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cent Search
    Create an account to secretly follow the author.
    Sign Up, Sign In

    喵喵木木喵

    密码素520

    ☆quiet follow Yell with Emoji 💖 👍 🎉 😍
    POIPOI 10

    喵喵木木喵

    ☆quiet follow

    邻居的文本存档
    约稿来自wb@荷上无露之日
    内涵bl/暴力/伦理 可以算无cp象
    总之食用愉快

    你好,邻居  鲍厄特里购入了一台富士F11,透过百叶窗的缝隙,他用这把新的武器刺入街道行人的阴影里,五月,天气还没闷热起来,小布什还在喊他那套“一个都不能少”的口号。Huh,在公立学校依旧秉承快乐教育的基础上,多一个少一个美国刻板印象的大妞或大兵又有什么影响吗?但那些事和鲍厄特里无关,在这个本科率是……呃,好吧,他不在意,他一个俄罗斯人,对美国的教育能有多少兴趣?他低头看向数码产品画幅里的照片,富士F11讨人喜欢之处是它对于夜景的处理甚至高于某些长焦,且它的色彩饱和度明显要高于实际环境,因而带来一种上个世纪手绘海报的氛围。

      他太高大了,相机在他的手中像一块被裁得恰到好处的华夫饼,又小、又薄,但很昂贵。长焦会更有气势一些,但鲍厄特里已经不满于在阁楼的百叶窗后,等待着五点三十分到五十分时那辆经过的福特车,那辆车会停入斜对面构造相同的车库,如果当日他独身回来,那么在三分钟后,那个顶着橙红色发丝的男人就会走出来。但是如果他的副驾驶上还有别人,那么他和女伴走出的时间则可能会在20min-1h30min之间。鲍厄特里会用脚尖勾着椅腿,在百叶窗边坐下,然后继续等待。

      当然,他的等待不是一种空茫的状态,他会在心中打赌,赌他们什么时候出来,第二个赌则是今日坐在那橙发男人副驾驶上的女人会是谁。他的未婚妻?还是那个在订婚宴的后院里和他索吻的大妞。那天的订婚仪式十分吵闹,一个警队的年轻男人们笑起来就像敲小鼓的方队,在前院他们放飞氢气球,主人公们在朋友的起哄声中克制地接吻——只是唇面相贴。在后院的栅栏旁,那个摘下了墨镜,头发完全向后梳去的准新郎却拥住了另一个女人,他用手掌托着女人的腰背,将她向后压折,他们一定吻得很用力,很热辣,因为那女人的腰肢都快要撅过去了,不是吗,就像是两条满脑子发情但忘记礼义廉耻的狗那样。

      美国人的脑子早就坏了,他们的举止都流淌着轻浮的血。鲍厄特里猜想作为偷情故事的主人公,他一定不完全是被快乐教育腌坏了脑袋。在那个时候鲍厄特里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开始“猜想”其他人了,对于已经陷入死亡驱动许久的他来说,这种对于外界浅淡的好奇和戏谑已是十分难得,而他的第一反应是抓起了一旁的相机,对焦,按下快门。

      是的,鲍厄特里想过死亡,并非对世界无望求助无门,他家境优渥,个人能力也算得上出色,想做什么几乎都可以做到,虽然面容有烧伤的大片疤痕,但是他高大健壮的体魄,还有可以看得出经济实力雄厚的腕表和衣着都让伤疤成为了一种耐人寻味的神秘特色。他想死仅仅是因为无趣,没有追求,物欲几乎都能得到满足就会产生倦怠感,而课程或是事业对他来说都并非能鼓起鲍厄特里成就感的事物。所以他选择死亡也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能清晰地掌握生死。可是人有自救的潜意识,可能那天恰好是福克西的扎眼触碰到了鲍厄特里隐秘的本能,以至于他就这样顺理成章成为了拖延鲍厄特里生命的玩意儿。总之在那一瞬间,福克西被鲍厄特里“看到”了。

      而福克西第一次在鲍厄特里的生命里留下的确切痕迹就是他偷情的证明,画面几乎完全对准他的面容,包括他锁着的眉头,顶在那女人脸颊上的鼻尖,还有他唇瓣上被晕开的口红。这本该是一张极其热辣的照片,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但是当鲍厄特里将相片转码到电脑上查看时,他所关注的细节却并非于旁观了性张力的冲击而产生的、情色的吸引。在此之前,鲍厄特里几乎从未关注过这么个邻居,只是偶尔他骑着警队的重机车回家时,油门轰动的声音会有点吵,他也没关注过这家伙摘掉头盔下的发丝是怎样的颜色。于是他有太多空间可以去分析、猜测,比如看照片的细节,这位准新郎的脸上没有任何化妆的痕迹——且身处在订婚这种稍显重要的场合。这证明他对于自己的外貌相当有自信,也可能只是惫懒,或者大男子主义,当然,也可能是三选二或全部都是。鲍厄特里久违地对一个人产生了兴趣。在那天夜里,他走出家门,不是为了去上课或者生活必需的购物,而是停留在那位准新郎家的邮筒前。那天他知道了有着橙红色发丝的男人叫福克西.连。

      然后,然后一切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福克西非自愿(根本不知情)地成为了鲍厄特里镜头凝视的对象。一个……一个供鲍厄特里发泄他无人得知的才华的载体。鲍厄特里并不思考自己为何要去做,人在坠落悬崖时如果能攥住一根从天而降的绳索,大概也是不会想“谁放的”,而是只顾往上爬吧?今天的等待时间是三十七分钟,福克西搂着女伴的侧腰走出,而鲍厄特里的镜头不去对准女人凌乱的裙摆、胸口散乱的荡襟,他先拍福克西的手,然后是脸部特写,拍他在墨镜后锐意的眉弓。鲍厄特里听说过有些人天生对于镜头敏感:当明星的必备技能。但看来这位先生尽管浮夸而drama,却是没什么镜头敏感度呢。镜头有自己的想法,在旁观那场闹剧之前,鲍厄特里从未想过自己居然青睐于这样一个模特。福克西轻佻,愚蠢,浅薄得就像美国史,但他的脸太适合出现在鲍厄特里面前的窄屏幕里了。鲍厄特里检查着自己连拍的画面,他居然没有抬眼哪怕那么一瞬间!

      在鲍厄特里拍摄福克西的三十多天里,他没有看向镜头一次。

      鲍厄特里一开始并不想涉及他的生活,只是将他作为一个投射的载体看待。他拍摄福克西没有拉上的窗帘,看他洗完澡后赤身裸体的从盥洗室中走出,身影背着光,他或许引以为傲的性征就垂在腿间,随着他的甩步而摇晃;他在走下楼梯的最后一节时总是忍不住蹦跳一下,以至于最下面一节阶梯的地毯会被他的鞋跟顶得位移,然后他就潇洒地用脚蹬着它,叫它躺回应该的位置;他和女人做爱的时候有一定的暴力倾向,在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里,鲍厄特里看见他掐住了女伴的脖子,他射精前习惯仰头;他对车震情有独钟,或许不做全套,但他不排斥为女人口交,也喜欢女人为他口交,因为只要他的车上还有女伴,那么那天他走出车库的时间一定不会短于二十分钟,而鲍厄特里拍摄过他脸上粘着女人卷曲阴毛的样子,也对他还没来得及扣上的皮带给出过特写。三十多天!鲍厄特里了解他发力时臀肌的形状,在轿车的后备箱上他按着女人后入,腰带就卡在他挺翘的臀肌下沿,鲍厄特里甚至能想象到金属的皮带扣撞在车身上的声音,鲍厄特里了解他单手开车的时候更习惯把哪条小臂搭在方向盘上,但是他竟然没有看向镜头一次。

      如果说第一次拍摄他时,是鲍厄特里的审美和某种异样的冲动促使他做出了这不理智的行为,那么经过这些日子的“磨合”,鲍厄特里却是已经的的确确地沉迷其中了。他幻想自己的镜头和福克西对视的那一瞬间,对方脸上流露出的惊慌、厌恶、不解、迷茫还有愤懑。甚至于鲍厄特里都已经不再关闭闪光灯去拍摄了。他实在想要看到,如果福克西发现自己正在被偷拍——他大概率以为自己的社会身份足以震慑住任何人,再顶着那头好像烧起来的头发、怒气冲冲地冲向这间鲍厄特里临时居住的居所。他不会礼貌地敲门,而是用靴子尖儿坠着铁块的长靴用力去踹。然后,鲍厄特里要在他彻底不耐烦后再开门,在那之前他可以通过猫眼欣赏福克西的怒火,即便躬身将眼珠对准猫眼的几分钟里会让鲍厄特里的背发痛。他要压抑着呼吸,耐心地等待,直到福克西放弃了用这种温和的手段进入这个房子。福克西会转过身,他的脚尖朝向自己车库的位置。他一定想要回到警局,以便能得到什么暴力进入房子而免责的声明。就在他离开三步之后,鲍厄特里会打开门。在那一瞬间,福克西的面容上一定会出现惊喜的神情,乃至于这种如同目睹曙光乍现的喜悦冲淡了他脸上的恼怒。鲍厄特里猜测,福克西会认为自己是一个孱弱的、无能的人,有着与懦弱的性格相匹配的瘦弱身体。但福克西转过身来只会看到一位额头高于门框的俄罗斯人,他比福克西强壮太多,他比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强壮太多!那个时候福克西会怎么看他呢,不敢置信?疑惑?他的怒火会因为体型的差距而被浇灭吗,他是那种会屈从于强者而只敢对弱者呼号的人吗?但那样也不错,鲍厄特里从来没指望过福克西会多么高雅,因为他曾撩拨到鲍厄特里的特色,正是那份极富美式特色的、轻浮的粗鄙。

      但在鲍厄特里拍摄福克西的四十多天里,他没有看向镜头一次。

      鲍厄特里也愈发不满于只在阁楼拍摄他目之所及的居家场景,或是幻想自己被揭发的情节,那已经不足以刺激他缓步僵死的灵魂了。鲍厄特里需求新的刺激!新的可供他遐想的空间!但并不代表着他要更换新的模特。他尝试过去拍摄其他人,但总是习惯于紧抓他人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百无聊赖、麻木或痛苦。像是那部名叫超脱的电影里,女角色梅丽迪斯拍摄的那个总是站在铁丝网背后的男人。表情狰狞,但没有任何强烈的情绪冲击,只是一种晦暗的底色——他们总也没有福克西这样吸睛。有时鲍厄特里会想,会不会是因为那头橙红色的发丝?他在画幅里总是那样鲜艳,可是对于白种人来说,那又并不算罕见到足以被称为珍品。所以是因为他好像比别人更夸张的面部表情吗?还是那总是架在他高挺鼻梁上的墨镜,让他在这个人们普遍没有什么时尚意识的街道里显得格外英俊?鲍厄特里实在想了很多,但最终仍未获得答案。在思考的最后,他买了这台富士F11,用于拍摄某些夜景,还有一辆不起眼的轿车——在那之前他开牧马人,但这东西的轮子滚上街道就像鲍厄特里站在人群里一样显眼。

      于是在鲍厄特里被愤怒的福克西敲门,并在猫眼后躬腰之前。先弓着脊背坐进了轿车的驾驶座。

      福克西.连的艺术照片背景,也开始不止于那栋独栋洋房。

      还没有闷热的五月,距离福克西的福特车不过一个街道转角的距离,鲍厄特里抓拍两张,然后看他将外套顶在头上,钻入那家塔克店。他鞋底溅起的泥水,像某种海报上需要被加重锐化特写的元素,而福克西这个人则要跑动在虚焦里,脚步模糊,以供人遐想。鲍厄特里在车内等待,等福克西提着牛皮纸的袋子走出来,因为只能撑起一边的外套,他的另一侧肩膀于是染上水渍。因为下雨,他没有边走边吃,于是也不会舔舐大拇指上的塔克酱料,鲍厄特里不为此觉得可惜。情色的画面具有张力,但他已拍摄过太多此人不检点时候的“春光”,只是舌尖探出唇瓣的画面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倒是这种雨天可以多来一些,人的肉眼难以分拨开雨幕,摄像头的焦距却足够清晰。鲍厄特里检查画面,发现有一滴水珠恰巧坠在福克西的下巴上,他的墨镜从鼻梁上下滑,露出被水汽沾湿的睫毛。睫毛似乎有些沉,压着他那双总是很精神的眼睛半垂着。然后福克西坐回车内,按照鲍厄特里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会在十五分钟内吃完,包括套餐内的饮品,然后发动车子。

      但很奇怪,没有,在雨声中福特车足足停留了四十多分钟。鲍厄特里确定他车上没有女伴,但是不能确定隔着一条街道距离的车内有没有播放音乐,播放的话又是通过u盘下载的熟悉曲目,还是某个电台?福克西也会忧郁吗?为了什么?鲍厄特里淡淡地感到点烦躁——为他发觉了福克西不被他所了解的一面。可是这些要怎样补足?

