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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H橙鸟

    单机语废社恐……但是欢迎各位来我这吃饭(颠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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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H橙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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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人节快乐!

    【鲁次】第九十九次书写他的墓志铭*角色死亡预警,少量血腥描写

    +++

    - Loop 0

    红色占据了我全部的视野……有什么流进我的眼睛里,可能是我的血,也可能是你的。

    我想这大概只是一场梦。


    - Loop 1

    次元大介睁开了眼睛。

    下午睡觉的位置没有选好,落到一半的太阳刚好从窗口照进来,晒在他的左半张脸上。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沙发底下去了,让他被阳光烤得头脑发晕。左眼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重影在视野里制造出三个穿红西装的影子。

    那影子走远了一点,在右眼里聚焦成熟悉的脸。

    “次元,怎么这副表情?做噩梦了?”鲁邦随手把喝到一半的杯子放在桌上,从衣柜里挑了条浅黄的领带,对着镜子一边打领带一边问他。

    “没有。”枪手并不想从沙发上坐起来,只是稍微换了个姿势,从茶几下面捞起一份旧报纸盖在脸上。“阳光太刺眼了。”这是事实,任谁被毒辣的太阳光晒上一两个小时,脸色都不会太好。

    他没有做梦,只是睡得很不安稳,不确定是不是那些阳光的问题。偶尔会有这种感觉——虽然闭上了眼睛,但丝毫不觉得自己是睡着了,模模糊糊的好像记着点什么,仔细想又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变得很迟钝,身体也格外沉重,只有什么不存在的轻飘飘的东西浮了起来,在脱离和被卷住的交界不停挣扎——直到睁开眼睛之后再去回忆,才会意识到自己刚刚大概是睡着了。

    这样的一觉甚至比一天不睡还疲惫……压力,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次元大介没有想出来理由,只是打算再好好睡一顿,覆盖掉这种不舒适感。也许他该躺到床上去,干脆洗个澡换上睡衣,再喝点热的东西——但他确实很疲惫,连从沙发上起身的心情都没有,何必再去做那些麻烦的事。

    但他的搭档不愿意让他称心如意。那家伙叫着他的名字,“次元,”但是又不继续说下去,非要等到他把报纸从脸上掀开,再次睁开眼问他到底有什么事,才接着说:“别忘了晚上的安排。”

    晚上有什么安排——作为世界第一大盗的鲁邦三世先生要先去约个会,然后为明天的工作踩个点,做点前期准备。当然,约会的事情与他无关,鲁邦所说的只能是后一件事。

    鉴于菲亚特要被开走去参加约会,次元大介必须自己想办法过去。这意味着他还得提前点出门,不能像平常一样躺到飙车时速200公里才恰好赶上的地步。

    他得定个闹钟,而且还没有人做晚饭。如果想叫外卖的话,现在就要去打电话预定,不然到了他该出门的时候披萨还没送过来,等他在做些需要安静的工作时,该死的外卖员才会打电话告诉他找不到地址。

    鲁邦在柜子前挑选着晚上约会要用的香水。

    这是一场意料之外的约会,在中午出门的时候才决定下来。说起来也不奇怪,邂逅总是不期而遇的,即使是鲁邦三世也没办法预测自己偶遇美人的时间。

    次元大介中午和鲁邦一起出的门,自然也遇到了那个女人——不可否认的是那确实是个美人,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他甚至连名字都没记住,唯一记得的是那头鲜红的头发。

    他不太喜欢那种颜色,莫名联想到见过无数次的新鲜的血迹。

    但鲁邦显然乐在其中。挑完香水又拉开抽屉选起了袖扣,还时不时地回头问问沙发上的家伙,到底哪个颜色才更衬得上那位美人的相貌。但他也不是真的要一个回答,理所当然地把枪手的沉默当作不满意,放下手里拿着的,继续选着。

    他最后还是想戴上那对红钻的袖扣,那和美丽的特里维亚小姐的红发是同样的颜色。但他向来不愿意在这种事上发表意见的搭档却突然开了口。

    “那对蓝色的。”次元大介盯着他右手边不远处的位置,再次强调道:“戴那对蓝色的。”

    这不是什么大事,他偶尔还是会欣然听从别人的建议,顺便还夸奖了一下枪手的眼光不错。“其实我也很喜欢这对帕拉伊巴碧玺的,颜色很漂亮。”

    次元大介才不关心那些袖扣是什么材质的,只是不喜欢那个颜色。

    其实他甚至打算让鲁邦把西装也换掉……但收拾妥当的小偷先生已经准备好立刻去赴约,只留下一句“晚上见,次元”,就关上了据点的大门。

    那种不详的感召终于在晚饭后应验。

    手机铃声响得很急,是他们之间用来紧急联络的专线——用到这条通讯线路的情况少之又少,一般情况下,大盗都能处理好眼前的情况,他更喜欢找到基本脱身的方法后再把枪手叫过去接应。

    而这个铃声响起的时候就代表——情况危急到一秒钟都不能耽搁了。

    接通电话的瞬间,次元大介已经踹开门冲了出去。

    “什么情况!”他对着手机听筒咬牙低吼道,另一只手已经掏出马格南顶在了一名可怜的司机的头上。

    “他们叫了至少二十辆装甲车来围我!”从各种爆炸声的轰鸣中传出鲁邦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但还是勉强能听清,“他妈的!导弹不要钱吗!我都数不清来了多少架飞机!”

    这下子不用定位他都知道该往哪里开了,怪不得城郊热闹成那样——还以为是这个小国三天两头的军事演习。不过这也算他们咎由自取,毕竟是鲁邦先看上了人家的国宝。

    次元大介把司机从驾驶位拽下来,钻进车里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

    “我就带了一把枪!”他觉得自己不太可能单枪匹马地冲进去把鲁邦救下来,总得有什么计划,他在等鲁邦说出指示。

    “随便什么都好,那女人不知道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标记,我甩不掉他们……至少有辆车,在我们计划的A6点汇合,然后按2号路线去国境线——希望那里的布置还能用。”电话那头的声音大喘了几口气,接着用很快的语速强调道:“A6点、2号路线。我剩下的子弹不多了,要是你不想看到我像可怜的菲亚特一样被炸成三截,次元,你最好能在十分钟内赶到那个位置。”

    十分钟?次元大介看了眼仪表盘上甚至连180都没到的指针,又试着向下踩了踩油门……好吧,他再踩就要把底盘都踩穿了。这时候他连生气的时间都没有,开着车按直线方向飞驰过去。能躲过去的障碍尽量擦边过,躲不过去的障碍直接撞上去——即使这样,他还差点没赶上时间。

    “好慢啊,次元。”抱怨的声音传进仅剩的半个车窗里。如果忽略掉他那个开了一个洞的肚子,鲁邦的表情还算得上游刃有余。

    他拉开车门摔进副驾驶的座椅,放松下来后哼哼唧唧地倒抽了几口气,才又说道:“得去找个急救箱来……或者搞点止疼药和抗生素,不过首先要把后面那群难缠的家伙甩掉。真是的,东西我还没去偷到手呢,就这么热情我可受不了……死缠烂打的男人最没品了。”

    这句话甚至惹得一心开车的枪手都侧头瞥了一眼。真不知道他对“死缠烂打”的定义是什么。

    “怎么搞的?”他问道。

    “哦——因为那位美丽的女士是这个国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听说有个该死的小偷要打圣冠的主意,就在他的肚子上狠狠来了一刀——你看,就是这么搞的,我捧着我的肠子跑了快两英里。”

    “我是说这群家伙,怎么会有军队出动,明明我们还没把那狗屁国宝偷到手!”勉强能甩掉装甲车,但这辆已经被撞瘪一半的普通民用小轿车实在是跑不过飞机,天上又开始往下落导弹。次元大介已经忍不住大骂起来。

    但他的车技实在了得,把一辆车开得在地上来回打转,至少到现在还没被完全打中。不过鲁邦上车的时候没时间系安全带,差点从碎掉的前挡风玻璃里飞出去。“我就说他们——导弹不要钱吗,他妈的!”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拽紧了座椅靠背,被车外溅起来的土和泥喷了满头满脸,没忍住也大声喊道,“因为他们的狗屁国王要给我这个试图拐走他女儿的色胆包天的小毛贼一点颜色瞧瞧……我只是来吃个饭!还被捅了一刀!”

