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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恋乳糖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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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恋乳糖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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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20

    水星  章节16
      
     
      曲铭澈睁开眼睛的时候,曲郁生已经在他旁边守了整整一夜。
      一夜下来冲淡了不少他开始的烦躁和痛苦。弟弟的睡颜让他安心,他无需再理会那些不好的情绪,而是默默地坐下来,牵住对方的一只手,抚摸皮肤下轻轻搏动的脉络,确认他还陪伴自己。
      他自小就觉得孩子生得漂亮,即使闭上眼睛睡着了,也如冬日含着雪水的花瓣般柔嫩。他从不忍去吵醒他,仅仅看着对方因试图苏醒而微翕的眼睫,对他而言也是一种亵渎。曲郁生无数次跟弟弟一起睡觉,无数次先睁开眼睛,也无数次注视着对方在他面前近乎无声的呼吸,他却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一动不动,不含任何想法地凝视曲铭澈那么久,久到他忘了时间。
      早晨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洒进来,在病床的被子中央铺开一片金色的光束。曲铭澈就是在这时苏醒,跟床边的哥哥对上视线。
      曲铭澈眨着眼睛,他已经看到了自己梦见的人,但他不能像往日那样扑上去拥抱曲郁生,他使不上任何力气,四肢如被捆束,不属于自己般不受控制。他已经躺了很久了,从上上次哥哥回学校之后,他就跟妈妈一起瞒着哥哥,一直躺在这间小小的病房。
      他也不愿见到哥哥,只敢在不为人知的梦里抱抱他。他骗了曲郁生,让他以为自己玩得开心,但他其实并不快乐,在这间布置温馨、墙上贴满卡通壁纸的儿童病房里,他每天面对的是冰冷的气管插管,还有穿白大褂的陌生大人。他其实很想回家,为什么他的身体总是不舒服,让妈妈跟哥哥一直为他担心呢?
      曲郁生目睹着那双眼睛在见到自己的一刻亮起,很快紧紧闭上,不再看向他。曲郁生的喉结动了动,轻抚上对方发颤的眼皮,温热的泪水沾上他的掌心。
      孩子忽然呼出细细的呜咽,就像有无数话想对哥哥解释,对哥哥倾诉,却又在此刻变成堵在胸口的悲伤。
      曲郁生只是说:“哥哥在这里。”
      就像怕曲铭澈没有听清,他紧紧握住孩子的手,重复道:“哥哥在这里陪你。”
      曲铭澈却哭得更伤心,因为内疚,因为哥哥对他毫无条件的温柔。曲郁生的心被割了口子,仿佛疼痛已经化成了实体,他会破裂而死,只因内心过量的哀伤。
      孩子哭累了就睡过去,曲郁生则一直陪他到医生查房,望着那群比他专业的大人们说着他听不懂的术语,然后将弟弟推出病房。
      他站在原地,忽然一拳打在墙壁。手指关节震荡,血顺着他的指缝一点点流下,衬得他手背上那片月牙形的旧伤更加扭曲可怖。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一直陪着曲铭澈。姨母来过几次,担心他落下功课,劝他回学校,曲郁生的回复永远只有一句:书我可以重念,但弟弟我只有一个。
      他只在期末考试期间回去了一趟,考完试后又马上回来了。所有人都认为消失那么久的曲郁生会落榜,结果成绩出来,他不但拿了全额奖学金,甚至把年级第二甩得更加遥远。
      接受治疗后的曲铭澈恢复了一些,至少不是全身不能动弹,他已经可以借助脊椎的力量坐起身,颤巍巍捧住一小块草莓饼干,他想拿给哥哥吃。
      姨母当时在旁边,她也知道曲郁生其实不喜欢吃这些甜食,刚想劝曲铭澈,却被曲郁生在底下轻按住手。她便看着曲郁生温柔注视着弟弟,然后一点不犹豫地吃掉曲铭澈送来的饼干。
      她心底涌上一阵酸楚。
      “妈妈,你也吃。”一块饼干颤颤伸到她这里,她急忙收下,望着对她歪头笑的曲铭澈,觉得郁生跟自己那么宠着澈澈,他却一点都不娇纵任性,一直为他们着想,真的是很好的孩子。
