罪大恶极。

当初神父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没留下，葛葉只是回到遇见他之前的状态，却有种心里空了一大块的感觉，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陌生的感觉，闭上眼逃避了，但上尉却切切实实留下了自己的印记，他可以不看莎士比亚，可以丢了勋章，但却永远忘不掉电波传来的噪音，而那个狡猾的诗人最过分，他让葛葉把情欲这件事直接和叶这个人划上了等号。

“全都是因为想着葛葉，正因为爱着你才这样做的。”

这回你倒是能轻易说出爱啊喜欢啊什么的了。

但是这种轻浮又留有余地的说法，葛葉听得一头火。

我要的才不是这种轻飘飘的东西。


在等待的几十年里，葛葉看了无数遍仲夏夜之梦的话剧，翻烂了夏目漱石所有的小说，尽管如此，站在现在的叶面前，他还是失去了所有可以被称为信心的力量。

明明这个人只要能每天元气满满地发信息骚扰他就已经很好了。

但葛葉想要更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葛葉这种飘忽不定的态度，他和叶的关系忽然陷入了一个暧昧的僵局，叶依然会经常和他通话，约他出去吃饭，但好像就止步于此了，而他们之间又没什么矛盾，葛葉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做的。

另一个让葛葉不舒服的则是他们之外的事。

“我相信你们自己也有意识到现在的情况，”这天经纪人把葛葉和叶约到公司，“这段时间观众里要求单人活动的声音有点多。”

葛葉知道经纪人在说什么，其实也不是这段时间的事了，很早之前他就会收到要求他和叶不要双人活动的留言，只是最近这种声音越来越大。

「感觉葛葉和叶在一起的时候不开心，从相处中多少能看出来你不喜欢叶，请不要勉强自己。」

最初葛葉看到这种留言的时候还困惑了很久，反复看了两遍确认了一下写的是葛葉不是什么别的名字。

“大逃杀类型的热度已经降下来了，现在也没有什么适合双排的热门游戏，”经纪人对他们说，“你们出道差不多有两年了，现在各自发展的也比较顺利，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吧。”


从公司出来以后，葛葉习惯性地和叶一起找地方吃饭，叶问他想吃什么，葛葉说什么都好。

叶沉默了一会，带他去了一家有个室的寿喜烧店。

点完单等待的时候，叶问他：“你怎么想？”

“想什么？”

“经纪人说的事。”

葛葉不知道怎么回答，当初组成chronoir是叶的意思，对葛葉而言叶就是叶，有没有组合都不会改变，甚至他加不加入这个公司其实都没关系。

在他想着怎么回答的时候，店员走进来摆好了锅子和食材，把炉火点上就出去了。

锅里的汤汁沸腾，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葛葉还没想好怎么说，叶先开口了。

“葛葉你想和别人组合吗，还是说觉得chronoir解散也没关系。”

“我没想……”葛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咄咄逼人，“和我组合你不是被骂得比较惨吗？”

他有一次在和叶一起直播的时候开了窗看了叶的评论栏，他不知道那天是房管不干活还是太多了删不过来，他看了一会就关了窗。

叶听了他这话微微低下头。

“对我来说，就算对人生多少有些损失，也会选择葛葉的那一方吧。”

寿喜烧煮好的时候叶结了账就走了。




那天之后叶再没有和他说过这个话题，葛葉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暂时搁置了，也没在意。

有一天葛葉忽然收到叶的信息。

「葛葉，你想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吗？」

没有前因后果，奇奇怪怪。

以前叶也约过他一起去看电影，有时是感兴趣的作品上映了，有时是因为线下活动早早结束不想回家。

葛葉这会刚结束了十几个小时的直播，只想闷头睡一觉，于是他回复叶「不去。」

他走到浴室门口正想洗个澡，忽然有点在意，又回到隔音室打开电脑，点开了叶的频道，发现他也刚下播，而且也是通宵的时长。

会有人配信了十几个小时还想出门看电影的吗？

葛葉忽然觉得那里不对劲，不安的种子从他心底冒出后就失去控制地蔓延，他来不及多想就拿起手机冲出门。


路上他一直用各种方式联系叶，但都没有接通。

等到了叶家门口，门铃果然也没有应答，但是葛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确定他在家里，他伸手拉了一下门把手，发现门没有锁，他立刻推开闯了进去。

葛葉跑到客厅的时候，叶正抓着阳台栏杆往外爬，他听到动静转过头，看到葛葉后身体一震，整个人就歪了下去。

“笨蛋！”

他真的是在人间待得太久了，居然忘记自己是会飞的。

葛葉冲过去伸出双手抓住了叶的腰，死死地扣住，叶表情一下子就慌乱了，也不知道自己往上用力，葛葉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撕裂了，他忍不住嘶吼出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叶拖了上来。

两个人的身体都回到阳台后，葛葉才松开手往后一倒，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叶从他身上爬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眼角红红的。

葛葉忽然就想明白了，他觉得当初母亲说的万一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即使他做一个整天不出门的家里蹲也没关系。

叶，你是为了爱我才一次又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吧。

葛葉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双眼。

“真重啊你……”



第二天他和叶一起去了公司，告诉经纪人chronoir不会解散。

从公司出来以后葛葉对他说：“你下次再敢说要去自杀这种玩笑我就杀了你。”

