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第四章)凪诚士郎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坐这里。”御影玲王用手轻轻点了点他身旁的位置。
凪诚士郎听话地乖乖过去挨着人坐着,刚坐下,对方就递过来半个剥好的核桃。
“最近练得怎么样?”御影玲王笑眯眯地问。
“还行。”凪诚士郎望着人的笑脸,张开嘴去咬喂到嘴边的东西。
“张镖头最近还找你麻烦吗?”马车开动,帘外的光隔着帘子忽闪,时不时漏些光亮进来。
“嗯……就是一直在说着一样的话,好烦。”凪诚士郎压低声音说着,尾音变得黏糊糊的。
“哈哈,你这家伙。”御影玲王听完轻快地笑了一声,“张镖头待得时间久了,自然要给他一些面子,不过,非要说的话,论实力,他没那个资格管你。”
御影玲王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说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不过他虽然言语偏爱,但其中透露的绝对理性依然让人感觉到一丝疏离。
就好像在周到之余偶尔会显露的不耐烦那样。凪诚士郎总能敏锐地感觉到藏在对方亲切言语中的冷淡。
“有资格管我的人在哪里呢?”凪诚士郎也就佯装不懂,问得十分天真。
“……你说呢?”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御影玲王的眼神变得饶有兴味。
“我不知道。”凪诚士郎说。
“谁也没那个资格。”御影玲王揭晓了谜底,他说得很郑重。“你只需要听我的话就行了……你可是我的宝物。”
又来了。凪诚士郎心想。玲王总是轻描淡写地说着要将人据为己有的话。
是真心以为我是他的东西?
……该说是因为玲王太天真,还是太有把握了呢。
凪诚士郎没说话,又张嘴去接御影玲王喂过来的点心。
“话说,你也来这里一段时间了。”御影玲王突然转移了话题。“总该告诉我了吧?”
“什么。”凪诚士郎不知道御影玲王为什么这么问,他一副对此没有兴趣,也没有概念的样子。
“你想要什么?”说到“想要”两个字的时候,御影玲王加重了语气。
他往后悠闲地靠在椅背上,一副准备好了听他提要求的样子。
想要的东西……凪诚士郎想了想,他发现自己没什么想要的。
“比如?”他不知道御影玲王想听他说什么。
“钱,地位……女人?你总有想要的吧。”御影玲王随口列举,微微敛去笑意,声音也不如刚才亲昵了。
而在御影玲王这么说的时候,凪诚士郎才发现,原来还可以要这些东西吗。
奇怪。可是明明已经觉得现在的生活过得很好了,什么也不缺。
在玲王身边就很好……可如果这样说的话,对方一定会觉得很不知所谓吧。
凪诚士郎想了想,要细细解释很麻烦,而且,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不想要。”于是选择了最不麻烦,也最直接的答复。
他想这样的话,大概玲王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以后也不会再问我这么复杂的事了吧。
“啊?”但御影玲王听了,却像是完全不能理解,露出一副意料之外的神情。
“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就这样就好。”凪诚士郎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
“等等……你先等一下。”御影玲王打断了他。“你跟了我这段时间,应该知道我是说话算话的人吧。”
“嗯。是吧。”虽然凪诚士郎不知道这跟他们现在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那你跟我绕什么弯子。”御影玲王说。“想要什么直接说,不管是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御影玲王说这话时,一脸十拿九稳的神气,就好像他们在谈的是一份势在必得的合同,已经列出全部条件,只等着谈好价格,然后让人在上面签字画押。
不管什么……凪诚士郎被他说得有点懵懵的。
“那,我不想参加明天的训练了。”凪诚士郎说。
“好……才不是在说这个!”御影玲王差点被绕进去,回过神来突然拔高了音量。“啊真是的,怎么总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又很快泄了气,他闷闷不乐地看向窗外。
玲王为什么不高兴了。而凪诚士郎这边,全程都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情况。
为什么我非得想要什么,才能留在这里呢。
还是说我必须得要点什么,玲王才会让我留在这里?
