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不被列入终幕表的你*

“我爱你。”

东京的五月送走了最后一批樱花，油彩般的树叶是夏天降临的预兆。尤其是为了见她而把大学里的诘襟穿了回来，此刻成为了折磨的一环。和她见面的时候她总是小心地问他关于京都的事情，那座临湖的寺庙如何如何，而他也不厌其烦地讲述自己在东京日复一日平凡的生活。留在这里的时间总是少的，往往来不及和她作别就上了火车，然后等待下一次见面，不知不觉中恋情蔓延了开来充斥内心，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原本要走过来的她停了下来，石桥下方河水流淌冲淡着空气中的不安。她没有做声，这让他情不自禁地向她走了一步，如果走过这座桥就要和她分别了，所以才会在临近结束的时候说出这句学来的话——他所习得的文化中不会有这样的语言，然而学校中却不抵触坦白的表达。他试探性地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的伞，黑色的制服覆盖在身上让心情更加焦躁，他朝那柄红伞的伞下望去，倾听爱语的对象低下了头似是羞怯似是琢磨他的心意，握着伞柄的手也不自觉地摩挲着。她头上紫藤花样式的发簪穗子垂了下来，吸引着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却被躲开了，最后他泄了气一般诚恳地用着最普通的词句再次表达心迹，渴望着能从她的口中听到半点回复。

“我很喜欢你，千佳小姐。”

她如梦初醒般缓缓点了点头，仿佛刚刚听懂他的意思。随后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覆盖在了握着伞柄的他的手上，踮起脚低语了几句便把伞留在了他的手上匆匆走过了桥不见了。他几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恍惚中醒过来眼前就空无一物，仿佛是寄宿在伞中的鬼怪对他施的幻觉。他默默地收起了伞，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此时是昭和二十二年，他死去的那个夏天也是这一年。



*

杏拿到样片是在半年之后，电影覆盖的时间线很长，如果要采用自然取景理所当然就要花费不少功夫，不过HiMERU所扮演的角色只到夏天为止，之后就不再和故事线有什么交集了。因此HiMERU的整个上半年都相当忙碌，剧组的其他演员均来自其他公司，作为cospro新人的HiMERU能拿到这部电影的角色很难得，他也相当重视这次拍摄。电影的拍摄日程自然是优先处理，那么其余工作的安排就需要调整了，像是Crazy:B的采访节目HiMERU只能提前录制好作为场外连线，夜景拍摄改到了凌晨。电影的发行日预计在春天，因此事前的宣发准备也不少，更重要是的演员不能出意外，因此忙碌也成为了HiMERU和其他人保持距离的借口。股市行情可观的cospro毫不介意他不来露面，就这样整整过了半年几乎没在公司里和他见上过一面。

圣诞节过去不久公司的装饰还没有拿下来，大厅里仍然摆放着圣诞树，甚至雪花涂鸦也没有擦掉。杏早上来上班时在前台看到了寄给cospro的快递，上面写着“给HiMERU”，看样子是电影差不多剪完就寄了一份过来，不过一般来说cospro的严格管理下商业上寄来的东西都会写七种茨的名字，看来这份样片是HiMERU私下里找导演要的。电梯前站了很多人，杏不想被挤在里面所以站在了前台等走掉一些人再乘电梯，她站在边上目光总忍不住朝那个纸袋看过去，上面明晃晃地用马克笔写了“样片”。到底是什么样的电影？她非常好奇。HiMERU的剧本她没有看过，拍摄期间她也只到片场看过一次，那一次是HiMERU最后一场外景戏，她刚好去东京出差就看到人群扎堆的地方，她记得SNS上有人说过在东京看到了拍摄组，看来就是HiMERU参加的这部了。倘若拿出工作证表明自己是公司负责人那么就可以获得最前排的围观权利，但是杏最后还是没有这样做，她只是站在远处从缝隙中观望了一会儿站在桥上的HiMERU就离开了。