      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会遭受这样的苦痛。她想不明白,也痛心曲铭澈每次望向窗外在游玩运动器材的病友小孩时,眼里流露的失落。
      曲铭澈越来越沉默,曲郁生跟他说话,抱他去楼下散步时,他只是会笑着搂上哥哥,浅色的唇瓣始终抿着,没有道出任何不快或者开心。
      曲郁生也把一切看在眼里。弟弟即使什么都不说,但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的事情。孩子还年幼,不善于隐藏更多的心事,而曲郁生作为目睹心爱的母亲离他而去的人,会异常敏感自己在意的人的所有情绪。他知道对方的低落,比对方更加难受,也比他更会按耐和隐藏这份痛苦。
      压抑着,让它到达一个再也不能承受的阈值后不可抑制地爆发。
      那天曲郁生和曲铭澈去散步,慢慢走在住院部楼下的花园小径,他还给曲铭澈拾了一朵落下的白花,放在曲铭澈的手心。
      医生一度想让曲铭澈坐上轮椅,曲郁生拒绝了,执意道他可以抱着弟弟走,不需要借助这种工具。
      我的弟弟不是残疾人。
      他平静阐述这句话时,他身边的曲铭澈却骤然捏紧了身下的衣角,汗湿的布料上面揉出一团泛深的褶皱。
      散完步后,晚上他照例给曲铭澈按摩双腿。经过一番周密的治疗,曲铭澈只剩下腿部没有知觉也不能行走,其他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曲郁生知道曲铭澈在一点点好起来,迟早也会康复出院的。
      他在床上放平曲铭澈,按照医生教的康复疗法,耐心按压曲铭澈的腿。那样秀颀匀称的双腿,却像小美人鱼脱去鱼鳞之前的状态,根本不能下地走路。
      他想着心事,下手的力道不自觉加重,等他回过神时,孩子白皙的腿面已经留下他用力过度的红痕,一道道无比清晰地横在上面,瞬间刺痛了他的双眼。
      曲郁生想去找药,替他攃涂伤痕,曲铭澈却开口:“不用的,哥哥你忘了,我已经不能再走了,也不会疼了呀……”
      熟悉的童声纯粹依旧,却像是狠狠推了曲郁生一把,将原本就悬在崖口摇摇欲坠的他,推入万丈深渊。他被抛弃,被剥离躯体的一切温暖,走向堕亡,撕裂的心碎声阵阵清醒地撞击他的耳膜,带着那份压抑着的接近绝望的痛苦。
      他直接撕碎平日伪装的冷静,朝面前的孩子失态地怒吼:“你不是残废了,你还可以再站起来!”
      怒火过后,却是死亡一般的沉默。
      曲铭澈先哭了出来,眼泪润湿面颊,那朵哥哥送给他的,瓣尖泛着蜡黄色的枯花从他指尖滑落,掉到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曲郁生没再说话,拾起地上的花,重新放在曲铭澈手心的同时,他俯下身,双手捧着曲铭澈的脸,深深吸了口气,又忽然松开手,步伐不稳地离开病房。
      他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会疯的。
      

      章节17
      

      有一个梦里的记忆,或许也是记忆里的美梦。
      小学附近有卖小印章,上边刻了卡通图画,也就五毛钱的样子,印上个十几次便没有墨迹了。
      他为弟弟买了一个,小小的印章刻着几颗星星图案,他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曲铭澈会喜欢。
      曲铭澈的确很喜欢,他当时不过两岁半,正是顽皮的年纪。他晃着那颗小章子,戳一下就在白纸落了几颗星星,再戳几下,星星像花朵一样开满整张纸。
      曲郁生把课本给了弟弟,任他在上边密密麻麻盖星星,完成后还骄傲捧着课本到曲郁生面前:“哥哥看,蓝色的星星!”
      多可爱,他只会这么想,澈澈最可爱了。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睡得迷糊的曲郁生经过洗手间的镜前,无意瞥见自己脸上像是一夜之间长满了的蓝色星星。他立即清醒,撩开自己的衣袖跟裤腿,手臂跟腿面都不例外分布着同样的痕迹。
      他捉住了躲在床底的捣蛋鬼,将身下乱扑腾的孩子按住,霸道地咬住他的脸颊,柔软的皮肤立即被他嘬出一个带涎液的淡痕。他数着自己身上的印子,一个个报复般在弟弟身上咬回来。
      曲铭澈边尖叫边笑,向他求饶。曲郁生根本不顾,他那太可爱也太调皮的弟弟,身上总带着淡淡的奶味,那么软,他喜欢得忍不住多吮几口,这么小小地惩罚他一下又怎样呢。
      玩闹过后曲郁生抬起头,看见曲铭澈眨着笑出眼泪的眼睛,他一点都不记仇,一口亲到哥哥的脸,软软跟他说:“最喜欢你啦。”
      .