好奇怪。但是,确实想不出有什么想要的。
凪诚士郎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他默默低下头,马车晃动,从他的视角看过去,现在看不见御影玲王的脸,只能看见褂袍之下,因为交叠双腿而滑落下来的一截白皙的肌肤……
其实第一次见面就想说了,就是,玲王的裤子到底是什么构造。
凪诚士郎不经意瞥了一眼,又赶紧移开了目光。
而就在他思绪漂浮的时候。
“这绝对不合理吧……”
御影玲王还蹙着眉看向窗外,在那边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马车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前停下,车夫掀开门帘,凪诚士郎把手伸过去的同时,将伞倾斜向御影玲王。
“这雨怎么老下。”御影玲王将手挡在额前,小声嘀咕了一句。
“小心哦。”凪诚士郎托住御影玲王的手,把他从马车上牵了下来。
“做得这么有模有样了啊。”御影玲王一边笑着,一边握住凪诚士郎的手走到伞下,看起来心情已经好多了。
自从上次被御影玲王说过之后,凪诚士郎打伞的时候就没有再注意过距离的问题,只以都不淋雨为第一要务。
但在御影玲王凑了过来,肩膀擦过他的胸口的时候,凪诚士郎还是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马车刚刚落定,就有一个面容黝黑的男子出了将军门,急匆匆走下台阶迎了过来。
“哎呀!这不是御影会长吗?”男子抿着嘴唇,在原地顿住脚步,大惊小怪地做出一副熟络的模样,那股热乎劲儿就好像在大街上遇见了亲戚似的。
凪诚士郎先下马车,分明看见男子早就在门内等候,还故意要做出迎接的样子。大概是要恭维玲王吧,这些天他见多了这样的人。凪诚士郎打着伞也不言语,微微侧身站在御影玲王面前,变得有些警惕。
“我听说珍宝斋得了好东西。”御影玲王怀抱双臂,神色从容地跟人打招呼。
“您说的是……哦哦!哎哟!不早说您喜欢,我就直接送到府上了!”男子一边胁肩谄笑,一边瞪着眼睛做出嗔怪的样子。
“那怎么行,别坏了规矩。”御影玲王对这种奉承早已习惯,他只是微微笑着,表面回得很是谦逊。
“是,都说会长您一向是最公道的!来吧,小人阖家上下都盼着您大驾光临!”男子说着别过身去,弯下腰,摊开手,让出一条路来。
与此同时,守在门外的侍女和家童也推开大门,侍立在廊道左右。
仆人在前面引路,御影玲王迈开步子,凪诚士郎也寸步不离地跟着。
男子乃是珍宝斋的主人,早年做些廉价的首饰生意,近来借着商会合并,重选各行执事的风头,一举当选为宝石玉器行的行老,将珍宝斋的牌子挂上了北边市集里最繁华的倚月楼,赚得盆满钵满,又因为他本人信佛,如今人人都尊称一句梁斋主。
而珍宝斋能如此顺风顺水,除却店主本人察觉商机的敏锐,自然也离不开御影商会的支持,要知道眼下雾港的生意,大部分都和御影商会脱不了干系,而御影玲王作为会长,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也难怪男子会如此战战兢兢。看见梁斋主一背过身去就开始擦汗,凪诚士郎觉得有点稀奇,毕竟他平时和玲王相处一向随意,很少意识到后者其实是这样的大人物。
虽然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但也不露怯色,从容不迫地坐镇在商会的头把交椅。外面的人都有点忌惮他,就连御影玲王自己都说:我谁也不怕,应该是他们怕我。
但更多时候,凪诚士郎却感觉到某种危险的气息,像是南部那看不见的毒雾般缠绕着御影玲王。直觉告诉他,要保护这样的人,必须得比任何时候都小心谨慎才行。
进了正堂,除了一位站在堂中央的男人是平民打扮,其余三名男子皆是衣着华贵,贴身带着仆从。
“会长!”座中一位戴着瓜皮帽,大腹便便的男子最先起身,朝御影玲王作了一揖。
