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轉00

每天睜眼就能看見的人，假如不在自己身邊，導向的結局會是什麼樣的？
誰也不會知道，但錯覺總是會在這種時候產生，發生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可是也有些人，在這些錯覺造成的痛苦後，兜兜轉轉一圈，還是回到了原位。
我們的關係轉了又轉，最後回到了原位。


01

KSP在設定的鬧鐘響起前就清醒了，她側躺著睡一宿，被壓在頭下的手有些痛，而同居者的枕頭不知何時被她抱在懷裡，用下巴緊緊抵著。
真是的，怎麼突然很像思春期的小孩一樣。
雖然這樣想，她望著床另外那半空蕩蕩的位置，又把臉靠上那個枕頭，嘆了口氣，隨後她動動身子，卻發現有什麼緊挨著她的背。

她往前移動了些，用最小的幅度轉過身，看見一張沈睡中的測臉。紫色的狐狸耳朵微微晃動，身上只穿著簡單的背心與短褲，沒拆下來的手錶剛走過了十二月的第一個九點。

KSP眼神柔和了些，凝視著對方，雙眼下的青紫在對方白皙的臉龐上格外明顯，緊閉的雙眼絲毫沒有要睜開的意思。她蜷縮著身子躺在床沿，不知道是搶不到枕頭、還是因為不想打擾她，又或是太累導致她直接倒在床沿就睡著。

可能三個原因都有，也可能都沒有，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KSP愈發的沒力氣去探究對方的每一個行為，只能從眼前的畫面去解讀：兩個外出聯動，兩個地點差太遠，Seki幾乎是前一個剛結束，就馬上坐紅眼時刻的車去下個地點，早上跟朋友見面敘舊，下午去第二個聯動，結束回家又是紅眼時間。
兩個工作，一個朋友聚會，把精神飽滿的紫狐給帶走了，然後還給她一個疲倦不堪的Seki。
她伸手輕拍著紫狐起伏的背，將黏在那衣服背後的幾根頭髮拿掉，垂頭在對方的唇落下一吻：

「歡迎回家。」

把人挪到床鋪中央，替她蓋好了被子，KSP輕手輕腳的離開房間。手從門把挪開，她將目光轉移到這個與Seki同住了兩年的公寓，早在選定這間公寓前，兩人就做好會長期居住的打算，把一切都佈置的井然有序，但也不曉得是她太不在意，還是Seki太忙碌，地板居然有一層薄薄的細灰。

「等等來收拾一下…嗯？」

餐桌上擺放著一個塑膠袋，不斷地飄出濃郁的香氣，KSP走過去打開它，發現裡面是一份三明治，甚至還帶著餘溫。不難想像在紅眼時刻回來的紫狐，是如何撐著睡意去早餐店排隊買了早餐，又為了避免變冷，於是一直緊緊的抱著它。
KSP通常沒有吃早餐的習慣，畢竟開台時間總是在深夜，何時會醒來真的是未知數，還住在家裡時，她母親也不會特意幫她準備，頂多幫她準備午餐。

「真是的…」

這個人分明就不吃澱粉類的食物，還特別去早餐店幫她買早餐，也不管她會不會這麼早起來，如果沒起來的話，這就要變成午餐了…還是冷掉的。
胸口是暖的，KSP拆開三明治的包裝咬下一口，食物明明有鹹味，但她只吃得出甜味，可能是她的心情在作怪也說不定。

吃完早餐，她找出吸塵器，要啟動時又猶豫了，Seki還在睡覺，KSP不想讓她沒休息多久就被吵醒，於是又把吸塵器給收回櫃子裡。她走到廚房打開冰箱，確認了下冰塊還有無，隨即發現冰箱裡沒有什麼存貨，水果、蔬菜跟蛋都只剩下一人份。
最後，號稱「絕對不出門」的KSP，穿著厚厚的外套與毛衣，拿著購物袋與小包包出了門，去超市進行採買。