    这可怜的小偷还没闭上嘴,次元大介就大叫了起来:“跳车!”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激光导弹后,只来得及喊了这么一句,已经推着鲁邦从副驾驶侧的车门滚了出去——没有一个驾驶员来专职负责开车,即使是他也没办法一边躲避其他导弹、一边靠一把马格南把激光导弹都截拦住。跳车摔断全身一半的骨头也比在车里被炸碎好。

    摔下车的时候,他有意地用左臂在鲁邦身下垫了一把——他实在担心鲁邦把他的肠子摔出来。

    爆炸的冲击波把大量的土石和金属残片抛起,有的砸在他们身上,有的成为他们的掩护。

    ……

    次元大介再清醒过来的时候,炮弹落地的声音好像远了点,听不太真切了。

    身上的痛处太多,已经分不清到底哪里受了伤……一时半会也动不了,不知道只是骨折,还是被石头压在底下。这只是他们无数次命悬一线中的一次而已——他想,他们还是会化险为夷。

    毕竟那是鲁邦三世。

    “鲁邦?”他不知道旁边的家伙怎么不出声,可能是刚才的爆炸声太大,让他暂时性失聪了。

    帽子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头上一直在往下淌着什么,也许是被砸破了,但没感觉到疼……不过全身都在疼,他也分不清。

    眼前出现红色的重影……果然还是有血流进了眼睛里,左边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到底是谁的血——无来由的恐慌突然涌现,枪手开始大叫鲁邦的名字,但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逐渐的,右手食指的触觉最先恢复,指腹接触到什么湿漉漉的东西,紧接着右手腕可以稍微动一下,整个手掌按在了某个柔软又黏腻的碎片上……还带着浅浅的温度,但很快就冷下去了。

    他用唯一还算完好的右臂撑在地上,支起半个身子,让脑袋可以抬高点……然后,左眼只能看见红色的血泊和红色的西装外套,胸口如十字架般穿过一片狭长的金属残片。

    次元大介的脑海里依次闪过三个念头:

    ——虽然看起来这么凄惨,但表情却意外安详啊,鲁邦。

    ——鲁邦三世是不可能死的吧?

    ——是不是我其实在梦里没醒过来?

    这么想着,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Loop 2

    次元大介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谁把窗帘拉开了,让下午仍不减灼热的阳光透过一层玻璃照在他的脸上。午觉被打断的感觉实在糟糕,尤其是被阳光直射的左半张脸,左眼被晒得生疼,连视线都模糊起来。

    鲁邦拿起椅背上搭着的绿色西装外套,随手把喝到一半的杯子放在桌上。“次元,怎么这副表情?做噩梦了?”他从衣柜里挑了条浅黄的领带,对着镜子一边打领带一边问道。

    “可能吧,记不清了。”枪手侧过身,伸手到沙发底下捡起了自己的帽子。

    “次元,别忘了晚上的安排。”鲁邦这样提醒他。

    他当然还记得晚上有什么安排——这就是他现在从沙发上起身的理由。他要去定个闹钟,然后打电话叫个外卖,这样才来得及赶上晚上的工作。

    等挑好了约会用的香水,鲁邦又拉开抽屉拿出几对袖扣比划着。“这个怎么样?”他征询自己搭档的意见。“帕拉伊巴碧玺的,我喜欢这个颜色。”

    次元大介抬眼看了看,明蓝色的宝石在暗处也泛着光。“我也喜欢这个,颜色很漂亮。”

    于是大盗先生满意地吹了声口哨,顺便夸赞了一下枪手的眼光。

    “晚上见,次元。”他这么说着,关上了据点的大门。

    枪手坐在沙发里,手里还捏着刚刚用来叫外卖的手机,突然感觉脑海里闪过些什么片段,乱七八糟的,看不清楚。

    好像是下午睡午觉时做的梦……他莫名在意起来。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直到他们专用的紧急联络铃声响了起来——这一瞬间,有个像罩子一样的东西从他的脑海剥离,露出那个隐藏其下的,真实到几乎不像梦境的噩梦。

    次元大介接通电话,一脚踹开房门冲了出去。

    “A6点、2号路线,捧好你的肠子,我十分钟后到那边!”他拿枪顶着一个驾驶员的脑袋,把他拽出驾驶位的同时朝着手机另一侧低吼着。

    “他们……诶、什么?次元?”鲁邦的声音混在爆炸声中有点失真,但还是能听出来他的诧异,“你什么时候在我身上安摄像头了吗?不应该啊,我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没时间废话了——有空我会给你解释的!”他踩下油门后甚至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朝着熟悉的目的地全速前进。

    比梦里到得更早,次元大介从仅剩的半片车窗中看出去,鲁邦正从稀稀拉拉的灌木丛里钻出来,一手捂在肚子上,挑了挑眉毛赞叹道:“太及时了,次元。”说罢,他拉开车门倒进副驾驶的位置,长长叹了一口气。

    但不等他接着开口,枪手又抢在他前面说道,“等一下会有激光导弹,我开车,你炸了它。”一边说着,他一边把插在后腰的马格南掏了出来,塞进鲁邦空着的那只手里。

    “哦——次元,你最好还是给我解释一下,不然我要怀疑是有什么家伙伪装成了我亲爱的搭档。”

    “预知梦、或者时光穿越,随便什么东西都无所谓,总之我梦到了。”他不准备告诉鲁邦自己梦到了他的死亡,只是这样含糊其辞地说了一部分内容。

    鲁邦耸耸肩,算是接受了这样的解释,“好吧,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感觉会很方便的样子,以后我们每次行动就不用策划那么多了。”

    “要来了。”飞机的声音已经近了,次元大介一扭方向盘,几乎是预判一般躲过了一颗导弹。

    “看来你的梦很有效果嘛——”鲁邦笑嘻嘻地把马格南握在右手,探头向后张望着,“说真的,这活还是得你来干,我可没什么炸导弹的经验。”

    话虽如此,那颗子弹还是精准地命中了导弹前端。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半空中的火焰和气流,裹挟着导弹碎片四散飞射。

    一声沉闷的钝响伴随着浓烈的血腥气喷出。

    次元大介的心脏狂跳。

    他有一瞬间不敢转头,脖子僵硬得像是铁铸的,周围一切的声音都从他的耳朵里消散——他害怕自己再一次看到鲁邦的尸体。

    但幸好,下一秒他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痛呼声。

    “好痛……”鲁邦的右手手指颤抖着没了力气,握着的枪也渐渐从掌心滑落,掉到地上去了。他的右臂最后不受控制地垂了下去,软塌塌的,随着颠簸摆动着。

    “喂,鲁邦!”

    “卡住了,次元……”他死死皱着眉头,低头紧盯着打穿自己右侧肩胛骨的那根金属条。冷汗冒个不停,混在血水里一起打湿了那件绿色的西装外套。

    金属条的长度超过了车窗,把鲁邦的上半身卡在了车外。

    “拔不出来……”他松开了肚子上的左手,拼尽全力抓在那条状物穿胸而过露出来的一端上,车里几乎能听见那种金属和骨骼摩擦的吱吱声。

    “我会想办法的,鲁邦,你会没事的……拜托,鲁邦,能听到我说话吗……鲁邦?鲁邦!”那种似曾相识的恐慌再次浮现,枪手语无伦次地呼唤着自己的搭档,试图得到什么回应。

    几秒钟,或者是几分钟后,他听到鲁邦竟然轻轻笑了起来。

    “……嗯,次元,我还听得见。不过好像有点来不及了……我就说,他妈的,他们的导弹是不要钱吗?”

    第二颗激光导弹准确地轰中了这辆可怜的私家车。半边车身被炸得粉碎,另外半边却幸运一般被冲击波吹飞了出去。

    次元大介最后的视野里还是漫天的红色。他躺在半辆车的残骸里,动弹不得。可能是骨折了,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压住了,或者只是没有力气。痛,浑身上下到处都在痛,玻璃碎屑炸了他满脸,左眼淌满了不知道从哪来的鲜血。

    还是……

    他脱力地闭上了眼睛,意识逐渐陷入黑暗。


    - Loop 3

    次元大介睁开了眼睛。

    窗帘一反常态地敞着,太阳恰好悬在那片没有被遮蔽的天边,热辣的阳光直直射了进来,把他的左半边脸烧得滚烫。左眼暴露在过亮的光线下太久,又酸又痛,连视觉都受到了影响,看什么都是模糊带重影的。

    他努力眨了眨眼睛,让注意力集中些。

    鲁邦套上粉色的西装外套,随手把喝到一半的杯子放在桌上。他从衣柜里挑了条浅黄的领带,对着镜子一边打领带一边问道。

    “次元,怎么这副表情?做噩梦了?”