“……啊?什么风把您吹来啦!”另一名身材干瘦,面容尖削的男子也赶紧离座拜了拱手。
“好久不见,陆老板。”御影玲王点头回礼,又看向那名瘦削的男子。“袁老板……现在也要叫你一句行老了。”
“看您这话说得!我能有什么本事,还不是会长抬举!”袁老板赶紧赔了个笑。
“嗯……是谁,啊,这不是……”还有一个看起来耷拉着眼,说话也慢吞吞的男子后知后觉注意到来人。“啊,啊……”他在那边“啊”了半天,也没吐出半个字来。
“杨老板,令郎前些身体不适,我叫了熟悉的大夫去看,不知道是不是好些了?”御影玲王对此面不改色,反而笑得十分和善,跟人嘘寒问暖起来。
“哦、哦……是御影会长啊!”杨老板这才有点回神,但始终有些颠三倒四,双眼迷离。
“您请上座。”梁斋主说着走到八仙桌旁的太师椅边。
“我后来,我坐这里就行。”御影玲王却只是笑着摇头,颇为不拘小节地就近坐下。
“您看您这……”梁斋主似乎还想再请。
“这种小事怎么样都好,斋主快让我们开开眼吧。”御影玲王话说到这里,自然又亲切地朝同座的几位商人递了眼色,余下众人见状赶紧附和,催梁斋主把东西拿出来。
侍者趁这时在座中布茶,也有人上来给凪诚士郎递了一杯。凪诚士郎接过茶,低头看了眼清澈的茶汤,若有所思地将小巧的杯子握在手中。
“好吧……!这次的货物不比寻常,乃是传说中制瓷大师谢雪影留下的传世孤品,雪影白瓷瓶。”梁斋主说起自家行当,顿时变得绘声绘色,“一想到这样的宝贝落到俗人手里实在可惜,这不,我专门请了行家,把盘都端到家里来唱了。”
他话音刚落,一直候在堂中,一身市井打扮的牙人走上前来,他掀开盖在高几上的靛青色绸布,果然露出一只秀美的白瓷瓶来。
瓷瓶胎薄质腻,光洁润泽,还带着一丝极淡的月蓝色,即使是完全不懂瓷器的人,也能肉眼看出是难得的珍品。
“哇哦。”凪诚士郎没有多想,也就是随口感叹了一句。
“你喜欢?”御影玲王却好像对他这声感叹格外敏感,带着几分调侃,抬头看了眼凪诚士郎。
“……嗯,还可以?”其实算不上喜欢,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厉害的东西登场了,单纯感叹了一句。仅此而已。
“我买给你。”御影玲王听完,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就转过了头去。
诶?凪诚士郎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各位老爷请看好了,净瓶式样,小口长颈,雪花腻子瓶底藏着梨花雨,这手笔,乃是谢家真迹无疑,往年家藏在庙里,僧人用来储花养香,味道宜人,传闻说谢雪影本不做白瓷,这白瓷瓶是他专为体弱的千金所制,据说冬日握之生温,夏日握之沁凉,好以瓷为药,养气安神。”
牙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着这瓷瓶的好处,座下众人听得纷纷点头。
“都说杨兄你爱瓷如命,这下你觉得如何?”袁老板双手交在腿上,像细瘦的鸡爪,他笑嘻嘻探过头去,询问坐在隔壁,睡眼昏昏的男子意见。
“……啊,好的,这是好的。”杨老板说梦话似的喃喃几句,他眯起眼,定睛看了眼瓷瓶,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那就……六百两。”他捏着手指,有些口齿不清地说。
“不愧是杨老板!”梁斋主和牙人对了下眼色,立刻拍掌叹道。“果然识货!”
“六百五十两。”坐在另一边,胖乎乎的陆老板笑眯眯地加了价。
“不是说只是来看看?你怎么也来掺和!”袁老板笑骂了一句。
“寻思着能摆在柜台上……确实漂亮。确实漂亮。”陆老板赞不绝口。
“七百两……”杨老板汗津津的手在桌面上画着圈。
“看他这家伙是志在必得了!”陆老板也跟着笑了起来。
“八百两!”袁老板大声加完价,又挤眉弄眼地看向众人。“我可不能只来看看是不?”