      曲郁生回过神来,面前的曲铭澈已经歪着头,靠在轮椅上睡着了。
      断断续续经历一年治疗,曲铭澈最终出院,他还是执意坐上了轮椅,不管兄长接不接受。面对弟弟的固执,曲郁生攥紧拳头,沉默许久后做出让步:“我以后抱你上下楼。”
      姨母倒是想改造一楼的小书房,让曲铭澈住进里面,方便曲铭澈出行。曲郁生不同意,书房太小,那样曲铭澈便无法把钢琴放到自己房间随时弹奏。姨母见他这样坚持,便只好作罢。
      曲郁生向学校申请了走读,在每天晚修下课后回家,把在客厅安静写作业,或者只是在等着他回来的弟弟抱回到房间,然后跟他一起睡下。曲铭澈也因病休学,只能请家教来辅导他。
      他感到不甘,无论如何都觉得难以舒解这样的心情。自己作为兄长,却连辅导弟弟功课这种程度的事都做不到。
      沉默间他伸手穿过弟弟的腰,以及双膝之下的腘窝,将不小心在轮椅上睡着的幼小孩子抱起,再慢慢上楼梯,走进自己的卧室。
      曲铭澈轻轻抖了一下手指,他在做什么梦?曲郁生让他在自己怀里多停留了一会,直到呼吸渐渐平稳,他才将弟弟放到床上。
      他关掉房间灯,只在书桌前留下一盏小灯,亮度调到最小,随后才翻动手中的练习。他每晚照例学习到深夜,也已经习惯不会早睡的日子了。
      只是他最近不太容易心静,演算进行到最后总会停滞在一个异常庞大的错误数值。他想着今天老师讲的例题,脑里却没有任何印象。
      没到十二点,曲郁生便上了床,太阳穴的胀痛令他难以平静入睡。他折腾到两点多才模糊睡去,沉入海底般的梦境之前,他想的依旧是曲铭澈去年堕海的情景,清晰无比的落水声,像此前的无数次漫长的黑夜一样,梦魇般纠缠他,在他耳边一遍遍嘶叫,拽他沉入无止无尽的自愧中。
      曲铭澈却在后半夜醒了。
      鼓胀的肚腹仿佛蓄满了水,逼得下腹阵阵发疼。他眨着通红的眼睛,尿意让他无比难受。他极力闭上眼睛,不去想这些,他想睡回去,就像先前的任何一晚,只要睡着了,第二天哥哥便会在醒后抱自己去上厕所。
      再忍一忍,不能弄醒哥哥,他知道曲郁生已经很累了。
      他憋得快哭,用力收紧手指,闭上的眼睫轻轻抖动,像风吹时震颤的蝴蝶翅膀。要是他的腿可以走的话,要是他可以自己下床的话……
      曲郁生是被身下传来的湿意惊醒过来的。
      反应过来的他立即把湿漉漉的弟弟抱进房间的浴室,边安慰他,边要脱去对方湿掉的衣裤。曲铭澈却不让他碰自己,推着他的手哭出来:“不要!我好脏……”
      “澈澈怎么会脏。”他半蹲下身,紧紧抱住他的弟弟,“你是世上最干净的孩子。”
      曲铭澈拼命摇头,推拒的动作却已不像先前这么强烈了。曲郁生替他脱掉睡裤,用毛巾仔细擦过对方腿间的湿腻。
      曲铭澈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按医嘱喝中药。曲郁生早该想到的,每天晚上这么一大碗灌下去,小孩子难免会起夜。
      “澈澈,你以后难受了都要跟我说,不要憋着,哥哥会担心的。”最后他帮弟弟换好一身衣服,抵住弟弟的额头注视对方的眼睛。
      “好……”
      曲铭澈软软的声音带着鼻音,他搂住曲郁生,两人紧紧贴在一起,那样的温暖让曲郁生恍如隔世。
      他的下颔抵着孩子柔软的发顶,轻轻说:“等我好不好,等哥哥以后治好你。”
      他的弟弟用力点头,抬起眼,柔软的嘴唇贴上他的脸颊。
      他听见弟弟说:“最喜欢你啦。”
      

      章节18
      
      
      身边的人里只有高泽靖知道曲郁生家里的事。
      高泽靖不会说什么,日常相处中也完全不过问。甚至班里有些人凑来八卦曲郁生之前请假那么久的原因时,高泽靖会站起来替曲郁生驱走他们,只说别再问了。
      久而久之就没人好奇了。
      其实高泽靖这么做是对的,毕竟只要有无心者提到这件事,曲郁生的脸色会瞬间沉下来,仿佛凝固周遭的空气。
      高泽靖想到之前在曲郁生的试卷上看见的那个名字,大概也清楚了曲铭澈在曲郁生心中的位置。