    “……”枪手捡帽子的动作顿了顿,像发条玩具突然卡了壳。

    但鲁邦似乎没注意到这些,只是自顾自地继续提醒他:“别忘了晚上的安排。”

    次元大介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动作太急把面前的茶几都推翻了,上面的东西叮叮咣咣掉了一地。吓得鲁邦手一抖,竟然没把领带结打好,他不得不重新调整,困惑又有点不满地质问那个罪魁祸首:“怎么了……拜托,次元,不要告诉我你忘掉了我们今晚要干什么。”

    “你今晚要去和那个红头发的女人约会,然后会被一刀捅在肚子上,又被军队围着丢导弹——他妈的,你要是不想死的话就不要去……”噩梦——但愿这真的只是噩梦——的内容就是这样的,次元大介完全想起来了。他很少有这样不冷静的时候,仅剩的理智用在了尽力控制音量上,压着嗓子咆哮道。

    “听上去挺糟糕的——我没想到你对我今晚的约会有这么大的意见,但那只是个梦。”鲁邦送了耸肩,不是很在意地最后整了整领带,满意地放下手。

    “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鲁邦。”枪手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重新恢复了镇静,“那女人是这里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知道你要偷走他们的国宝,特地给你准备了陷阱,如果你不想看到自己的肠子的话……少赴一场约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你说的有道理,但这才有挑战性不是吗?我会小心照看自己的肠子的,避免它和我来个面对面。”大概是中间的对话浪费了点时间,鲁邦挑完香水就匆匆出门了。“别担心,次元,我们晚上见。”

    当鲁邦决定去做一件事的时候,没有人能阻止他。次元大介只能无言地目视着据点大门在他面前关上,像是黑暗吞噬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正如他所料的那样,晚饭后、同样的时间,紧急联络的铃声响起。

    “次元,我必须承认你是对的——好吧,我现在正捧着自己的肠子呢。我实在没想到那女人有条机械手臂,如果是个正常人这一刀我肯定躲过去了,真是的……”鲁邦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至少二十辆装甲车和我数都数不清的飞机,他爸看起来也不太正常,我还没把东西偷到手呢……”

    “别废话了,A6点,十分钟内你肯定能跑到,我已经在这边等着了。”

    “你可真是太贴心了,搭档……”听筒里的声音还没彻底结束,就已经被一根手指强行中断了。次元大介掐断电话,面无表情地等着鲁邦从稀稀拉拉的灌木丛里钻出来。

    “你来开车。”他不顾伤员的抗议把鲁邦推进了驾驶位,清点了一遍自己带着的子弹数量。“我负责后面的激光导弹,你负责开车。”

    “这也是梦里的安排?”鲁邦问他。

    次元大介从帽檐下露出一只眼睛,沉默地盯着他,直到第一颗导弹在他们身后不到五十米的位置炸开。“是的。”他重新低下头,甩开弹匣做最后的检查。

    半空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在永无止境的颠簸和巨响中,鲁邦还是抽空问了一句,为什么是左手枪。但枪手并没有回答他。

    第一颗激光导弹如约而至,也成功的被子弹拦截在空中。破碎的金属弹壳以一种不可抗拒的路径和速度打穿次元大介的右胸,卡在肩胛骨的中央。

    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如此剧烈的疼痛还是让他恍了一瞬,左手的马格南险些没握住。

    “次元!”

    鲁邦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他没有回头,只是再次握紧了左手,近乎冷酷地抬起枪,对准第二颗缀在车后的导弹。“继续开车,鲁邦,先离开这里。”

    血水从金属尖端往下淌着,洒在地上,被车轮远远抛在身后,构成他们逃亡的足迹。

    “喂,次元,撑住啊,就要到国境线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会在十五分钟后穿越国境线,只要那个疯狂的国王还有点理智存在,就不会让军队随便跑到邻国的范围里。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地下传出一阵一阵的闷响,越来越清晰,接着是土石翻涌,伴着喷出的水流。平整宽阔的路面破碎成不规则的残块,吞没了所有行驶在上面的车——包括鲁邦他们的。

    做到这一步已经不能用疯狂来形容了,次元大介心想,为了对付两个小偷,至于临时在下水道里安了炸弹把几公里的路都炸塌吗。

    被卡在车窗里,下半身已经毫无知觉了,车窗框扭曲成人力无法改变的形状,像寄生藤一样死死缠住他,扎进他的身体里,夺取他的生机。打穿他的金属长棍卡在两块石头之间,留出一丝缝隙,让他没有在崩塌中立刻被砸死……但或许也只是给他最后苟延残喘的时间。他用仅剩的力气睁开眼睛,扫视着周围试图寻找到那个结局。

    变形的车厢里,鲁邦了无生气地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

    啊,果然还是……

    他失望地闭上了眼睛,任凭自己睡去。


    - Loop 4

    次元大介睁开了眼睛。

    阳光已经刺眼到影响他午睡的程度,真不知道是谁把窗帘拉开的。但主要还是帽子掉到地上的原因,不然他应该可以安稳睡到晚上。左眼被太阳晒到几乎发痛的程度,眼前也是朦胧一片,看不清楚。

    还有一个噩梦——他记得很清楚,在刚刚那段不算长的午觉里,他做了个噩梦。

    “次元,”鲁邦随手把喝到一半的杯子放在桌上,伸手去拿衣架上那件青色的西装外套,“怎么……”只是他的话刚开口,就被对方打断了。

    “因为我做了一个噩梦。”次元大介一字一顿地说道。

    鲁邦拿着浅黄色领带的手悬在半空,颇有些茫然地投去目光。他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必要用一种如此沉重的语气说出来。

    “听着,鲁邦……我对你今晚的约会意见很大,随便你怎么想,只要你不去,提什么条件都可以——如果你拒绝的话,抱歉,那我就退出这次行动。”

    “哦——”鲁邦惊讶地挑了挑眉毛,紧接着低低笑了起来,“你是吃醋了吗?次元?”他不会轻易就接受别人的威胁,但枪手偶尔类似任性的坦言可以看作一种情趣,他也不是那么不解风情的家伙。

    “随便你怎么想——”次元大介强调道。

    “好吧、好吧,那就让我偶尔也爽约一次,冷落那位可怜的小姐。”说着,鲁邦松开了打领带的双手。鉴于等下没有了约会,那他就该准备一下晚饭,那么比起在厨房,领带还是待在衣柜里比较安全。

    但枪手觉得这样还不够,或许他们该考虑一下这次的行动是否需要取消。然而这不是他说自己要退出就能阻止的,没有足够的理由——即使有足够的理由,鲁邦也不会就这样取消他的计划。作为世界第一的大盗、作为鲁邦三世,那家伙只会说“这样才有挑战性不是吗”,然后做他想做的一切事,完成他每一个疯狂的计划。

    不过一切可能都值得尝试,所以等鲁邦从厨房出来后,次元大介还是试着说服他放弃这次的计划。

    “你知道的,这不是我的风格。”鲁邦微笑但不容反驳地否决了枪手的提议。

    或许……可以?抱着这样侥幸的心态,次元大介没有拿出更强硬的态度,只是一如既往地用沉默代替妥协。但他还是把自己梦到的一部分内容说了出来,希望鲁邦能更小心些。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今晚的准备工作称得上顺利,他们结束工作的时候还是前半夜,时间充足到可以睡个好觉。然后精神充沛地完成明天的计划,把那顶圣冠偷到手,离开这个地方。

    “次元,所以我就说那只是个梦而已。”最终的行动开始前,鲁邦笑着把p38塞进怀里,挥挥手,给了他一个飞吻,“记得在约定的地方接应我。”

    ——距离次元大介后悔自己的决定还有三十分钟。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疯子国王直接炸碎了半座城,国宝或者国家都不重要,他似乎只是一心想要鲁邦的命。

    次元大介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在废墟里寻找鲁邦,活着的、或者尸体。他找到了一些残骸,但他不相信鲁邦会就这样死去。

    可他没办法说服自己,鲁邦要是还活着,一直不联络自己的理由是什么——如果是为了复仇,老国王在炸塌半座城的半年后已经被起义军杀死,原本的皇室被推翻。是他亲手射出子弹,断送了那个疯子的性命。

    棘手的是曾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叫做特里维亚的红发女人,真不知道她把自己的身体改造了多少部分,次元大介追了她整整两年都没能彻底杀死她。

    在被机械臂穿透心脏的前一秒,他以为自己能看到鲁邦,从他完全想不到的地方跳出来,笑嘻嘻地说自己只是假死而已——在这一秒后,次元大介不得不承认那个被他单方面否认了两年八个月零三天的事实。

    关于鲁邦三世的死亡的事实。

    眼前的画面被定格在鲜血喷涌的那一瞬,紧接着陷入永恒的黑暗。


    - Loop 5

    次元大介没有睁眼。

    太阳晒着的地方又烫又疼,窗帘或者帽子总有一个该为这件事负责。他发现闭着眼的时候,阳光照在眼皮上的感觉很奇妙,明明能看到那种暖橘色的光线,但要是还没有醒来,眼前就永远是无尽的黑暗。

    但晒了太多太阳也不是好事,尤其是对于他这种一年到头都不怎么见阳光的人来说。被晒过的左眼隐隐作痛——或许不是因为太阳,而是噩梦。

    被噩梦吓醒不算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更何况那个梦实在真实过头。预知梦?或者自己用了某种方式穿梭时空?或者现在流行的,平行宇宙?