电梯响过两次，大厅里几乎空落落的。窗口上显示着还有三层电梯就到， 杏拿出员工卡挂在脖子上，对着旁边的镜子又调整了一下衣服，电梯门打开就刚好进去。这一趟的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往上过了五层进来了两个人，是其他公司的员工，她们并肩站在她前面低头交谈着最近的电影行情，看样子是上面宣发部门的。P机关的楼层还要往上，中间来来去去了不少人，只有这种时候杏才感觉到这栋楼也太高了。紧接着到了会议室的楼层，刚开完年终安排会的七种茨拿着文件夹走了进来，彼此寒暄了几句，杏想起来前台还放着HiMERU的样片，如果被他看到了可能会让HiMERU不高兴，她避开了关于快递的话题只说了句今年就快结束了。

“说起来，最近您有和HiMERU氏见过吗？”

她讶异于七种茨的问法，就好像他们之前经常见面一样，她摇了摇头：“身为副所长的七种君应该再清楚不过自家艺人的动向。HiMERU君还没有忙完吗？”

“只是鄙人看了一下考勤记录。Crazy：B的HiMERU氏最近的打卡记录都是外勤，很是稀奇。鄙人还以为自己被讨厌了呢，哈哈哈哈，看样子HiMERU氏也没有和其他人碰面这就放心了，毕竟Crazy:B现在可是赚钱的项目要是被别的公司挖角了去可就是大损失。”

“……挖角。七种君还不如查一下之前HiMERU君合作过的电影制作组，其他公司派去的艺人也不少，说不定就有人中意HiMERU君。”杏不甘心地下意识反驳道，随后就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不该说的话题。她警惕地抬头看了看对方，浮夸的笑容实在看不出对方到底是故意套话还是无意间说起，幸好办公室的楼层到了，她匆匆和七种茨道了别走向办公室。

新年紧接在圣诞节之后，不要说下面的子公司了P机关也忙得不可开交，虽说是管理部门但是其中不少职员仍然有登场的必要，于是像她一样完全幕后的工作人员在这种情况下要分担的工作也变多了。杏把包放在工位上趁着电脑开机的功夫去茶水间倒了杯咖啡，前段时间咖啡机上贴着“维修中”，于是她不得不去电梯旁的自动贩卖机买，幸好现在修好了。

HiMERU的新电影如果要说一无所知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她是制作人，子公司的项目备案也都会汇总到P机关备份，她浏览过HiMERU的行程安排，过去的上半年排得很满，心中本想叹息道这也太拼命了，转念一想这句话别人对自己说的次数也不少。既然彼此半斤八两那也没有调侃对方的必要。杏只是在归档他的行程安排时扫了一眼电影的名字，网上有讨论过一阵，但是碍于并非是当下流行的题材所以很快就没了声响，她忍不住担心这份工作是否有意义。

虽说是新人……但是学生时代的HiMERU君就很受关注了。因为是复出就要重新来过未免不近人情了些……不过业内就是这样，如果不把握好机会很快就被人遗忘。杏默默地合上了他的档案，作为P机关的职员也帮不上什么忙，容易牵挂别人的性格也是她总是被卷入麻烦的软肋。她尽量学着不让自己过度担心别人。

尽管如此，故意不去想的事情还是会兜兜转转又回到她面前。三月份里杏作为制作科的毕业生进行了回校访谈，毕竟是这个专业的第一个学生必定会作为学校的素材。旧衣服都放在了原先的家里她还专程回去找了一通才终于在放毕业相册的盒子里找到，装着制服的袋子外面还贴了一张“别扔”的便利贴不由得觉得有趣，两年前的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呀。她带回公寓重新洗了一遍，准备好了演讲稿，她穿上了高中制服在穿衣镜前转了两圈总觉得别扭，才不过两年时间这身衣服不适合自己了，要是翻出来更早以前的制服岂不是更没勇气穿上了。话虽如此，毕业季当天她还是回到了学校，制作科比起那时已经多了不少人，课程种类也比她那会儿丰富了很多。结束之后她在学校里四处看了看就离开了，回到公司是下午两点，办公室里还有人在休息。她端起桌上的杯子往空中花园走去。

空中花园很安静还散发着清新的味道，正是适合休息的地方——看来这样想的人不止她一个人。她朝长椅处望了一眼就看到那里坐着人，轻轻走了过去才看清脸，摊在他腿上的剧本时不时被风卷起一个角，幸好左手就压在上面，银色的戒指由于树影晃动时不时泛着光。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过来，低着头没有醒，平时可不会看到这副头发被吹乱的样子。是春困吗？春天确实很容易让人困倦。

