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只需要抬头就能看到神代类站在门口，比起称之为面色，一半脸被机械零件和发声器替代的情况也许不能称之为面色，外面把改造人的生理性状总结出各种各样的代名词，但司并不想把那些更替周期越来越快的东西用来形容他自己和类。即便能否成为人，换言之还能身为多久的人，这都是未知数。

且不说对发声器官的改造，实际上即便没有声音，不通过耳蜗为介质，他们依然可以畅通无阻地通过脑电波传递声音。没有延迟，不分界限。也许是相隔实在太久，司已经忘记类的声带发出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和现在又有哪里不同。这一功能带来诸多便利，从各方面而言都是。

司时常为他们暧昧不清却不能接吻（物理层面上）而感到遗憾，他可以接受类的身体被物化，被便利可控的机械取代，但唯独对通俗文学中亲昵接触的美好描写，他不免报以遐想。即使清楚他的面具仅是覆裹其上的外壳，坚硬的保护下没有柔软的唇瓣，诉诸爱语的喉管与声带——只有根根分明的导线与闪着五颜六色光芒的芯片。司赞美这些精巧的造物，他曾经在主动要求后让类指导他，亲手把这片面具安全地卸下。神代类是绝对的实用主义，对自己的改造也同理。司把指腹放在发热的导线上，脑海内浮想联翩。这个位置不存在本应属于人的嘴巴，类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传向脑神经。

是的，我想吻你，想让你聪明绝伦的脑瓜短路。司皱起眉，他早已习惯与类进行看似无声的对话。而把握是否开口的机会成为令他占据先机的优势条件，意味着表达直观态度的主导权。无声的神代类是一艘夜行船，司则是漂洋海面之上的灯塔。他需要发光，出声，收获船只无所不在的嗡鸣与回音。他已经不知道眼前的忒休斯之船还有多少属于对方本身，但很显然只要类的脑子还是原装的那颗，他的执着、聪明与浪漫便永远不会被改变。

司坚信即便是市面最先进的人工智能也无法复刻类的脑回路，毕竟没有一款数据库能够同时供给孩童般天真的性格模型与将人体视为舞台的演出家意识，类完美地以自己的肉身实现了这一点，这便是他独一无二的执着与狂热。类改造自己如同曾经主宰剧场舞台一样轻松自然，而身为人的部分向司流动而来，遵从星球引力。

与类相反的，司对改造自身没有多余的想法，连打耳洞都是为了方便佩戴耳部通讯器。彼时司皱着脸给耳朵消毒，类把几个精巧的小零件放在手心里，逐一介绍它们的不同功能，并以打趣的口吻讲解它们的构成与自己身着器械的相似之处。司从中随手捡起一枚扣到仍在冒血的耳垂上，疼痛是令人欢愉的生物电，这是身为人不得不享受的一环。他面向类用指尖轻叩穿过皮肤与血肉的“对方的一部分”，提醒类欣赏他一手促成的景色，指引而成的舞台。即便现在的世界早已淘汰传统演剧，我是否仍是你支配下独一无二的演员？答案是肯定的。

于是关于亲吻，类的声音配合着司的动作，温和且耐心地“说”着如果司君喜欢，我可以模拟接吻的声音给你听，绝对真实。

司瞪他一眼，对这个提议并不领情。他选择低下头，在暴露于视线内的其中一块芯片上安静地覆上吻。还好，没有触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