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冴凛】食你如蜜却含霜　　糸师凛坐在医院里，像一棵静止的小树一样一动不动。
　　（啊……明明和哥哥约定好了、为什么妈妈要突然带我来这里。）
　　检查很无聊，只不过是把一些叫不出名的乱七八糟的仪器的塞进他的嘴巴里，然后大人们又窃窃私语地躲到一边。
　　只不过是最近吃不出来什么味道罢了，为什么妈妈要那么紧张，哥哥的话就没有在意过这些。
　　今早，妈妈做好了早饭，用一种歉意的神态说，“不好意思哦，冴、凛，妈妈今天早上的饭团放错了糖和盐，已经吃不了。麻烦冴带凛出去吃早点吧，中午的话就拜托凛自己去门口的便利店买一点零食哦。”
　　今天是周末，冴可以去俱乐部训练，凛的话还要再努力一点点才可以和冴一起训练，只好在家里看哥哥的比赛剪辑等冴回家。
　　妈妈走了后，冴盯着时钟露出了不高兴的神情。
　　（现在是七点半了……如果哥哥带我吃饭的话会迟到的，我不能拖累哥哥。）
　　于是凛拽住冴的袖子，等一脸寒霜的冴微微低头时，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哥哥快点去吧！我可以吃妈妈做的饭团！”
　　冴的脸上虽然依旧没有变化，但凛知道哥哥其实有点疑惑。
　　“虽然你最近好像是吃不来什么味道，但是连糖和盐弄反的废料都可以吃得下去吗？”
　　凛飞速地点头，他想要让哥哥早点去俱乐部，“没事的，哥哥。”他抓住最大一个饭团，一口咬了下去，快速咀嚼了起来。
　　两颊像是松鼠一样鼓动起来，他含糊不清的说，“完全没问题！”
　　冴脸上的寒冰微微融化了，他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弟弟的头，“那凛今天在家好好看比赛，晚上八点我会回来和你踢球的。”冴给弟弟许下了一个约定。
　　冴在七点三十五准时离开糸师宅。走的时候，他在桌上丢了一些他的零花钱以及挑走了一个饭团。
　　现在整栋糸师宅只有凛一个人在家，周围安静无声，只能听到凛的呼吸声。
　　凛踌躇了一会儿，将所有的饭团一扫而光后，迫不及待地跑回他和哥哥的房间。
　　（把午饭的量也吃完的话，中午就不需要去便利店了。哥哥上次比赛已经可以做到帽子戏法了，我要更努力一点才行。）
　　点开糸师冴十一岁的比赛剪辑和训练录屏，一点点记住哥哥的脚法与传球姿势，不停的模拟、练习，明明是无球训练，糸师凛却流下了满头的汗珠。
　　（好想哥哥……哥哥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时钟一点点拨动，等到下午五点的时候，妈妈回来了。
　　她在卧室抓住了凛，有点生气地说，“凛你是不是把那些饭团全都吃掉了！”
　　凛正在地上拉伸身体，听到妈妈的指责，他有些害怕地站起来，“不是的妈妈，哥哥也吃了一个。”
　　“冴没有带你出去吃饭吗？”
　　“我和哥哥说不想出去吃的。”虽然是因为哥哥要迟到了。
　　“……”
　　妈妈本来很生气，但在冷冰冰地瞪着凛看了一会儿后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流露出一点迟疑，“一共有五个饭团，凛是吃了四个吗？”
　　“是的，妈妈。”果然妈妈很笨，明明哥哥都会做这种简单的算术题。
　　妈妈又沉默了一会儿，房间开始变得像是被冻上的水龙头一样凝滞。
　　“……可是妈妈早上也吃了一个，真的很难吃啊，只吃了一口就吐出来，凛吃了四个不觉得很难受吗？”她艰难地发问，声音里滚过去几粒珠子。