      弟弟出了事,作为哥哥的知道消息当然会第一时间去看望,但是为了弟弟请了接近半年的假,甚至申请走读每天不知疲惫地回去陪弟弟,哪怕是亲生兄弟,也很少有哥哥做到这种程度。
      而那件事曲郁生只对高泽靖提过一次,关于他的弟弟曲铭澈的事。
      他们当时在上体育课,解散后他们便倚在操场的一处长栏杆前休息,曲郁生双手搭在身后的栏杆,目光平视远处。浅色的阳光从阴云背后露出一角,照在曲郁生冷淡的脸上,那些棱角分明的俊美轮廓被温暖的太阳光线勾勒,却是冷的,再热的午后阳光都融不掉他身上深入骨髓的冰冷。
      他平静说:“他当时掉下去了,我没有抓住他。”
      “我死去的母亲想夺走他,在我把他救上岸,体会不到他呼吸的那一刻,我恨透了她,最后恨透我自己。”
      “我每天面对他都是一种折磨,夜晚对我来说也不是真正的休息,而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噩梦。”曲郁生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他的笑让我心碎……是我无能,我没办法让他开心起来。”
      高泽靖沉默着,拍了拍他的肩。
      他们回到教室后,高泽靖捣鼓了一节数学课,用向女生要来的花色信纸折了两只立体的小兔子,拿给曲郁生:“帮我送给你弟弟,希望他早日康复起来。”
      曲郁生愣了一下,然后勾起唇,只要说到曲铭澈,他便会露出温和的神情:“谢谢,他应该会非常喜欢的。”
      曲铭澈果然很喜欢,说要将它们放到妈妈的钢琴上面。曲郁生知道那里被弟弟摆满了从各种各样的人那里收获的小礼物。哥哥送他的最多,各种拼接模型,绘本,还有从外面捡的漂亮石头,都被小心收藏起来。
      曲铭澈将纸兔子放在了琴上,让小一点的那只紧紧挨着大一点的纸兔子。
      见弟弟喜欢,他也难得心情畅快,就像清亮的月光晃进密不透风的心底,受伤的痛处被贴敷抚慰。
      之后他甚至去请教了高泽靖折纸的手艺,也折了两只歪瘪的兔子,丑得可爱。高泽靖笑着说:“你这兔子折得像老鼠。”
      曲郁生也承认自己不擅长手工,把失败品放在自己的桌面,等着回家后也送给弟弟。
      但它们却没有被放在曲铭澈的钢琴顶部,而是到了另一个女孩子手里。
      曲郁生之前也只是听说隔壁班有个叫黎绘雨的女生,之前也来请教过他学习上的问题。
      但这不是让曲郁生注意到她的地方。
      那个女孩子身穿黑色礼裙,端正地坐在舞台的钢琴前,台下无数双眼睛注视,她毫不怯场,只在演奏前摆正了面前的谱子,直接顺畅地从头弹奏到尾,跟演奏小提琴的同伴配合得天衣无缝。
      最后她侧过脸来,对底下的观众微微一笑,聚光灯照在她的身上,笑意中带着几分调皮。
      曲郁生那时感到了一种通向全身的电流,酥麻地窜过他狂跳的心。
      那次学校的文艺晚会之后,曲郁生重新认识了这位弹钢琴的特别女孩。可能是初次体验到的心悸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好奇,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年少冲动,他在之后黎绘雨主动前来追求他的时候,没有多少犹豫就答应了对方。
      他们很快在一起,开始了一段不被绝大部分中学提倡的早恋之中。知情的人都觉得他们郎才女貌,他们也很快成为众人心中羡慕的一对。
      不过中学生谈恋爱不过如此,在学校顶多牵牵手,在食堂一起用餐,互相辅导功课。曲郁生此前没有经历过恋爱,开始做得可谓相当笨拙,让黎绘雨笑话过他好多次,但又说她喜欢他这样。
      高泽靖则一直默默看着他们,自觉给曲郁生和黎绘雨留出单独交流的空间。他没有发表过什么感想,即使是有也是欲言又止。
      终于有一次,高泽靖主动开口:“老曹说你成绩退步了。”
      “我知道。”曲郁生漫不经心,用指腹反复摩挲钱夹里的相片。他昨晚因为跟黎绘雨讨论题目,回去得晚了,曲铭澈已经被姨母抱回去睡下。他没看见他,曲铭澈也没有。
      “……你真的是喜欢她吗?”