這時間她的好友們通常都在睡覺，撇除作息最不正常的烟花、有遊戲就會玩到廢寢忘食的希夫跟油條大哥，只剩下米姬的作息勉強跟著正常人。KSP不是第一次出來採買，但也不是很熟練，有些蔬菜她並不確定該怎麼挑選，便傳了訊息問米姬。
後者似乎是懶得打字，KSP看見輸入中那欄位閃爍好久好久，最後是一通電話直接撥了過來，還附帶米姬的呵欠：

『KSP，早安，真沒想到這個時間會看到你醒著。』

「早安米姬…噢不你的呵欠5G傳染給我了！」

『該睡回籠覺了。而且你怎麼有閒情逸致去買菜？』

「沒有，我突然很早醒，剛好家裡冰箱沒東西，我就出來買一下，所以要怎麼挑才對？」

『那個就...』

在米姬的幫助下，KSP很快的買好東西，將藍芽耳機連接上手機，結帳返家途中繼續跟米姬聊著天。從現實生活聊到實況主圈，又聊到一些道德觀念，KSP望著冬日的天空，沒有一點雲，是清澈的藍色，隱約還能看見點點的彎月，她沒來由的想起在床上縮成一團的紫狐，明明很怕冷，睡覺時卻永遠都穿的那麼少，雖然離開前KSP有幫她蓋了棉被，但還是難保她不會著涼…
不，KSP在心裡反駁，考慮到那隻紫狐的身體，這問題的答案根本不用猶豫，是絕對會感冒吧。

「不是會不會，是一定會吧…」

『蛤？什麼一定會？』

「沒事啦米姬，你是不是該休息了？」

『確實，但是你剛剛說什麼一定會？你跟Seki一定會結婚嗎？』

這是又在說些什麼，KSP無奈又好笑的搖搖頭，彎月從她視線範圍裡閃過，帶著曾經浮現過的想法閃過，她鬼使神差的回答了米姬：

「我在想，是不是該跟Seki分手。」



02
一個看似不會踏入實況主圈的人，與一個在實況主圈裡有一定口碑的人，兩者在某方面來說是天差地別的，誰也沒有想到她們能夠發展到這種關係。於是在三年前的夏天，她們確定交往後，與幾個好友、子午的Staff挑明這件事，所有人接受的速度卻是超乎想像的快。

畢竟早在真的在一起前，你們就好像真的在一起了，米姬在KSP打來告知的那通電話裡反覆嘟囔這句話，KSP只能任憑她說，事情木已成舟，而且在那之前的互動，她們也的確很像是在談。

不過這並不是這些人接受的主因。
讓人驚嘆的默契，高度契合的共鳴，互補缺陷的個性，這些都是打從她們有交流後擁有的，可是那彷彿是早已經存在兩人之間，而不是後天培養的。

前後輩半夜不睡覺聊天還能有這種效果嗎？
KSP與米姬烟花在三人小群裡聊天時，米姬曾意味深長的感嘆這麼一句，她無奈的哈哈兩聲，也不好說想多了這種話，就當作似乎是這樣的混過去。

「理想型…嗯…紫髮的…」

彆扭又傲嬌的紫狐在直播上，第二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KSP說不清自己是因為酒精的後座力，還是因為胸膛裡的心臟跳得太快，她沒忍住的笑開懷。
真是的，這也太傲嬌太彆扭了吧？
這個人為什麼總能夠讓她又好笑又心動？
多次的熬夜陪聊，多次的情緒開解，一次次都讓她更能理解紫狐，也一次次被她的反應跟直白的喜歡話語給浸泡在糖罐子裡。

一直一直，直到時下今日，都還是如此。

只有身處在這段戀愛之中的KSP，才能體會那是種怎麼樣的甜味。比她愛吃的冰塊來得涼爽，攝入過多也不會覺得頭痛，也比她常吃的巧克力泡芙還要甜，甜的融入血液裡，滲入骨髓，苦澀與甜味混雜在一起，可帶來的後勁就像是酒精的暈與醉。
又甜又辣，就像那隻紫狐。