      鲍厄特里几乎毫无悔改,他只是想着如何去施行他的欲望,但从未考虑过,从公序良俗上甚至法律来说……他这样是否正确。一个极度自我中心的记录者,一个渴望刺入他的模特全部生活乃至生命的进犯者!要怎么做?警局的官网上有福克西的求学经历,但是他幼时的生活轨迹或许需要找私家侦探来筛选调查。那两个女人……哦,那两个可怜的姑娘。鲍厄特里没有想破坏他们的三人甜蜜,毕竟那可能会对他的模特造成严重的打击,以至于失去了那份引人注目的张扬和轻浮。但或许调查一下她们的共同点也只是顺便而已。而且如果一定要毁掉什么,鲍厄特里希望是由自己来做,而非通过旁敲侧击地戳穿某些错误、来揭开福克西掩饰得很好的那张假面。虽然他们相识于drama,但并非代表鲍厄特里要给他一个人声鼎沸的结局。

      摄像头开始在福克西工作的警局外徘徊。鲍厄特里拍摄福克西和同事们勾肩搭背地走出警局的石阶:他们抛接钥匙,把钥匙扣放在食指上转圈摇晃;他们互相打闹,把彼此的头夹在腋下,并用力向下按动,又及时松手,在对方还没起身时绕到他背后进行一个灵巧的山羊跳。这对于鲍厄特里来说太遥远了,莫斯科的冬季太长,春天太短,足球场没有绿茵,一切灰蒙蒙的,大家说俄语时习惯嘴唇甚至都没有抖颤、上下磕碰的轨迹,面皮冷肃,像活过来的蜡像。隔着那层似乎被寒冷冻结的苍白唇瓣和牙齿,他们看不到对方的舌头是怎样蠕动,看不到那一点红究竟是真是假。而他来到美国求学后,也没有任何媒介让他走出那片一直燃烧在他心中的火场。以至于鲍厄特里此刻才发觉,福克西周身有一种像电影里才会呈现出的质感,他们是这样生活的吗?福克西也是这样生活的吗?他并不艳羡,也不嫉恨,只是探究。鲍厄特里开始想象,如果福克西是一个电影演员,那他一定适合在这个时代拍已经走至末路的美国西部片,并给这个已经行将就木的题材、点燃最后一把熊熊烈火。最好在电影里点燃的还有他自己。

      他的那头橙发和火舌有什么不同呢?

      鲍厄特里终于在心里想:福克斯不错,当然不是说他的能力,他的为人有多么卓越。那些实在不值一提。他的“不错”,缘由于一种浅薄的文化和他个人的轻浮、肆意、伪善杂糅,以至于成为了一种鲜活的意象,让他成为一个可以投射的载体。但福克斯还可以更好,他可以更复杂,更细腻。

      而细腻是要由痛苦打造的。

      鲍厄特里不屑于通过戳穿他出轨的劣迹来搅乱福克西的生活,让他被千夫所指没有意义,那种毁灭是直观的、激烈的,但不算一种长久弥足的痛苦。他渴望看到的是一种其他人难以发觉的裂缝,横陈于福克西这座精美的物品上。且最好隐秘到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那么,这代表鲍厄特里必须成为福克西痛苦的根源。非他莫属,非他不可。

      在鲍厄特里单方面认识福克西的第三个月,福克西开始倒霉。有时是骑回家的警队摩托不知为何车胎皲裂、需要更换。修车很贵,而喜欢车的男人或多或少都懂得一些知识,于是鲍厄特里得以在阳光明媚的夏日,拍摄福克西躺在草地上、咬着扳手拆卸轮胎的画面。或是昨夜的风雨,不知为何吹坏了邮筒的立杆,以至于福克西不请假,去市场买了新的邮筒装钉到家门。好吧,其实具体的事情没有太多,只是它们显得不够“生活”,倒垃圾是生活,但不小心踢到垃圾桶不是,吃饭是生活,但是吃饭咬破嘴唇不是。只是太多人——包括福克西,他们不够敏锐,也懒于辨认小概率事件发生起来是偶然还是人为的必然。不过比起这些小小的倒霉事,只是晚上散步的时候被邻居撞到肩膀就很不值得一提了。福克西确保自己是有看路的,尽管他喜欢戴着墨镜,但那绝对不代表他的眼皮是无精打采垂着的,那是流浪汉和酗酒的瘾君子有的神态,不属于总是腰杆挺得笔直,但肩膀摇晃幅度过大以至于显得不够正气的福克西。

      然后福克西左右摇晃的肩膀,就被一个从转角走出来的人狠狠撞到,他的一句脏话脱口而出,而那人居然只说了一句抱歉。一般来说福克西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过被撞了一下而已,只是这段时间他的确稍有火气,入了夏天之后天气变得燥热,再加上一些小小的节外生枝,于是福克西彻底抬起头来,然后对上一双垂下的眼睛。好吧好吧,原来这种神态并非流浪汉和瘾君子专属,还有一个可能——对方太高了。高到在面对大部分人和事的时候,他都必须以这种垂视的姿态将事件收入眼中。福克西看见他脸上烧伤的疤痕,还有他再度重复sorry时好像根本就没有变动的嘴皮。说不出来是被震慑,还是只是单纯没有想到撞到自己的人会是这样一个壮汉。在这彼此打量的瞬间,福克西看到他手腕上的腕表是一只足够买他车子的款式,然后在目送着鲍厄特里远去后福克西也将同样的话说了第二次:shit。

      至少他道歉了。

      这是福克西第一次见到鲍厄特里,在鲍厄特里单方面认识福克西的第三个月。

      而第二次见面的时机有一些巧妙。夏季多雷雨在那个休假日里,福克西因为天气而无法邀女伴上门,于是只能百无聊赖地在家里摆弄mp3。虽然大屁股电脑很笨重,但此时已有一些不错的游戏、聊天室。说起来,福克西的未婚妻就是他从聊天室认识的,别小看互联网,在2005年,有能力长期稳定地在线也是一道门槛。但所有人、几乎是所有人都会说:打雷的天气里,要把家中所有的插头都拔下,不然可能会面临闪电,劈坏了电路的危险。福克西不能算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他在街道里的人缘相当之好,所以也代表其实他的叛逆也不过是一种有限的叛逆,一种甚至有轻微讨好倾向的叛逆——坏男人气质经久不衰是有原因的。那叛逆有限到不会让他不顾外面的电闪雷鸣而打开电脑打发时间。

      就在这时,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敲击楼下大门的声音,雨声太大了,以至于福克西无法分辨那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当真确有其事。不过反正他也很闲,作为一个正值壮年的白人男性,福克西在这个社会在这个世界上都相当有安全感,雨夜惊魂这样的故事他从不会联想自己是主角。就算有人敲门又能怎样呢?外面的天色已经尽黑了。福克西看了看猫眼,但实在看不清外面的景色,于是他问:怎么了?

      鲍厄特里熟悉他的声音,但更熟悉遥远的,比如在他下班和同事们厮混在一起时、远远地听见他们的吹嘘,福克西不是里面嗓门最高的,却绝对是鲍厄特里能立即认出的。而隔着门板的声音,又与那天两人肩膀相撞时的声音不同,显得有一些沉闷,有一些轻佻。鲍厄特里压低了声音——其实不用压低,他的嗓子也会带上那种沙哑。他说:“我把前门的钥匙丢在不知什么地方了,雨太大了,我已经联系了开锁,但是我没有地方能躲避。”

      他似乎已经很久不说出这么一长串话,但并不像某些文学作品里描述的那样结巴含糊。鲍厄特里的语气平稳,平稳到根本不像一个正在寻求帮助的人。但福克西决定开门,反正也是无聊。他是警察,附近的人都知道,就算有人要趁着雨夜抢劫,目标也绝对不会是他。而且他还是那种没什么仇家的巡警,所以就连报复作案的可能性都很小。只不过是收留一个淋雨的老兄,或许趁着雨停之前,他们还可以一起喝喝酒,聊点什么,雨水让信号都变差了,福克西没法和女友……两位女友肆意地调情——他的确是那种会黏黏糊糊和别人打两个小时电话的人,所以下着大雨、无法长时间通话,又信号极差的现在,一个寻求帮助的人对他来说是最好的解闷方式。

      但是等福克西打开门面对着身高两米有余的鲍厄特里,他又愣住了,原本准备的热情台词立刻被福克西咽回腹中。他想起这个人之前撞到过自己,虽然对方礼貌地道歉——甚至是两次,但仍给福克西留下了不浅的印象。那当然不是什么正面的。

      男人就是如此,当彼此的外貌条件差距不算太大时,他们可以称兄道弟,而当其中一人的某一种特质尤其明显后,这种特质就会变成他们嘲弄甚至排斥他的原因。鲍厄特里的高挑、鲍厄特里的腕表,还有他因背对着外面突然划破天幕的闪电,而显得阴沉但尤其瘆人的。半张残毁的脸。福克西没忍住吞了一口唾沫,他在想自己为什么不开灯?以至于室内太昏暗,叫这男人像个恶鬼一样拦在自己面前。伴随着福克西吞咽唾沫的举动,他下意识地抬手:啪。

      灯光亮起的瞬间,鲍厄特里不适地眯了眯眼睛,他的整张面容也因此被照亮,这次的打量足够细致,福克西有了更长的时间去审视他。很快,一种异样的自得就让他放松了警惕。他再怎样高挑不也是一个毁容脸吗?他再怎样有钱,不还是得在这个雷雨夜向自己敲门,寻求一点慰藉和庇护。福克西是一个还算体面的男人,他的语气重新轻快起来:“和我来。”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鲍厄特里被允许用楼下的卫生间洗浴,福克西在楼上翻箱倒柜,想要找出一件能给鲍厄特里穿着的衣物。他在楼上来来回回的脚步声略带亢奋,鲍厄特里并不能理解,但却为那规律的亢奋而感到同样浓烈的欲求不满。他洗澡很快,而剩余的时间里鲍厄特里只是在福克西的家中安装他花了大价钱买的微型摄像头,它们很小,而且电量足够,再加上信号增强仪,足以让隔着一条街道的鲍厄特里在家中也可以欣赏录入了福克西的画面。其实鲍厄特里的动作可以更快,但是他吹毛求疵的拍摄审美,让他不得不花了更长的时间,用于调整每一个摄像头所对准的位置和考虑打光。以至于福克西的脚步声从楼梯走下时,鲍厄特里才将将完成他的工作。不过他了解福克西的脚步,只是之前只有画面没有声音,这次他无比清晰地听着脚步自上而下,到最后一个阶梯时略一跳动。咚,垫子又歪了。

      在福克西看过去时,鲍厄特里还穿着湿衣服,他手中的干毛巾也只湿了一半。不知是不是错觉,福克西感觉自己闻到了对方身上同样的沐浴露气味,或许是因为这家伙太庞大了,于是涂抹在他身上的沐浴露也会因为面积的缘故更浓烈。福克斯没找到合适的衣物,但是想来宽松的浴袍鲍厄特里也能凑合穿一下。他还是有些不自在,因为即便在挑高不错的室内鲍厄特里的身高给人的压迫感也过于强了他的存在感太鲜明,以至于在室内时任何人都无法忽略他,而现在只有两人,福克西不得不自己独自直面鲍厄特里的压迫。他在把浴袍递过去的时候,脸颊是朝向一侧歪曲的,并不直视鲍厄特里。“给你,”他说:“可能有点小,你怎么穿上了湿衣服,都是男人,其实你随便找个什么东西围着出来我也不介意,对了,你叫什么?”