      曲郁生没有说话,拇指滞在照片上孩子的脸颊。
      “我不觉得你是认不清自己的人。”高泽靖收拾好背包,站起身来,“你最好清醒点吧,曲郁生。”
      高泽靖独自走后,黎绘雨刚好在这时进来,见男友正发愣地看着手里的东西,便从他背后悄悄凑上去,一把搂住曲郁生的脖子。
      她看到钱夹里露出的一截小孩照片,立即睁大眼睛:“妈呀,他好可爱!这是小时候的你吗”
      曲郁生立即合上钱夹站起身,不知为何,他不想让更多人得知弟弟的存在。他平静转移话题:“不是等我去食堂吗?现在可以一起走了。”
      “那行,我们走吧。”女孩是有些疑惑,但也体贴地不再过问,牵着男友的手拉着他下楼,“你跟泽靖吵架了刚刚看他脸色不太好,跟他打招呼他都没理。”她知道两人要好。
      “没有。”曲郁生淡淡道,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章节19
      
      
      “郁生是谈恋爱了吗?”
      曲郁生下意识想否认,但看见姨母微笑的眼睛,他切水果的动作顿了顿,把最后一块哈密瓜摆上果盘,他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话音很模糊。
      “欸,说起来也很巧,我昨晚带澈澈去买衣服,刚好看见你跟那个女孩子从蛋糕店走出来。”姨母从怔愣住的他手里接过果盘,“那女孩子看侧脸就觉得漂亮,跟你很般配,我就说嘛,我们家郁生对弟弟那么好,温柔体贴,怎么没有女孩子喜欢呢。”
      他却没有任何心情了,直接转身出门,狼狈到甚至忘记跟姨母道别。他独自跑到街上,整个人仿佛被揪住往地上狠狠一掷,视野昏天黑地。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他那么久来一直不想让曲铭澈知道这件事,刻意隐瞒着。他可以无所谓学校的同学老师,甚至姨母知道他跟黎绘雨的恋情,但他唯独不能接受曲铭澈也知道。
      他到了曲铭澈的钢琴培训机构,在弟弟待的琴房外面一直等到下课铃响。
      那时孩子正低头摇着轮椅,被忽然抱起来。他没有挣扎,知道是曲郁生:“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来带你回家。”
      曲郁生轻轻将弟弟抱上去一点,抵着他的肩膀深深呼吸。孩子搂住哥哥的脖子,在曲郁生的耳边小声说:“哥哥像小朋友,好黏人。”
      曲郁生笑了,拥着他一路走回家。
      到家后,司机已经帮忙把曲铭澈的轮椅送回来了。姨母不在家,估计是公司临时有事去处理。他跟曲铭澈吃过晚饭,然后便想抱弟弟去洗澡。曲铭澈有些别扭,耳根涨红起来:“我会自己来的,哥哥不用帮我。”
      他的弟弟长大了,似乎有了廉耻心,至少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光屁股跑到他面前要他帮忙穿衣服。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呢,住院的时候他一直为病床上的曲铭澈清理身体,直到他返校后因为晚修不能很早回来,那时曲铭澈便主动说要自己一个人完成很多事,是这样吗,不用他帮忙了,他从小到大呵护着的弟弟,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地成长并不再需要他了呢。
      曲郁生感到失落,以及随之而来的烦躁。
      曲铭澈洗完澡,扶着浴室里安置的方便他行动的护栏,慢慢穿好衣服一点点挪出浴室,扶着门框立在那里。他的哥哥还在房间,手掌平放在母亲留下的钢琴,垂下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曲铭澈忽然感到手部脱力,几乎支撑不住身下无力的双腿,他唤道:“哥——”
      曲郁生先一步抱住几乎要倒下地的曲铭澈,那双膝盖堪堪停滞在距地几厘米的地面,被孩子稳稳支撑住了,两个人便静止般的维持下跪的姿势,挨得极近。曲郁生都能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胸膛,仿佛撼动他的四肢百骸。他紧紧拥住曲铭澈,阖上眼睛:“没事了。”