於是當她像是喝醉般說出那句話時，在手機另一端的米姬也愣住了，過了幾秒後才開口：

『你…剛剛說什麼？』

「呃，沒有，米姬你聽錯了。」

『KSP—你剛剛一定講了什麼震驚世界的事情，快給我再說一次！』

「都說是米姬你聽錯啦！」


紫狐是海歸人士，會中英日韓四國語言，聲線是天生就像御姐的那種聲線，雖然打遊戲不太擅長，可是在服裝搭配或是給暈船仔的建議，都是相當獨樹一幟、且特別的存在，更別提她出道沒多久就突破了十萬大關，取得了銀盾，現在訂閱她的人數還在緩慢的上升中。
更別提現在還擁有一個同樣做實況主的女朋友，訂閱數與追蹤數都不少，簡直就是人生贏家。

但KSP知道，紫狐也不全是外人所羨慕的那樣。

轉開公寓的門鎖，KSP輕手輕腳的踏入家裡，先去廚房將買回來的食物都放進冰箱，才又站在房間門前，扭開門把。日光被窗簾好好的擋在外面，紫狐拉緊了被子，仍然躺在床上補眠，整個空間一片靜謐，只聽得見紫狐的呼吸聲。
而那大概不是美夢。

睡著的紫狐嘴唇微張，皺起了眉，翻身轉向背光的那側，KSP走過去，靜靜地打量著。她的頭髮又變得更長了，卸妝後遮掩不住的黑眼圈與疲倦，時間在她身上留下從少女邁向成熟女人的痕跡。緊閉的雙眼把紫狐的自信與魅力封存起來，比起還會喊著要打倒KSP的她，現在的紫狐只不過是讓KSP感到心疼的人。

交往越久KSP就越這麼覺得，也壓根不信她能把自己照顧妥當這種鬼話。
在開台帶來高質量直播表演的背後，先是紫狐捨棄的睡眠，身體健康是其次，她的事業心與好勝心遲早會把她給逼垮。
就是這樣的紫狐。

「…PP？」

地板發出的小小震動讓紫狐醒了過來，狐狸耳朵晃動著，眼睛都還沒睜開就先呼喚她的名字。KSP應了一聲，坐在床沿讓紫狐能把頭挪到她的大腿繼續躺，後者動作遲緩地挪動過去，還不忘伸手摟住她的腰，比起往常更加灼熱的呼吸，均勻的呼在自己的肚子，KSP皺了皺眉。

「Seki，妳還好嗎？」

「嗯…？嗯，就是、有點熱…」

「我去找溫度計，你躺一下。」

紫狐也反應過來了，不情願的從KSP大腿下來，KSP不太確定東西在哪，但憑藉最後一次使用的印象，成功在櫃子找出了溫度計。她回到房間替紫狐測量，讓紫狐再一次挪到自己的大腿上躺，溫度計滴滴兩聲，跳出來的數字是38.5，確實是在發燒。

「發燒了…你接下來應該不會出門了？」

「嗯？嗯，近期內沒有外出的連動，也沒有朋友邀約…」

KSP垂下眼，伸手拂開紫狐額前的碎髮，紫水晶與森林重疊在一起，最後她們同時伸出手摟住對方，指尖微微顫抖，歉意與愧疚，思念和心疼在觸碰彼此的背時悄悄地流露出來。

「我回來了，PP。」

「嗯，歡迎回來。」

擁抱後KSP率先起了身，扶著紫狐，發燒的人本想要繼續補眠，從不拒絕紫狐任何要求的KSP，難得嚴厲的拒絕這個要求。以前不是沒有這樣，但每次紫狐睡完，起來時病情都會加重，KSP摟住那過分纖細的腰往浴室前進，路過放糖果盤的桌子時悄悄地拆了一顆咬在嘴裡。