“HiMERU君？”她轻轻地喊了一声。他的睡眠很浅，很快就醒了过来。

“呼……午安，杏さん。抱歉，HiMERU在这里睡着了，你是来这边休息的？正好HiMERU也该回去了。”HiMERU拍了拍剧本上掉落的花，春天的空气里总是肆意漂浮着各种植物的花或者种子，虽然浪漫也让人困扰。他起身让出了长椅，明明另一边是空着的，他却一副要回去的架势。

“不再休息一会儿了吗，好难得看到HiMERU君睡着的样子。最近好像很辛苦，电影拍摄得还顺利吗？”

因为她打开了话题HiMERU必然不能马上离开，她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和他聊上一会儿。HiMERU重新坐下把剧本放在了身边：“嗯，是稍微有些沉重的电影，所以导演打算发挥一部分，刚好就是HiMERU所扮演的角色。HiMERU最近把原作又复习了一遍，台词的部分似乎还要再斟酌一下。”

“这就是所谓的‘加戏’吧，真好。前两年XXVeil也是这样。”

“是。说起来那个时候能拿到XXVeil的试镜资格也多亏了杏さん，HiMERU很感谢你哦。如果没有那次宝贵的经验HiMERU可能就没有之后的机会了。”

“唔……我只是推荐了HiMERU君，能拿下角色是因为HiMERU君的能力本身就很厉害。”

“哈哈，谢谢，杏さん很会说HiMERU想听的话呢。那么新电影也请期待，等上映的时候请务必欣赏一下HiMERU的演技。”

“HiMERU君这次扮演的角色是？”

“啊，这个嘛……和那个时候不太一样。这次扮演的名为‘鹤川’的学生和HiMERU的性格相差很大，当初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参加了试镜，没想到拿下了这个角色。虽然戏份不多，但是由于导演的一时兴起给鹤川加了戏，HiMERU也得再研究一下新加的剧情该怎么演。”

“相差很大……”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揣测着和HiMERU截然相反的角色应该是怎样的。

“说实话其实HiMERU一开始是冲着另一位角色试镜的，然而导演却在试镜戏结束后说‘总觉得高中那会儿的HiMERU更符合这个剧本的需要，你再拿鹤川的戏试一下’，这样说了HiMERU也没有办法，只好重新演了一遍。果然这个形象更符合导演的口味。”

“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好呢。”杏苦笑了着宽慰道，“不过不管什么类型的角色HiMERU君都能拿捏住，这一点很厉害呢。好期待成片。这么一说……HiMERU君原本想竞选的角色是自己擅长的吗？”

“说是擅长，不如说是本色出演。很好奇？”

“……HiMERU君的本性？”

“杏さん真是一脸期待，那么你所想知道的HiMERU的本心……”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要揭晓答案似的，杏下意识地凑近了身体然而他笑了一下就转换了话题， “抱歉哦，这可不能说，这可是‘HiMERU’的卖点之一。总之电影的事目前还是秘密，也请忘记HiMERU刚刚说的事情。”

结果只是捉弄了她。杏不甘心地拖长了音调：“嗯——能不能忘掉呢。”

春天就这样在回校访谈中结束了，她原本以为HiMERU会问她今天上午去哪里了，不过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上午没来公司，之后的电影拍摄如何她全然不知。一直到了年底，圣诞节结束不久她在前台看到了那份样片。




*

回到公寓刚要随手把包扔到沙发上，一想起来里面还装着光盘又立刻把即将脱手的包拽了回来，她踉跄着把包抱在怀里，这几个动作显得有些可笑，若是放在漫才舞台上台下大概会有几处笑声对她回应。她将纸袋拿出确认东西没有损坏放在桌子上，松了口气也没有了刚到家的放松感，她随手把头发夹起来开始整理冰箱和早上洗干净的衣服，下班经过便利店她买了明天的早饭，从前还在上学的时候都还会有准备上学便当的心思，上了班倒是完全抛之脑后了。冰箱里没有啤酒，她不是习惯借酒消愁的类型，因此冰箱里只放了几听汽水、果汁和牛奶，她随手拿出了一听汽水撬开喝了两口，感受着气泡在食道里炸裂的辛辣，擦了擦眼泪便把汽水放在了桌子上去浴室放水。直到高中毕业杏都没有习惯碳酸饮料的口感，就算和果汁混合在一起也没办法忍受舌根的刺痛。现在想来那个时候自己多半是还怀揣着茶道爱好者的自尊心，所以才不接受这些舶来品。

