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音/璟闵】绿灯//只有你能喊疼我的名字。

靠在肩膀上的脑袋一动，楚璟就跟着醒了。余光里泄下来一把柔顺的云，眼睛被投影幕的光猝不及防刺了一下，又飞快闭上。有那么半分钟的时间他以为自己耳朵是堵的，好像还有梦境里一脚踏空后落入水底带来的嗡鸣。
他没听清程闵说了什么，恋人的声音和西沉的日光一样轻，从不太透光的遮光帘底下才漏出一丝，又在电影画面的灯红酒绿映照下显得模糊而暧昧不清。
“嗯？看到哪里了？”他顺口问了一句。
“重头播了。”程闵微微扫了扫，眯着眼回答。声音听起来还是有点闷。他好像也是被电影里聚会的热闹吵醒的，拢了拢披肩的浅色头发，把它们都别到耳后，才摸索着爬起来找遥控器。裸露的大腿就从楚璟面前晃过去，腿间一点斑驳的红痕在昏暗的放映室里看上去总有些情色意味了。
先前太胡作非为，程闵本来没力气跟他计较，电影营造的氛围又太美好。但他一坐起来就感觉到浑身关节好像都在僵着疼，一时间懒得站起来了，顺手在楚璟盘坐的膝盖上按了一把。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的动起来吃力——几步的距离，他撑着楚璟的腿弯，跪在地毯上刻意伏低了腰，膝行几步去够，指尖勾着遥控器的边把它拖过来，电影画面就堪堪擦过他的背。
楚璟揉了揉耳朵，才感觉自己的听觉迟来地醒转了。
他刚一清醒，恰好被程闵怼在坐麻了的腿上，知觉敏感的腿筋正一跳一跳地闹着抗议。楚璟一边嗷嗷叫，一边龇牙咧嘴地顺手把拿回了遥控器的程闵捞过来，岔开腿让他坐进了自己怀里，手臂一收，堪堪圈住了程闵的腰。
他把脑袋往人肩窝里一埋，好像之前是没醒透，现在终于舒服了一样，幽幽叹出一口气道：“好细。”
程闵拿着遥控器把电影进度条往后拉，试图找到自己睡前看的地方，没在意身后人撒娇一般乱蹭的动静。前段时间连着飞了好几个地方的活动，他的作息还没调过来，又被同样赶上休假的楚璟拉着“劳累”，电影没看完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部电影不是他第一次看了，一部爱情剧情片，读书的时候专业课拉片就看过。他还记得结局，不太圆满。楚璟好奇他的库存，他从压箱底的收藏里随便翻出来的。
但两次看的记忆互相重叠，程闵翻了半天也没印象自己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睡过去的，干脆随便停了个地方。
朦胧海雾，孤独岸边，远处海湾一盏游离的绿灯若即若离地透过来，照见了码头上眺望的背影。
程闵只穿了件宽松的针织上衣，堪堪盖到大腿，底下的光景一览无遗。虽然开着暖空调，但刚睡醒还是有些冷，程闵就舒舒服服地把楚璟暖烘烘的胸口当暖炉靠着。
工作原因，衣物遮不到的地方，程闵不会允许他留下什么痕迹，露出来的手腕和脖颈都干干净净。但衣服下能遮盖的部分，包括腿根，掀开来还能看到斑驳的咬痕和泛红指印。
楚璟被他松散的发尾搔得分心，这才顺着程闵的目光看了眼电影，低头隔着衣服亲了下程闵的肩头——精准落在一块他自己留下的齿印上。
程闵一抖，听到人意有所指地说道：“啊，这是盖茨比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的那盏灯光。”程闵把他脑袋一推，捂住了他的嘴。楚璟闷声闷气地把后一句补完：“但我比他幸运，我等到了我的那盏灯。”
程闵没理他，在人故技重施又想舔他手心的时候掐着点缩回了手，弯了弯嘴角，戳戳他的肩，“我没力气，去拿点喝的，把这里看完，待会儿晚饭让人送。”
楚璟有点不舍得程闵的温度，比平时热一点，脸颊有自然的浅粉色。他收紧了手臂又狠狠蹭了蹭才把人放开，光着脚去外面吧台找喝的了。
可我不是码头上的绿灯。
程闵感觉到身边的空气冷却，把目光收回不自觉抱住了膝盖。电影里的纸醉金迷只是场浮空的幻梦，盖茨比的寄托和初心都源于那些空幻的假象，就像雾里的航灯，照亮他的眼睛，却只在远方停留，不曾真的降落。黛西在金碧辉煌的别墅楼梯拾级而上，在圣洁的吟唱声里快活地笑出声，好像接住了他伸过来的手，却又终于放开。
电影配乐是舒缓慵懒的女声，程闵回忆了一下就跟上了她的调子。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他手指点在膝盖上轻轻打着重拍。程闵像是天生的好嗓子，比起高中时候那种纯粹的干净仿佛又多了些不一样的味道。空灵、清冷的，即使没有放开唱，咬字也很清晰，遇到记不得词的地方就裹挟着一截轻盈的哼唱，都让人心驰意动。
好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听程闵唱过一首歌，楚璟在门口停了一下，才拿着酒瓶回来。