    好吧,这不重要,关键是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经历这种事情了。他必须结束这种荒谬的困境,他必须……

    凳子腿在地板上划擦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肯定是鲁邦从桌子前面起身了。

    于是次元大介睁开了眼睛。

    “鲁邦,我做了一个噩梦。”他说道。

    “怪不得你脸色这么差。”鲁邦伸手掸了下挂在门后的蓝色西装,随手把喝到一半的杯子放在桌上。“什么类型的噩梦?梦到你要去看牙医?”他穿好外套,从衣柜里挑了条浅黄的领带,对着镜子一边打领带一边问道。

    “晚上要和你约会的那个女人是这里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知道你看上他们的圣冠所以她下套约你过去,在你的肚子上捅一刀;这里的现任国王是个疯子所以安排了军队围杀你——如果你不想捧着自己的肠子跑两英里再被炸得稀巴烂,取消这个行动,我们现在就离开。”

    “听起来挺可怕的……不过,次元,那只是个梦。”鲁邦笑了笑,本打算调侃两句,却从镜子里看到沙发上那家伙的表情——枪手以一种严肃又阴沉的眼神死死盯着这边。

    “好吧,你认真的?”他诧异地回头,“拜托,都到了这一步你让我取消计划?半途而废可不是我的习惯——”说到这里,他稍微犹豫了几秒,或许是斟酌了一下用词:“次元,如果是约会的事情让你不高兴的话,我道歉。但是……”

    “没有但是。”次元大介从沙发上站起来,嘴角绷得紧紧的,用那种决绝的态度宣布:“鲁邦……鲁邦三世,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如果你非要坚持的话,我会试着阻止你的。”

    “次元?”鲁邦惊讶得有两三秒没有发出声音,很快他放缓了语气安抚道,“我是说……我们都先冷静一点……”很显然,如果面前的家伙不是敌人假扮的,那或许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并且严重到影响了他最可靠的搭档。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稳住当下的局面才是关键所在。所以他接着说道:“……你说的对,规避风险是很重要的。不过按照你梦里的内容,我只要不去参加今晚的约会就可以了——你看,这并不影响我们最终的计划。”

    “那你就会被几百枚导弹和数十吨炸弹轰成渣,和你想偷的圣冠一起——我说了,这里的国王是个疯子……他们宁愿毁掉国宝、炸碎半个城市也要你的命!鲁邦,你会死!”但是次元大介知道这不足以说服鲁邦,他干脆把腰后的马格南抽了出来。

    “如果非要我看着你死的话,我做不到。”他把枪顶在了自己头上,语气平静下来,淡淡说道。“我不是在威胁你,鲁邦,但我已经受够了。说不定这也是一场梦,只要扣下扳机,我就会从梦里醒过来,然后没有什么圣冠,没有那个疯子国王,没有导弹,没有你的尸体。”说到这里,他没发觉自己甚至露出了一个浅笑。或许这才是对的,通过这种方法他就能杀死这个可怕又荒谬的梦境,回到正确的现实里。

    那个向来胜券在握掌控一切的天才大盗从来没有如此慌张过,他来不及思考眼前的枪手是不是假扮的、这番话又有多少的可信度,智商三百的大脑一瞬间停转。他只能连声道:“我会取消这个计划——次元,先听我说,我会取消这个计划,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该死的,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他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痛恨次元大介是个0.3秒的快枪手,开枪的速度远比他说话更快。他生怕自己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让对方改变主意。

    按在扳机上的手指稍稍卸力,犹疑的目光从帽檐下的缝隙中投射出来,似乎是判断着这样的承诺是否可以相信。

    鲁邦抬起手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次元,我也同样无法看着你在我眼前死掉……无论如何,我不可能因为一个计划而葬送我最亲爱的搭档。所以,我是真心的,取消这个计划,我们现在就离开。”

    看到枪口确实放下来的那一刻,他松了口气,试探地向前迈了一步。没有受到喝止和抗拒,这才放心地走到枪手身旁,搂住他的肩膀重新坐回沙发上。

    “虽然说已经打算现在就离开,不过五分钟的时间还是有的。”他从怀里掏出烟盒,“先抽一支烟,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嘴唇被稍硬的滤嘴抵住,夹带着对方指尖的温度。次元大介沉默片刻,还是松开了抿紧的双唇,任由鲁邦将香烟塞进他的嘴里,点燃。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理——时间循环或者平行世界什么的,但是,鲁邦,你已经死了很多次了,在我的‘梦’里。”他试着去解释自己经历的一切,“你会死于这个计划,而我没办法救下你——我没办法救下你,然后我就会再一次醒来,看到你继续死在我的眼前——我受够了,你明白吗,我已经受够了——”他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近乎歇斯底里地低吼道。

    “嘘……嘘……别这么紧张,次元,你看我现在正坐在你的旁边……”鲁邦赶紧伸出手按在对方的膝盖上,阻止了他再次起身的动作,前倾身子凑近了些,让枪手能好好地看到自己的脸,“你说你没办法救下我是指……?”

    没有等到回答,但他已经知道答案,所以继续道:“即使避开了上一次的危机,下一次又会出现新的意外……直至我的死亡?这样看来,取消这次计划确实是个不错的尝试。”

    “……”次元大介终于把一支烟抽完,烟头塞进满了的烟灰缸里。又保持着那个姿势几分钟,他想说什么,却一直在犹豫似的。鲁邦就这样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如果这次的尝试还是失败的……如果我还是没能救下你,”他不愿意设想这样的可能性,但选择权不在他的手上,“我承认,鲁邦,我害怕了。”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说上千也有几百,他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害怕看到尸体——鲁邦三世的尸体。

    “我不知道这样的循环还有几次,这次失败之后是不是还有下次——我是说,如果你就这样死去了,而我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那我就会在地狱等你。”鲁邦笑得很轻松,坦然地说道,“这没什么吧,次元,你肯定会来找我的不是吗?”

    即便如此——次元大介心想,即便如此,但如果可以避免这样的结局的话……无论多少次的尝试,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无论多少次的尝试——他从菲亚特的座椅靠背里抠出那颗打穿鲁邦心脏的子弹的时候,这样的想法愈演愈烈。

    就算放弃了计划,但那疯子国王依然不想让他们活着离开,提前准备好了围剿的军队,一路追着他们逃亡的方向狂轰滥炸。

    那颗子弹本来不应该射中鲁邦的。它穿透副驾驶正前方的玻璃,恰好地落在次元大介拉开弹匣换弹的马格南枪筒上,以一种无法预测的命运的角度发生了反射,打穿鲁邦的左胸——过分精准的,正中心脏。

    数十挺机枪仍不知疲倦地宣泄着子弹,黄色的车厢被打得千疮百孔,最后在一声爆炸中熊熊燃烧起来。

    次元大介咳出几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鲜血,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伤口,即使被打断半条脊柱,腰侧被炸掉一大块,到现在他还喘着气……谁能想到区区一枚子弹就能要了鲁邦的命呢,这没有道理。

    火焰窜得更高了。他最后闭上了眼睛。


    - Loop 6

    “嘿,次元,来看看我们这次的目标。”一张照片被拍在他的眼前。

    次元大介回过神来,却没有看照片,而是第一时间看向说话的人——看到鲁邦,他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是痛苦更多还是庆幸更多。或许他还要再一次目睹鲁邦的死亡,但他也还有机会去扭转这个令人绝望的结局。

    他记得这个时间点,是他们决定去偷圣冠的那一天。自己正躺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屏幕上重播了好几次的老电影走神,鲁邦从房间里出来,宣布了他们最新的计划。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计划也是像往常一样安排得很详尽,他们谁都没有想过这次的行动会出什么意外——只是到一个小国里偷件宝贝,虽然是国宝,但他们还偷过更珍贵、守卫更森严的东西。这不算什么。

    但现在,他必须想办法让鲁邦打消这个念头。

    如何让一个追求刺激的人放弃一个可以带来刺激的挑战——很简单,给他一个更刺激的选择就行了。

    所以次元大介没有在鲁邦提出盗窃目标的时候反驳或者打断他,而是在他又回到房间里后,掏出手机到阳台去打了个电话。

    虽然并不愿意和那个女人打交道,但号码还是存了的。

    对面接通得不算快,背景音有些嘈杂地从听筒里传出来,接着是不二子笑吟吟的声音,“啊啦…次元?真没想到你还有主动联系我的这一天,我猜肯定不是为了叙旧。”

    “我打算让你给鲁邦找点事干,什么条件,开个价。”

    “真少见,你还有这么大方的时候。”听筒里响起脚步声,杂音听起来小了点,过了几秒后,那边继续说道,“如果理由有趣的话,免费帮你也不是不可以……嘛,不过我觉得你并不想告诉我,所以,三次,喊你来帮忙的时候不许拒绝我,并且我不会给你发工资——这已经是友情价了,怎么样?”