浴缸蓄水还需要一会儿时间，杏回到房间把衣服收拾好。春天的时候去学校做了演讲，后来把校服洗干净收起来就忘记放回原先住的地方了，到了年底整理衣柜时才发现还压在下面，她一时兴起拎起来在镜子前比对了一下，和三月份那时的感受没什么别，叹了口气叠好装进了箱子里，爬起来去关浴室的水龙头。冬天的晚上最让人舒心的就是泡澡的时刻，她哼着歌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全然忘记了刚才自己还在哀叹青春，临近浴室时她才想起来还没有发消息告诉他一声快递已经被她拿回来了，只好匆匆捡起一件开衫披在身上又回到房间，她给HiMERU发了消息：HiMERU君样片我签收了，什么时候方便给你。

发完就扔在了床上，继续享受泡澡的时间。坐在浴缸里就会不住地发呆，她忍不住在意起来那张寄给HiMERU的样片。晚上临下班时她在大厅里被叫住了，她回头看过去前台上还摆着她早上看到的快递，在困惑之际工作人员说道：“终于等到你了制作人小姐，HiMERUさん说这份快递请你代为签收一下。”说着对方就提供了邮件证明，确实是HiMERU发来的，她拿起笔犹豫了片刻还是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微笑着说了声辛苦了便收下了纸袋。她捏了捏内容物的轮廓只是一个光盘盒，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HiMERU君的样片……真让人好奇。她叹了口气捧起一捧水拍了拍脸，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她从抽屉里拿出吹风筒时检查了一下手机，发现就在自己的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就有了回信：星期五HiMERU会去公司，请杏さん暂为保管。如果有兴趣可以拿出来看。

……据说是很忙，但是发出的消息很快就回了。HiMERU君到底是在做什么呢？杏的心情莫名阴沉了下来， 湿漉漉的头发让脖子发冷，她转而拿起毛巾擦拭。周五……要到周五才会见到他。

等她做完所有的流程已经到了十点，她想起HiMERU刚刚发消息说过她可以看这张样片。“谢谢，我会好好欣赏的。”发完这条消息她把笔记本电脑搬到了客厅，裹上了毛毯开始了播放。HiMERU出演的这部电影还没有上映，现在寄来的只是样片，她看了看播放条，想着自己能撑到这部电影放完就好了。如果中途睡着就太不好意思了。不过明天部门休息，稍微熬一下夜也没关系。客厅里只剩下电脑屏幕散发着光，她蜷缩在毛毯里，镜头从寺庙的走廊处开始……

HiMERU的电影拍摄期只到今年夏天，之后他就没有戏份了。电影的舞台设置在了东京，因此暑假期间HiMERU都在外地。对于社会人来说暑假已经成为了一个模糊的概念，一旦工作日街道上出现很多学生这才会意识到又到假期了。今年夏天P机关在东京有交流会，杏提前收拾了行李一起跟过去。“我记得梦之咲的修学旅行也组织过来这边的，制作人小姐是不是觉得有些怀念？”同行的人这样说道。“嗯……不过当时去的京都，离这里还是有点距离的。”“是吗。我看制作人小姐一直在看附近，还以为这里有你怀念的东西。”“抱歉，只是记得公司里有艺人会在这里拍摄……想着会不会看到。”“啊，你说的是那个吧——”

对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用手指了指广告屏上的桥，杏抬头看了过去。对方解释道：“明天会有剧组在这里拍摄，这是我从同事那里听到的。若是制作人小姐有兴趣明天临走可以来看看。”她点了点头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个景点的位置。说到底自己还是改不掉乱操心的毛病。

第二天结束会议之后她特意从那附近走过，果然围了不少人。周围在讨论着剧情，看来这就是导演一时兴起加的片段了。那么HiMERU要扮演的角色是什么呢，她远远地看到了穿着诘襟的HiMERU正站在桥的一头，旁边是搭戏的女演员，穿着华丽，手里正拿着伞和他沟通着拍摄的细节。接着周围就安静了下来，导演示意开始，两个人从桥的一头走了上去，到中间停了下来。