      他重复了一遍,就像是要让自己听到。
      曲铭澈隔着衣料听着兄长急促的心率,它像是要跳出那个人的躯体,直直撞到他的心,血管一根根偾张着,仿佛连涌流的血液也在跟着跳动,他自己的心跳也会那么大吗?他从哥哥的背后伸出手,触到他的后脑勺,学着哥哥对自己做的,轻轻安抚他。
      那一瞬曲郁生僵硬了,却又很快安静下来。
      如果说濒死的危机中诞生的强烈的心悸可以让绝望的彼此陷入不可自拔的爱恋,那他早就会因这样的爱意沉沦,迟迟不愿苏醒。水星会以安全的距离环绕太阳旋转,永远在一个最接近的位置表示自己一直存在,一直存在于伸手可触的太阳身边。
      他是那么爱他。
      “对不起。”曲郁生轻声说。
      “这段时间忽视了你,是哥哥没有处理好这些。”
      曲铭澈垂下眼帘,继续缓缓揉着哥哥的头。曲郁生没有睁开眼,像只在抚弄中得到安慰的受伤动物。
      “可哥哥你也有要忙的事啊,我不能总要你来帮我,不是你的错。”曲铭澈无措说,“哥哥是副班长,妈妈也说你明年要考大学了,你还要跟那个姐姐……”
      孩子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一时更加手无足措。
      “她叫黎绘雨。”曲郁生轻轻抚上曲铭澈惴惴不安的脸,“有机会的话,哥哥会带你认识她的,她喜欢小孩,肯定也会喜欢你的。”
      曲铭澈很乖地点点头。
      曲郁生还想说什么,但是忽然看见弟弟被自己搂得泛红的脸,又将他放在椅子上为他按腿。医嘱说是每天都要这样按按,避免曲铭澈不能运动的双腿肌肉萎缩。然而他上学后就再也没有时间为弟弟做这个了,距离那次因情绪失控吼哭曲铭澈的事也过去了很久。
      按摩过后,他的额头抵着弟弟的膝盖,轻轻呼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没有说他觉得黎绘雨的眼睛跟弟弟很像,之后也不会再提这件事。
      
      章节20
      
      
      “你要小心一点你们班那个邓志杰。”
      黎绘雨看起来忧心忡忡。
      曲郁生从铺开的习题册里抬头:“怎么了?”
      “他之前一直缠着我,很烦也很恶心的一个人,仗着家里有钱,找过其他追我的男生的麻烦,还威胁过几个人,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我有点担心。”黎绘雨皱起眉,“不要落单,你尽量跟泽靖一起走。”
      那次在食堂,邓志杰端着打好的汤,一路跟旁边的两个人大声说笑走来,惹人侧目。
      他们走到曲郁生跟黎绘雨这里,领头的邓志杰路过曲郁生旁边时,忽然用肩膀猛撞了一下他,滚烫的汤水撒出,泼到曲郁生的手臂上,立即烫红了一片皮肤。
      “哟,副班,对不住对不住。”邓志杰故作惊讶地说,“你们看看,我怎就那么不长眼,烫了咱学霸的手。”然后跟旁边的同伴笑成一团。
      黎绘雨气得想站出来,却被面无表情的曲郁生拦在身后。他没有理会他们,直接带她离开了。
      所以黎绘雨才去告诫曲郁生要小心,毕竟那些小人不怕用阴险手段。她还去拜托了高泽靖,让他尽量跟曲郁生走在一起。
      其实自从那次不太愉快的对话后,高泽靖就没有跟他正面交流过了。高泽靖不满曲郁生能避则避的态度,曲郁生觉得他过于多管闲事。
      然而黎绘雨来拜托他,他也不好拒绝,便沉着脸陪同曲郁生上下晚修,途中他们从不交谈一句话。
      这么到了一晚,曲郁生在即将走到校门口时平静说:“你知道这样下去你我都很累。”
      “可你也知道我不爽是因为什么。”高泽靖盯着他的脸,“你不仅辜负别人女孩子的真心,更对不起你弟弟。”
      四周的气氛瞬间凝结起来,一阵压抑且窒息的气场朝高泽靖袭来,他面无惧色,继续吐出刻薄而锋利的言语,戳破曲郁生冷静表面下疯狂晦暗的心。
      他说:“你就是在另寻寄托来逃避自己的内心而已,曲郁生,你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唯独对自己的事就拎不清呢。”