    “……可以。”虽然装成了稍作犹豫的样子,但其实三次还是三十次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毫无意义,只要这女人能忽悠得鲁邦不去偷那什么要命的圣冠,就是给她打一辈子白工又如何。“但是你要等下就给鲁邦打电话,不管用什么方法,总之让他别想着现在的计划了。”

    “我感觉我刚才的要价低了,你的要求还真高。”不二子用一种太过明显的懊恼语气道,“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你得再加两次。”

    “坐地起价可不太好。”恰当的讨价还价是必要的,次元大介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露出什么端倪。

    “如果不是棘手的事你肯定不会来找我,让我去说服鲁邦说明你自己很难在短时间内搞定这件事,这可不是敲诈,次元,这是合理的价格。”远处似乎有人在叫她,她应了两句后放轻嗓音柔声说道,“你可以慢慢考虑,不过你要知道,即使你不答应,我也不会损失什么,但你的事能不能解决就不好说了……”

    枪手干脆利落地打断她:“成交,今晚我就要听到鲁邦改变计划。”

    “没问题。”女人轻笑着挂断了电话。

    ——事实上这就是敲诈。让鲁邦改变主意对她来说只是一件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的小事,选了个最近想要的宝贝,暗示一下鲁邦把它偷来送给她能得到的“奖励”之后——当天晚上,距离鲁邦提出要去偷圣冠不到五个小时,他就宣布之前的计划暂时搁置,他们要换个目标。

    次元大介按着往常的习惯抱怨了两句,然后跟鲁邦到太平洋的一个热带小岛上给不二子找传说中被藏起来的某个富豪的遗产。

    他们弄了架直升机过去,那个小岛偏僻到方圆十几海里内看不到一艘船。

    鲁邦忙着在地上挖土,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真不知道都是这么有钱的富豪了为什么不把财宝存进银行的保险箱而是要埋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里。次元大介站在他背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拿铲子敲着石头。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从地下拖出来一个合金箱子。

    “是这个吗?联动机械锁的……唔,带回据点去开比较方便吧。”鲁邦抱着箱子掂量了一下,比想象中重不少。他把箱子放进机舱内,招呼着枪手一起返航。

    直升机升空,他们按照来时的路返回。次元大介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却听到耳机里传来声音问他,“次元,你今天很安静诶,有心事?”

    “没有。”他立刻否认道。

    “好吧……你有心事,很显然不是因为我们跑到这边帮不二子干活还弄得满身泥——虽然你不想告诉我,我也假装不知道——但其实我知道,你拜托了不二子让我取消之前的计划。”

    “嘁……你答应了那女人什么条件。”

    “就不能是我自己猜到的吗,因为次元你真的、真的很不擅长说谎——她要走了上次我们拿到的黄金神像……”耳机里的声音渐渐小下去,“……还有上上次的海洋之星蓝钻,呃,和一套紫翠玉的首饰……”

    “但这不是重点,次元,我们好好谈谈。”鲁邦轻咳了一声,强调他们现在的问题所在,“你不想我继续那个计划,甚至不打算告诉我你的理由,直接找不二子转移我的注意力……说真的,这让我有点意外,我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独断的一面。”

    “……你说的对,鲁邦,我该把理由告诉你。”实际上这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只是需要掌握说出来的时机——如果在大盗兴致勃勃制定计划的时候告诉他,效果只能是适得其反。

    不过他有些高估了自己的口才,没想出什么易于理解的概括,只好从头说起:“我做了一个噩梦……”

    “要命……次元,现在可能不是一个谈心的好时机……”鲁邦的声音却突然打断他,紧接着不仅是从耳机里能听到,耳机外他说话的声音也清晰起来,“螺旋桨的电机突然失效,重启也没成功——运气差的话咱们得游回去了。”

    直升机摇摇摆摆地向海面坠落着,紧接着,巨大的水花溅起。

    他们本打算落水后从机舱游出,用救生设备寻找过路的船只,再不济就是真的游回去——结果刚解开安全带,一个巨浪把先出机舱的鲁邦卷远了。

    不详的预感立刻涌现在次元大介心头,一瞬间他已经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鲁邦!”他大喊着,拼命游过去,却看到那红色的身影落进一片淡蓝色的透明薄纱中——到底是要多不幸才能刚好落到一只箱水母身旁。

    纤长飘逸的纱带层层叠叠地缠绕在他身上,然后坠入无尽的深海里。

    次元大介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碰了碰那些柔弱且剧毒的触须,炽热的痛苦一直从指尖蔓延到心脏。

    再一次。

    他最后不甘地想着,再一次……

    一切归于平静。


    - Loop 7

    距离他们上一次任务结束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拿到手的黄金神像在最开始几天还放在展示柜里,现在已经被塞在杂物箱子的最底层。

    鲁邦刚刚告别了这个星期约会的第十一位女士,一手推开据点的大门,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然后被沙发上的家伙吓了一跳。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他低头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墙上的钟,都显示的是早上七点二十。往常这个时候枪手应该在床上呼呼大睡,而不是坐在客厅里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

    次元大介在思考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即使不去偷圣冠,改选不二子提出的计划,他还是没能改变鲁邦死亡的结局。

    那么也许是不该进行下一次工作?

    继续的说话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哦,对了,最近有个消息传得很凶,什么神秘富豪的遗产……我记得好像是叫凯瑞斯?不过还没人知道他藏起来的东西是什么,据说不是普通珠宝,但确实很值钱。”

    鲁邦脱掉外套,到厨房里拿了两个杯子出来。

    “……不二子告诉你的?”次元大介闻言皱起了眉,他隐约有种想法,或许上一次的事故就是这个遗产造成的。

    “诶?啊……很敏锐嘛,次元……”鲁邦挠挠脑袋,赶紧解释道,“不过我还没有去找那东西的打算,有效信息实在太少了,比起这个我看上了一顶秘传的王冠……”

    “不,鲁邦,我还想多休息一阵子。”枪手已经想好了拒绝的借口,“是这样——之前膝盖的伤好像复发了,有点影响我的状态,毕竟我不想到时候出什么纰漏影响你的计划……”

    鲁邦狐疑地打量了他好几眼,最终才点点头道,“好吧,身体当然是很重要的——其实你该听我的去看看医生,而不是只去医院拿止疼药回来。”

    ——他自认是一个体贴的搭档,即使看出来次元有所隐瞒,还是配合了对方的谎言。

    休息的生活算得上平淡,酒精、外卖、和鲁邦偶尔的夜不归宿。

    次元大介刻意拖延着下一场工作的到来,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和命运博弈的结果。

    时间平稳地滑过他记忆里的那几天。

    “那些出海去找凯瑞斯遗产的家伙有一大半没回来,最后发回的信息都是他们找到或者打捞起宝贝了……然后要么飞机坠毁,要么沉船或者失踪。”鲁邦接过酒保递来的杯子,道了声谢,然后转头继续对着枪手说,“现在消息传得更离谱了——‘凯瑞斯的诅咒’。”

    “最新的进展是有人重新把东西捞到海岛上,直接把外面的箱子炸开了,里面露出来的是一种未知的矿石——又是在宣布返程后就彻底失去了联络。”

    次元大介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里的酒杯。

    “网络、图书馆和加密文件里都没找到那种矿石的信息……但我推测它可能会发射一种特定的磁场或者电信号,可以让所有的电子设备失灵。”鲁邦摊摊手,做了个完蛋的手势,“最糟糕的是,那个小岛刚好在箱水母活动的海域内——哦,次元,我记得有一次和你介绍过这种危险的生物,只要一点点毒素就能致人于死地。”

    “你打算去那个小岛?”

