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眼 03　　Luca站在紧闭的房门前，隐约看见昏黄的灯光顺着门缝漏出几分，他屈起手指想要敲门，骨节即将触碰到木制房门时却又在半空停住，深夜的庄园安静得吓人，除了偶尔沿着窗口吹来的几丝冷风再没有其他动静，Luca为难地看着房门，思忖片刻后鼓起勇气打算抬手敲门，半晌后他的手无力垂下，转身离开房间。

　　他做了个不太好的梦，醒来身上汗涔涔的，连带着身上的睡衣都湿透。他顾不得换上新的睡衣就匆匆下床朝Shu的房间方向跑去，寂静的走廊让他意识到现在时间不早了——他贸然敲门会打扰到Shu。

　　但他现在真的需要找个人和自己说说话。

　　被煤油灯照亮的走廊依旧带着让人畏惧的黑，Luca吸吸鼻子加快了步伐，过去他待在金城家宅邸的时候也时常做噩梦，于是他总是将那些事情告诉一直陪伴在自己床头、伴随他度过无数不眠之夜的Augustus。

　　可是现在Augustus不在身边，Luca握住门把手拧开，不想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没办法将门打开，他瞬间睁大眼睛看着紧闭的房门下意识伸手摸向衣兜，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东西。

　　糟糕，他忘记这里不是金城家的宅邸，房间钥匙并不在他身上了。

　　Luca懊恼地蹲在房门口，现在他稍微有些冷了，他知道管家或是达莲娜一定有房间钥匙，但可惜的是Luca并不知道他们的房间在哪里。

　　他对这座庄园还陌生得很。

　　事到如今只有去找Shu试试看了....但Shu房间里的床也不算很大，Shu人很好一定会让他睡床上，夜风吹得他打了个喷嚏，他顾不得思考太多，转身立刻跑向Shu的房间。

　　Luca敲门声并不算很轻，他感觉自己心脏跳得很快——他确实有些紧张，在金城家如履薄冰的几年生活让他养成了不愿麻烦别人的性格，唯独有Shu、唯独Shu是不一样的，在面对Shu的时候，似乎Luca无论怎样“麻烦”都可以。

　　房间内并没有传来熟悉的声音，Luca站在门外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这个点Shu果然睡着了，所幸他没有把Shu吵醒。

　　在走廊里睡觉肯定会感冒。Luca思考半天想起客厅沙发上似乎有一条薄毯，去沙发上睡一晚上应该没什么问题。

　　打定主意Luca放轻脚步握住扶手一步一步往下走，他摸索半天才找到沙发，但始终没找到毯子，莫非是达莲娜让贝蒂收走了吗。

　　Luca无奈地叹了口气，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很快飘散在空中消失不见，尽管Luca努力用靠垫将自己围起来，但依旧感觉有些冷。

　　不管了，就这样凑合一晚好了。

　　“少爷，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原本一片黑暗的客厅亮起灯，Luca下意识捂住眼睛，好半天才将手放下看着站在面前的管家，他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是房间不够舒适吗？”

　　“不，不是。”Luca用力摇摇头，“是我半夜醒来想要出来透透气，结果没想到回去时候门就锁上了...”

　　Luca的声音越说越小，他在面对这种事情时总会感觉莫名地心虚。管家将他的局促不安看在眼里，对着Luca微微欠身，“原来如此，明天我会让达莲娜将钥匙送给您，至于今晚的话，还麻烦少爷屈尊去我房间睡一晚。”

　　“会不会打扰你？”

　　“当然不会。”管家蹲下身，握住Luca的手腕亲吻着他的手指，“您是庄园的主人，您能到我的房间睡觉这是我的荣幸。”

　　“嗯、嗯。”

　　Luca点点头，跟在管家身后来到他的房间，里面干净整洁，布局和Shu的房间看起来无异。管家伸手替Luca盖好被子，“少爷，祝您做个好梦，晚安。”

