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cent Search
    Sign in to register your favorite tags
    Sign Up, Sign In

    恋乳糖球

    ☆quiet follow Yell with Emoji 😍
    POIPOI 14

    恋乳糖球

    ☆quiet follow

    33

    水星  章节33
      
      
      六月下旬,令人忧心的期末周终于结束。
      学生们纷纷从图书馆撤离,空荡荡的自习室没了往日的背书声,一时间寂寞不少。
      曲郁生仍留在学校。
      姨母让他们回家,他没有空闲,考完试还有实习,在校医院忙上忙下,给病人量心跳血压。
      内科病房多是老人,人一旦上年纪,身体的各种器官机能会因此下降,高血压,心脏病,肿瘤,接踵而来,压在病人头上,日夜摧残他们的身心。每天都有新的人进来,但很少有人走出去,昏迷或死亡并不少见,医护和家属来来往往,麻木是这里最轻度的病症。
      共事的同窗们纷纷受不住压力,实习事情多,值班晚,工资没一个子儿,被护士长呼来喝去,还要因为年龄资质遭受患者及其家属质疑,已经有好几个新来的师妹被带教骂哭,边说不想干,边乖乖写病程。
      “我觉得她们并没有做好在这行长期呆下去的打算。”
      说话的是陈颢,就是之前给曲铭澈补习的麻醉学女生。据她说家里三个妹妹,一个念书两个在理发室学剪发。和曲郁生不同,她留院实习不过是为了兼职赚点钱供最小的妹妹吃住。
      陈颢问他:“你觉得我们医生最需要的能力是什么呢?”
      曲郁生想了想:“同理心。”
      “不不,那些什么医术,责任,人文关怀……都是胡扯八道!我觉得医生嘛,迟钝才是最重要的。你听过渡边淳一么,他是日本有名的文学作家,也当过一段时间外科医生,他有一本书叫钝感力,他认为医生这类压力大的职业,最需要的就是钝感。不是对生死麻木,而是一种抵抗精神,即便遭受各种外压侵扰,也可以安然无恙度过。”
      她笑呵呵:“你别笑。我敢说以后一楼的骨干医师墙上肯定会出现你的履历,何瑜明天天阴阳怪气,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医生队伍就需要你这种迟钝的人。”
      “这算是夸奖吗。”
      “不算?”
      她学了一句何老教训学生的话:“你的听觉皮层自动过滤人话,视觉皮层对病历过敏,连语言中枢也怕是停留在单细胞阶段。”
      他微微勾起唇角。
      陈颢像是想起什么,“对了,小澈的成绩出了吗?”她牵挂那个坐轮椅的可爱孩子。
      “还没有。学校那边在忙九月招生的事,要推迟公布结果。”
      “我看这些搞行政的都是慢半拍。”
      “澈澈并不着急。”
      “是么?那我看他是有把握的。”她高兴说,“等成绩出来,带他出来见见人吧,老是闷在家里,没病也要生出病了。”
      曲铭澈一直呆在公寓。往年都是曲郁生留校,他被送回老宅与姨母团聚,但这次他不愿回去,说什么都要陪哥哥。
      曲郁生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放弃了医院提供给学生的宿舍,每天医院公寓两头跑,只是最近事情越来越多,水再怎么端平也变得力不从心,加之医院安排他和其他几个男学生管床,二三十多张床,夜班还要时刻待命,底下无不怨声载道。曲郁生意识到自己不能兼顾弟弟和手头的事情,考虑再三,决定把曲铭澈送回老宅。
      曲铭澈不愿意。
      他说他可以等哥哥下班回家,无论多晚。他给自己定闹钟,只要哥哥走到门口他就会醒来,给哥哥开门,准备热水澡,然后在房间等他一起睡觉。
      “我还可以做很多事情,”曲铭澈语气急切,像个急于在长辈面前展示才艺的幼童,“我还向妈妈学了做饭,哥哥晚上饿了的话,我给你做好吃的鸡蛋,是哥哥最喜欢的葱花蛋哦,炸成金黄色的,比脸盘子还大。”
      澈澈是把自己放在居家太太的位置上了吗,那他是什么身份,努力挣钱养家的丈夫?虽然觉得弟弟的想法天真又很难实现,他的心还是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他只能暂时把曲铭澈托给了陈颢,她的课程安排与曲郁生不同,也比他更早地结束了在医院的实习,现在的她有空帮忙照看曲铭澈。
      她带曲铭澈到自家妹妹的理发室,女孩们热情如火,摸着他圆圆的后脑勺,商量为他推一个合适的发型。
      孩子任她们折腾,心不在焉盯着地板上剪碎的头发丝,心事像那一地缭乱的头发,缠在一起。
      曲铭澈的入学成绩终究是公布了。
      他排名靠前,以超录取线十四分的成绩上榜。姨母高兴坏了,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了曲郁生。