袁老板话音一落,屋子里静了一阵。要知道八百两不是个小数目,已经能在繁华地段置办一座小宅院了。
“八百二十……”杨老板那边似乎有些迟疑要不要加价,正在暗自犹豫呢喃。
“八百两。”这时,坐在一旁看热闹的御影玲王轻声开口。
众人都以为御影玲王来这里另有打算,其实对这瓷瓶没兴趣。他重复了一遍袁老板报出的数字,令后者有些坐立不安。
谁知道短暂的停顿后,御影玲王又加了一句。
他说,八百两,黄金。
“这个瓶子我要了。”
众人闻言,都露出惊讶的神色,至于梁斋主,则是一下子笑歪了嘴。
“哎哎哎!还得是会长,真是财神爷转世!”他一边笑一边朝御影玲王行礼。
“这我可不敢跟了。”袁老板赶紧摆手,扭扭捏捏地讪笑着说。“家里老婆要骂了。”
“就给会长吧,我没意见。”陆老板笑得颇为可掬。
“也好,也好……”杨老板又再次闭上眼,打起了瞌睡。
“我喜欢这个,就感谢各位行老割爱了。”御影玲王嘴上谦让,脸上却不甚在意。毕竟他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
再说了,与其看这些人在这里演戏,倒不如豪掷买下——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知道陆老板借机想拉拢袁、杨二人,而唯有梁斋主想卖个好价。这样他既得了瓷瓶,截了营私,又卖了人情。有何不可?
袁老板和杨老板当然能读懂御影玲王这看似突兀的举动背后的态度,都又摸胡子又理衣角,一副想要快快走人的样子。
而陆老板本人,始终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御影玲王跟他对视,也朝他笑了笑。
这时,忽然有小厮从外面快步进来,凑到陆老板耳边说了什么。
陆老板听完,立刻脸色大变,也没了笑容。
“家里有点急事,得赶回去一趟,就先告辞了。”他说着朝众人作别,就慌里慌张地离开了正堂。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起身道别,御影玲王看着那些人的背影,也渐渐敛去了脸上的笑意。
“我刚刚听见了。”回去的路上,凪诚士郎帮御影玲王拿着装瓷瓶的囊匣,静静地走在他身旁。
“你听见什么了?”细雨盖过人声,伞下便自成了世界。御影玲王笑着问他。
“那些人说的话。”御影玲王知道凪诚士郎指的是在陆老板之后陆续离去的两位商人。
“他们说什么了。”御影玲王倒是一副并不意外的样子。
“玲王年轻气盛,高调张扬,迟早会遭殃。”凪诚士郎在重复他听到的话,说得很平静。
“这样。”御影玲王对这评价看起来没有太多感慨。“我还想问你,怎么想到跑去偷听的?”御影玲王转而一笑,用手里的折扇拍了拍人的脸。“我可没有教过你这个?”
“我只是去那边喝了一口茶。”凪诚士郎给御影玲王看他提前握在手里的茶杯。“因为里面很闷。”
“你啊。”御影玲王看他说得理所当然,垂下眼眸,无奈地笑了。
回到宅邸,张镖头带了镖师和护院来接,并且向御影玲王报告近日情况。
“会长,您回来了。”张镖头打了招呼,让仆从去安排车马。
“怎么带这么多人来。”御影玲王似乎觉得他们不必这样紧张,宽慰的语气很温和。
“一开始只听说您要上街买东西,没想到是去了姓梁的家里,还只带了……”张镖头说到这里顿了顿,他瞥了凪诚士郎一眼。“总之,您这样出门,弟兄们都不放心,跟管家说您要是晚饭时候再不回来,我们可要出门去寻了。”
“有需要我会说的。”御影玲王对此不以为意,他的肩膀挨到凪诚士郎,还悠闲地轻轻靠了一下。“再说了,我带了凪跟我一起,你不用担心。”
“……是。”张镖头又看了凪诚士郎一眼,他又说。“新来的人也训了半个月了,虽然派不上太大用处,但让打打杂也还用得。”
他这么说完,那日在船上收留的三人便出了列来,一一让御影玲王查看。
“我把他们三个安排在东门轮值,给兴哥打打下手。”张镖头向御影玲王汇报。
“嗯,你看着安排吧。”御影玲王扫视了一眼三人,并未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他仿佛是有些倦了,随便交代了几句,就先去浴室更衣盥洗。
张镖头送走御影玲王,突然叹了口气,解散了人群。
而凪诚士郎怀里还抱着那只囊匣,他也觉得有点困了,想先回房间放一下东西。
这时,一直在人群里偷看他的小阿陈终于找到机会凑了过来。
“诚士郎先生!”小阿陈看起来很是兴奋。“您又跟会长出去啦?”