　　Luca迷迷糊糊应了一声，这一晚上他折腾太久，躺在床上很快便困意袭来，皱着眉头沉沉睡去，管家如同雕塑般站在床边打量着Luca的睡颜，像是在观察一件稀世珍宝。

　　啊啊，好想把他吃掉。

　　管家褐色的瞳孔在月光下变成骇人的竖瞳，身后的影子被无限拉长，在墙壁上显现出一只庞大的蜘蛛模样。

　　细细密密的丝线沿着管家的脚边爬上床铺，试图将沉浸在梦乡的Luca包裹进暗无天日的牢笼，一点一点品尝这不可多得的美味。然而就在丝线即将触碰到Luca的刹那，一条青色的巨蛇挡在Luca面前，危险地对管家吐着信子。

　　“找死。”

　　巨蛇低沉的嗓音像是来自地狱，巨蛇对管家张开血盆大口，求饶的声音还未发出就被巨蛇一口吞下，巨蛇扬起头颅看了眼依旧在熟睡的Luca幻化成人形，爱怜地抚摸过Luca的脸颊。

　　如果此刻Luca还醒着一定会被吓到，面前的男人和Shu医生简直一模一样，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只是他看起来比Shu危险得多。

　　他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房间内脸色阴沉的Shu，不紧不慢地开口。

　　“看你干的蠢事，Yamino。”

　　“要不是我及时赶到，Luca已经被吃了。”

　　Shu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担忧地看着熟睡的Luca。事实上管家并非“人类”，而是他所制造出来的一个式神而已，出于某些原因他没办法二十四小时待在Luca身边，为了确保Luca的安全他暂且将式神变成管家的模样，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保护Luca，哪知道式神居然会突然失控。

　　“我不会对你说谢谢的，Hikarino。”

　　Shu毫不客气的对着面前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开口，男人冷笑一声不再继续说话，月光下他的身影变得透明起来，他有些不耐烦的啧了声。

　　“Yamino。”

　　Shu抬眼看他默念几句咒语，Shu的额头亮起红色怪异的圆纹，几秒后Hikarino消失在原地，Shu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再三确认Luca不会再有任何危险才离开。

　　他现在需要重新制作一只式神出来代替“管家”的位置，否则一个大活人忽然消失不见很难解释。

　　Shu并非普通人，而是一名咒术师。

　　他记不清自己到底在世间活了多少个年头，他去过很多国家扮演过不同角色，咒术师的力量让他总能轻易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任何他想要的东西都太容易得到，他逐渐感觉到厌烦，开始尝试过普通人的生活。

　　但他遇到的人类都太无趣，咒术能让他看到所有人类的灵魂，Luca的灵魂干净澄澈，还未被任何污泥沾染。

　　Shu的心里骤然腾起一股莫名的欲望，保护和破坏在他心里扭曲成奇怪的欲望，他既希望Luca的灵魂永远纯净，却又期待着看到他的灵魂染上黑泥。

　　Shu确信这是他一母同胎的兄弟在作祟，咒术师家向来不会有双生子出现，尚且在娘胎时他就毫不客气吞噬了自己的兄弟，但对方并没有消失，反而阴魂不散的待在他的体内——起先他尝试过将对方杀死，然而地久天长他逐渐放弃这件事，偶尔有时候对方的存在能带给他一些乐趣，当然只是偶尔。

　　大部分时间里Hikarino都在沉睡，或者以第三方视角来观察着Shu，只是不知为何最近一段时间Hikarino变得越发活跃，他确信那是因为Luca。

　　——他想要保护Luca那份难得的纯粹，但Hikarino想要看Luca跌下万劫不复的地狱。

　　Shu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他当然不会让Hikarino贸然对Luca出手，必要的时候他也不是不能杀掉Hikarino。

　　咒术师向来冷酷无情，他也一样。

　　Shu很快做好式神，他没忘记在式神身上加上禁制，原本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逐渐变成管家的模样，转身离开Shu的房间。

　　*

　　Luca一觉睡到十点多，他满足地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起身，管家从门外进来，笑眯眯地将一把钥匙递给他，“这是您的房间钥匙，少爷。”