「我可以自己走的…」

「Seki。」

紫狐順著呼喚回頭去看自己的年上，隨即就被往下拉著低頭，唇被另一人的唇準確無誤的貼住，偷襲這種事KSP還沒有紫狐來的擅長，但好歹這兩年裡她也親吻過紫狐上百次，偶爾偷襲一次，帶來的效果還是很挺不錯的。
唇舌交纏間，那顆糖果被渡到了紫狐的嘴裡。

KSP猜測，她那連軸運轉的戀人從昨晚到現在大概什麼也沒吃，否則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著涼發燒，還沒互訴心意前，紫狐是能去完韓國回來隔天就馬上開台的人，現在這樣的兩天一夜行程就讓她如此疲憊，只能是沒吃晚餐帶來的後遺症。

「含著吧，我覺得你應該都沒吃什麼。」

「好…PP好色，怎麼也會這樣了？」

紫狐輕笑著，乖順的讓她扶著進了浴室，她的嘴唇很軟，發燙的皮膚也很軟，捏著她衣服的手指也是軟的無力，讓KSP內心的某個地方也軟了下來。

「快點洗澡，我幫你買午餐？還是你想吃什麼？」

「嗯…PP煮的都好！」

「好。如果沒辦法自己洗的話，隨時可以叫我。」

「我才沒有那麼弱！不過…如果真的快要暈倒的話，我會喊PP的…」

浴室門在KSP走出去後被小心的關上。

——就是這樣的Seki，沒辦法將一切顧全，自己的狀況都會照料不好，會去對自己的愛人逞強的Seki。
KSP在想，是不是該跟對方分手了。

以前紫狐還沒累積更多人氣前，有充足的時間去運動和玩耍，她自己一人就能很好的分配時間，與KSP同居後卻是什麼都不會計算，超出了體力負荷也會繼續去做，不知道是不是多了KSP這個後盾，紫狐的事業心蓬勃的令人害怕。

分手的話，至少她不用特意減少曝光自己的機會，不用為了留出時間跟自己相處，把所有的聯動與邀約都儘量排在一起，不用為不知何時起床的她買早餐或午餐。
她自己一個人，就能把自己顧得很好。

這段話在KSP大腦裡循環三遍，最終沒有說出口。



03
吃了簡單的湯麵又吃了退燒藥，Seki再次醒來是下午六點，天色已經沒有半點橙黃，一片漆黑。客廳的暖色調燈光從房門下方洩漏進來，她下床開門，感覺自己比剛回來時好了許多，出門前她看見櫃子上放著一個保溫杯，便停下腳步，把裡頭的溫水全部都喝了才踏出房門。

那個無論在生活或是社會歷練上都比自己還要成熟很多的人，剝除掉實況主的外皮，真正的她跟實況時沒有半點不同，而且明明就不太會照顧自己，但照顧她時卻是細心的讓人可以再次心動。
所以…她猶豫許久的話題，也一直找不到機會說出口。

舔了舔乾燥的嘴唇，Seki彷彿陷入了糾結的怪圈，捏著那個保溫瓶許久，想著她不是會猶豫這麼久的人，當初想要做實況主，也是沒有半點猶豫就跟家裡坦承，現在只要一句話就能概括並說明白所有事情，卻找不到合適的時機。

坐在客廳的人不是她熟悉的紫髮人兒，而是她在實況圈裡屈指可數的好友瑪格麗特，KSP則不見蹤影，應該是出門去買東西—不對，她好像有說這兩天會回家一趟，回去見見母親，陪母親吃個飯。

「早安小汐，妳還好嗎？KSP說她今天晚上要回去，大概11點左右會回來，讓我先顧著你。」

「瑪麗，謝謝你還特地來一趟，但我感覺我好很多了。」

在照顧人這件事上也是極度細心的好友，不由分說的取出溫度計，溫度計入耳滴滴兩聲，兩人望著上面顯示的36.6露出笑容，瑪格麗特將醫藥箱給收拾好，轉而去廚房做些適合病人吃的東西。