“哦。”凪诚士郎随口答应了一句。小阿陈虽然有些畏畏缩缩,但总体来说,他倒是不讨厌这个人。
“这家伙睡在老大屋外,和我们可不同。”李三语气轻浮,说得相当戏谑。
“那是因为……因为诚士郎先生很厉害。”小阿陈有些不好意思地赞美道。“今天的袖箭放得又干脆又漂亮,说不定你适合暗器呢。”
“听说老大专门给你打了把横刀……”李三说着想拍凪诚士郎的肩膀,被凪诚士郎轻轻躲开了。“哎呀,我就是觉得,你这样也挺好。”李三似乎话里有话。
站在一旁的孙七倒是一直没有说话,他站了一会儿,就一言不发地准备离开。
“……那家伙阴森森的,搞不懂。”小阿陈望着孙七的背影小声嘀咕。
“你们不是一起轮值吗?”李三问道。
“嘘、嘘!别说了……”小阿陈说着耷拉下肩膀。
“那个……”凪诚士郎一直没有怎么搭理三人的对话,但看着孙七默默离开,他忽然开口,提高了音量。他问孙七。“轮值要不要一起?”
孙七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似乎没想到会被叫住。他顿住脚步,微微转过头来看了凪诚士郎一眼,点了下头就离开了。
而凪诚士郎似乎不想多说。“我先走啦。”他抬起一只手,这么懒洋洋地说了一句,留下李三和小阿陈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十分疑惑。
入夜之后,凪诚士郎被御影玲王叫进里间。
后者只穿着贴身的里衣,侧躺在床上,正低着头把玩他今天重金买来的白瓷瓶。
“喜欢吗?”御影玲王抬起头,笑着看他。
什么。凪诚士郎看着人放松慵懒的姿态,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怎么这种表情看我,就这么好看?”御影玲王有些揶揄,轻声重复了当时他在船上随口问过的问题。“……自从第一次见面,你一直就看个不停啊。”
确实很好看。凪诚士郎心里这样想,但听御影玲王这样说,还是下意识低下头,移开了目光。
“你说喜欢这个玩意儿,所以我就买给你了。”御影玲王将瓷瓶捧在手里,借着灯光看它的成色。“即使是我也少见这种宝贝,现在你该开心了吧?”他这样说着,将瓷瓶递给凪诚士郎。
凪诚士郎顺着对方伸出手的邀约,微微倾身向前方便人触碰。但他没有伸手去接那只瓷瓶,不知为何没有心情。这不过是个瓶子而已。
“嗯。”他闭上眼,只想快快得到抚摸。
“……那是什么。”御影玲王看他并不欢喜,神情有些冷淡下去,他忽然话锋一转,低头看着床榻之上,一枚淡青色的鸳鸯玉佩。
玉色柔润,像是贴身携带了多年。雕花细腻,形状偏偏是对鸳鸯。
凪诚士郎看见那枚玉佩,才回想起来自己身上原来还带了这样一件东西。
都快忘了,也没有戴过。他嫌麻烦。
应该是一直放在包裹里的,也不知道玲王是怎么发现的。
看这兴师问罪的样子,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吧?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凪诚士郎想了想,又说。“大概。”
“谁给你的。”御影玲王不知不觉间,已经是诘问的语气。
“嗯……之前帮过我的人。”凪诚士郎没有撒谎。他觉得这样说已经很清楚了。
“帮过你……心上人?”谁能想到对方的话题却已经一下子跑得十万八千里。
“诶?”凪诚士郎不知道御影玲王为什么会这样问。
御影玲王沉下脸色,他不说话,又静静看了凪诚士郎一会儿,似乎在等他自己交代。
没想到御影玲王会问这样的问题。凪诚士郎觉得又疑惑,又有些暗暗高兴。
“玲王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问呢。他本想这么说。
“好了,我对这个没兴趣。”但还没等凪诚士郎说完,御影玲王就打断了他的话。
像是不想继续听下去,御影玲王别过脸,不耐烦地把玉佩推开。“你拿回去吧。”
