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银】阴阳不隔清明时分,雨声潇潇,雨珠拥着樱花柔软的花瓣坠落,砸在小小的方碑上,似乎是在为风雅的墓主击节和声。
远远走来一个银发男子,没有带伞,只带了酒。
“高杉,来喝酒吧。”水珠从他脸上滑落,说不清楚是不是雨。沉默着喝完大半壶酒,男子不禁掩面痛泣:“救救我吧!我感觉自己又遇到鬼啦!啊啊啊啊!高杉君!救命啊!威武的高杉大人.....”
半透明的紫色身影幽幽浮现,在没有通灵体质的人眼里,就只是一阵夹带着淡淡烟草味的风。
“好吵。”
“太好啦,你终于出现了!”坂田银时恨不得飞扑到高杉晋助身上去,似乎忘记了两人已然人鬼殊途。
明知道肉身挨不到自己,高杉晋助还是嫌弃地躲开了,“我看过,是法力低微的小物怪,你最近经常被绳子割伤手,或者被绳子绊倒。”
“真的诶。可恶,难道是因为我是抖s这个既定事实引起了绳子的怨恨吗?这可怎么办啊?性癖是很难改变的啊,打从娘胎里阿银我就是s了呀......”
“跟那个没关系。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那件事?”“什么啊?”高杉扶额,果然是忘记了,根本不能指望这个怕鬼且神经大条的白痴记住什么事。
也是清明时节,松阳老师有事出门几天,松下村塾的坏孩子们就聚在一起,商量着要干一些大胆的事。
“去打猎吗?”
“我知道哪有墓园,不如我们去探险吧!”
雨越下越大,出门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看来只能在屋子里消磨时光了啊......”
“好没劲呐。”
“不如来讲鬼故事吧。”
坂田银时率先反驳,“哼!只有臭小鬼才会玩这么无聊的游戏呢。”
“那你说,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啊,这,这个嘛,不如来玩UNO......”
“什么嘛,这不是更没劲!”
“阿银你不会是怕了吧?”
“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被这种三岁小孩的玩笑吓到!阿银我可是在死人堆里长大的!”
“那我们不如来试试,谁先把银时吓到,谁就算赢。”
“我先来!”
“我有一个特别吓人的!”
“我我我!”
“诶!等等!凭什么只对我讲!”坂田银时有点慌了,随手一指,“他!他也得陪我一起!”被指中的高杉晋助不满地抬起头,“哈?”“你......你你不是要和我比试嘛,那我们就比比看谁先被吓到!”坂田银时急忙补充道。
“无聊。”
“小矮子,你是不是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
“那你坐过来。”争抢着讲鬼故事的孩子们也通过猜拳的方式,决定了次序。
“从前,有位英俊的武士,他随主人家的医师运行时,喜欢上了一位叫阿露的姑娘。两人私定终生,但是武士还有任务在身,只得与心爱的姑娘分开。医师答应武士,待他完成任务之后,就带他去见阿露。”
“武士始终没有忘记与姑娘的约定。待他终于可以见阿露时,医师却反悔了,他担心阿露的父亲迁怒于自己。要知道,那位老人一直以残忍嗜杀闻名。为了保住性命,他便与武士断绝了来往。”
“春花开尽秋花残,阿露见心上人迟迟不来,相思成疾,不久便郁郁而终。得知了阿露的死讯后,武士在家中为恋人做了灵位,日夜烧香供奉。失去了挚爱,他仿若行尸走肉。”
“就这样,日复一日,转眼到了盂兰盆节,为了引导亡魂归来,他在屋子里挂上了一盏牡丹灯笼。他的住宅远离闹市,与之相伴只有清风和虫鸣。”
“然而寂静很快被打破了,从远处传来女子的木屐声——咔哒,咔哒,咔哒,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快......”
“啊~”坂田银时小幅度地颤抖了一下,高杉晋助转头看向坂田银时,“你还真的害怕啊,真是没用的家伙。”
“不,不。不是的,我好像真的听见了,咔哒,咔哒.....”