      但鲍厄特里接下来说的一长串,福克斯没能听懂。于是他不得不又愣愣地问了第二次,这让他有点不高兴——显得他很蠢!不过好消息是,第二次他听清楚了最前面那个词缀:“鲍厄特里,噢……好,我记住了,我是福克西.连,很高兴认识你。你也住这街上?上次散步好像看到你了,应该是你吧。”

      福克西.连。鲍厄特里咀嚼了一遍他自我介绍时说出的这个名字,他早已知晓,但今日才得到正式的邀约——关于他将进入福克西.连人生的邀约。谢谢你的自我介绍。鲍厄特里在心里这样想,随后又是那种惯常的、嘴唇几乎都不太弹动的说话方式:“很高兴认识你。”

      这个雨夜太寂寞了!因此哪怕鲍厄特里实在不像一个很好的沟通对象,福克西也想要他留下来,而另外一个原因是鲍厄特里实在很像一个强者,哪怕他看上去有些落魄(只是暂时的,福克西知道这是今夜限定。毕竟能住在这条街道上的人,至少不会有一个差到离谱的人生),哪怕他脸上的伤疤狰狞,但那只是构成他身上的故事感的元素,福克西对他感到好奇。于是他的热情友善甚至显得有点急切。他催促着鲍厄特里快些把浴袍换上,想拉他去自己的沙发上坐。而鲍厄特里对福克西目前呈现出的一切都感到惊奇。毕竟在他的概念里,福克西是一个夸张而轻浮的家伙,他并没有太过直面的福克西为人亲和的那一面。不过他也从未臆想过福克西是一个多么冷酷无情的恶人,他只是一个比普通人多了一点意思的家伙,没什么特别的,唯独特别在成为了鲍厄特里的灵感上。因此鲍厄特里并无任何自己的猜测被推翻的不快和失控感,他掌控自己的情绪就像他可以坦然掌控自己的生死。福克西还在说着:你是外国人吗?你好高啊。你找来开锁的人什么时候到?我们聊聊天打发时间吧!

      简直像口香糖广告里呲着大牙蠢得令人发笑的主人公。鲍厄特里不由得想:福克西,你今年31岁,不是21岁吧?

      然后,他拒绝了。

      如果不是因为鲍厄特里的拒绝,或许福克西在之后收到那封意义不明的暧昧信件时很快就能想到他。可是鲍厄特里拒绝了,他表现得就像一个对这所房子、对这房子的主人没有丝毫好奇的路人,只是在这个雨夜借用了一条毛巾和浴室。那天福克西不得不继续自己一个人在雨夜里胡思乱想,想象方才寻求帮助的路人究竟有怎样的背景——好遗憾,他的名字那么长,福克西真的只听懂了第一段音节。他脸上的伤疤究竟是怎么搞的?幼时父母的疏漏吗?话说他那么高,那他的鸡巴会不会也和身高成正比?别怪福克西会对此想入非非,这是男人都不能免俗的事。雄性动物格外喜欢从攀比中获得自我价值的认同。说起来他在高中的足球队认识一个很高的家伙,他的生长激素都用在发育骨头、而没用在发育性器官上,所以在他穿着足球短裤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看到他好像根本没什么起伏的下身。虽然这么想刚认识的人不好,但是如果鲍厄特里有那样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鸡巴,那该是个多么值得和他人聊起的谈资啊!于是在第二天,不下雨、不影响通讯,也不影响幽会的晴天,福克西和他的未婚妻一进门就开始拥吻,他的单手熟练地挤入女人背后衣物的缝隙中,勾挑开胸罩的搭扣,他们的话断断续续,伴随着腿弯撞击到家具上的混乱响声。而隔着一条街道的距离,鲍厄特里听见他和未婚妻戏谑地讨论:我昨天搭救了一个至少有两米高的男人,你说他的鸡巴会不会和他的身高一样令人瞠目?

      随后则是叫床,女人的声音让鲍厄特里不得不更加认真才能听见福克西的dirty talk,在这种事上他真熟练。

      鲍厄特里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对,就是这样,福克西就应该不断地抛给他意料之外的言行举止,这样才有趣。被当成情侣之间的谈资还是头一回,鲍厄特里听见福克西问他的未婚妻:如果他的鸡巴比我还大,你会不会想找他爽一发?你说如果他的那玩意儿没有那么大,他会对自己的身高感到痛恨吗?你懂的……比如可能是发育激素影响了性激素什么的。而我不同,我无论哪里都发育得很好。

      嗯……不出所料,比起在床上做爱,福克西更喜欢在一楼的厨房和客厅,压着女伴的腰或是扯着头发后入。昨天安装摄像头的时候,鲍厄特里没有走进他的卧室,二楼对他来说还是空白的区域,不过那无所谓,因为福克西自己似乎也不怎么待在二楼。鲍厄特里动了动手指,截取了几个拍摄得像情色文艺片的画面,并把它加入了待冲洗的文件夹。

      不过鲍厄特里或许得感谢福克西给他的灵感,如果想要打击他,有什么会比一次对他的强暴来得更彻底呢?在此之前,鲍厄特里对于福克西情色上的欣赏,仅限于对于美观物品的把玩,却难以联想到自身。譬如,他会觉得福克西的某些动作举止“客观上性感”,但却不会因为这个性感而有什么直接的、情欲上的冲动。他的冲动更多是一种直白的刺探,一种探究。而在意识到粗鄙的福克西对于男性竞争的热衷后,一个绝妙的主意就从鲍厄特里的脑内浮起了——对于福克西勃起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想象一下当时他会呈现的惊慌失措,就足以鲍厄特里平静而死寂的情绪焕发新的活力。而这种入侵,又明显符合“由鲍厄特里本人实施”,且以福克西的性格来说,他绝对不会声张半点,鲍厄特里想独自欣赏福克西不被他人所知的一面也能完美达成。

      但……还不是现在,夏季太黏腻了,而且如果事情一件接一件发生,又显得太过急迫。鲍厄特里享受着和福克西相处的时间,并不执着于高效率地成事。在整个夏季,他又和福克西打过两三次照面,对方似乎是觉得两人已经交换过名字,也能算认识的,于是每次都会和鲍厄特里打招呼。福克西微妙的嫉妒、崇拜、探究,从他总是略显亢奋的语气里毫无保留地透出——当然,旁人察觉不到,只是鲍厄特里感受得尤为深刻,毕竟他知道福克西有多么喜欢把自己当成谈资,和朋友或女伴猜测他的来历和经历。有时同性间的那种探究和攀比要比异性的爱情来得深刻,鲍厄特里敢发誓自己现在绝对要比福克西人生中第二个和他上床的女人在他的记忆中占比鲜明——至于第一个总是格外记忆犹新的,鲍厄特里觉得福克西对他的兴趣还没到这个程度。

      有了确定的计划,鲍厄特里得以更加稳定地等待,等待一个实际恰好的节点,而不像最初那样总是感觉不足。夏末初秋,鲍厄特里认识福克西五个月有余,福克西知道鲍厄特里的名字已有三个月。福克西家的邮筒被填入了一封匿名信件。

      它实在太显眼了,夹在附近商城的广告单、送奶工的宣传,还有家政服务和某些色情暗示的小广告中,有着硬壳信封和漂亮火漆的信件显得正视到格格不入。福克西清理邮筒,把它们一起带了回去,放在餐厅的长桌上,他开始哼着小甜甜的流行曲分拣广告——这一切都当然被鲍厄特里尽收眼底。就像他有把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留在最后享用的习惯一样,那封过于招眼的信件被他发现,然后放在一边,福克西打算最后再拆开看。鲍厄特里和福克西此刻都一样耐心。

      然后,在扔掉了大部分无用的广告后,福克西开始拆信,先拆了两封他订阅的服务带来的问候信件。最后才是那个有橙红色火漆的信封,没有署名。

      信封拿在手里很厚实,不确定是因为里面本身就装了不止一张纸张,还是信封质感过于良好。福克西用拇指和食指戳着信封,想要掂量里面到底有几张纸,但入手感觉很厚。拆开信件把里面的东西用手指捏出来,首先是一张信纸,上面用打印的字体。恭恭敬敬写着问候:HELLO.Foxy.L

      你的生活过于平静安详了,这让我有些不满——信上这样写着。此后则是一些像实验日记总结一样的内容:你在早上八点十分起床,在整点睡醒会让你觉得痛苦,而八点十分刚刚好让你可以说服自己赖床成功。你的早饭是燕麦片,牛奶和香蕉,因为你不喜欢在早上动用灶台,而且在上班路上你总是还会买些什么。你经常迟到,但从来没人觉得你哪里做得不对,因为你总会记得给同事带去小食和咖啡,这也是你攒不下太多钱的原因。你用这些小恩小惠让他人忽略你的错误并对你生出好感。午休的时候你会和同事谈论你未婚妻的身材,还有你们之间的性事,但有时你会失误把情妇的事按到你未婚妻头上。不过没人在意,你和他们都只是想聊些不用动脑子的、热辣的事儿。你准点下班,有时会开巡警队的摩托回家,在这种日子里,你在进入小区后明显会车速放缓,骑着摩托和你熟悉的邻居打招呼。你乐于被吹捧、羡慕。而大部分时间你开自己的车,有时接未婚妻或情妇来家里厮混,有时则是去往他们家中。你喜欢口交,无论是给别人还是被口交,在床上你偏好后入,且喜欢赞美和粗俗的dirty talk。但无论如何,你不喜欢熬夜,零点半前一定会关灯。你的生活太平静了,我已经开始厌烦了。

      福克西一开始还只是戏谑地挑着眉观看信首句,而随着对方的剖析得越来越细腻,他的表情也逐渐变得严肃而僵凝,最后几乎是一目三行地看完信件,然后忙不迭把手掌里、其他还未摊开的东西一股脑甩在桌上。那些每一张都可以加点什么字体当成电影海报的高审美作品,伴随着福克西猛然站起的动作散落在桌上。

      他的膝弯刻在椅子的座位上,以至于撞翻了那把餐桌椅,木质椅子向后倒去的声音巨大得如同爆破。而福克西此刻亦是心跳如鼓擂。什么情况?这是威胁吗?他看着那一张张生活照片,他和未婚妻的、他和情妇的。有暧昧亲昵如同情侣一样的,甜蜜氛围都要从照片里喷涌出来了;也有热辣的、赤裸纠缠在一起的画面,但不知为何镜头放在他身上,而女伴高潮的面容引入虚焦之中。这是什么情况?有人在威胁他吗?他想要勒索什么?福克西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作为食材被端上桌子了。毕竟美国中产阶级白人男性,怎么会把自己当成被stk的受害者呢?所以一定是勒索……!对方用这种会让自己身败名裂的私德事件想换取什么?他不是知道自己并没有太多存款吗?可是福克西几乎翻遍了每一张照片背后,甚至为有几张情欲气息过分浓厚的摄影不合时宜地微微勃起了一下,他都没能找到对方留下的联系方式和需求的金额。

      而这甚至只是一个开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即便福克西找了借口不再带女人回家,即便他在家门口安装了摄像头,但是信件依旧会不定期出现在他的福特车雨刮里,他的车窗或者把手上。福克西不是没有拜托过痕检科的同事来查看信封上是否有指纹,但对方实在太过狡猾,而出于各种原因,福克西又无法大张旗鼓地调查——除非他想要自己出轨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在这种无形的压力下,他很快显现出了一种惊弓之鸟应有的特质。比如脾气暴躁、疑神疑鬼。鲍厄特里窃听他和未婚妻在电话里的争吵,女人质问他是否对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失去了兴趣,不然为何不再带自己回家,而福克西疲于解释——他要如何说呢?但原本应该为出轨而愧疚的男人,却因为未婚妻的质疑勃然大怒,鲍厄特里清晰地听到他对着电话另一头吼道:“你懂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你——!”

      哈,如果不是因为你?

      如果不是因为有未婚妻的存在,同时保持多段关系就只会是一种风流的谈资?在说出这句话时福克西就好像忘记了是自己求的婚一样。他只纠结于自己眼前的困境,以至于忽略了其他人的情感体验。这位好先生骨子里就是凉薄的人!他的友善、体贴、甜蜜,在面对自己的压力时都得靠边站。鲍厄特里看着他在监视下的表情变了又变。从一开始的暴怒,到察觉到自己失言的轻微困惑、愧疚、厌烦,再到沉默的僵硬,最后他的表情又放柔了,惺惺作态,福克西说:“我……我遇到了一点事,我被匿名邮件威胁了,有些事我不方便多说,但是你相信我,我是为了保护你才这样的,我感觉我家附近不安全。甜心,相信我,好吗?”

      那天,鲍厄特里开车跟在福克西的车后,看他在酒店门口和未婚妻拥吻,两人开了小时房,三小时后一同走出。他们身体贴得极其紧密,福克西扶着未婚妻的腰,脸上的压力显而易见缓解了不少。而女人的表情也重回甜蜜。隔天,福克西和情妇走入另一家酒店。

      ……他可真会哄人。

      可是就算福克西开始养成只要自己在家就会拉上窗帘的习惯,就算他会求助朋友或女友去他们家暂住,但那些信封还是源源不断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最开始是打印的字体,再之后则是手写。美国人根本不会这么写字!他们每人都有当医生的天赋,到底是什么变态会用这样刻板而优美的花体字写威胁信件??