　　“没有，妈妈。我没有尝出那些饭团的味道。”凛摇摇头，最近他吃什么东西都没有什么味道，和爸爸妈妈说了后他们让凛最近要好好注意保温，让感冒快点好起来，冴的话平时都不怎么在家吃饭，也只听过父母提了一下。
　　妈妈脸上的表情更奇怪了，她再次开口时轻轻的，像是畏惧着什么一样。
　　“……凛的话，虽然吃东西没有味道，但是周围也没有什么东西会对凛散发出香气吧？”她小心翼翼地确认。
　　“有的啊，哥哥身上就很香。”糸师凛无法理解妈妈的恐惧，他只是实话实说了自己的感受，“哥哥的味道就像爸爸每次生日都会买的蛋糕一样，很软很甜。”
　　哥哥身上总是散发出蓬松香甜的味道，像是弥补了凛失去的味觉一样，只要待在哥哥身边，凛就会不停地分泌口水，甚至有时会想伸出舌头尝一下蛋糕上晶莹的糖霜。
　　啊，妈妈的表情在快速地扭曲。
　　房间里像是游荡着幽灵一样令人恐惧，糸师凛安静地站在妈妈的身前望着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剧烈起伏的痛苦面庞上流下。
　　（啊、好难受的氛围……幸好哥哥不在。）
　　终于，在转为小声的抽泣后，妈妈稍微提起了一点能量，虽然抬起的脸上仍然掺杂着恐惧，但她还是轻轻地对凛说，“凛，我今晚带你去医院一下哦。”
　　凛的的嘴巴大大地张开，他完全没有想到今晚竟然会去医院，明明、明明他只是尝不出来东西的味道，但那是因为拥有了哥哥才会有的等价替换罢了，他不想变好……这样是在利用运气，会失去哥哥的。
　　他想要伸出手抓住妈妈告诉她，他真的没问题，拜托她今晚让他在家和哥哥一起踢球，可是妈妈一瞬间拍开的手让他的尖叫又挤回了嗓子里，最后只好木讷地低头，小声地说好。
　　在被妈妈拉走前，糸师凛歪歪曲曲地写下一张道歉便签塞在了哥哥的奖杯旁。
　　[对不起，哥哥，我失约了，我要失去哥哥了。]
　　妈妈拉着凛往回家走，已经十点了，早就错过和哥哥约定的时间，凛闷闷不乐地低头踹着地面。
　　明明从离开家为止就没有单独对凛说过话的妈妈终于开口了，她用羽毛一样轻飘飘的语气问，“凛的话，如果可以让你恢复味觉，但是冴消失的话，凛会愿意吗？”
　　“……”
　　妈妈的手一下子被发狠地捏紧了，她痛苦地低头，突然就看到一只眼睛已经蓄满泪珠，鼻子泛起红色，嘴唇不停抖动的凛。
　　明明一直模仿哥哥板着脸已经五年没有哭过的凛露出了崩溃与愤恨交织的神情，他蛮横地像头小公牛一样看着他的母亲，“妈妈凭什么让哥哥消失？！如果因为味觉就失去哥哥的话，还不如让我先死去！”
　　明明是冲撞母亲的话，妈妈却奇怪地笑了出来。
　　“那就约定好了，凛，一定要一直选择冴哦。”声音强硬又坚决。
　　不，这才不是约定。
　　糸师凛在心底严厉地反驳。
　　（因为我和哥哥本来就要一直在一起。）
　　回到家，凛飞奔回房间。他想要看到哥哥，向哥哥道歉。
　　冴不在。
　　他走到奖杯旁，纸条不在了，然后在垃圾桶里发现了。
　　然后凛只好不安地坐在床边，乱糟糟的想法接连浮现。
　　（是哥哥讨厌我了吗，因为我没有遵守约定，所以哥哥不想见到我了吗？）
　　想法戛然而止在冴推门而入。
　　冴安静地进来，在发现凛后也没有停下一刻，他无言地走到桌前准备拿起吹风机。
　　“呼呼——”
　　冴的手专注地在吹着湿发。
　　“呜呜——”
　　吹风机的声音像是被堵住了。
　　冴转头，看见凛的手放在了吹风筒前。
　　[干嘛？]哥哥的表情在说。
　　原来哥哥没有生气，凛放松了下来，他抓住吹风机，小声地说，“对不起哥哥，我来给哥哥吹头发。”
　　哥哥没有伸手阻止应该就是默认了吧。
　　在沉默的吹头发时间中，冴翻阅着桌面的足球杂志，凛在努力和吹风机搏斗，争取让每一缕发丝都吹干。