    “说实话我还是对之前说的圣冠更感兴趣一点……主要是不二子听说那只是个矿石之后就不想要了。”

    次元大介没有继续说话,他在思考怎样才能让鲁邦再一次打消这个念头。

    但鲁邦却突然又说道:“不过……昨天凌晨的时候,那个小国的国王为了追捕一个间谍炸塌了半座城,现在不少民众意见很大,好像在悄悄组织起义军了。”

    “次元,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他意有所指地盯着身旁的家伙,“似乎有些太巧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要隐瞒的了,次元大介放下酒杯,点了根烟,开始说那个他已经打了无数次腹稿的原因。“说起来或许有点难以置信,但我确实经历了,时间循环或者平行世界?这不重要……”

    他的叙述被一声凄厉的大喊打断。

    “Sieg Heil!!!”一个神色癫狂的家伙推开门冲进酒吧,下一秒引爆了身上绑着的炸弹。

    爆炸的冲击扩散的那一刹那,次元大介看到鲁邦已经跳起来往吧台后面躲了,却依然被断裂的横梁砸在了下面。他扑过去,但只拽住了一片衣角。

    地上的血泊还来不及扩散,就被高温烧灼一空。

    躺在地上,被火焰包围着,不停有石块砸下来。但他没有感觉到疼痛,甚至连痛苦的感情都消失了,心里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

    为什么?


    - Loop 8

    “诶?次元,这家酒吧怎么不开门了,原本打算晚上来喝一杯的……”

    听到这话,旁边的咖啡店店主把鲁邦拉过去神神秘秘地说道:“嘿……这位小哥,我跟你说啊,听说店主昨晚被人枪杀了,警察到现在还没抓到凶手呢。不是我说,这里最近不太平,你们外地人可小心些。”

    鲁邦朝店主感谢地笑了笑,转头有些不解地看了眼自己搭档放在后腰的右手。“次元,怎么了?”

    “没什么,刚刚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次元大介放下手,语气平常地说道。

    “次元——你肯定有什么在瞒着我。”

    “当然,不过是我自己的一点私事……”话音未落,身后的尖叫声惊起一片。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下意识地挡住鲁邦,转身拔枪扣动扳机。

    他打爆了那辆失控货车的车胎,却使得它刚好以一种不可理喻的姿势翻滚着砸在了自己身后。

    所有人都哭叫着庆祝他的幸运,他却没等到鲁邦再从车底下爬起来。


    - Loop 9

    “哈?现在离开这里?不是说好了任务结束后在德国休息一阵子吗?事到如今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啊,次元。”

    “不安全?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好吧好吧,那我们收拾一下就走。”

    “有人追上来了——是当时和我们抢神像的那批人吧,真是难缠的家伙……”

    “……”

    “喂,鲁邦?鲁邦!!”


    - Loop 10

    “理由已经告诉你了,你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个神像的计划吗……鲁邦,我没有在开玩笑。”

    “我当然相信你,次元,可是即便我不继续这个计划依然有可能出意外,不是么?”

    “……任何可能都值得一试。”

    “好吧……既然你坚持。”鲁邦最终妥协道。

    但正如他所言,死亡如期而至。


    - Loop 16

    “诶?次元,这是做什么?”鲁邦看了看自己被铐住的双手,以及走过来的钱形老哥。

    “次元他当然是弃暗投明了。鲁邦,别挣扎了,这是我特制的手铐,你解不开的。”

    “搞什么啊——”

    第二天的早间新闻报道:本市最大监狱于昨夜凌晨发生暴乱,参与暴乱的囚犯全部被击毙,此外大量炸弹的爆炸还造成了139人受伤,285人死亡……

    紧接着,次元大介就接到了钱形打过来的电话。


    - Loop 23

    “……鲁邦三世,我记得我们三个月前就已经不是搭档了。”

    “拜托,次元,我至今都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跟我散伙,就因为当时我没有道歉所以你反悔了?……不过我现在正在被追杀,别这么绝情嘛。”

    犹豫了片刻,“好”字还没说出口,迸射的鲜血已经喷了他一脸。


    - Loop 27

    “鲁邦,我们散伙吧。”

    “什么啊?你刚刚不是才跟我道歉的吗——五分钟前!”

    “我后悔了,就这样。”

    “诶?次元,你认真的?喂!”

    “别跟过来。”次元大介掏出枪指着鲁邦,“我再说一遍,鲁邦三世,我们结束了。”

    “……好吧,次元,冷静一点——我承认其实我也有错,只让你道歉确实……”

    “不要试着联系我,也不要来找我,从现在起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即使你被追杀,也不要找我救你。”

    鲁邦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茫然地盯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离去。

    “太绝情了吧……”三个月后想起那一幕,他还是忍不住抱怨起来,“说得我好像被追杀的话非要他来救我似的。”

    “反正也不知道他在哪……想找也找不到。”反手干掉后面的追兵,鲁邦给p38换了个弹匣,捂着右腰从藏身的位置向外看。“这么多人……不过是一尊玉雕,至于吗……”他露出个苦笑,果然还是会想念那把靠谱的马格南啊。

    有点撑不住了……失血的感觉有点糟糕,体温和力气都在不停流失。鲁邦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

    死去的他不会知道次元大介得知他的死讯后有多绝望。


    - Loop 28

    “次元——刚才你为什么提前了两秒开枪?本来我们可以抢到那尊玉雕的。”

    “抱歉,是我失误了。”

    “算了,之后想办法……操!玉雕都在你们手上了还来搞什么追杀,太小气了吧!”


    - Loop 29

    次元大介走到阳台上,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手里捏着的一张玉雕的照片。一阵风过,照片在他手里彻底燃尽,化作飞灰。

    据点的大门被推开。

    “次元,站阳台上做什么?”鲁邦按亮客厅的大灯,十分不解地问道。

    “吹风,屋里太闷了。”

    “怎么有股血腥味……你受伤了?”

    “……做晚饭的时候走神切到手了。”次元大介低头看了看毫发无伤的手指,提醒自己等下要去找个创可贴,“你不是说今晚去拿情报吗?什么宝贝?”

    “那家伙没来——我等到现在,找他的同行问了下,说是人不见了,也联系不上。”鲁邦耸耸肩,估摸着对方不是跑路了就是被灭口了。

    “那干脆多休息几天吧。”

    “也行。”

    ……所以为什么还是导向了同样的结局?

    次元大介盯着鲁邦的尸体,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 Loop 30

    “次元,我们分头行动!”


    - Loop 33

    “次元,我们得谈谈……你看,我只是出门买包烟,然后去隔壁的披萨店拿个外卖,你没有必要偷偷跟着我。”


    - Loop 36

    “……那只是个店员问我要不要点咖啡,拜托,次元,你在警惕什么?如果不是你突然掏枪出来指着他,我们也不用匆匆换个据点了。”


    - Loop 38

    “门锁坏了,次元,帮我从房间拿一下工具。”鲁邦按了按大门把手,又对着钥匙孔观察了一下,皱起眉毛,“……好像是从里面坏的?”


    - Loop 39

    鲁邦睁开眼睛,晃了晃脑袋,然后注意到了手上的手铐和连在墙壁上的锁链。脖子后面还在隐隐作痛,那一记手刀真是一点力都没收。

    房间里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人,如果没有认错的话,是他的搭档次元大介,也是用手刀把他打晕的家伙。

    敌人假扮的?鲁邦暗暗警觉起来。

    “鲁邦。”对面的家伙先开了口,从阴影里走出来,在床边停下。

    这个角度鲁邦刚好能看见他帽子下的脸——不得不说,无论是声音还是脸,简直和他的搭档一模一样。

    “如果想请我帮忙的话,能不能稍微温柔一点——其实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他抬起手腕,晃了晃上面的手铐,“不过连我都被骗过去了,你装的次元大介还挺像的。”

    “我就是次元大介——不是什么人假扮的。”

    “哦,是吗?”鲁邦不以为意地笑笑,“不过我家的枪手可不会干出这种事。”

    “……你想让我怎么证明,除了放开你之外。”

    “不如说说我们搭档的事吧,有点怀念起来了。”本来只是随口一提,但他却发现眼前这个脸色阴沉的男人不自觉勾了勾嘴角,眼神也一瞬间柔软下来。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叫ETERNITY的酒吧,我先到的,其实比你也就早了一分钟。你进酒吧之后没一会就开始和女人搭讪……说起来,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可是很糟糕呢,鲁邦。所以你说有个活想雇我帮忙,我甚至没问是什么内容就拒绝了你,但我没想到我们第二天又见面了——我打穿了你的领带,你打坏了我的帽子,那是我当时最喜欢一顶……”

    鲁邦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从惊讶变得严肃。显然,要么这个家伙读取了次元大介的记忆,要么他就是次元大介本人。或许有人可以查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过往,但不至于连细节都分毫不差。

    “……好吧,至今我都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和你搭档,但这确实是我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次元大介咬着烟,低声笑了下。

    “……那么,次元。”鲁邦抬头,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问道,“你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男人没有说话,长久地缄默着。

    鲁邦从来不知道这双熟悉的眼睛里可以漆黑到没有一丝光亮。

    “我只是想保护你的安全。”次元大介最终说道,“理由有点长,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可以从头开始讲。”

    他从自己的第一场噩梦开始说起,像个置身事外的陌生人一样,平静且淡漠地叙述完他所经历的三十多次的鲁邦的死亡,直至现在。

    “或许你觉得我疯了?”