      而这晚,变态本人正戴着黑色的橡胶手套,捏着对于他的手指来说太过纤细的钢笔写一封新的信。如果不是不想暴露他在房子里的摄像头,或许他随信附赠的素材会更多一点……鲍厄特里短暂地神智飘忽了一下,随后继续书写。

      他写下每一个句读的转曲都美妙的花体字,然后,装在防水袋中,等待一个雨天将它送出。

      秋天的雨天没有雷声,只是福克西已经几乎失去了在雨夜和未婚妻煲电话粥,或是去聊天室打发时间的习惯。下班,和同事们道别,在拉开车门前福克西看到那封被雨水粘连在车窗上的信。他沉默地收下,带着它进入驾驶座,然后猛然拍了一把方向盘。谢天谢地他还没有插上钥匙,不然在停车场鸣笛多吓人呢?他无心在外面拆信——外面给他的不安感比家里更甚,至少在拉上窗帘之后,他的家还是一个温暖而熟悉的庇护所。

      然后,他开车回家,湿淋淋的防水袋被他甩在副驾驶,就好像那里有一个他未知的幽灵坐在其上,正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样。福克西甚至不敢把自己的眼神放在上面。他怕了,这是客观事实,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但更恐怖的是他因此事件而产生的情绪甚至不敢对任何一个外人倾诉,这就是他私生活混乱的后果吗?福克西没有想过只是小小的私德有损,会引来一个未知人员的参与。他甚至可以接受自己的未婚妻在某一天发掘三角恋情的存在,然后对着他破口大骂,也不想被这样一个如“阁楼上的靴子”般的威慑而扰乱生活。第一只靴子连续不断地点地,可第二只靴子迟迟不来……第二只靴子迟迟不来!于是福克西不得不长时间保持着这样疑神疑鬼的态度。他审视周围的任何一个人:难道是未婚妻或情妇的其他追求者干的?她们当然是很热辣的女人,而福克西为自己能获得她们的青睐为傲。瞧瞧看!你们搞不定的女人,我一搞就搞到了两个,甚至其中一个还知道另一个的存在,依然愿意和我厮混——他本来是这样、应该是这样的得意。但现在,他已经得意不起来了。

      那个防水袋被他丢到了餐桌上。福克西打开一罐冰啤酒,一口气喝完后用力拧攥瓶子,可是摧毁一个金属铁皮构成的空壳,并不能给他多么高的自控感和力量感。福克西定定地凝视着躺在餐桌上的防水袋,然后他撕开那个包裹着纸质炸弹的防护,手指上沾染着秋雨的湿润。

      ……咚!

      这个季节不会有雷声!于是突如其来的响声把福克西吓了一大跳,他放下信封,随后来到门边,这次,他记得先询问是谁,也记得先从猫眼看向外面了。在相似而不同的雨夜里,福克西曾经想要探究过的低沉声音自门外响起:“鲍厄特里,我是鲍厄特里……我又忘记带钥匙了,有毛巾吗?”

      噢——噢,是他。

      福克西恍惚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否要迎接他进来,老实说,他挺不愿意自己面对这封信的,或许有一个人在身边,哪怕对方不知道情况,也会对福克西的情绪稍有缓解,但是他又十分需求独自的空间给自己带来的安全感。福克西问道:“你为什么不找其他人?”

      而鲍厄特里的回答则气定神闲,毫无遗漏:“之前我找你的时候已经问过其他人了,但其他人家里或许有老人孩子,我知道我容易给人压迫感,他们拒绝我很正常,只有你给我开门,所以这次我直接来找你了。”

      福克西在这句话里短暂地获得了一种他曾经熟悉的洋洋自得。对,没错,他是这条街道最可靠的男人,勇敢的、受人信赖的。他古怪地微笑了一下,但想起桌上的那封信,表情又沉了下去。“我今天还有事要忙,”福克西说:“给你条毛巾,你不用还给我了。”

      适当的帮助也是帮助。足以福克西在这种被他人需求的膨胀中看完那封惹人厌恶的信。他拉来了餐桌椅,取了毛巾,将毛巾搭在椅子背上,又将椅子放在门口,这才给鲍厄特里开了门。福克西看上去没有以前快乐了,他的表情冷肃,好歹有些像三十岁的样子了,他说:“我给你十五分钟,如果你很冷的话,我可以给你一杯热水,不要进屋,可以吧?到时候我会提醒你离开。”

      说完,他就再也没给鲍厄特里一个视线,说到底他对鲍厄特里的好奇也浅淡,没心情在自己都已经足够焦头烂额的当下进行更多无意义的交流。福克西于是回到了餐桌旁,深吸一口气,开始阅读那封信。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那个安静而冰冷的先生在擦拭自己,他浑身都湿透了,或许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打理得舒适一些。福克西在走神的时候没忍住为自己的刻薄愧疚了一下,在彻底将自己曝露在信件中语句的剖析之前,他还来得及扬声喊了一句:“……你要是想洗澡的话也行!还是一楼的浴室,抱歉,我心情不太好!”

      对方有回答吗?不清楚,可能太模糊了。福克西叹了口气,至少此时,在这个屋檐下,有一个不算熟悉但能算认识,而且显而易见对自己毫无兴趣的家伙,他可以勉强称之为精神上的同伴——让福克西更有勇气去阅读那些剖析。

      他拆开信封。

      “最近你的生活显而易见地低迷了起来,如果诚实所言,我想我并不喜欢你收敛自己棱角的样子,但看着你如惊弓之鸟一样,惶惶不安地左右探看,以求发觉究竟是谁以这种尖锐的方式入侵了你的生活,那实在是很有趣,甚至可以说是我近期唯一的乐趣。那代表我在你的生活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但我想这只是暂时的,因为你是一个难以被环境长期影响,并且总是能想到如何才能让自己更舒适的家伙。”

      “我希望自己对你的影响能更深远一点,但又不至于让周围的人发觉,艺术家对于自己的作品总有令人瞠目的控制欲。但我想,这句话你是不会理解的。”

      福克西觉得莫名其妙,这是他这么久以来收到的信件里,第一封有描述了作案者动机的信件,在那之前,他所收到的更多是对于他近期生活的总结和分析,以及对于他为人的贬低。好吧,或许不能称之为贬低,从鲍厄特里的视角里,他只是客观地描述了对于福克西行为逻辑成因的分析。不过,那些话实在有些不太好听……话说回正题,现在,福克西拧着眉头,不敢置信地又从头看了一遍。他在说什么?什么艺术家?什么影响?什么作品?

      他怎么不明不白地就成为一个陌生人的作品?这真是太可笑了,福克西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上赶着要当别人爹妈的。这让他不由自主地在震惊中喃喃出了一句:“操……如果你真的只是日过我的老妈,或许这件事会简单很多。”至少一切都有一个合乎常理的原因,而不是他倒霉被自诩艺术家的变态盯上。

      鲍厄特里听见他这句话,居然没忍住笑了。当然,他的笑容很克制(且总是很克制),只是嘴角略微一勾,好像带着点嘲弄似的。现在也更是理所当然地带着嘲弄。福克西的脑子里究竟装着什么?他是怎么感叹出这句话的?

      福克西又开始从头阅读,等他第二次阅读到上一次的进度时,他总算平复了一下那如闻天书一般的心情,那些被写得很美丽的文字再次顺畅地、能够被理解地进入他脑内。

      “你可以放心,迄今为止我并没有和任何人戳漏你出轨的丑行,实际上,我也并不觉得那有什么问题,或许在伦理道德上是污点,不过,这让你这个人变得更复杂而有魅力。如果你只是一个伪君子、一个惺惺作态和所有人露出笑脸的家伙,或许我就不会发现你,而你偏偏要让你的某些贪婪和欲望发泄在女人身上,在你的概念里,你应该获得比你现在的生活更优渥的条件,更刺激人心的成就,所以不满于按部就班的生活。实际上你并不喜欢扮演他人口中的好邻居,可是很遗憾,你的能力就到此为止了。想要获得他人的夸赞,却无法通过自己的能力再给任何人以刺激,因为你庸常可见。而大多数人只是认命,他们的胆量不足以他们做出任何挑战公序良俗的事情,但你做到了,福克西,在这点上,或许我要为你欢呼。你的胆子甚至大到在订婚宴上和另一个女人接吻,你不满意于这种人生的安排,于是一定要在这种节点做出一点满足自己内心躁动的事情。啊,这么一想,你真是一头美丽而愚蠢的动物,装在人皮里,却克制不住自己的兽性啊。”

      这是福克西第一次如此后悔自己的出轨行为,并不是因为他伤害了某个、或者说某两个女人,他当然在过程中有所愧疚,而男人总是在这种时候对他认为亏欠的那一方更好,这种循环却使得两位可怜的女士对他的温存讨好愈发受用,于是三人的关系反而稳步紧密了!福克西攥着拳,指背上的青筋血管因为手指和小臂的用力而绽开。在餐厅暖色灯光的映照下,福克西仍然显得不知所措,且苍白——他竟然因为这么荒唐的理由成为了别人的猎物?妈的,早知道就不在那天非要和菲娜亲热了……他只是,呃,好吧……如信件所说,他那天很亢奋,亢奋下有隐隐的不甘,因为福克西好像能看到自己未来的人生是如此清晰——他本该为此满足的!可是为什么,《学徒》中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人不是他,《达人秀》上引起欢呼的人不是他!于是福克西只能从女人身上获得那一点可怜的崇拜,从邻居口中获得一些乏善可陈的夸奖。可是这却导致了他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他妈的,这一切都是凭什么?

      “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物,小人物总有小人物的聪慧,我从来没有认为你是一个完全愚蠢的家伙,不然对我的审美是一种侮辱。我知道,只是这样一直发布信件,迟早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的生活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而且你会在日复一日的惶恐中突然想开——就算被公布又能怎么样呢?这和我的初衷有悖。”
      
      福克西有一种隐隐的觉知,他觉得接下来的话一定会颠覆自己的认知,但是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办法从信纸上移开:他忘记了屋内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忘记了外面还在下雨,忘记了餐厅里的暖光灯,他只是觉得有些冷,周围也很黑。他的脊背不由自主地打着摆子,牙齿上下磕碰,明明只是平稳的花体字,但福克西感知到,这或许是一扇大门的钥匙……会让他的生活彻底走入未可知轨迹的宣告,或称之为蛮横的判决书。

      但他不得不继续往下看。

      “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预想到你拆开的场景,并且我相信有80%的概率,会和我接下来说的话吻合。阴沉的雨天,你打开餐厅吊灯,比起二楼,如今一楼更让你觉得安全,或许因为更靠近地面,所以大部分的时间你都待在一楼的客厅和餐厅中。你全神贯注被我心中的话语吸引了所有注意力,以至于忘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你最近对有的人很好奇,他不过是轻轻地路过,就险些向你撞得趔趄。因为你的身高和体重,大概从来没有人认为你娇小孱弱,这种碰撞显而易见地让你对他有了一份探究。人类的慕强是本能,对于动物特征尤其明显的你来说更加严重。你的视线经常看向那家伙所居住的房子,但很可惜,他和你不同,他是一个从一开始就会将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的外来者。尤其是通报了彼此姓名的那个雨夜之后,那对他的好奇已经浓烈到一种想要去主动踏入对方视线的浓度。你在和小区的其他邻居交流时会不动声色地询问他们是否了解他,哪怕是只言片语,你和未婚妻与情妇交流时,会不可避免地提起他,通过言语的贬低和双方的嘲弄来获得快感。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时刻他并不在场,对着一个虚假的敌人进行比较,难道能令你看上去十分优秀吗?而你的嫉妒和攀比之中又夹杂着企图靠近的欲望。”

      “那么告诉我,你欢迎他进入你的生命吗?”