　　在只有发根还有一点点湿度的时候，冴伸手阻止了吹风机，他翻阅杂志的手没有停，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什么叫‘我要失去哥哥了’，糸师凛。”
　　“……”凛沉默了一下，在冴皱起眉头即将露出冷冰冰的神情时，他急匆匆地解释道，“是我想错了，哥哥！”他大声的说，害怕冴讨厌他，“因为哥哥说过获得中奖的雪糕棍是利用运气，会浪费运气，所以妈妈说带我去治好味觉的时候我很担心失去哥哥！”
　　像是被凛奇怪的逻辑打败了一样，哥哥放下了手里的书，手指带有节奏敲打着桌面，“我对你来说是中奖的雪糕吗？”
　　“不是、”凛又露出了要哭出来的表情，“因为失去味觉就可以闻得到哥哥的香气，所以味觉对我来说才是中奖的雪糕，只有失去它，我才获得了真正的礼物啊！哥哥对我来说是最美好的礼物！”
　　无法理解、只有十三岁的糸师冴无法理解自己弟弟的逻辑，把哥哥视为最美好礼物的凛也太依赖人了吧。但是十一岁的弟弟依赖哥哥也不是什么必须要拒绝的事……冴只好换了一个话题，“所以，凛，你真的可以闻到我的香气吗？”
　　“嗯！”被转移了话题的凛开始努力用语言描述哥哥，“哥哥就像一个新鲜出炉的蜜糖蛋糕一样，有香喷喷的奶油味，上面撒了很多亮晶晶的糖霜，然后里面的蛋糕胚会发出暖烘烘的热气、还有外面的水果……”
　　冴的眉毛向下皱了一下。
　　凛察觉到冴不耐烦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闭嘴。
　　“所以，凛，你想要吃了我吗？”
　　冴的声音冷的像是在冰刃上划过一样，对弟弟释放出逼人的寒意。
　　“不是的、哥哥。”凛有点害怕，“我不在乎味觉的，我只要哥哥……”他祈求地抱住冴的腰，嘴里喃喃地说，“如果让我伤害哥哥的话。我会先死去的。”
　　为什么妈妈、哥哥都像是他要吃了哥哥一样啊，只是味觉的话，会比哥哥重要吗？
　　冴沉默了一下，他说“凛，你知道fork和cake吗？现在的我对你来说，就是fork下的cake。”
　　凛摇了摇头，他觉得凛大概说了两个英文词汇，但是他听不懂。
　　哥哥叹了一口气，神色却缓和了一点，“我都即将出国了，你连这种词汇都听不懂吗？”
　　凛慌慌张张地说，“哥哥我会好好学英语的，这次哥哥你和我说一下我就会记住了。”
　　“那就是我是蛋糕，凛是叉子，fork遇上cake只想把cake吃掉，否则会一直没有味觉，只有cake是fork人生中唯一的香气，世界上绝大部分fork为了恢复因为失去味觉而无聊的生命都会把cake吃掉的。”
　　“那还有一部分的吧？！”虽然前面的英文听得有点困难，但是最后的“大部分”是凛能够听懂的词汇，他紧紧地抓住这一点试图反驳哥哥。
　　“哼。”冴露出了嗤意，“fork只有在不曾遇到过cake的情况下才会老老实实地接受没有味觉地活着，”他用手指捏住了凛的脸颊，恶狠狠的拽起，“而我们是兄弟，在你越来越大后会完全失去味觉，这时候的我对你来说就是伊甸园里蛇垂涎的苹果。”
　　“……”完全听不懂冴在说什么，凛只能在一边脸颊被拽起来的情况下，含含糊糊地说，“反正我不会吃了冴。”
　　“那你就锻炼出只有1%的人才有的意志力吧，时刻压抑着自己的欲望，像是可怜的苦行僧一样活着吧。”冴不置可否地回应着凛，“不过凛，我可不会让你吃掉的，如果你在未来无法继续忍着过着日复一日尝不到味道的世界的话，我就把你杀了吧。”冴的恶意像是阴雨夜的浓雾一样腾升笼罩住凛，只剩下湿淋淋的凛在瑟瑟发抖。
　　“但是，现在让我检查一下你的口腔吧。”冴的行为总是很跳跃，他转瞬间对凛新有的特质产生了研究的兴致。
　　因为刚刚洗完澡，冴的指尖还留有温暖的湿意，他捏起两边的脸颊，慢慢撑大，观察其中口腔分泌的黏液。