      他当时在病房给病人做腰穿,神经内科很常见的一个检查,主要是测病人的脑脊液性质,排除可能病症。忙的时候,他一天能做四五次腰穿,比起第一次手生扎到病人的骨头上,已经算是轻车熟路了。
      得知弟弟被录取的消息,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起伏,洗手消完毒,他继续走到下一张病床。
      这次的病人是一个不慎感染真菌引发脑炎的孩子,十岁,体重过百,让他躺在床上,几乎摸不到脊骨,健壮的背上堆叠着脂肪。小孩还不安分,因为大脑皮质受损,他已意识不清,止不住哭闹,曲郁生在为他打利多卡因的时候,小孩一脚踢歪了器械车。
      麻醉针回抽出血。
      何老在一旁看,只要学生的操作上没有严重性错误,他一般默不作声。
      曲郁生换了一个穿刺点,这次比较顺利,确认回抽无血后,他取一管细长的穿刺针,沿麻醉路径刺入腰椎棘突的间隙。
      透明的脑脊液随针滴入试管。他拿起脑压表测压。
      这时何老忽然发话:“你针芯拔的那么快是想把病人脑子吸出来吗,你自己看看颅内压多少了?”
      “250。”
      “我看你就像二百五,”何老气笑,“你的手为什么要停下来,头晕了吗,想要脱髓鞘了吗,控制滴速啊!还是要我找外科的文盲们帮你擦屁股,因为你做个简单的腰穿就害病人得了脑疝?”
      病房里的其他学生大气不敢出,甚至患儿也停止了哭泣,弓起的背微微耸动。
      他定神,一点点抽出针芯,同时注意着脑压表,直到指针慢慢定格至安全阈值,他拔下穿刺针,消毒,贴纱布片。
      患儿已经累得睡着了。
      孩子父母在病房外焦虑等待着,看见曲郁生走出来,把他团团围住,问这病能不能治好。
      曲郁生说可以试试看。
      又问治好有没有后遗症。
      曲郁生说可能会引发症状性癫痫。
      再问有没有可能治好后遗症。
      他沉默一会,说,可以试试看。
      晚上值班遇见何老,对方似乎仍在气头上,装作没看见曲郁生,从走廊擦身过去。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坐在了公寓客厅冰凉的地板上,手边一支啤酒瓶一个玻璃杯,杯里的酒已喝空了一大半。
      头很疼,他缓缓舔着杯子的边缘,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里一只轮椅背对他向前滚动,他跟上去,看见曲铭澈低着头,扶住轮椅的两侧,两只粉色的脚掌触地,一用力,整个人落地站起来。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和喜悦:“澈澈……你,你康复了?”
      “哥哥。”
      他的澈澈抛下了轮椅,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眼底干净清澈,映着他无措的脸:“我要走啦。”
      “去哪里?”曲郁生下意识问,心里没来由袭上一阵惶恐,那样不安的心情,跟母亲临走前跟他告别时是一样的。他不顾一切想捉住弟弟的手,却发现自己犹如全身脱力,动弹不了一毫。
      孩子站在原处,身影却越变越小,他们仿佛渐行渐远。
      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吗。
      为什么你们都要一个一个离开我。
      如果当时他开口了呢,央求母亲留下,她是不是能看着他们长大。
      如果他当时抓住了弟弟呢,远离那片潮湿的浸满雨水的海域,弟弟是不是就不会摔下去。
      如果他就此不再醒来,至少能留在这个美好的梦境,看见弟弟痊愈的模样,就算他孤身一人,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早已习惯了孤独。
      ……
      有人在说话。
      抱着他的身体,脸埋在他的肩颈,颤抖地呼吸,似乎在哭泣。
      他睁开眼睛,曲铭澈跪在他面前,黑亮的眸子仿佛一直望进他的内心。
      你不是去小陈姐姐家里了吗。他想这么问,却只是伸手,触碰到孩子湿润的脸。
      对方借此捉住他的手腕,发烫的面颊温暖着他的皮肤。
      “哥哥,我不想去上学了。”
      曲铭澈声音闷闷的,像一只失所流连在外的动物找到他的庇佑处,紧紧抱着他。
      “让我继续跟你住一起,好不好?”
    Tap to full screen .Repost is prohibited
    Let's send reactions!
    Replies from the crea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