Seki坐在沙發上沉默了好久，等到瑪格麗特終於端著兩人份的晚餐出來後，她沒來由的想，如果能夠練習，是不是這些話就能簡單的說出口了？

「我想分手了。」

坐在對面的瑪格麗特拿筷子的手一頓，隨後淡淡的哦了一聲，繼續低頭吃著她煮出來的晚餐。彷彿Seki剛剛沒有說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她忍不住強調道：

「…我是說真的！」

「嗯，可是為什麼？你跟KSP經歷了這麼多才走在一起，讓你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是什麼？」

時間會把人變得更成熟，瑪格麗特在這幾年裡也是成熟了很多，聽見這個話題瞬間，她沒有如以往那樣的大聲表達疑惑，而是沈穩的詢問緣由：

「通常會沒辦法走下去的好幾種理由，一是出軌，二是性生活不和諧，三是三觀不合，四是工作衝突，五是家裡反對…據我所知，你們還沒有真的要走到結婚那步，所以我先撇除最後那點，三可以排除，二…你是不是說你們上次還不小心玩過頭？」

「…瑪麗，真的不用記得我在喝酒時不小心說的話…」

「哎呀，你都說了這麼私密的事情，我當然要記得…至於第一點，妳很清楚她在網路跟實際的差異，所以，是什麼原因讓妳想跟她分手？」

「……我能說都不是嗎？」

翻遍自己的聯絡人列表，跟自己在實況主圈有交集、有見過面，還能談論這種事情的人，Seki只能想得到瑪格麗特。再加上，當初跟各自的好友告知這件事情時，瑪格麗特還是其中消化最快的，她給出的評論是：
愛喝酒的紫狐終於尋到她最珍愛的那瓶酒了。
可是那瓶酒真的能被誰「擁有」嗎？

「硬要說的話…應該是工作這一項吧？」

「工作？怎麼說？你很在意她的觀眾嗎？」

「就是…我懂看她台的那種感覺，她同時擁有實況主KSP的身份，也同時有戀人身份…」

Seki想著該怎麼更好的說出那種感覺，她的戀人不是家貓，是不願被任何人馴服的豹，可當她成為自己的戀人後，開始有了很多改變。
例如說，她不再開台到凌晨，因為想要一起睡覺。
例如說，對實況主的朋友們不再稱呼她們都是寶。
例如說，不再隨便開口說喜歡或是愛。

「…可是，那樣好像有點被我束縛住了。」

KSP是擁有自己步調、也很敏銳的人，一次又一次她們熬夜不睡覺聊天時，Seki聲音軟呼呼的，帶著哭腔喊她真的要去睡，KSP察覺到她是真的身體撐不住，自那之後減少了這麼做的次數。

在兩人沒有聯動的時刻，Seki發現只要她在開台，即便KSP熬夜到早上才睡，也會特地來掛著她的台聽她說話，不去休息，導致晚上的開台逐漸變晚。
她寧願少睡一些，也想要多聽她的聲音一些。

紫狐就想了，其實這個人是真的很喜歡我吧？

最後，時間把她推向了這個問題：
那我是不是在某種程度上，造成了她的負擔？

作為直播主是好同事與前輩後輩，作為戀人就是柴米油鹽，再怎麼強勢或頹廢，踏出最困難的那一步後，改變就是理所當然，溫情就像張網，罩住她們的稜角，再讓時間溫柔又殘忍的將之磨平。

這會是對方想要的嗎？總是直白表達愛意的紫狐被戀情取悅過後，隨即陷入了懷疑。她當初明示暗示KSP告白，等對方真的告白時，她刻意停了很久，讓心裡的煙火炸光了就點頭說好，讓先告白的年上有些哭笑不得，無奈又寵溺的問她到底在做什麼。

理智告訴她，應該要問KSP對這些的想法，誠實的說出「我們分開調整一下」或是「我是不是變成你的負擔」。
可是當她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要問，也刻意地拉開了距離，埋頭在自己的好友圈裡，讓自己習慣看不見KSP的日子。但在練習怎麼分手迴圈中，一個溫柔落在唇角的親吻與一句簡單的「歡迎回家」，就把她建立起來的決心又打回零。