而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又突然变得难以亲近,凪诚士郎既有些茫然,又觉得烦躁。
玲王似乎误会了什么。凪诚士郎感到有必要解释。但看见对方别开脸不想再听的样子,又觉得这种事情,突然解释一大堆不仅麻烦,也很荒唐。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继续留在这里也好像不太合适,凪诚士郎也只能依言拿起玉佩,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提醒你。”而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你哪也别想去。”御影玲王的声音又在他身后,颇为强硬地响起。
难道玲王是觉得我要离开吗?凪诚士郎被他这一句说得莫名其妙。
“这不是玲王能决定的事。”
他也就回过头去,这样淡淡地说了一句,就回到了外间。
那之后,两个人僵了一段时间。
两天?可能三天吧。
御影玲王故意不跟凪诚士郎说话,出门也不带他。
凪诚士郎想帮御影玲王做什么,后者也视而不见,转过头去接别人递来的东西。
但虽然如此,点心也好,入夏的衣物也好,都还是变着花样地给,一样没有少过。
除此外,那只本来打算摆在客厅的白瓷瓶,也彻底被御影玲王移到了卧室。
这只本来说是买给凪诚士郎的瓷瓶,御影玲王看起来倒是喜欢得紧。自从得了这瓶子,日日夜夜把玩,爱不释手。
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吧。凪诚士郎对此也只能这样想。
直到某日下午,御影玲王出门办事回来。
仆人上前迎接,凪诚士郎在树下也看见了,但有点犹豫是不是应该凑上前去。
但今天倒是奇怪,御影玲王没管迎到跟前的仆人,反而径直朝他走来。
御影玲王一边向他走来,一边脱下外衣,跟没事人似的,将外衣递到凪诚士郎怀里。
诶。凪诚士郎愣了一下,但也极其自然地接过衣服。
说来奇怪,他们吵架认真吵,不吵的时候倒也认真不吵了。明明谁也没多说什么,可御影玲王做出这个小小的举动,蓦地距离再次拉近,气仿佛也就跟着全消了。
凪诚士郎微微弯下腰,抱着御影玲王的衣服,在直起身之前,他低垂着头,又看见了对方走来的时候,腿侧若隐若现的轮廓。
透过长袍的下摆,露出腿间的肌肤白皙匀净,从膝弯处一路往上,一直到接近侧面腰胯的位置,都没有任何遮挡,是雪白的一片。
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突兀……但凪诚士郎早就想问了。
玲王的裤子到底是什么构造?
“在看什么呢?”御影玲王注意到这视线,问得饶有兴致。
凪诚士郎闻言抬起头。
“在看我的裤子?”御影玲王说着,眼里的兴味更加浓厚了。
“有点好奇……”里面有没有穿。但果然不能这么说吧。
“好奇我有没有穿内裤?”对方却直截了当地说出他内心所想。
啊。玲王难道会读心术?凪诚士郎脸上的神色虽没有太大变化,心里却着实有些惊讶。
“也不是……”他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对话的节奏。
而御影玲王却直接忽视了他的回复,笑得眯起眼睛,颇为爽朗地问他。
“那要不要亲自来检查看看?”
此话一出,惊天动地。凪诚士郎看着对方的笑脸,努力理解了一下,但好像怎么想都是那个意思。
嗯……?在凪诚士郎睁大双眼,愣在原地的时候。
御影玲王似乎已经将他这反应视作默认,直接拉起他的手腕,引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侧。
诶……凪诚士郎已经完全被对方牵着走。
御影玲王始终面带笑容,他将凪诚士郎拉向自己,又说,果然还是去屋里比较方便仔细看。
“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