    鲁邦摇了摇头,从床上站起来,把卸下的手铐扔到地上。“我相信你。但是,次元,今天还有工作,我不可能被你关在这里。”

    “死亡总是会到来,我以为你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房间的门在身后关上。

    次元大介知道自己将再一次迎来鲁邦的死讯。


    - Loop 45

    鲁邦醒来后就注意到了自己被锁了起来,手铐、脚镣、甚至连脖子上都戴着颈圈,每一处都被锁链连在了墙上。

    自己对面不足一米的地方坐着个眼熟的家伙——熟悉的胡子、西装、宽檐帽,除了脸色格外难看之外,怎么看都是自己的搭档。敌人假扮的?那看到自己醒来也该提条件了,怎么还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不得已,他只好自己先开口道:“连我都被骗过去了,你装的次元大介还挺像的。不过想请我帮忙的话可以温柔一点——我这个人其实很好说话的。”

    “我只是想保护你的安全,鲁邦。”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这么说道。

    “这样就没意思了——或许你说了不算?我也可以和其他人谈谈。”

    “你需要我怎么证明?我们见面的地点?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第一次接吻的理由?还是第一次上床的时间?”他就像能知道鲁邦在想什么似的,一连串地说出了问题和答案。“还有什么想问的——上次你还让我脱裤子证明,还需要吗?”

    “上次?”鲁邦皱紧了眉头,“什么上次?”

    “要解释的话说起来就长了……不过你要是愿意听的话,我可以从头讲起。”

    回答他的是空荡荡的房间。


    - Loop 48

    “次元,喝咖啡吗?”鲁邦在厨房里大声问道。

    没等到回答,他干脆端着咖啡壶走了出来,对着沙发上正低头发呆的枪手打了个响指。

    “拿着马格南做什么?不是昨晚才保养过吗……我记得你一般都是晚上才擦枪。”

    那顶帽子稍微动了动,但帽檐依然挡住了枪手的脸,鲁邦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我在想,平时做噩梦的时候都是怎么醒过来的。”

    “诶?”

    “有时候梦到被敌人追杀,有时候梦到自己曾经杀死的目标,有时候就只是不停的奔跑,在一片黑暗中奔跑……很多次即使意识到自己在梦里,但就是没办法醒来。”

    “我知道你没有这样的困扰。”

    鲁邦挠挠下巴,有点好奇,或者只是顺便接个话茬,问他:“那你最后都是怎么醒过来的?自然而然就醒了?”

    “被敌人追上,被目标杀死,从黑暗的道路掉下悬崖,然后我就醒了。”

    “这样啊……”鲁邦把倒好的咖啡递到他面前,晃了晃,示意他拿好。

    几秒后,次元大介把枪插回后腰,接过咖啡杯。

    趁鲁邦转身回厨房的时候,他伸手劈晕了对方。

    同样的对白,同样被解开的手铐,同样空荡荡的房间。

    和同样熟悉的尸体。

    他开始厌倦这种无法醒来的噩梦了。


    - Loop 49

    次元大介想结束这场无止尽的噩梦。

    他扣动了扳机。

    ……

    鲁邦推开据点大门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诶?!地上怎么这么多血……你把血包搞破了吗,次元?洒在沙发上很难弄干净啊,我还不想换掉这个沙发来着……”

    他脱掉外套,从洗手间拿了拖把出来,继续抱怨道,“已经有点干了……刚弄上去的时候会好打扫一点啊。不过我们这次任务有要用到血包的环节吗?”

    次元大介慢慢把扔在沙发上的马格南收回后腰,站起来,低着头接过鲁邦手里的拖把。

    “抱歉……练习用血包的时候走了下神。我来处理吧。”

    “啊,那次元你收拾吧,我要去睡一觉了,好累——”

    等卧室的门被关上,次元大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走到镜子前。

    他摘下帽子,露出没有任何伤口的额角。

    明明对着太阳穴开了一枪,鲜血喷得到处都是,头盖骨碎裂的声音和戛然而止的剧痛他还清晰记得。

    但下一秒就重新恢复了意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只有满地的血迹和消失的子弹证明了刚刚他开出的那一枪。

    如果这也不是停止循环的正确答案……

    悬着的锁链被风吹动着在半空摇晃,碰到一起的声音有些像风铃。


    - Loop 53

    无法杀死的自己,无法阻止的鲁邦的死亡,和无法停止的时间的循环。

    次元大介想到一种令人恐惧的可能性……或者是他一直不愿意思考这种可能,直到他真的走投无路,那种邪恶的念头才从意识底部浮现出来。

    如果逃离这种循环的唯一正确答案是他亲手杀死鲁邦的话——

    视线一瞬间被鲜血淹没,他仿佛能看见眼前被垒起了尸体堆砌的高塔,数十个千篇一律又千差万别的鲁邦僵硬地瞪视着他。后知后觉地,他发现自己那只“世界第一枪手”的右手在轻轻颤抖。没有提前商量好对策,不是做戏给敌人看,他将要真真正正的抹杀鲁邦这个人的生命。

    为了阻止鲁邦死亡而开始的循环需要依靠他亲手杀死鲁邦而结束吗……


    - Loop 55

    次元大介想自己必须要扣下扳机了,射出一颗子弹,然后结束这一切。

    比起一次又一次的凄惨的死去,重复这个残忍而痛苦的结局,起码他可以让鲁邦死得痛快——他会赌上第一枪手的名号,瞄准鲁邦的心脏,让他在还没感觉到疼痛之前就死去。

    然后他可以陪着鲁邦真正的下地狱。

    ……

    “鲁邦,我知道手铐对你来说没有意义,我也知道我压根关不住你。但是没有关系,在你逃脱的那一刻我就会开枪射杀你。如果你想知道理由,在这有充足的时间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虽然我也清楚,即使你相信我说的话、知道了真正的理由,你还是会逃走……我尝试过很多次,每次你都向我证明了这个答案。”

    “既然如此,但你还是这么做了,为什么?”

    “因为只有在这一次,我真的会开枪。”

    鲁邦轻轻笑了起来,从禁锢中脱身而出。“那你就这么做吧,次元。”

    接连两声枪响,一切归于沉寂。


    - Loop 56

    卧室的门被推开。

    次元大介僵硬地坐在沙发上。

    那张熟悉的脸从门后露出来,但他还记得对方未曾瞑目的表情,就像在上一秒。

    “早上好啊,次元……你脸色好难看,没睡好?”

    他只能看见那双嘴唇不停开合,却听不见那家伙到底说了什么,耳畔是急剧的嗡鸣声,像个被拉坏的防空警报。

    “我就说昨晚喝得太多了——宿醉醒了肯定会头疼,我找找还有没有止痛药啊。”

    他祈祷那只是个鬼魂,但鬼魂不会这样大摇大摆路过阳光的窗边,推开洗手间的门。

    次元大介不知道为什么循环依然没有结束。

    他已经想不出任何的理由、任何的可能性……如果鲁邦的死亡是开启循环的条件,那阻止他死亡的关键节点到底在哪里?

    自己还要继续尝试吗……?

    “鲁邦。”

    他最后不得不喊出这个名字,承认自己的再一次失败。

    “你怎么嗓子也哑了?”

    次元大介卸力靠倒在沙发上,盯着三分之二的帽檐和三分之一的天花板,叹息道:“我累了。”

    “哈?什么啊?”鲁邦被他这无头无脑的一句话吓得够呛,手忙脚乱地跑进客厅,甚至被充当医药箱的柜门绊住了个趔趄,“你不会告诉我你要隐退了吧,次元,我昨天刚写好的计划!”

    见对方不答话,他更加激动起来,“你昨晚喝酒的时候还跟我说起码要干到八十岁——”

    “喂!次元!”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膝盖上的旧伤痛得有点厉害……”

    鲁邦被他弄得更茫然了,“你膝盖上什么时候受的伤?没有吧……”

    次元大介怔了怔神,问道:“你昨天写好的计划的目标是什么来着?”

    “啊?是一整套紫翠玉的首饰啊——次元,我昨天给你讲的时候你压根没听吗?”

    “……”他从变得格外遥远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一天——和上次循环相比,距离循环的起始又向前推进了好几个月。“抱歉……我昨天确实喝多了,没清醒过来。”

    另一个同样荒唐的想法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心头。

    “我再去睡一会。”他不顾鲁邦奇怪的目光,摆摆手,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进卧室关上门。

    ——既然这是一场无法停止的循环,那在循环里的时间也变成无穷无尽的。如果忽略每次鲁邦死亡的结局,那他和鲁邦一起搭档相处的时间也是无穷无尽的。

    只要他忽略鲁邦的死亡……

    次元大介想,其实自己已经不太能记清这是第多少次看见他的尸体了,想做到应该很简单——

    肯定能做到的吧?