I know that you will.

程闵看着他，唱完这句就停住了。截然不同的唱腔和情绪，撕开投影幕布走出来的，像是在告诉他——
我不是那盏绿灯，你也不是痴心空负的盖茨比。
只要你伸手，我就会走向你。
楚璟坐回到他身边，故作平静地把酒倒进醒酒器，盘着腿和程闵挤在地毯上，心口却砰砰跳个不停。程闵听不见，只是歪头看他。
“不愧是程老师，家庭影院现场版，我血赚。”楚璟对着他眨眼睛，“还想听。”
程闵捏着他下巴轻轻摇了摇，温温和和一笑：“我唱歌很贵。”
楚璟换了个跪坐的姿势，双手撑着地，干脆把自己的下巴实实地压在了程闵的手心里，强行蹭了蹭，“我已经是你的小狗了，不可以有点特权吗？”
程闵眯着眼睛，好像真的在思考条件。
“If it wasn't for the mist, we could see the green light.”在短暂的沉默里，他听到盖茨比的声音。
电影的配乐渐息，只剩下繁华热闹过后疲惫的人影交叠。
“程闵……”楚璟小声叫他。
“你刚才说的，”程闵收回了手，在楚璟下意识想追过去的时候，又抬起来摸了摸他的头顶，好像突然找回了想说的话，“哪有什么运气和眷顾，也没有遥不可及的灯。”
他的手顺着楚璟的前额一路滑下来，蹭过脸颊，抵了下他开合的唇，示意噤声，最后才按上他的胸口。
“你不是自愿上了我的车？”他挑起了眉，语气很轻松，“把你自己的所作所为推给缘分、天意，不是太委屈了吗？”
某一瞬间程闵其实也分不清对结局是否能善终有所担忧的人到底是谁，或许楚璟只是无心的一句感慨，对他来说却像是对彼此重新迈出那一步的否定，把那些会让人不安的东西撂在表面。
但掌心所覆着一段清晰而急促的跳动。
经历过一回并不由衷的分开，他们理应比任何人都知道，把所谓的命运也好未来也好，握在自己手里的重要。刀刃没有伤到骨头，一切还有愈合的机会。
“楚璟，想什么就来拿，不许讨要。”程闵说。
楚璟连他微凉的手背也喜欢，抓在手里一遍遍的摩挲。他没告诉程闵那个溺水的梦，他一度以为某个瞬间胸口的刺痛来自于一颗让幻梦破碎的子弹。
盖茨比没能等到黛西的电话，直至永眠，而我却听到了你叫我的名字。
他在噩梦的余威里后知后觉，迟钝地读出来程闵陪他一起醒来的那一刻，是在叫他名字的。
“酒该醒好了。”楚璟弯了下眼睛。

Hot summer days rock and roll.
The way you'd play for me at your show.
And all the ways I got to know,
Your pretty face and electric soul.

程闵接过他递来的杯子，想到哪一段就轻轻地唱起来。楚璟卡着重拍在他的杯沿一磕——想不出什么特别的碰杯理由，或许在一起的每天都是特别的，平凡而珍贵，只因与眼前人共度的时光而拥有无数个值得纪念的节点。
他抿了口酒，隔着酒红色的光彩看程闵。在扭曲不清的视野里，爱人像一段月光、一片云。而云不知人间事，只有歌声清楚如回应。
黛西说：“And then we can dance all night.”
于是在歌声渐止、暮色沉降时，楚璟起身向他发出邀请，弯腰像行了个绅士礼。
程闵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Tomorrow, we will run faster, stretch out our arms farther and one fine morning. So we beat on, boats against the current born back ceaseless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