最重要的是。
她知道KSP可能她有著相同的顧慮，想分手不是她一個人的猶豫，她們在無聲之中對視，彼此藏在視線深處的秘密都是在猶豫是否要說出口，眉毛輕顫，嘴巴微張，分手這句話練習了上百次，但誰也說不出口。
Seki很確定，這絕不是錯覺。

聽完Seki的描述，瑪格麗特眨眨眼，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她垂下頭用筷子戳著碗裡的食物，不想讓自己憋笑的太過明顯：

「嗯，雖然我對KSP沒有到小汐你對她那麼了解，但如果那是你發現到的事實，我覺得…你們可以試試看，那個你們想像的，分手。」

嘗試過一次後，你們就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Seki挑起眉，有些懷疑的看著好友，還以為這位好友會勸和而不是勸分，沒想到她是這種類型的…

「阿啦，怎麼，小汐是不是正在想我怎麼會勸分，不好意思，我就是勸分派的，讓你意外了。」

「…那我也要問了，你跟鈴蘭…」

「嘿！說好不可以談這件事的！」

「我是說，除了鈴蘭，我也沒想過你還能跟誰在一起。」

瑪格麗特笑了，坑還沒挖好就有人自己跳了下來，不讓她也跳下來怎麼行？她淺淺一笑：

「那你呢，小汐？」

「KSP之後，你能想像你跟別人在一起嗎？」


瑪格麗特離開後，晚上11點，KSP裹著一身寒氣從外頭回來，看見坐在沙發的Seki在滑著手機，隱隱嗅到了一絲不對勁。

「我回來了。」

Seki從瑪格麗特拋給她的史上最困難的問題裡回過神，回應她一句「歡迎回來」，隨後便牢牢的看著KSP，再也沒移開視線。
這個人跟她是真的很不同，可是她總覺得對方怎麼樣都很好看，很生動。KSP是擅長在月下表演的吸血鬼，明明接觸陽光就會死，可是她的眼底卻有燦爛的陽光。把實況主跟直男外皮給撥開，裡面的核心可靠又溫柔，她低頭親吻她時，薄汗順著下巴滴落，她隨手擦去的舉動，連這都是讓她心動的地方。

這太難了，紫狐在心裡大聲哀嚎。

她見識過很多種暈船仔，也聽過、看過很多種戀愛，但她怎樣都總結不出來該怎麼讓自己幸福。
她終於也成為戀愛裡的膽小鬼了嗎？

「KSP，我有話跟你說。」

KSP脫外套的手停頓半秒，就這麽半秒，Seki確定她已經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了。當她落座在她對面時，甚至還露出客套的笑容，像是要用這種表情去打一場凶險的戰役。

「我想了很久…」

Seki欲言又止，簡短的開場白停頓了無數次，KSP修長的手十指相扣放在桌上，露出笑容鼓勵她，眼裡是瞭解與坦然。
也是，她本就不是會退縮逃避的人。

「我覺得—」

「「我們分手吧。」」

說話的聲音不是一個人，是異口同聲，她們看著彼此的眼睛，緩慢地眨了眨，奇妙的沈默過去後，她們又同時開了口：

「「好。」」

這是什麼感覺？
就像——就像是冬日裡的熱可可被放涼，倒掉了又覺得浪費，這種奇特又詭異的感覺。KSP與Seki同時在心裡放下一塊大石頭，鬆口氣的時候，也覺得有什麼從心裡跟著被抽離了，扯著皮拉著肉的疼痛。
她們還是繼續看著彼此，但彼此都很了解，多說無益，已經不用再對話。

「那我要搬出去嗎？這間公寓離交通便利，你要四處跑比較方便。」

「不、不用，就等到年底吧，剛好租約期滿再搬家，而且這間公寓本來就有兩間房間。」

「好。」

剛租下這間公寓時，她們都同意要有各自的空間，即便是交往中，也需要個人的空間...當然，說是這麼說，但其實Seki的房間已經淪為客房，除了開台時她會回去，其餘的時間，她幾乎都睡在KSP房間。