      什么……什么啊这是,这人说的是鲍厄特里?福克西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好像有这样关注过鲍厄特里了,但仔细一想,的确,是他去询问邻居是否了解那个苍白沉默的外国人,也是他在和女友调情时,主动猜测、比较两人的性征大小。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福克西甚至生出了一丝荒谬的认同感,怎么回事?这个陌生人竟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所思所想。好吧,其实如果没有出现那些威胁信,或许福克西很愿意去接近鲍厄特里并和他当一个酒肉朋友什么的。就,u know,那能一起喝喝酒、泡泡酒吧,在猎艳之后带着不同的女人去往同一个酒店开房,然后谁都不愿意先退房来到大厅等待对方出来,以免被嘲笑的那种……那种朋友。福克西很擅长当别人的朋友!他觉得大部分人都会觉得他有趣的。

      但是这和陌生人又有什么关系?福克西疑惑万分。真是巧合,同样的雨夜里鲍厄特里又来他家寻求帮助了,也正是因为那个雨夜,福克西才会对鲍厄特里生长出难以避免的好奇。而现在在这个被威胁的时刻,鲍厄特里沉默地出现在这里,像是某种强心剂一样——他认可的强者蹲踞在他自己的屋檐下,让福克西觉得这个房子更有安全感了。

      他继续往下读。今天的信纸足有两页,福克西把第一页往后折去,压在那些照片之后——他打算按照顺序去看。不得不说,福克西是一个语文能力并不很强的人。他大概就是那些蔑视文学、以至于无法读懂这封信里的隐藏意义的家伙,加缪尼采在他眼里不过都是伤春悲秋的家伙。甚至到了信中的笔锋已经给出如此氛围明显的暗示,福克西都没能意识到鲍厄特里和写信人是同一个的程度。

      “第一次来到你家里的时候,你还十分友善,压抑着自己渴望夸夸其谈获取我关注的冲动,让自己在二楼寻觅了二十多分钟的衣物,你在那时候一定演练了等下如何和我开启话题,又如何邀请我留下来陪你打发无聊时间,而我实在想看你脸上露出的失落表情,所以拒绝了,你知道你那时很像一条摇着的尾巴突然被打断的狗吗?抱歉,这句抱歉是因为我没有感到抱歉而说。你也是这样讨女人欢心的吧,恕我直言,福克西,你受她们青睐不是因为你的个人能力有多么优秀,而是因为你可怜的样子实在很能取悦人,而你有时的举动,也像无意识在讨好别人。”

      WAIT!等等,他在说什么?“第一次来到你家”……等等!福克西的阅读速度比他的思考要快,在他彻底惊疑着猛然回头之前,他的眼睛已经继续将后面的信息收入眼中了。

      “而现在,你愚蠢地允许他再一次分享一个雨后,允许他踏入你的领地,而他、而我不是心怀善念的路过人,也并非对你毫无兴趣——不过,至少不是你想的那种。你知道吗,福克西,我来这里,是为了摧毁你的。亲爱的。”

      鲍厄特里不适应美国的文化,不适应会把dear当作日常口语称呼的地方,这是他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一次这么叫福克西。

      福克西猛地回过头去,他已经不在意自己手中的信纸和照片,不在意优雅的花体字和那些他还不曾满怀厌烦和警惕去查看的美丽照片,甚至都没有扬起的动作,只是任由它们从手心中滑落。照片的硬卡纸质地撞在桌子上,发出某一种如同枯叶被踩碎的声音。现在已是秋天了。鲍厄特里就站在他背后一步远,他庞大的身体只要稍微欠身,就能让阴影笼罩在福克西身上,而可笑的是,福克西居然毫无警觉。他太过于沉浸在信件带来的恐惧中,以至于忽略了最恐怖的明明是和他共处一室的家伙。福克西短暂地沉默了一个呼吸,然后,他嚷嚷起来:“你要干——”

      他没有戴墨镜,那张还算得上年轻而锋利的面容,在他为了掩盖恐惧而流露出的、过于刻意的不耐下显得有些冷酷。但比他话语更快的,是鲍厄特里伸过来的手掌。这个庞然大物湿淋淋、冷冰冰手掌上还沾着某种湿润的气息,以至于让他的掌纹都变得如此的模糊,他的触感像一具尸体,几乎是不由分说地按住了福克西的下半张脸,并用小臂的推力将其仰身按在了餐桌上。“咚”的一声巨响。福克西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掉了!他的上身滑稽地后仰着,小腿的膝关屈起,用以平衡腰肢仰倒的折力,但身体的别扭并非他此刻不适感的主要来源。真正的痛苦来自于他和樱桃木的桌面相碰撞的后脑勺,沉闷的、钝重的疼痛自他被震颤的颅内传来,好像他不怎么灵光的脑仁都随着这一击而在骨骼塑造的碗中摇晃似的。福克西还没来得及看清全部真相的眼睛在疼痛中眯起,眩晕和痛楚一同袭来,让他忍不住地吞咽起了唾沫——如果他不是仰面朝上,而且胃里没什么东西的话,或许他已经真的吐出来了。

      他的脸被鲍厄特里掐着,鲍厄特里细腻而冰冷的指腹挤压着他的腮肉,令那层厚脸皮裹着的软组织可笑地向颧骨堆去。在初期的眩晕之后,福克西还是稍微缓过神来,他真的得感谢自己还没有忘记警校训练的那些岁月,让他现在还能反应过来,做出按理来说有效的回击。他抬起一脚,打算猛踹鲍厄特里的胯下,但鲍厄特里只是稍稍偏了偏位置,福克西的那一脚就只是踹在了他大腿上,给他因为湿润而颜色略深的牛仔裤上、印下了一个发白的鞋印。更令福克西震撼的是:他这铆足了力气的一脚,居然没能撼动鲍厄特里分毫。在惶惶不安中,福克西直视着鲍厄特里压下来的脸。他们离得这样近,鲍厄特里脸上烧烫的皮肤挛缩疤痕都如此清晰。那些疤痕似支流网状一样遍布在他的脸上,高眉弓藏住了他的眼神——福克西之前和别人讨论过这个话题,很多人喜欢把这种长相特征形容为“猎人的眼睛”。福克西曾经以为自己立体的眉弓高度已经足以他炫耀,但此刻作为猎物被按在餐桌上时,他才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而鲍厄特里显而易见不会满意于他的反抗。当然,如果毫无反抗的话就不是福克西了,鲍厄特里其实做好了被他辱骂的准备,至于打斗?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那些东西不过是延缓痛苦的象征罢了——象征自己没有在最开始就屈服于压迫,获得一点点精神上的胜利和自我慰藉,仅此而已。鲍厄特里并不是一个惯常使用暴力的家伙,在这个社会逐渐变得发达的节点,人们必须得学会遵守一些条条框框。但好消息是有钱人总能得到豁免,比如鲍厄特里的确打猎过,他拉动枪栓的肌肉记忆现在还没有忘记呢。不过,他只是冷漠,而非对同类有什么征伐的乐趣,所以他对福克西使用的、和将要使用的暴力都如此特殊——仅仅为了毁灭一个人的安稳而去施行。

      这绝不是恨,因为鲍厄特里没有任何缘由去恨他,更不会为福克西的悲惨而窃喜和舒畅,而他一直怀抱的隐隐期待、索求,还有微妙的独占欲,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是正向的。从一开始只是旁观着被取悦,再到决意令福克西的人生染上自己的阴翳。谁又能想到,在鲍厄特里那张冷峻的外表下,竟然流动着如此暴烈的岩浆呢?但总之,鲍厄特里松开了对福克西的桎梏,就在福克西以为他要适可而止的时候,鲍厄特里有力的掌心伴随着扇动时轻微的空气流动声响落在了他的脸侧。

      他说过,他来这里是为了摧毁福克西的。

      鲍厄特里这一巴掌并没有太收着力气——当然也没有十分尽兴,不然这一巴掌绝对能将福克西打得牙龈松动。可当下的效果不过是径直将福克西的脸打得向一侧歪去而已,竟然已十分“温柔”。比疼痛感更先到来的,是萦绕于福克西脸上的热意,那好像被一团火球扑灭袭来似的爆鸣开来了。随后才是皮肤切实感受到的痛楚,开裂的嘴角,浮肿的面皮,肿胀起来的颧骨使得下眼睑向上挤去,甚至影响到了福克西的视线。福克西的口中弥散出浓郁的血腥味,但他已然无法分辨出那是嘴角开裂的伤处,还是牙齿磕碰到口腔内膜所致。他的鼻腔也酸痛,破裂的黏膜令鼻血涌出,又可怜地横沉在他人中的凹陷里。而福克西眼前的一切,都如同在水下窥视岸边一样摇晃起来。他的呼吸急促,灼热的吐息艰难地通过方才也被连带击打过的鼻腔挤出。胸膛起伏得不成样子,比那些刚做过花式的啦啦队员还要激烈。他不再说话,也不再反抗了。

      尽管这就是鲍厄特里想要的效果,但他还是对眼前的场景感到一丝无趣。不过鲍厄特里总是一个效率至上的人,这份家庭教育使然的功利性,令他无法享受任何艺术和生活中缓慢的幸福。甚至于他都无法全然地赏阅自己所拍下的作品。在这份浅淡的百无聊赖中,鲍厄特里将福克西翻了过去,明明福克西也是一个身高体重的大男人,但是在鲍厄特里手中却像一个轻巧的充气娃娃一样可以被随意搬置。他只是扯着福克西的手腕、按着他的肩头,随意地一提、一放,福克西就不得不面朝下趴在餐桌上了。在那一记掌掴后,福克西完全处于一种意识朦胧的状态,以至于浑身的肌肉都卸了力气,他的脚掌还踩在地上,但是却根本没有施加力道,于是福克西的膝盖是屈起的,腰肢是塌下的,居家的圆领体恤包裹着他发汗的身体,像第二层肌肤,将他漂亮的脊背肌肉曲线圆润而诚实地呈现。

      鲍厄特里简单地欣赏了一番,竟也没带多少淫欲,在当下这个他已经做出即将要奸淫对方的时刻,他看向福克西的眼神居然仍不带任何亢奋的垂涎。幸好福克西此刻已经沉默下去,且背对着鲍厄特里,不然他一定会更加觉得莫名其妙的。有些事情恐怖在于它发生在无动机的前提下,这种犯人是最不可控,最难以理喻的——你完全无法判断是哪一个节点会令他突然作出犯案的决定,更无法理解他究竟为了什么而去做下那悖逆之举。譬如鲍厄特里。他知道自己这样很恐怖吗?或许知道,也或许他已懒得再思考任何有关于他自己的事。在那些晦暗的日子里,他想得太多了。

      他就这样轻巧的单手按住福克西的后颈,鲍厄特里的虎口于是被福克西毛刺似的发丝搔弄,有些痒。而他的视线则搜寻着餐桌上有用的东西。在鲍厄特里的衣兜里,有一瓶水果味的润滑油(万全准备),但他并不想用这些自己带来的东西来强暴福克西,鲍厄特里更想用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就在这个房子里的……甚至最好是福克西所熟悉的:这样才能让他记忆犹新,以至于看到过去熟悉的事物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痛苦。作为一个还没有迎入真正的女主人的房子,福克西的家里乱而不脏,餐桌上堆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比如不知道里面是空是实的曲奇饼干盒子,比如已经被捏扁,但还没有赶上一次彻底的大扫除而躺在桌面上的易拉罐,再比如一支显然是某位女士留下来的护手霜。

      就是这个!

      也不知道福克西在和女友戏谑地谈论起有关于鲍厄特里尺寸的话题时,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按在自己家的餐桌上、被鲍厄特里用女友留下的护手霜开拓屁眼呢?哈……他肯定没想过。在鲍厄特里扯开福克西的裤子,让它挂在福克西的腿弯时,福克西终于清醒了些。他头痛欲裂,被掌掴过的、高热的脸颊贴着木质的桌面,又被其上的一丝清凉和压合带来的疼痛激得愈发清醒。是什么情况?他现在还在自己家中吗?过了两个呼吸后,福克西终于意识到一切的顺序,在恼恨和畏惧中,他压榨着自己仅剩不多的反抗心,原本弯折的膝盖重新挺直,并尝试活动着向后踹去。如果当真会这样乖乖就范,那福克西就不是他了。而鲍厄特里也知道这一点,只是他很好奇,福克西的阈值究竟在哪一条界线,给他施加怎样的痛苦后,他才会变成委曲求全的狗?