　　“好。”Luca接过钥匙回到自己房间，不想管家却一路跟着他来到门口，Luca有些困惑地看向他，“是有什么事吗？”

　　“贝蒂和达莲娜今天去城里了，所以由我来帮少爷您更衣。”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是吗。”管家不再继续坚持，后退一步站在门外，“那您有什么事情叫我。”

　　总感觉管家变得有些奇怪。

　　Luca踩在小凳子上站在洗漱台前刷牙，怎么说呢，初次见面的时候管家就给他一种奇怪的违和感，明明在金城家的时候他随时都能看见管家，但在庄园里他并不能经常看到对方...而且总感觉管家变得有点、有点他说不上来的奇怪。

　　Luca换好衣服来到餐桌前，看着管家为自己倒上橙汁，餐桌对面空荡荡的不免让Luca有些寂寞，他多希望现在是晚餐时间，这样就能看到Shu了。

　　不过Shu的作息时间还真是奇怪。

　　吃过早餐后Luca对管家说了自己想熟悉一下庄园，管家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耐心地为Luca一一介绍着庄园的布局。

　　果然好大啊。

　　Luca在心里感叹，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似乎还是没有停止的样子，这样的天气他只能被困在庄园里，不过好在这样也好，他能慢慢熟悉庄园。

　　晚餐前贝蒂和达莲娜回到了庄园，贝蒂看起来很高兴，就连在拖地时也哼着Luca从未听过的曲调，相比之下达莲娜就没什么变化，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指挥着贝蒂。

　　Luca其实挺想问问她们妈妈的事，但想到她们大概是不会去金城家宅邸的，更何况如果金城家真的关心他，也不会将他丢在这种地方不管不顾。

　　算算时间Lucy的周岁似乎快要到了，Luca喉结耸动，他几乎都能想象到母亲一脸幸福抱着Lucy接受来宾祝福的模样，他原本是打算给妹妹送一份礼物的，可是转念一想礼物应该也会被管家直接丢掉。

　　自己还是安分守己一些比较好。

　　直到Luca睡觉都没看到Shu，今天Shu一整天都没出房间也没有吃东西，但之前安德鲁说过Shu的确是不和他们在一起用餐。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么一看其实他对Shu的了解真的好少好少，他不清楚Shu对他了解多少，大概是有钱人家被抛弃的可怜少爷吧。

　　好讨厌这种感觉。

　　Luca自嘲地笑笑，将脑袋埋进被子里，直到呼吸不畅才猛地掀开被子，注意到不知何时站在床边的Shu被吓了一跳，刚想叫出声就被Shu捂住嘴巴。

　　“我刚刚敲门半天你没有回答，所以就进来了。”

　　“Shu为什么忽然来找我？”Luca将Shu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扒拉下来，“是我的药需要调整吗？”

　　“并不是，贝蒂给了我这个。”

　　Shu将一只已经有些陈旧的玩偶递给Luca，看到熟悉的玩偶Luca惊喜地一把抱住，“Augustus！”

　　“贝蒂去了金城家的宅邸一趟。”

　　Shu低头看着靠在自己怀里抱着Augustus的Luca，低头嗅了嗅他的发香。

　　“那边的管家说你很喜欢这个，于是她给你带回来了。”

　　Luca抱着Augustus不说话，半晌后仰头看着Shu，“贝蒂有见到我的母亲吗？”

　　“不太清楚。”

　　Luca点点头，想想也知道母亲应该无暇顾及自己，毕竟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为Lucy庆祝一岁的生日，Shu看着面前小小的身影，强行将心底的欲望压下去，无声地警告Hikarino不要胡来。

　　“除了Augustus，我也可以做Luca的朋友。”

　　Luca并没有回答，半晌后Shu低头看着环抱住自己腰肢的Luca，对方将脑袋埋在自己胸前，眼泪将他的衣服浸湿一片。

　　他听见Luca小声开口。

　　“谢谢你，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