「那我等等去你那邊收拾一下。」

「等等，Seki。」

「嗯？」

「你燒退了嗎？」

「退了。」

「好。」

Seki望著KSP走進她的房間，像是逃避似的起身去自己房間裡取出換洗衣服，隨後衝進浴室裡，扭開水龍頭，任由熱水沖掉自己背後的冷汗。


04
十二月末的結尾，氣溫已經來到10度以下，這整個禮拜都在下雨，除了覺得自己快要變成香菇跟下雨好煩，Seki沒有別的想法。
她小跑著趕上公車，取出悠遊卡刷上車，街燈照亮路邊光禿禿的樹木枝椏，倒影映在她的眼瞳裡，好像那座茂密的森林已經開始枯萎。
始作俑者又是誰呢？Seki不確定。

打開了家門，迎接她的是一室暖光，電視的天氣預報剛好說到明日會開始轉晴，KSP坐在那邊吃著她煮的麵，聽到動靜便自然而然的轉過頭，望著Seki說：

「歡迎回家。」

「我回來了。」

脫下了外套與圍巾掛在房門後面掛鉤，再出來時她聽見KSP嘖了一聲，便走到客廳，發現是對方往麵裡面加了一點點辣醬，但那份量在她看來，就是小兒科的等級。

「你怎麼突然想加辣？」

「太冷了，我想說吃點辣的，可以暖身…好辣…」

Seki幫她倒了杯裝滿冰塊的冰水，隨後自然的坐下來，取過電視遙控器轉台，KSP沒有阻止，看她轉到什麼就跟著看，看到有趣的地方還會笑出聲。

就像是——朋友一般，類似室友的相處？
不約而同的延續所有的分工，誰買了晚餐，另一個就負責洗碗，誰打掃家裡，另一個就去採買食材。她們自然地問候，聊起那些實況圈朋友的瑣事，然後互道早安晚安—這好像就是最好的相處方式了。
畢竟彼此還住在同一個屋簷下，若把氣氛搞的太僵硬，或是刻意去迴避什麼，都顯得奇怪又尷尬。
這樣就是最好的吧。

她調整坐姿，視線滑過電視螢幕，剛好落在KSP身上，不到半秒的停頓，某些記憶突然從她塵封起來的抽屜衝出來，她感覺全身的神經都跟著對方顫動的眼睫毛一起震動。
然後KSP抬起頭看著她，給了她一個委屈的表情。

「真的太辣了，你不能買比較不辣的嗎？」

「好，我、我下次一定。」

入睡前，Seki特地不拉上窗簾，任由月光靜靜地灑落在她的床鋪，還沒關機的電腦傳來隔壁房女人的笑聲，是她熟悉又陌生的。
紫狐繼續思索著瑪格麗特出給她的史上最大難題。

為什麼她們相處在同一個空間，呼吸著同樣的空氣，視線會偶爾碰撞，只是那樣，她還是覺得她們親密到好像沒有說出分手兩字。
她能感覺到那份留意，體諒，理解，關心，那奇特的默契還是存在，不曾說出口的安心與放鬆也在。除了沒有擁抱與接吻，她們好像與以前別無二致。
隔著一層小心翼翼，她感覺有什麼更為迫切的心情快要蹦出來。


聖誕夜。
難得的節日，但剛好在禮拜一，KSP並不打算要開台，禮拜一可是她的休息日，誰都不能改變她休息的心。
Seki早早就出門了，說是跟瑪格麗特與麵音白湯她們有約，晚上還會跟Hibiki去喝酒，讓她今天自理晚餐，不用特地準備她的。

KSP六點半起床，處理好工作的事情，在八點像是被迷惑般的出門，去到Seki喜歡的蛋糕店，買了一塊蛋糕。
紫狐討厭吃澱粉，一年裡唯有兩個特殊節日會願意吃，聖誕節與生日，連情人節她都不願意碰，KSP當時有把這件事記下來，三年過去了，這變成她碰到聖誕節的下意識反應。