高杉晋助侧耳仔细听了听,“没有啊。”
“真的,就在那个方向。不,她绕到屋子后面去了!”所幸大家都被故事吸引了,没什么人注意到坂田银时的异样。不然这个笨蛋以后要抬不起头了。
“原来,武士紧紧搂在怀里的,不是他心爱的女人,竟是一具死去已久的尸骨!失去皮肉的骷髅蜷缩在武士怀里,见到有人发现了她的样貌,突然站起身,迅捷地向来人扑了过来!”讲故事的人作势向前一扑,坂田银时顿时吓得缩到高杉晋助身后。
“哈哈哈哈哈,原来阿银是个胆小鬼啊!”
“才没有呢!我只是被你的动作吓到了。”又在嘴硬,高杉晋助觉得这个对头真是麻烦死了。
“那我也来讲一个!你们知道吗?有一种妖怪叫飞头蛮,这种妖怪平时和普通人看起来没什么两样,但是到了晚上,它的脖子就会越伸越长,越伸越长,长到脖子和头彻底分离。有人看到自己的同伴白天还好好的,晚上盖着棉被睡着的时候,头就连着脖子,一溜烟从窗户里飞出去了。不过身首异处的人并不会记得夜里发生过什么,他们还以为自己是正常人呢!”
“从前有个武士,他顿悟之后剃度出家,法号叫回龙。回龙大师四处修行的时候,曾路过荒野,幸而遇到一位樵夫,得以借宿。”
“回龙大师夜间依然不忘诵经修炼,功成已经是深夜了,他觉得有些口渴,想起来屋后的竹管有水,他轻轻推开小偏房和正门之间的拉门,借着月光,竟然发现正屋里的身体歪斜地躺着,并没有头!”坂田银时抖得更厉害了,为了面子拼命按住自己想捂耳朵的手。
旁边的高杉晋助忍不住道:“什么嘛,说自己不害怕又吓成这样。”颤抖的家伙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了。高杉晋助想了想,轻轻拉住了银时的手,“别害怕。”
“高杉君……”坂田银时转过来一张涕泪横流的脸。
“起开,不要拿脸贴我,脏死了。”高杉晋助想,没见过比这家伙更笨的人了。
不知道讲了多少个故事,听的人和讲的人都有些疲倦。突然有人问:“刚才一共讲了多少个故事呀”
“十几个?”
“不止这些吧!我感觉有几十几百个!”
“晋助是不是还没讲啊?”
“对呀对呀,晋助也讲一个吧!”高杉晋助看了看扯着自己衣袖和手不放的坂田银时,面无表情地讲道:“很久以前,有一群人聚在一起讲鬼故事,夜色正浓,人们也谈兴大发,争先恐后地讲着鬼故事。”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每当有人讲完一个鬼故事,周围的妖力就浓郁一分。直到他们讲到第一百个故事的时候,妖怪纷纷显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小屋里,狞笑尖叫声不绝于耳——”高杉晋助突然抬高声调,吓得坂田银时狠狠掐了他一下。“这就是所谓的‘百鬼夜行’。”
“我们刚才是不是……”
“肯定没有啦!怎么可能有一百个!讲一百个天都亮了!”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将头缩在高杉晋助衣袖里的坂田银时这才敢抬起头来附和道:“说……说得是啊,怎么可能有一百个,哈哈哈……”小孩子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又说了会闲话,已经困得撑不住了,互道晚安后,便各自入睡了。
不过,高杉晋助发现坂田银时的眼睛比熟睡的桂睁得还大,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
他用胳膊碰了碰坂田银时,没想到这人突然弹起来,惊恐万分地说道:“我的头呢?我的头是不是飞出去啦!啊啊啊——”
高杉晋助感到有点头痛,戳了戳坂田银时的脸:“还在呢。”
“啊!真的吗?太好啦高杉君!我还活着哈哈哈哈哈……我还没有变成飞头蛮呢!哈哈哈哈太好啦!”
