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贝洛伯格永恒的冬日。风雪不知疲倦地呼啸着，将细碎的冰晶拍打在窗格上，发出的沙沙声响像是这座冰封之城亘古不变的呼吸。窗玻璃的边缘凝结着一层精巧的霜花，模糊了地表世界的轮廓，只留下远处行政区建筑群朦胧的剪影。

室内却温暖如春。

杰帕德的家中一向如此，整洁、有序，带着一种属于军人的、毫无赘言的安宁感。暖气管道稳定地输送着热量，驱散了所有来自雅利洛-VI地表的寒意。

他靠坐在沙发的一头，膝上摊着一本关于古代军械图谱的厚重书籍。但他并没有在看。他的目光越过书页，落在沙发另一头的人身上，那双沉静的蓝色眼眸里，映着午后室内柔和的光线，泛起一片安然的涟漪。

这份安宁，被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打破了。

笑声来自桑博。他几乎是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姿态慵懒，单手举着手机，屏幕的冷光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嗯？”杰帕德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愿惊扰这难得的静谧。

“没什么，亲爱的戍卫官大人，”桑博拖长了语调，将手机屏幕朝他的方向晃了晃，“只是在欣赏一些……同人图？”

杰帕德没有凑过去细看屏幕上究竟画了什么，只是凭借那一瞥的印象和桑博的表情，就大致猜到了内容。他早已习惯了这些。

桑博却自顾自地评价起来，指尖在屏幕上虚点着：“啧，这张里的我，像不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华丽、张扬，浑身的羽毛都在叫嚣着‘快来看我’。”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玩味：“也像个黑社会老大。”

杰帕德终于将目光从桑博脸上移开，象征性地瞥了一眼那个小小的屏幕。他沉吟片刻认真口吻说道：“我看着，倒觉得更像那种……行事不羁的蛇蝎美人。”

桑博闻言，碧绿的眼眸倏地一亮，显然对这个评价极为受用。“哦？那我们正直的朗道长官，你又是什么身份？”

“或许是警察老大。”杰帕德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符合他的身份，正直，且略显乏味。

“又是这种经典剧情咯，”桑博撇了撇嘴，收回手机，语气里是恰到好处的慵懒，“恪尽职守的警官与游走在律法边缘的危险分子，追逐、试探、碰撞……真是百看不厌。”

“我也可以是黑社会老大的亲信打手。”

杰帕德冷不防地开口，打断了桑博的独角戏。

这个出人意料的设定让桑博的表演停顿了一瞬。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杰帕德，后者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那双总是承载着责任与疲惫的蓝色眼眸里，此刻竟漾开了一点罕见的、跃跃欲试的兴味，仿佛一个找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

“来一个，拳一个。来一对，拳一双。”杰帕德说这话时，还煞有介事地捏了捏自己的拳头，指节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微响。

这副笨拙地尝试着进入角色的模样，彻底取悦了桑博。他脸上的笑意加深，变成了一个全然狡黠的弧度。他向前挪了挪，用一种夸张的、仿佛在指挥自家猎犬的语气，发出了指令：
“那就不是……杰帕德，去！”他的尾音俏皮地上扬，还伸手指了指远处的“目标”。

空气凝固了一瞬。

杰帕德脸上的兴味迅速被一丝薄薄的、佯装出来的愠怒所取代。“先从你开始拳。”他低声道，语气里带着警告的意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桑博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演得更加起劲。他像是受惊般向后缩去，双手夸张地挡在脸前，声音也变得又软又轻，带着一丝刻意挤出来的颤抖：

“呀——好凶狠的狼狗~♡”

那声调转了八个弯，精准地击中了杰帕德忍耐的靶心。

下一秒，杰帕德的拳头挥了过来。

它带着风声，动作迅猛而果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桑博甚至能看清他拳锋上因用力而绷紧的皮肤纹理。然而，就在那拳头即将触碰到他鼻尖的前一刻，所有的力量都如潮水般褪得一干二净。

“咚。”

一声极轻的闷响。

那只蓄满了力量的拳头，最终只是用指节，不轻不重地，在他的脑门上抵了一下。力道被控制得精妙绝伦，更像是一个亲昵的触碰，带着使用者掌心独有的、令人安心的温度。

这是信号。

桑博眼中最后一丝笑意如星辰般隐去。他发出一声绵长的、戏剧化的叹息，仿佛被这一“击”抽走了全身的骨头。他的身体顺着那微不足道的力道向后倒去，动作流畅得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默剧，最终完美地陷入了柔软的沙发靠垫里。他双眼紧闭，呼吸平稳，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安详的弧度。

他一动不动了。

杰帕德还保持着出拳的姿势，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他看着倒在沙发上“失去意识”的桑博，那双澄澈的蓝色瞳孔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切的、对自己力量控制的怀疑。

不应该。他明明已经收回了所有的力气。

可是……他这副样子……

杰帕德缓缓收回手，小心翼翼地探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桑博的脸颊。是温的，软的，还很有弹性。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桑博紧闭的眼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的心声在意识里响起，带着一丝得手的慵懒与得意。


——作为老大，就应该会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