      他根本就不需要思考。鲍厄特里原本按在福克西后颈上的虎口向上摸索,指腹按住头皮,扯住他汗湿的发丝,先是向上提扯,就像驾驭一匹马那样,随后向下——哐。

      福克西于是安静下来。他的大腿松松地敞开着,膝盖向两侧分开,脚掌踩地,它根本没有丝毫发令,如果不是鲍厄特里还将他按在桌上,或许他就会像某种非牛顿流体一样软绵绵地滑下去。而鲍厄特里用牙齿咬开护手霜的盖子,将那一管不过他手指粗细的膏体进数挤在福克西的臀缝之中。在沉默里,他的指腹按上福克西从未被人造访过的后穴穴口。

      他知晓福克西的女友和福克西一样是一个略显浮夸的女人,这也代表着她会选用气味更馥郁浓厚的护手霜。在福克西熟悉的香味里,鲍厄特里粗长的手指不带任何怜惜地撬动着他紧涩的穴口,其实如果不是担忧这样进入、会直接搞掉福克西的半条命,鲍厄特里连前戏都不想做。他蘸着护手霜的手指挤入其中,那感官绝对无法盖过此刻在福克西头颅中嗡嗡作响的痛楚,只是某种异样的……沉重的饱胀感。福克西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于是他不晓得自己向内微微夹动的大腿,他紧绷的下腹,还有因为肌肉发力的变动而像狗一样摇晃的、垂下的阴茎。

      鲍厄特里也无法注意到那么多的细枝末节,他看着自己的手指,紧绞的穴口使得进入的过程略有些艰涩,即便有护手霜的润滑,那嗦咬的小口也会将其推至门外,在鲍厄特里的指节上润出一层鲜明的圈痕。好在鲍厄特里虽然有些效率至上,可却不是那种情绪起伏极大,又过于急性子的人。护手霜的味道在体温的熨烫下慢慢散出,福克西的肠肉高热,但鲍厄特里的指尖却冰凉。他的指节在动作间不免被肠壁的褶皱所勾动,那紧附在指尖上的软肉,让福克西感到一种令人十分恐惧的拖拽感。他再一次清醒过来,但这次,他已不敢再做出什么反抗之举,甚至于他正尝试让自己紧绷的脊背重新放松回方才脱力的样子,以此来避免被鲍厄特里发现自己的醒转,也可以逃避他的无能——他已没有胆量再反抗,更没有能力,如果他清醒着,而连一句FUCK都不敢再说,岂不是证明向来以街道的守护者自称的福克西.连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外强中干的懦夫吗?所以愚蠢的福克西就这样尝试起了装死。

      他瞒不过鲍厄特里,只是鲍厄特里没有揭穿而已。在这一刻,福克西心中会因自以为成功的骗术而沾沾自喜吗,鲍厄特里在心中咀嚼着这种可能,又感到些许令他快活的味道。哈哈,funny。

      但鲍厄特里的手指太粗了,光是一根就让福克西难以自持地夹紧屁股,且他的动作根本不带任何温存,只是如同流水线制作某些零件一样,按部就班地摸索、揉弄、向内深入。被涂抹在肠壁上的护手霜润开些许湿润,使得手指的进出不像最初时那样困难。而穴口也在抽送间变得松软些许,至少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死咬着鲍厄特里粗硕的指节。鲍厄特里于是探入第二根手指,几乎不给予福克西任何适应的机会,便撑起了指缝,他将穴口拉扯成扁圆的肉洞,空气随着他的指缝往福克西身体里灌去,从未透过气的肠道黏膜因而激烈地挛缩,福克西也装不下去了,他大喊着:WAIT

      等一下!等一下!我们真的不能尝试和谈吗?他这样说,但吐字含糊。他的舌头在那一巴掌下早就被牙齿撞破了,因此每弹动舌面吐出一个字节,肿胀刺痛感就会从他的口腔里萌生。光是看鲍厄特里的身高,福克西就知道那该是怎样一个骇人的凶器了,老实说,虽然他和别人猜测时贬低过鲍厄特里可能性发育不全,但是到了这种节点,福克西根本不敢赌。他急中生智:“我可以给你口交……!用手或者腿,都可以!我保证我不会说出去的……真的,我会守口如瓶!你不缺钱,想来也不缺男人,招惹我实在没有必要,万一我非要和你鱼死网破,把这件事捅出去呢?对吧,你放开我……慢慢地,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他在不知不觉中用上了在面对某些犯人时劝诱的口吻,并希冀于这套方法对鲍厄特里来说是有用的。然而鲍厄特里的手仍旧深陷在他的穴肉中,并随着福克西的话语狠狠地挖抠着肠壁内的褶皱,引得福克西的尾音变得曲调离奇。湿润的护手霜已经完全融化了,鲍厄特里冰冷的指甲也被高热的肠道含吃得带上些许温度——至少不再让福克西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死人摸进屁股里。在听完福克西这一番话后,鲍厄特里的动作没有丝毫终止,福克西听见他笑了。

      低沉的,缓慢的笑声,像是能感受到他胸膛中磁性的振动。鲍厄特里难得的心情上佳:他就知道福克西这样的人一定会屈从于暴力。他可没有看上去那样的坚毅!福克西无意间迎合了剧本的行为,让鲍厄特里获得了更强的掌控感。而他的笑声显而易见给福克西带来了错误信号,他几乎就以为鲍厄特里会这样放过自己。他妈的……这个畜生!他最好适可而止!福克西这样想。他是真的不敢报警,被男人跟踪、猥亵?这种事传出去,他还怎么当他的街道英雄?在这点上,福克西的确是没有说谎的。像是察觉到鲍厄特里态度的松动,福克西继续卖力地推销起了自己:“虽然我没有给男人口交过,但是我的舌头很灵活……我、呃!”

      回答他的是鲍厄特里的手指从他的后穴中抽出,随后是牛仔裤拉链下滑的金属摩擦声:嗤。

      像一声轻蔑的嗤笑。

      紧随其后的是某种沉甸甸的东西、打在福克西臀瓣后方的触感,他甚至不敢去回头看,当然,他也不能,因为他的头颅还被鲍厄特里死死按在桌上,以至于他的脸颊肉都被挤起,视野模糊而受限。他感受到鲍厄特里濡湿的冠部、在他被护手霜涂抹得油滑的臀缝里来回描摹。那质量的重力压在福克西身上,让他不由自主地吞咽起了唾沫,福克西的眉头狠狠挤着,冷汗打湿了鬓角,强笑着:“开玩笑的吧……你真的要进来?”

      他的呼吸都绷紧了,如同等待宣判锤落地,在绝对的暴力面前,福克西根本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他知道,只要鲍厄特里想,他就可以像按住一头畜生一样,将拇指按在他的颈动脉上,只需要半分钟,鲍厄特里的手指就能掐得他昏厥过去。但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鲍厄特里会对自己产生兴趣……甚至于即便到了这种时候,福克西依旧没有感觉到任何带有性亢奋的凝视:就像他和女友、和情妇相处时会展露出的那种垂涎。即便鲍厄特里的阴茎就搭在他的腰后,即便他即将就要被进入,福克西仍旧感觉一切都莫名其妙。他的头还很晕,脊背想要蜷缩,但却囿于压在头颅后方的手而不得移动。鲍厄特里的手插在他漂亮的橙红色发丝里,在进入时拉扯,就像驾驭一条缰绳。在这个时候福克西又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

      “套子……!你把套戴上!”同性恋是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这些鸡奸犯会把很多性病传染来传染去!福克西根本就没有仔细了解过这个群体,但是所有人都这么说,于是他也是这样如同厌恶病菌一样厌恶着同性恋。他感受到鲍厄特里的龟头根本是毫无阻隔地扫在皮肤上的触感,然后后知后觉又开始斡旋,他的头实在很痛,因此稍微大声些,说话都会感到一阵反胃,那张总是挂着阳光笑容的脸,此刻也苍白而无望得甚至有些滑稽。鲍厄特里又笑了,福克西的反应让他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最正确的,能够令他在回味时都感到愉悦的游戏选项。

      于是他就这样扯着福克西的发丝,另一只手抓住他健美的臀肌,他掐揉着因为福克西身体的紧绷而尤其结实的一侧臀肉,并将其向一侧掰开,福克西被粗暴挖抠过的穴口因此全然暴露在他的视线下。肉红色,张合着一条细细的缝隙,在他克制的喘息中不时翕张。鲍厄特里好心地稍微松了手,给予福克西一点活动头颅的空间,他不想看,但是忍不住转过头,在看清楚正搭在他臀沟上的阴茎后,他露出了某种近乎看到美洲原住民回魂一般的惊恐。而鲍厄特里要的就是这个,福克西的视线被吸住了,他的牙齿“嘚嘚”地作响,并在鲍厄特里不再拖延时间、而是扶着鸡巴顶入那对比起来过于窄小的穴口后发出惨叫。

      鲍厄特里甚至不屑于去桎梏他的手!于是福克西的手指在桌面不停地滑动,好像他能靠这种行为从鲍厄特里身下划走一样,凌乱地摆在桌上的玩意儿被他扫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像蹩脚的指挥家调教出来的乐声。那粗硕的冠部一经进入,就将没有被开拓得极好的穴口撕裂了,尖锐的痛楚和好像内脏都被操扁了的压迫感一齐从后方传来,让福克西的哀嚎和怒骂不绝于口。好在今天是雨天,且这个街道的居住环境很不错,每栋房子都相隔挺远,所以不会有人发觉这一切。鲍厄特里的动作根本没有丝毫怜悯,甚至连他进入的节奏都没有放缓,因此龟头很快便触及到手指无法抵达的、完全干涩的区域,而鲍厄特里依旧强硬地向内顶去,福克西这时候又开始试图反击,他反抓着鲍厄特里扶在他腰上的手腕,用指甲抠,或者攥起拳头毫无力气地捶打——只是都无济于事。

      肠道中的褶皱被阴茎撑开,在异样的刮膜感和黏膜破裂的某些细密锐痛中,极富有存在感的柱身越操越深,而福克西在恐惧和愤怒中回头望去,却发现连接到鲍厄特里下腹的距离,甚至还有一段悬在外面:他妈的!他到底有多长的鸡巴,怎么跟个驴一样。但括约肌的弹性其实相当灵活,其实后方的疼痛感并不十分强烈,至少不会比头上的伤处来得更令人恍惚。只是因为那来源令福克西实在难以接受,而被无限放大。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劈开了,被钉在另一个男人最丑恶的器官上。他完全输了,进入总是关乎于权力:他被一个陌生人莫名其妙地征伐了。鲍厄特里的动作并不算十分凶狠,但却没有任何情感流露,福克西甚至无法从他低垂下来的面容上、看到任何满意的情绪。鲍厄特里只是微微拧着眉,眼睫毛垂下,一侧的面容英俊而年轻,像那种你在学校里会不由自主听他安排的学生会主席,他虽然很高大,但却有一种莫名的斯文劲儿,其实福克西对他感兴趣也有一部分来源于此——鲍厄特里真的很像个hot nerd。但是……但是他没想过自己的感兴趣会得到这样的回报!福克西继续骂着,但鲍厄特里不听他的。

      虽然鲍厄特里看上去有些刻板而无趣,实际上,他并不缺乏性经验,只不过如今的他已经不能从其中获得多少乐趣罢了,毕竟他身处于那种环境,周围五光十色的诱惑从来不缺。在他还能被称之为少年的时候,他就出于好奇而尝试过。果不其然,在高潮到达之后,一切都会归于平静乏味。而如今他深陷于情绪的洼地,就更无心去发泄,仔细算算,他上次自慰甚至都是三个月前的事了。鲍厄特里以为自己会像工作一样按部就班地完成这次奸淫,但阴茎一陷入那高热的肉穴,他就发现自己错了。可能是出于某种身体的自救意识,也可能是因为他为这株畸形的玫瑰投入了太多自己的心血,以至于在摘下时难免会有少许激动。敏感的龟头传来对方肠道紧缩在柱身上的排斥感,可是这种紧缚也只是让鲍厄特里的阴茎更加勃胀罢了。鲍厄特里微微闭上眼,在心中叹息。多久了?他多久不曾仔细去品味这种缓慢深入他人的触感?过去的性爱里他好像只是通过女人的甬道发泄某种不忿、某种过剩的精力。

      而现在福克西的表情如此美妙,他微微侧过来的头,令他眼角眉梢的褶皱显得如此鲜明,他精神上和身体上出现的痛苦、愤怒,羞耻,浓郁到几乎从他打颤的齿关里挤出的恨意,还有某种幻灭导致的怨怼……这些东西混杂在一处,或许连福克西自己也难以去品尝每一个情绪占比的分量。他的手反扣着鲍厄特里的手腕,但已不再作出任何无效的反抗,只是身体还紧绷得惊人,他曲起的手臂打颤,肩膀侧在桌上,脸颊压着那樱桃木的桌面,从他的齿列中挤出的、用于缓和情绪的粗重呼吸声于是撞进桌面,又被撞回福克西的面上,拖着长韵,会让人产生有关于窒息的联想。