“……”沉默良久,已经快要睡着的高杉晋助发现坂田银时还是直直地坐着。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睡觉?”
“啊,那个,我不敢睡啊,万一在我睡着的时候……”高杉晋助深深叹了口气,看起来,已经没有办法和吓到失智的笨蛋沟通了。于是起身在橱柜里翻找了起来。
坂田银时还没消停:“我要是变成飞头蛮了,夜里踢被子把身体盖住,我的头就没法回到身体上了,就会彻底失去生命了啊!做鬼也是只有头没有身子或者只有身子没有头的鬼啦……”
高杉晋助找到一根细绳,把喋喋不休的坂田银时拖到他的床位上,将细绳的一端绑在自己的手腕上,又把另一端系紧在一簇蓬松的银卷毛上,“你看,我拉着你,你的头想跑也跑不掉。”
“真的诶!”坂田银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所以快睡觉吧!白痴。”
“高杉君,你对我真好!我就算做鬼也不会忘了你的。”
“恶心,别这么叫我。”
“矮杉最好!”
“你想死吗?”这根小小的绳子,在第二天清晨便被主人遗落在房间里,此后流落到杂物堆,被编成更粗的绳子,最后沦落到垃圾堆里,它都没法忘记自己牵起了两个少年纯真的情谊。而物主对对过去温暖的回忆思念越浓,这份思念便能化形成物怪。
“原来如此。”坂田银时靠在方碑上,顺势打了个酒嗝。说是陪人喝酒,却一滴也没留给对方。
高杉晋助结了印,坂田银时的手腕上浮现出一截细细的绳子,泛着淡绿的光。
“真的诶!”坂田银时惊奇道。谁知绳子倏然收紧,牢牢地束在他手腕上。“啊啊啊!怎么回事?”涉及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坂田银时总是一惊一乍。
“或许是生气了。”
“哈?谁在生气?”
高杉避开了这个问题,“物怪往往因其寄宿的感情而生,执念越深,灵力越强。”
高杉晋助补充道:“既然它能被唤起,那就说明有人还在念念不忘。”
“哈哈哈哈,念念不忘……才没有的事!肯定不对!我才不是因为想你才会被物怪缠上呢!”“我没说你。”
“真的吗……诶?什么意思?什么叫没说你?”坂田银时还想继续追问下去,但是那抹紫影逼近突然坂田银时,朦胧又令人晕眩的气息扑在坂田银时脸上,令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手腕处的绳子隐隐发烫,不知是谁的心绪所系,亦或是酒后体温升高。虽然烟鬼已经变成了真鬼,但坂田银时还是能感受到那人炙热的视线,一如往昔唇齿交错缠绵缱绻时令人心潮涌动。
暧昧的沉默在眉目之间流转,哪怕曾经历过最激烈的性爱和以命换命的战斗,也难得吐露真心。从前隔着仇怨,隔着沉重宿命,隔着难言的情愫和思念,现在只隔着生死,说起情来,不禁面红心跳。
不是想象中狂风暴雨的性爱,而是有如细雨微风般轻柔和缓的抚摸和啄吻,早过了要拼个谁胜谁负的年纪,能再次拥吻已算是命运的恩赐。难得的温存,反而点燃了欲望的野火。欲火撩人,顷刻间焚烧了难舍难分的两人。坂田银时感觉高杉晋助的欲望牢牢嵌进了自己的身体,从生到死,都打上了属于他的烙印。他们对彼此的身体过于熟悉,而此刻的刻骨的思念和浓烈的情欲更催人发狂。
“我在地狱过得还不错,但总觉得有些寂寞。”
“啊~这样啊,地狱挺适合你的。”
“呵呵,我可是一直在等你来呢。”
树影婆娑,春雨缱绻,应是人鬼情浓,阴阳不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