      沉寂持续了几秒,被一声沉闷的倒地声骤然打破。
      “搞什么啊你们,哪个班的?”闻讯而来的门卫赶过来,而地上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抹去脸上被揍出的鼻血,看着面前攥紧拳头的曲郁生,忽然笑出声。
      曲郁生喘着气,根本不理会旁边一直嚷嚷要把他们名字上报领导的门卫,头也不回走了。
      第二天班主任找了他们,交代让他们收齐练习册的费用,末了他盯着高泽靖的脸:“小伙,昨晚上打架了吧。”
      高泽靖搓了搓有些泛青的侧脸,没有回话,曲郁生更是面无表情。
      “门卫大爷说是我们班那个走读的曲郁生,还有另外一个同学,我估摸也是泽靖,”男人倒是一脸没所谓喝着茶,“你们这些后生仔,闹矛盾私下和平解决,都快成年人了,做事不要那么冲动。”
      说了几句就放他们回来了。
      曲郁生先一步回教室,高泽靖回来的时候,桌上被放了瓶药油,他没说什么,涂了一点到脸上的伤。他们依旧没有说话。
      曲郁生始终做着自己的事,晚修照常管纪律,下课帮人解答问题,回寝室则打灯学到深夜。
      到了放假前夕,高泽靖把下星期要收缴的练习册费用写到黑板上,底下立即哀声一片。
      曲郁生临走前被黎绘雨叫住:“你周六有空吗?听说步行街尽头那家蛋糕店的抹茶慕斯杯特别好吃……”
      曲郁生很抱歉:“我可能去不了。”
      “没事没事,那就约下次吧。”黎绘雨朝他挥了挥手,“那过两天再见啦,郁生。”
      曲郁生的确没空,他要送曲铭澈去医院复诊。
      不过他为了安抚曲铭澈,特地在回来后到黎绘雨说的那家店买了抹茶慕斯杯给弟弟。
      曲铭澈咬了一口,忽然泪汪汪望着曲郁生。
      他的一颗乳牙掉了,被咬了的蛋糕上还残留着一点点血迹。曲郁生失声笑出来,抱起弟弟安慰了很久。他真恨不得将软软的孩子揉进自己身体,当成他的一根肋骨,一股流动的血液,这样他们就可以融成一体,永远不会分开。
      .
      高泽靖负责的练习册费用还没有收齐,总还是差那么些人,不是把钱忘在宿舍了就是压根没想起这回事。邓志杰以及经常跟他玩在一起的几个人也在其中。
      曲郁生也帮着高泽靖敦促那些人,轮到邓志杰的时候,对方笑嘻嘻说:“忘了。我午休回来一定带。”
      “上晚修前记得交过来。”曲郁生说完就去找下个同学了。
      中午一放学,曲郁生就被班里的人拉去问问题,高泽靖在教室等了他一会,后来才发现他们似乎走远了。
      高泽靖独自下楼,恰好碰到上来的邓志杰。他本来对这人的印象也不好,平时在班上就不安分,带着几个小弟不知天高地厚,最近还处处针对曲郁生,看得他都想把人揍一顿,不知曲郁生为何能忍下来。
      高泽靖瞥了对方一眼,继续走自己的。
      可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在下午。
      最后一节是班会课,照例是交代给各班班长组织,而老师们都去开会了。高泽靖比较随意,一般在台上总结两句,剩下的时间则留给同学自行安排。
      当时高泽靖刚讲了一个开头,有人举手:“班长,我丢钱了。”
      底下立即有人跟着反应,表示自己的书包被人翻过,顿时很多人又是惊讶又是疑惑地互望。
      一个女生站起来,举出自己的背包好让讲台上的高泽靖看清楚,她气愤说:“每个拉链都不放过,那种五毛钱的硬币都没留下,你说这人恶不恶心,犯贱到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高泽靖皱起眉:“大家先冷静一下,你们现在有丢了钱的,报给我数目吧。”
      他拿着班级名单记下,算了算数目不小,而且几乎都是打算上交的练习册的费用。而这时一个人忽然说:“这么一来我们好像都有丢了钱的,单单副班就没有。”
      所有人安静下来,一起看向曲郁生。
      说话的是邓志杰,见周围没人讲话,他继续阴阳怪气道:“小偷要是想偷钱肯定会趁班上没人的时候过来,我们都是下午发现丢了钱的,午休的时间又那么长,这事肯定发生在那时候。而每天中午放学长时间留在班里的……似乎只有副班你了吧?”