      可是鲍厄特里甚至还没有完全进入,他的冠部撞上了一个末路,而他并不了解的是什么:毕竟他是来进行强暴的,不是来取悦他人的。在那之前,他也只是浅浅地了解过同性性交的一些知识,程度大概是男人的前列腺在大概哪个位置——噢,他了解这个是为了避开它的,主观意愿上,鲍厄特里完全不想让福克西爽到。所以当他的鸡巴已经顶到福克西的肠弯时,原本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中的鲍厄特里动作微微顿了下。他的柱身还有一部分敞露在外面没能进去,而鲍厄特里其实根本、根本不在乎福克西下半辈子会不会因为内脏破裂而挂着粪袋生活,于是他开始动了。他自顾自地挺腰,要性器在抽送间把乳白色的护手霜带出,但他的柱身上显然会有另一层颜色——被涂抹晕开后鲜艳的粉。

      于是即便福克西已经在竭力安慰自己:就当是被狗咬了,这他妈的该死的鸡奸犯!可是后方的存在感实在是太足了,特别是当鲍厄特里开始抽送之后,因为腹部紧贴桌面,福克西甚至感受到当性器进入身体、撑起甬道后,他内脏被顶歪后腰身不可避免地向上挺动的变化。未经过足够润滑的肠肉闭塞紧致,以至于鸡巴操起来绝对并不舒畅——无论是福克西还是鲍厄特里不会太舒服。可是鲍厄特里不在乎,他继续强硬地操弄,视线欣赏着在光亮的桌面上映照出的、属于福克西的面颊轮廓。他每每顶入,福克西就像是被迫那样发出一声“呃——”来,和鲍厄特里顶弄的频率吻合,规律地像是好学生在敲门。其实鲍厄特里也无所谓这个,但是他只是想加深点福克西的记忆,于是他用力扇了一巴掌福克西的屁股,比扇他脸时重得多的那种。

      “像你在操逼时那样叫。”鲍厄特里这么命令。

      福克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好吧,作为侵犯者、胜利者,鲍厄特里可以做出任何惊人的言行!而福克西能选择的只是要不要顺从。就像鲍厄特里也不听他的一样,福克西自然不会迎合。他甚至咬住了自己本就带着血腥味的舌尖,发誓不要再发出一声喘息,可惜那只是无用功而已。他忍受着这场暴行,每当鲍厄特里的髋骨向前顶去,福克西的鸡巴就会随着身后的冲力向前甩动,他完全没有勃起,只是因为重力而垂下,这种认知让福克西心里舒服了些:至少他没有迎合这场暴行,他没有在其中获得任何一丝性快感,他不是共犯。在这一刻他福至心灵地共情了那些报案自己被猥亵的女孩,她们被反复询问,是否在其中有任何的迎合行为……不!这和他一个巡警没有任何关系,福克西心说:我和那些男人不一样,至少我是好人!这条自欺欺人的贱狗于是又陷入他的特殊情结里了,他也完全忘了,好人是不会出轨的。

      他软垂的柱身反复撞在桌面下的横栏上,产生一种近乎于鞭笞的痛感,福克西想要伸手去扶,却又囿于他正深陷其中的精神胜利而难得寸进。 鲍厄特里不懂他可笑的小脑瓜里究竟在想什么——对比起鲍厄特里骨骼和筋络明显、指节也修长得惊人的手来说,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的头颅都能被这么称呼。福克西还是很晕,鲍厄特里的性器太惊人了,每每进入的时候,便会顶得福克西的身体向前滑移,小腹也鼓起一块,却又因身体的重力而压在桌面上,带来一种新的折磨感。福克西脑子里嗡鸣不断,喉头泛酸,大脑好像已经融化成了汽油,稍稍一歪头就能从耳窝里淌出来一样。

      十分突兀的,福克西干呕了一声,他想要吞下自己发出的不雅声响——免得像被搞怀孕了的女人一样。但是随着鲍厄特里进入的步调愈发拔高,他感觉自己的肠道好像也被越楔越深,那是错觉吗?是他因为受到了暴力袭击而产生的感官错乱?福克西的大脑已经短路了,不知怎样想的,他伸手就要往身后去摸。于是他一边的肩膀抵在桌上,另一边的肩膀却顶起来,手臂也随之向后伸。他身上的短袖被撩到腰后,福克西没有美黑的习惯,至少包裹在衣服里的皮肤依旧白皙,肌肉曲线流畅圆融,随着他稍稍肩膀侧去的姿势而显得脊线绵延,腰窝深邃。鲍厄特里视线垂下,欣赏着这幅相当活色生香的画面,但他居然没有一点施暴者的自得,甚至还掏出了相机按下快门:咔嚓。

      “他妈的……你在拍什么?!”这样近距离的拍摄显然不会再瞒过福克西了,而他也惊骇地发现另一个事实。因为他的手指向自己臀后摸去,却没能在鲍厄特里挺腰时摸索到他的小腹,这代表他至少还有一节性器悬在外面、没能完全进入。福克西简直要被吓破了胆,他不敢想象,倘若这种刑具要完全进入他的体内,他又会受到怎样的折磨?当然,像他这种在标准环境下长大的直男,自然也不会了解任何有关于男同性恋做爱的内容,虽然某些文化解放运动已经持续了很久,但“鸡奸犯”一词依旧是俚语中相当严重的指责和辱骂。当福克西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因为严重的不适感笼罩着他的感官,因此当混沌的快感产生的时候,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出来。他全然不知,可在男人带着弯翘弧度的性器进入时,那藏在肠道褶皱中一块凸起的软肉,便会被鲍厄特里柱身上虬结盘绕的血管毫不留情地刮过。福克西的血肉已经被护手霜和吸取血液润滑过,手指的开拓在面对鲍厄特里性器尺寸的压迫时,已经几乎算是于事无补。于是那本就初次承欢,也因此格外紧缠的穴肉便显得尤其紧致、且自然而然的反馈以热情的吮吸。在眩晕中的身体只能根据本能,自发地尝试去缓和交合处摩擦的燥热和锐痛,沾涂着护手霜的肠壁分泌出些许滑液以浇熄那太过轻微,且十分倒错的快感。也正是如此,鲍厄特里哼笑着发现自己的柱身上已经开始涂抹些许不应该存在的滑液了。

      但这仍然不能称之为做爱,即便福克西感受到了些许快感,这依旧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暴力行为——甚至于快感的出现让暴力更加暴力,因为你的身体感官已经彻底背叛了你的心意,全方位地向着施暴者投诚了。福克西伏在桌子上,因为他晚上没有吃过太多东西,在方才的挣扎中又耗尽了力气,于是本来方刚的血气都被胃囊中寻觅了两圈、但毫无所获的胃酸给消化殆尽了。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下身的裤子褪到腿弯,自己像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玩偶一样压在桌上,鸡巴随着身体的摇晃而不断撞在桌子上,而屁股被另一个男人的大屌撑成一个烂红色的肉洞。福克西虚弱地呻吟着,事实上,他更想大声地哀嚎或者唾骂。但他实在没有力气,而且又觉得那样过激的反应会让他看上去格外惹人耻笑。他的大腿肌肉因为脚掌还在努力蹬在地面上而发力鼓起,在这时,他的腰就会挺着,臀部也向上迎——鲍厄特里猜测福克西并不知道自己的样子看上去会像个熟练的婊子,但大概又顶弄几十下,福克西就会因为脱离而弯下膝盖,下半身的重量就全靠锁在他腰间的虎口掐住,鲍厄特里使用他就像使用一个劣质的橡胶飞机杯,很多人分不清硅胶和橡胶的区别,但好消息是福克西不会让他过敏。

      “我、我不明白……”福克西试图说点什么,可能也不期待被回应, 只是宣泄一下他心中委屈而愤恨的情绪。他承认自己对鲍厄特里是抱有少许的恶意,但是这种恶意是在男性族群的环境使人下自然而然生出的攀比心,而且他的行为上一直都很热情友善!至少他从来没有伤害过鲍厄特里,还试图帮助过他。可为什么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局?好吧,当个好人并不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他,也可能会招致变态。福克西明白得太晚了。他的身体很痛,胃囊挛缩,被撑开的肠道痉挛不已,不知是否是错觉,他觉得鲍厄特里的鸡巴好像越进越深了……干!不是肠子没什么感觉吗?之前有个被抢劫的黑人划开了肚子的男人,警察到的时候他就用手捂着伤口和那些要流出来的肠子,所以福克西知道肠外黏膜是没有痛觉感官的。可是现在……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明显感觉到鲍厄特里的冠部正顶在一个关口,随着他的每一次用力而将肠子向上顶去,或许还影响到了其他脏器的位置,不然为何他的呕意越发明显?鲍厄特里没有回答,而福克西不得不将可能发生的恶心场景说出来:“到此为止吧……!我要、要吐了!”

      “那很好。”鲍厄特里说,他低沉的、像某种弦乐器的声音依旧平静,那场火或许塑造了一部分他当下的声线,不然为何他的尾音总有嗡鸣一样的余音?“把你按在自己的呕吐物里干你,或许会让你更记忆深刻。”

      妈的……变态!在听到这样理所当然的一句话后,福克西没忍住吞了吞唾沫,天啊,他不得不消化了几秒钟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然后更加悲哀于自己的现状,别说他不想把此事捅给任何人知晓,就算他真的想要告鲍厄特里,或许对方也能用自己的精神疾病病史脱罪。

      福克西只能继续忍耐着,忍耐着身下被越凿越深的触感,和那隐秘而燃烧的快意,忍受着胃囊如洗衣机滚筒一样挛缩、胃酸在其中翻搅的烧灼,还有他头晕目眩的错乱神志。鲍厄特里的龟头就顶在他的肠弯里,那里很窄,极其紧致,随着他每次顶弄而痉挛不已,死死地箍着他的冠部。鲍厄特里的铃口能够明显地感知到被楔开一个小口的肠弯正不甘不愿地嘬吮着他的马眼,只需要一点点蛮力,他就能进入到属于福克西的生命禁区。但鲍厄特里要给他一场深刻。于是他仍旧缓慢地撕膜,每一次都用力,但每一次都克制,一点一点地撬开这本不应该被进入的地方。几乎所有人,无论男女,都能感受到结肠高潮,因为这种深度只能代表有人从外力破开了你的肚子,大脑会将其判定为狩猎结算——你是猎物的那种。脑垂体会疯狂的分泌激素,以求让在判定中已经奄奄一息的你能迸发出最后的力量逃出生天,剩下的则要看你的身体素质是否能恢复了。然而当它作为一种性的手段时,便只是欺骗了大脑的狡猾手段。过量的激素会成为一种难以被忘怀的快感:它比毒品还令人上瘾。

      而福克西不懂,这些他也没有必要懂,当鲍厄特里的冠部顶入那弯曲的层叠沟壑。一瞬间,福克西仿佛听到了开香槟时木塞飞出的脆响、酒水绵密起泡的涌动。这几乎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除却生死之外能进行的最残酷最蛮横的宣判。你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他人的性器进入到你体内最隐秘的路段,就像一位神祇对你说:“快乐!”在那一刻福克斯什么都不纠结了,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只是一种纯粹的、意向上的感知,彻底地俘虏了他所有的心绪。

      他尖叫起来——自己也不曾意识到。那根他引以为傲的阴茎像是水龙头一样淌出精液,很有趣,那根本不是“射”出来的,而是用流的。一个可怕的独裁者逼迫福克西感到愉快,于是一切痛苦在此刻都变成了让福克西难以接受的浪头。他的大腿向内夹去,两条有力的筋络此刻像被踩到的蛇一样痉挛弹动着,肌肉与肌肉的衔接处好似有人在拨弦,不然为何他现在战栗得如同冬日里会落在睫毛上的雪花?无论他之前所感受到的细腻回馈究竟要细分为几个模块,在此时,福克西唯独能感受到的就是高潮——持续不断的、激烈远超于他之前近三十年人生中所体验过的全部的高潮。他的脊背死死顶起,头颅向下抵,像垂死那样愚蠢地用额头去轻撞桌面,俨然已经全然不顾及他可能存在的脑震荡了,头晕目眩也不再能阻止感官的传递。像吊死在书上的人脚尖撞击树干,像不速之客遮挡住猫眼后故意放轻的敲门声。