餐廳紛紛點起華麗的燈光，還放出優美的音樂旋律來，試圖吸引她的駐足與目光，暖黃、鮮紅與翠綠三種聖誕節的代表色相互交錯，但KSP的目光只停留在黃與綠上面，也只停留了一瞬。
這根本也沒有紫狐的眼睛好看。

她回到家時，聽到裡面傳來細小的聲音，不是熟悉的聲音，這讓她猶豫了下要不要直接開門—可是她又不想開門時，映入眼簾的是她不願意看見的畫面。
她站在門外糾結，不料門卻突然打開了，探出頭的人是她見過幾次的瑪格麗特，後者看見她像是鬆了口氣，讓她趕緊進門。

「KSP，還好你回來了，我不能把白湯放在那邊太久…」

「怎麼了？」

「Seki剛剛被搭訕，對方請她喝酒，那酒度數很高，後勁很強，以往她根本不會同意，但這次她不知道在想什麼，不但答應還一口乾，現在在廁所吐得昏天暗地…」

「謝謝，這個請你吃。」

往還沒說完話的瑪格麗特手裡塞了東西，KSP就竄進了Seki的房間裡，而被塞東西的瑪格麗特在看清手中的東西後，熟門熟路的摸去廚房把東西給冰好，做完一切後安靜地離開了。

Seki吐完還順便洗了個澡，她按按自己的胃，感覺這或許是因禍得福，聖誕夜前後的朋友邀約很多，這倒成了很好的藉口不去參加。
她開門出來，客廳裡傳來聲響，她以為瑪格麗特還沒走，正打算出聲，卻先嗅到一股香味。KSP人站在廚房裡煮稀飯，旁邊的餐桌放了幾樣小菜，但都是不刺激胃的那種，KSP回頭看了她一眼：

「一起吃嗎？我還沒吃晚餐。」

「…好。」

「等等你要開台？」

「嗯，跟觀眾約好要開麻將台。」

「那你別玩太晚，你房間的暖氣壞掉了，今天跟我一起睡？」

「好。」

結果麻將台的時間比Seki預計的更久，但總歸還是在一點半的時候結束了，Seki無奈的苦笑，又是被糊爛的觀眾參與台。

她抱著自己的枕頭走到隔壁房間，輕輕的敲了門，門倏地打開，揉著眼的KSP站在房內，朝她點點頭，隨後讓開身子讓她進來。
Seki顫抖了下，捏著枕頭邊緣進了她熟悉的空間，有些雜亂的地板，桌上的水杯裝滿冰塊，偌大的電腦螢幕，以及隱藏在桌子下的電腦。
還有她所熟悉的，屬於KSP的氣息。

「KSP，你可以睡裡面嗎？」

「…好。」

這句話讓KSP沒忍住的露出了笑容，而Seki在幾秒後也明白了那笑容的意義。

為什麼總是喜歡這樣睡？
之前KSP醒來時，發現她總是會抱著Seki的枕頭睡，而晚歸的Seki從後面靠著她，頭抵著她的背。
她喜歡Seki的氣息，那讓她覺得安定。看過她實況主，少女，女人的每一種模樣，她喜歡對方每個時間段裡的橫衝直撞，她喜歡她的直白，她喜歡她的彆扭和害羞。
這讓她覺得，即便是由她去跨出那一步也沒多難。

那Seki呢？
Seki喜歡靠在KSP背後安心的睡覺。
這裡沒有搭訕，沒有爾虞我詐，沒有不懷好意，只有會在月光下活動的吸血鬼的髮梢。
這裡對Seki而言，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為什麼兜兜轉轉到最後，走了那麼多彎路，才能夠理解，彼此就是這麼的無可取代？
喜歡她也不過是個圓，她們在這個圓裡跳著各自的舞，終究會回到彼此的懷裡。

KSP閉起眼，在心裡默數了五秒。
五，四，三，二，一。

「Seki。」「KSP。」

「「我——」」


05

「「我還是想跟你在一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