他说完就丢下叶往前走，叶在他身后愣了好久才小跑着追上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自他和神父在墓碑前相遇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葛葉几乎要忘记他祷告的声音时，年轻的上尉给了他一杯苦到舌尖疼痛的红酒，等他差不多酒醒了，那个糟糕的诗人又用笔尖在他心上写下擦不掉的诅咒，他带着这个诅咒度过了上万个夜不能寐魂牵梦萦的夜晚。

大概被诅咒的不只葛葉一个，叶也是那个被诅咒的人，他曾经想过如果没有遇到自己，叶也许就会像所有普通人一样经历悲欢离合生老病死，每一世遇到不同的人，每一世过新的人生，而不是一次又一次被困在他这里。

但是他和叶相遇了。




第三年的时候，葛葉又开始和叶一起双排游戏了，只是这一次不是为了在岛上生存到最后，而是要在规定时间内逃离。

他和叶一样，总是一旦沉迷就忘记时间，熬大夜脑死后，葛葉的角色也早早死在地图上了。

叶的角色一个人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忽然问他。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的话，你想回去吗？”

虽然知道叶说的是游戏，葛葉还是忍不住想了些别的。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的话，他想回去吗？

葛葉觉得自己是想的，他在过去有太多遗憾和未完成的事，他有一封没送达的请柬，有一句没听到的邀请，有一个要去见的人。可是如果问葛葉想回到哪一刻，他想到的却是和叶在墓碑前遇见的那一刻。

那一刻他没有任何遗憾，对未来一无所知，不知道他将会怎样，只是觉得眼前这位和他一样左眼角有颗泪痣的人笑起来很好看。

这一局游戏结束的时候，叶小心谨慎地带回了他和葛葉的全部装备，松下一口气开心地对葛葉说：

“太好了，我们还能再重来一次呢。”

叶的声音轻轻从耳机传出，像是窃窃私语。

重来就重来吧，葛葉想，谁让你这么任性，我能怎么办。




四周年的时候，葛葉和叶一起参加了一场大型游戏比赛，赛场安排在了京都，主办方订好了旅馆邀请他们赛后在这个旅游胜地放松一下。

住进那间旅馆的时候，葛葉有一种半是好笑半是无奈的脱力感，他很努力地忍住了没有笑出声，连房间都是同一个，也许真的是命运吧。

赛后的晚上，策划方组织所有的选手办了一个线上的娱乐赛，输掉的人要接受惩罚，叶不知道是不是比赛的时候用尽了气势，这位拿了奖杯的人在娱乐赛上一败涂地，不得不任凭处置。

“我们准备了很多选项，叶选手任意抽一个吧！”

叶瞪了一眼在旁边笑到倒在榻榻米上的葛葉，在笔记本上点下了抽签的按钮。

“好的！叶选手！请用ASMR的方式对你的观众求婚！”

在所有人看热闹的目光下，叶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相方拖下水了，他逼着葛葉闭上眼，用白天在赛事会场抽奖拿到的玉米戒指做了个身临其境的ASMR表演。

「僕と結コーンしてください」





晚上好不容易结束了这场闹剧，两个人洗完澡却没了困意，趴在沙发上一边闲聊一边各自玩着掌机。

“有这种机会还挺好的呢，平时都没时间出来旅游。”叶压着抱枕，声音含含糊糊的，“就是这个景色有点不好。”

葛葉想了想说，“你要不要把灯关了。”

“我可以关灯吗？”

叶跳起来跑到开关处把房间的灯全按灭了，然后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出了夸张的叫声。

“好漂亮啊！”

叶激动地抓着抱枕在沙发上扭来扭去，“葛葉你看，月亮好漂亮啊！”

葛葉看着他，“嗯，真好看。”





第二天叶起得很晚，错过了旅馆的早餐时间，葛葉就叫了客房服务把食物送到了房间里。

“葛葉你吃得也太多了。”

“谁让你一直不起来，”葛葉毫不客气地伸出筷子夹叶那份餐食，“等得我都快饿死了。”

“你自己去……”叶话说了一半，忽然收住了。

葛葉抬起头盯着他。

叶却移开视线，“昨晚的月亮可真好看啊。”


葛葉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真是没了脾气。

他的思绪又飞回百年前，神父一边仔细地封上每一份请柬，一边对他说，信是人类在表达重要事情的仪式，文字因为下笔时会顾虑，比语言更加重要。

葛葉想，你是错的。

文字根本就是最糟糕的表达方式，如果我没有听你的，根本就不用一次次等待，也不会一次次遗憾。

你自以为是地教了我那么多，现在轮到我教你了。


葛葉站起身走到行李箱那边，把昨晚叶用来说谐音笑话的玉米戒指拿了出来。

他回到叶旁边的时候，盯着叶看了很久，叶本就困惑，被他看得紧张起来。

能这样一次又一次，让他痛苦又让他庆幸，给他愉悦又给他折磨，填满他的思绪，翻弄他的心，让他变得像一个畏手畏脚又瞻前顾后的人类，只有这个人了，只能是这个人。

“下次不要把真心话用玩笑的方式说出来了，”葛葉拉起叶的手，把那个玉米戒指推到他的左手无名指上，“也不要写信，不要发奇怪的推特，不要打line电话，就这样看着我的脸说。”

叶低着头，耳朵红得要滴下血一样。

“快说。”

叶支支吾吾道，“我不想一个人待着……葛葉能陪着我吗……”

“今晚吗？”

叶抬起头看他。

“是这一生。”

真敢说啊，葛葉想。他有些用力地握住叶的手，对面的人疼得发出一声抽气，却没有挣脱。

葛葉说，“是我的一生。”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