      但是鲍厄特里扼住福克西如同叩拜一样的脖颈,用他随手放在餐桌上的数据线。它带着一点点长期使用后的灰尘和油脂,精准地勒住了福克西正无意识呻吟的喉头。那像一个应允的开关,让混沌的身体重新意识到声带的存在,然后福克西开始尖叫——嘶哑的,虚弱的,毫无气力,但只能称之为尖叫。他像一匹马一样被驾驭着,勾着肠弯的冠部向内继续挤压,让这匹矫健的马儿接连不断地发出嘶声,比那更恐怖的是鲍厄特里将性器撤出的时候,卡着冠状沟的软肉因此而被向外拖拽,夹杂着恐惧的快感浓烈得比火更盛,福克西全然融化在里面了。他尖叫,咳嗽,因为被扼住的喉咙发出像蛇一样嘶嘶的气音,又在试图咽下泛上喉头的胃酸时狼狈地抽吸。他的脸完全涨红了,在最热的时候去加利福尼亚的海边晒两天也不会红成这样。他脸上的神情扭曲,涕泪交流,嘴唇上沾着涎水溢出的水光。而鲍厄特里像骑马一样操他,每当他的柱身挺入到深处,就会扯着数据线将福克西的头颅拉起,抽出时又放开。福克西就像一只竖琴,或者一张弓一样不断被拨弄。他的阴囊抽搐,在射空之后略显颓态地和阴茎一齐摇晃,然后,他开始漏尿。

      一开始只是淅淅沥沥的,从因为过度射精而涨红的、开合的马眼里流出,随后带着骚味的水液连成了线,它落下的声音比窗外的雨还要响得多。尿液冲淡了地板上的精斑,并且从羞赧的流出转为更有力的水柱,福克西在喘息中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身体不断战栗,于是那甩动的阴茎也将污水溅得到处都是。他现在就像一只狗,可如果是公狗,他撒尿的时候至少应该抬起一条腿,鲍厄特里思考着是否要为艺术而屈尊降贵去卡住他的腿弯。但仔细一想还是作罢,因为他已经足够忙碌了,不至于再为福克西费心太多。在极致的高潮下,福克西的身体紧致的就像一个陷阱,肠弯死死地吮吸着他的冠部,给心中本来毫无感触的鲍厄特里也带来一种生理上的愉悦所泛起的涟漪,他许久不曾感到这样的轻松。在今夜之后,将有一个人深深刻下他的烙印,就像那场火灾给他的面容造成的损伤一样不可磨灭。

      福克西只是感觉自己要死了,不只是那过度的高潮,还有勒在他脖颈上的数据线。每当鲍厄特里放松的时候,他便大口地吸喘,稀薄的空气带着腥味,艰难地从口鼻灌入他的鼻腔充血,导致了毛细血管破裂。于是那血液的腥气充斥着鼻腔,让他的吸喘中连带一种难言的燥热。福克西难以克制地用双手不断抠挠着脖颈,修剪得当的指甲在白皙的皮肉上抓出道道红痕,如同近年刚开始流行的丧尸题材电影里无望的感染者。肠道极尽收缩。近乎贪婪谄媚的吮裹着鲍厄特里的性器。他的身体已经投诚于快感,完全敞开迎接任何粗暴的侵入,而它的主人缥缈的意识更是陷入全然的漩涡之中,对于外界没有丝毫的反应和探知。他彻底被物化了,在此刻他只是一个被使用着的东西,和其他任何能被进入的洞没什么不同——噢,这句话有些偏颇,至少福克西还会哭泣。

      是的,他还会哭泣,那张总是带着得意笑容的脸颊,嘴角向上勾起时,两侧会有酒窝的英俊面容已经彻底变得一塌糊涂了。本应英气地挑起的粗眉,现在眉头向上皱着,眉尾却可怜地搭下,眼头上恰到好处的眼窝深度被抻开了,福克西瞪大双眼,睫毛被眼泪打湿成簇,瞳孔震颤,眼珠不受控制地在高潮中向上看去,露出下面爬满血丝的眼白。在此之前福克西从来没体会过什么叫“亢奋到眼球血管都爆掉”,而现在他懂得了。他的眼眶里沁满了泪水,水的张力随着眼泪的积蓄而被打破,于是落下时都是大颗大颗。短短两三分钟,鲍厄特里也不过闲庭信步一样操弄了百来下,福克西却好像经历了百年的酷刑。他的鼻翼翕张,唇瓣上满是溢出的涎水所带来的晶亮水光,表情介于舒展和紧绷这两个极端之间来回跃摆。天堂和地狱原来只有一线之隔,不然为何人类永远无法分辨,又总是受其蛊惑?

      然后,鲍厄特里在他体内射精。

      随着他虎口的放松,数据线和福克西的额头一同砸在桌面上。微凉的精液进入高热的肠道,给人的感官便是一悚,他进得太深了,以至于福克西只觉得自己肚子里被塞满了冰块似的难捱,他的肠道在挛缩、震鸣,每一个细小的绒毛都像触须一样舞动着抗议,但于事无补。福克西已经射空了自己的阴囊和膀胱,现在他的柱身还在充血,不应期的概念现在对他来说已经不适用了,但他张合着的马眼只是一味露着可怜的细嫩红肉,任由空气刺入濡湿的窄径,却没有任何能再用以缓和欲火蔓延的液体能被挤出了。他的肚子里很痛,很冰,机制的高潮席卷来的海啸在褪去,城市的遗景只留下一滩废墟,那些不适卷土重来。福克西的小臂撑在桌上,试图支起他疲软的脊背。第一次,手肘磕在桌上的疼痛令他半边身子一麻,他才稍稍拱起的脊背就这样滑了下去,福克西喘息着,发出那种风吹过空心水泥柱一样的、空落落的气声。第二次,鲍厄特里正把他射精后略有些疲软、却依旧大得夸张的性器向外抽,福克西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只是感觉有什么东西涌出:哇——!

      他吐了。

      就在福克西刚刚撑起身体的瞬间,也在鲍厄特里抽离福克西的两秒后,他泛滥的胃酸从口中喷涌而出,量不算多,但带着令人不喜的酸腐味道。鲍厄特里向后走了两步,缺少了身体支撑的福克西于是膝盖一软,彻底跪在了地上,在那滩由他的精液和尿液构成的污水中。他的视线垂下,只能看见鲍厄特里靴子尖上没干的水渍在被截断的视线范围内来回踱了两步。然后,那双鞋子在污水前站定,福克西的脸被人用手抬了起来,福克西艰难地想要转动眼珠,看清鲍厄特里脸上的神情究竟是何表现,可是他模糊的视野甚至连鲍厄特里的下巴都没能看到——鲍厄特里根本没有多么认真地弯下身子,那没有任何必要。

      窗外的雨还在下,在这个秋天的深夜,饥肠辘辘的福克西从昏厥中醒来,屁股还没合上,大腿和臀肌上是干涸的尿渍,桌上的一滩胃酸散发出一种发酵过的味道,腐蚀了樱桃木桌面上的木蜡油,在擦干净后仍然留下一个不规则的浅色痕迹。福克西想尖叫,想砸碎眼前的一切,然而他太疲惫,也太痛苦了,他只是麻木地收拾完自己和家里的东西:如果可以的话,他一点都不想做这些家务,可是那些气味,水痕,多留在世间哪怕那么一秒钟,都让他恶心至极。可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整理完,面对着桌面上那个如同面具、迷雾一样的浅色腐朽痕迹。他又想吐了。

      第二天福克西请了假,一整个上午他都纠结于是否要去踹开鲍厄特里家的大门,而等到临近傍晚时分,他终于这样做了,可是无论怎样敲门,他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气急败坏的福克西拖着还有漏风错觉的身体爬进鲍厄特里根本就没有打理的后院草坪,他砸碎玻璃,就像他不是那个被人称赞的可靠巡警,而是最讨人厌的teenager,他翻进去,明明是类似的格局,但不知为何,鲍厄特里家就是要比福克西家更空旷。他的钢琴,电视,双开门冰箱,甚至是衣柜里的四角裤都没有带走,这一切都被留下来了,而数量最多的是废片,一张张被洗出又可能因为某个福克西根本就辨认不出的小瑕疵而被抛弃的相片淌得到处都是。福克西一遍咒骂着,一遍把它们捡起来,归宿是焚烧桶——他不敢想如果再有人看到这些相片的后果。

      可是他的人生也彻底被打乱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福克西不想结婚了,也没有人知道在秋末的时候他脸上的耳光是哪个女人扇的。福克西发动警队摩托的声音,他叼着塔可从车窗里探头和人打招呼的声音,他后院里的狗叫……全都没有了,福克西的橙红色头发就像晚霞一样被覆盖。他去了哪里?

      福克西.连,怀俄明州的一个巡警,两年前来到这个根本不发达的内陆州,这里经济真的不怎么样,很少有外来的年轻人愿意在此处发展事业,但是福克西来了,同事问其原因,他说:我不喜欢下雨。

      他是个不错的人,当然,当然,除了他有很严重的反lgbt情结,他对所有人——除了男同性恋外都相当热情,开朗。他似乎是极端的顺性别直男,甚至会说出“喜欢男人的男人就是最不能控制自己体内原始基因的畜生”这种话。有时他啃咬指甲,有时他不自然地抖腿,同事们猜测他或许有过某种创伤……毕竟福克西如此有魅力!被没有分寸的男同性恋骚扰过也很正常。不过老实说,他应激的时候说话挺伤人的。

      福克西要三十岁了,警队的队长为他介绍自己妻子的侄女,但他拒绝了。他说:“我年轻的时候是个混蛋,现在我已经不想伤女人的心了。”这种微妙的幽默感、自嘲,半真半假的话,令这家伙更有魅力了。一个一味阳光开朗的家伙太浅薄,而他偶尔流露出的苍白和阴郁,还有那种寡淡的、只在很偶尔的时候乍泄出一瞬间的悔恨,多么耐人寻味啊……多么引人探究啊!但福克西拒绝有人走入他的生活,或许在三十五岁后他可以再度做出拥有家庭的决定?他自己是这样想的。

      日子是应该是这样平稳地过的,直到某一天……福克西的邮箱里出现了一个未署名的包裹。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福克西会畏惧那些印着火漆印的信封,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脱敏,他感觉自己好多了。一个坚韧的、值得称赞的男人!那些创伤他耻于和任何人诉说,可他还是成功摆脱了部分阴影。他拿着那个包裹,根本不曾怀疑任何……毕竟会触发他联想的是信封,而非这个有两指厚,像装了几板儿巧克力的包裹。他拆开,里面是一盘录像带,噢……他想起来了,他好像订购了一个当地电影俱乐部的套餐,是那个吗,福克西把录像带插进机器,按动开关,随着转轴轻微的机械声,电视亮起:厨房,还没有印痕的樱桃木桌子和放在桌上的护手霜,以及,交叠的人影。

      影片中雨声嘈杂。

      福克西讨厌下雨!他几乎是扑到放映机上,瞳孔紧缩,指尖冰凉,他战栗的手指无法精准地按下按钮,尝试了四次才终止播放,他愚蠢的谈和声于是戛然而止。福克西扒出那盘录像带,然后发现侧边贴着的纸胶带上写着:

      Hi,neighbor.


      
    Tap to full screen .Repost is prohibited
    💖❤😍😍💖💖💖💖
    Let's send reactions!
    Replies from the creator

    喵喵木木喵

    MEMO邻居的文本存档
    约稿来自wb@荷上无露之日
    内涵bl/暴力/伦理 可以算无cp象
    总之食用愉快
    你好,邻居  鲍厄特里购入了一台富士F11,透过百叶窗的缝隙,他用这把新的武器刺入街道行人的阴影里,五月,天气还没闷热起来,小布什还在喊他那套“一个都不能少”的口号。Huh,在公立学校依旧秉承快乐教育的基础上,多一个少一个美国刻板印象的大妞或大兵又有什么影响吗?但那些事和鲍厄特里无关,在这个本科率是……呃,好吧,他不在意,他一个俄罗斯人,对美国的教育能有多少兴趣?他低头看向数码产品画幅里的照片,富士F11讨人喜欢之处是它对于夜景的处理甚至高于某些长焦,且它的色彩饱和度明显要高于实际环境,因而带来一种上个世纪手绘海报的氛围。

      他太高大了,相机在他的手中像一块被裁得恰到好处的华夫饼,又小、又薄,但很昂贵。长焦会更有气势一些,但鲍厄特里已经不满于在阁楼的百叶窗后,等待着五点三十分到五十分时那辆经过的福特车,那辆车会停入斜对面构造相同的车库,如果当日他独身回来,那么在三分钟后,那个顶着橙红色发丝的男人就会走出来。但是如果他的副驾驶上还有别人,那么他和女伴走出的时间则可能会在20min-1h30min之间。鲍厄特里会用脚尖勾着椅腿,在百叶窗边坐下,然后继续等待。
    34737

    recommended wor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