    - Loop 57

    “次元——我说你今晚是不是喝得太多了?”

    “你要干到八十岁?——我没有笑,真的,次元你就算到了八十岁也是帅老头。”

    “不过在你变成帅老头之前,先听我讲完下次行动的计划……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次元——”

    “是一套紫翠玉的首饰……”


    - Loop 63

    “诶诶,次元,你什么时候和不二子关系那么好了?”

    “啊?”

    “呃,我是说,最近你都没有因为是她提出来的计划而要求退出,战利品被她拿走也不生气……”

    枪手压低帽檐,挡住自己的表情。

    “和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我难道不是和你搭档一起行动的吗,还是说你其实希望单干?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就退出好了。”不知道自己现在说违心话的本领有没有长进点,他如果真的能退出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战利品什么的我本来就没那么在乎,至少不会没钱喝酒……”

    “呜哇……”鲁邦小小地惊叹了一句,“难得你这么坦率,次元,呃,我的意思是,当然不是希望你退出……”

    “这样就行。”

    “什么?”

    “没什么。”次元大介耸耸肩,转移了话题。“今晚到哪里吃饭?”


    - Loop 78

    “只是合作伙伴什么的……次元,说得真的很绝情诶,我们不是最好的搭档吗?”

    “你说得对。”

    “啊?”

    “我说,我们确实是最好的搭档……”

    ……

    ……

    - Loop 

    次元大介睁开眼睛的时候,愣神了半晌,几乎没记起来自己睡的地方是哪里。

    相当陌生的一个房间,连记忆都久远到模糊——和鲁邦搭档之后他们很少住这种只有一张单人床的单间,要么都有卧室一人一张床,要么连卧室都没有,不是睡沙发就是睡地上。

    但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挂历,立刻想了起来。

    原来是这一天。

    冥冥之中他意识到了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那个可以撬动命运之轮的关键节点在哪里——在他们搭档之后的数不清的漫长岁月里,他试过去改变每一个选择,也试着什么都不干放任历史重演,却都会迎来同样的结局。

    或许就这样下去就是最好的选择,享受、然后痛苦,重复这个甜蜜而残酷的循环……从鲁邦的第一次死亡开始,他就被卷入这样的宿命中。

    但如果是这一天……

    次元大介那个最初的、后来在循环中被渐渐磨灭的念头,再次无法遏止地重现。

    无论多少次的尝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改变这种结局,任何可能都值得一试。

    ——所以,在这一天,他唯一能做出的选择、他唯一能改变的是……

    从房间出去,沿着街走过两个十字路口,视线里出现一块酒吧的招牌,花体英文的「ETERNITY」。他知道自己推开门后会发生什么——这就是他这一天唯一需要更改的、也是曾改变他一生的选择。

    次元大介放下想要推开酒吧大门的右手,决然地继续向前走。

    走到路口的拐角,路灯好像是坏了很久,这边的光线一直不好。

    有一个人影从旁边快步走过。但似乎是因为这个路口太暗,两人都是直到走近了才发现对面来了人,匆匆避让,差点面对面撞上。

    “抱歉抱歉,差点撞到你了……”对方一边道着歉,一边已经走远了些。

    听到这个声音,看见那个他不能更熟悉的背影——次元大介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有如此强大的意志力,可以阻止自己本能地叫出那个名字。

    但他还是没有忍耐住自己停下脚步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那家伙不知为何也停了一下,似乎也准备转头望过来。

    枪手庆幸着这里的黑暗能遮住他——他想,如果对面能看见他的表情的话,一定会露馅;如果那家伙再走近一点,自己肯定会后悔……他会一次一次落入狡猾的循环陷阱里,再也逃不出来。

    那么他现在就该离开了,趁一切还未发生,趁自己还没反悔。

    次元大介抬手按了按帽檐,挡住自己的视线,然后不回头地离开了。

    拜拜了,鲁邦。

    ……

    次元大介还是最好的枪手,当他的杀手或者保镖。想雇佣他的人络绎不绝,想杀他的人数不胜数。

    他心情好的时候接点工作,不想干的时候就躲起来喝酒。经常换搭档,但是每个都不长久——分道扬镳或者反目成仇。偶尔会失手,偶尔会受伤,偶尔命悬一线奄奄一息,再从地狱的门前爬回来。

    后来出了个名声大噪的小偷,叫“鲁邦三世”,刚出名时独来独往的,后来身边时不时跟个武士,有个漂亮女人,屁股后面追一串警察,带头的总是格外聒噪。

    道上的人就发现这个神枪手多了个怪毛病:涉及到那个“鲁邦”的工作一律不接,这之后几天经常又会看到他叼着一根没点着的烟不知道是发呆还是想心事,好一会后才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上。

    有人说他们是旧识,所以给个面子;有人说他们以前有仇,只是因为打不过所以怕了;有人说可能神枪就是看不惯小偷,不屑与其同流——不过这些全都是道听途说而已,因为枪手本人从来没有透露过任何理由。

    神枪还是神枪,神偷还是神偷。

    马格南的子弹在月光照耀的西伯利亚冰原上浸染鲜血时,红色的钻石在大西洋西岸初升的太阳下闪闪发光;亚马逊雨林常年的雨水淋透海豹皮的帽檐时,埃及金字塔下燥热的沙粒嵌进小牛皮的靴底;北欧的夏风吹走万宝路的烟气,南澳的初雪落在敞篷车的前挡玻璃。

    命运似乎吝啬到,给决定他们一生交集的相遇就只留下了唯一一次机会,永远、或者永别。

    神偷永远不会知道——枪手始终悄悄关注着所有有关他的消息,看他活跃在报纸、电视、广播、人群的议论声里,一次又一次,一日复一日——次元大介需要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否是那个唯一的正确答案,否则他经历的一切将毫无意义。

    时间悄无声息地经过循环中每一次鲁邦死亡的日子,或早或晚……直到越过了第一次循环、那个久远的记忆里的,他们准备偷走圣冠的日子。

    “鲁邦三世”仍然活跃在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也将一直活跃下去。

    但死亡总是到来——这次是次元大介的。

    如同每一个杀手或者保镖,每一个传奇或者无名小卒,他们这样的人总会在某一天死去。被敌人击毙,被目标反杀,或者倒霉地病死。

    次元大介迎来他死亡的结局

    子弹带走了他一半的体温,剩下一半的意识感觉到所有的旧伤都疼痛起来……包括那些在他身上确实存在的,和那些只有他记忆里才有的。

    鲜血从他的胸口,从他的腰间,从他的嘴里流出,渐渐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

    眼前的景象虚幻起来,模糊的,只能看见重影。那近在咫尺的血泊看起来像一件红色的西装外套。

    至少这一次……确实做到了吧?他改变了那个结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虚空中突然有人这么问道,声音听起来如此熟悉,应该就是他自己的,但莫名又感觉很陌生。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好像是……

    “是的。”

    这是次元大介意识泯灭前最后一秒的记忆。


    - Loop 0

    从午觉中醒来,我盯着天花板发呆了好几分钟。睡得实在不太好,好像一直在做梦,仔细想却又什么都没有。想了半天脑子更是昏昏沉沉的,头也痛起来。

    晚上本来打算去酒吧喝一杯,但因为这该死的午觉,我突然改了主意,路过酒吧的时候没有推开那扇门,而是选择了继续往前走。

    在路口的拐角处有个男人差点撞上我。灯光很暗,我没有看清他的脸,只听到一连串说着抱歉的声音从我耳边飘过。

    我们一定在哪里见过——明明只是看到一个背影、听到他的声音,我却莫名生出这样的想法。

    我发现他似乎也停下来回头看,不知道是不是和我有一样的感觉。

    这感觉真是奇怪。

    然而,不知为何我却突然笑了起来,连我自己都说不上理由,就是心情很好似的。

    太奇怪了不是吗……

    但我没有太在意这个小插曲,因为这种感觉终将消散——毕竟我们素不相识,且永不再见。

    于是我转过身,这样笑着离开了。


    ——————
    (end)

    情人节快乐…但其实我是来推歌的(乐

    推一推小老虎的「为你出生入死九十九次」,本篇的灵感来源。

    我心目中最痛的结局不是反目成仇/阴阳相隔,而是一切从未开始,他们形同陌路……所以设置了这个很糟糕的选择题:是经历一切然后看对方死在自己面前,还是宁愿从未遇见让对方好好活下去呢?

    “希望你能活下去”的执念如此强烈……当然是小甜文啦(笑)

    最后感谢每一个看到这里的朋友 | 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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