      “难道你就没看见有人鬼鬼祟祟过来?”
      曲郁生冷冷说:“我今天不在教室,王丘林找我讨论题目,我们直到下午上课前都在楼下的走廊。”
      “没有啊,”那个叫王丘林的人立即否认,指着邓志杰说,“我中午那会跟邓哥在一块呢,对不对邓哥?”
      “是啊,副班你怎么乱说呢——难道是你心虚了?”
      底下嘀嘀咕咕的声音逐渐大了,那些审视的目光落到曲郁生这里,逐渐多了几分狐疑以及惊讶过后的厌恶。
      还是有女生站出来:“副班根本不是这种人,你们没证据凭什么怀疑人家!”
      “那就搜一搜他书包不就知道了。”邓志杰懒洋洋站起来,走到曲郁生跟前,“照你的说法你今天中午不是没回宿舍吗,如果偷了钱那就只能藏到身边了。”
      “根本不是曲郁生。”高泽靖也走下来,站到曲郁生旁边,俯视比他矮半个头的邓志杰,“你中午不是回了一趟教室吗,要说可疑的人也要算上你吧。”
      “哦?可是班长,你跟副班的关系那么好,这么说也不怕让人觉得你是在偏袒他吗,完全没有说服力啊。”邓志杰只是笑,“看一下他的书包而已,要是真没有,我们都可以向副班道歉。”
      底下有人应和,似乎也同意这种做法。
      吵闹中曲郁生的书包被扯过,他们在内层的袋子里翻找出一叠杂乱的钱,点了点,跟高泽靖记录的数目正好对上。
      周围顿时爆发出嘘声。邓志杰看来得意洋洋:“我说嘛,某些人表面正正经经,私底下就……”
      轰隆一声,四周顿时惊呼一片,邓志杰有些难以置信地抹开鼻子的血:“你敢打我,我操你m……”
      最后那个字眼还没有骂出,曲郁生突然踹翻挣扎起身的邓志杰,那人狼狈嚎了一声,捂着发疼的肚子。
      烦躁,无比的烦躁。他头疼欲裂,脑里只剩下这个情绪。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是平日跟在邓志杰旁边的几个,高泽靖在他们想要出手帮忙之前直接撂倒其中一个人,一改先前被曲郁生干倒的狼狈模样。他干脆放话:“算上地上那个废物,你们四打二,看看谁先趴下?”
      没人敢上前了,所有人都安静看着对面地上的两个人,听着那一声声砸向肉身,几乎深入骨骼的可怕闷响,伴随邓志杰的哀嚎。曲郁生每一下都用了全力,毫无波澜涌动的眼里只剩阴冷。
      “行了行了!”那个叫王丘林的忽然惨叫,“是我们干的,根本不是副班,别打了,这样会死人的!”
      “是邓哥让我去问问题拖住副班,然后邓哥过来把大家的钱拿走放到副班书包里栽赃他……”
      曲郁生没有听见,他昏了头,脑里几乎一片空白,他只想发泄,这段时间他压抑的每一份情绪,他都想这样发泄出来。
      邓志杰还有力气叫嚷:“我他妈把你供出来,让学校开除你!”
      他忽然惨叫一声,曲郁生卸了他的一只胳膊。
      沉默至今的曲郁生终于开口:“你可以再说一次,我让你的脸从这里砸到西区教学楼。”说着便按上对方的另一只胳膊。
      那废物吓得面如土色。
      最后是高泽靖强行拉走曲郁生,让人搀扶地上的邓志杰和另一个挂彩的送去医务室。其他人则默默回过头,亲眼目睹了这次斗殴,没人敢再评头论足什么,下课了都逃似的离开。
      谁都不敢去告诉老师,怕下场也像邓志杰那样。
      于是高泽靖跟曲郁生留在教室,曲郁生的指背还带着淤青。高泽靖将医务室要来的纱布以及药酒推给曲郁生,忽然笑道:“够爽的,好久没有那么痛快过了。”
      “谢了。”曲郁生低声说。
      高泽靖笑了一会,问他:“会告诉你弟弟吗?”
      “他知道了会担心我。”曲郁生沉默了一会,“最近我会晚一点回去,等他睡了就好。”
      那孩子见他流血还可能还会心疼到哭,他实在不想看曲铭澈难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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