　　因为甜蜜的味道在不自觉地冲击着凛的味蕾，他忍不住吞下了大量分泌的口水，却还有一点流出嘴唇，划过凛的衬衫上，晕开一点点水色。
　　“唔”，保持着嘴巴大张的姿势很久，凛的脸颊变得酸痛，他试图哼哼引起冴的注意。
　　“那你就自己来吧。”冴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语气里却渗进了一丝恍然，“怪不得总是流口水啊凛，因为凛完全无法控制住有一个蛋糕在眼前却无法品尝呢。”
　　他把凛的两只手向上移，拍了一下脸，“快点，凛。”
　　在凛乖乖地捏住自己的脸颊后，冴用手指伸进了凛的嘴巴里，他一点点按过嘴唇，舌头，在粗糙的舌苔上慢慢地摩擦。在凛被按到舌根后产生呕吐的欲望时，他将指尖塞在了凛的嗓子里，平时总是很不起眼的圆润指甲显示出了尖锐的杀伤力，在没有磨平的指甲蹭到柔软的软肉时，有丝丝甜猩味涌起。这种上涌翻腾的痛感抑制住了呕吐的欲望，凛只能用面部唯一能动的眼睛湿润地看着冴。
　　冴接收到来自弟弟的哀求，他将手指慢慢地移出，开始探索凛的牙齿。
　　他的手指从上颌的后磨牙慢慢划过，平整地像是正常人类的牙齿一样，所以所谓的fork到底该怎么用牙齿撕开同样是人类的cake呢？难道像是汉尼拔一样分食吗？
　　凛确实好像很喜欢那些恐怖电影啊，冴有些微妙地想到电视柜里那里电锯和大白鲨的碟片，凛会不会在借此释放一些他身为fork的欲望呢。
　　他的手指慢慢前移，在碰到尖锐的犬齿时不小心被戳了一下。
　　这就是fork特有的天赋吗？在凛的表情变得兴奋起来的时候，冴波澜不惊地想到。他不断地磨蹭着指尖的伤处，一个小小的点被撕裂、拉长，流出猩红的血液。
　　凛本来像是雨林一样湿润的碧色慢慢地褪色，带有捕猎气质的瞳孔尖锐地缩小，嘴里涌出的唾液裹挟着冴的手指，像是一只距离幼鹿只有一米的小狼。
　　本来畏畏缩缩被压制退到后面的舌头也一点点爬出洞来，感受到嘴里蜜糖一样散发出勾引气息的手指，凛的舌尖开始追逐起冴的手指，一点点试图舔去上面所沾染的血珠。
　　不错的感觉。
　　冴感受着手指上柔软而湿润的接近，平淡地点评了一句。
　　他手指上的伤口在他不断试探着摸过每一颗牙齿后变得越来越大，他可以感受到凛的牙齿在不住地打颤，上下颌发出闷钝的磨擦声。28颗牙齿各执一词，他们想要贴近狠狠撕咬与吞噬，下一刻又在身躯主人的意志下退缩地收回，落荒而逃。
　　冴低头看着他已经跪坐在地上失神而迟钝的弟弟，用着那位魔鬼询问夏娃的语气探知地问道，“凛，现在你准备吃了我吗？”
　　出乎意料的是下一秒冴的手指就被狠狠地吐掉。
　　因为擅自吐掉牙齿而违背了对冴的承诺的凛显得有些害怕，但他用着一双紧张而坦然的眼睛紧紧盯着冴。
　　即使涎水在因为张开得太久而无法闭合的口腔中不断滴下，水蒙蒙的雾气化成大雨而如注落，凛也坚定不移地、用即使含糊着水声却响亮的声音说，“我永远不会伤害哥哥！因为我要一直和冴在一起！”
　　他从脸颊上放下的双手紧紧握着冴的手，“所以哥哥不用再试探我了，即使我是fork，但是哥哥不会是我的cake，因为哥哥可是即将被全世界瞩目的超级明星！”
　　“……”
　　被震撼到一样、冴的被握住的指尖轻微晃了一下。
　　冴顺势将自己的手从弟弟温暖的掌心中抽出，他在不断发颤的心灵中随手抽出一张纸，居高临下地望着小他两岁却拥有着坚定内心的幼弟，用一种习以为常的又带点包容的平缓语气说道，“收拾一下，凛。”
　　在凛手忙脚乱将自己身上混乱的痕迹擦去后，糸师冴渐渐露出了一个只会对糸师凛展开的微笑。
　　“啊，我相信你，一起成为世界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