应该是告白的戏码了。她听到旁边有人说道。

嗯……这样。杏站在了原地，五月的太阳透过衬衫把皮肤晒得发烫，这样的情况下桥上的两个人仍然面不改色，她很快就瞧见了站在导演旁边的应该是其他公司的制作人，也和她一样盯着桥中间。如果她拿出员工证那么也可以站在前面，然而终究是没有这样做，她拿出手帕擦了擦汗水。告白的戏码？HiMERU君要说的台词……难以想象。虽说平时在镜头前也没少听过，不过电影拍摄是不一样的，HiMERU这次所要扮演的也不是“HiMERU”而是电影中的“鹤川”。他说过这次要扮演的角色是他不擅长的，尽管他没有透露丝毫，但是她设想过很多和记忆中的HiMERU不同的形象——然而下一秒她只听到了简短的一句话。HiMERU用着平淡的语气说了出来，拍摄还在继续，导演没有喊停。

原来，那是能够如此轻易说出来的台词。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她的视线被完全遮挡住了，于是转身继续往前走。她该收拾行李离开了，尽管电影结束拍摄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她也没有时间了。那边的制作人呢？还站在那里，似乎要一直等这场戏拍完。

电影播放了一段时间，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模糊了视线，杏按下了暂停键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擦干了泪水倒退了五分钟继续播放。刚好放到了HiMERU和另外一个角色告别的画面，再往后就是东京的那场戏了。当时她只是远远地看了个轮廓，样片中将场景完全拍摄了出来，恍若正是昭和时期的青年恋人，HiMERU将帽子取下靠近了伞下，道来了那句台词：我很喜欢你，千佳小姐。

不知不觉电影已经进入了后半段，杏想起来HiMERU说过他的戏份只到这里，后面就没有了。她蜷缩在沙发上直接倒了下去，电影中的故事仍在继续，她盯着晃动的图像，心中莫名郁结。“我很喜欢”这样开头的句子有多久没从自己的口中说出过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忘记了关于自己的事情。喜欢的食物也好，喜欢的东西也好，不知不觉间就一个都找不到了，从前还略带锋利的性格不知不觉间变得圆滑，说不出抗拒的话，也无法表达真心。每个人都会这样，她如此慰藉自己。HiMERU君会要反复重拍吗，毕竟他说了他不擅长。难以启齿，她当时正是产生了这样罪恶的想法，然而当时并没有人喊停。她也恍然从阴暗的想法中惊醒，趁着人群密集逃离了现场。并非是怀揣恋心，也不是恶意相向。

“我还以为……还以为会和我一样。”她苦笑着，“还真是不管什么角色都能适应。本来以为能看到空中花园那个时候一样……难得的HiMERU君。”

电影进入到了尾声杏才知道为什么HiMERU的角色只到夏天为止，在这之后电影中的角色就自杀了。在燃烧的火焰中片尾字幕开始滚动，她在演员表的一列停了一下，鹤川的名字旁边写的并非是别的什么名字，仍然是“HiMERU”。她按了一下空格键，字幕继续滚动了下去。

“倒也是。这也是你所扮演的角色之一……如果是我，大概没办法做到还能在众多角色中分清自己。”

杏合上了电脑刚把腿放到地上发现手机屏幕亮了，是HiMERU发来的消息：如果你能喜欢就好了。不过样片时间很长，杏さん还是要注意休息一下。

此时是十二点十分。所以说到底在做什么呢？




*

HiMERU君请再好好思考一下吧，这里到底应该怎么做。

电影拍摄开始了一段时间，主要取景地都在京都因此上半年在外面的时间更长。HiMERU所扮演的是大学时期的鹤川，大概就是因为戏份不多导演才会临时编剧本，下一次的拍摄时间定在了五月份，在此之前HiMERU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他只好拿着剧本又回去了，临行前导演对他说了请再想想该怎么做。被人挑剔演技是少有的事，明明当初说他适合这个角色的也是这位导演，现在不满意的也是对方。尽管心中有所埋怨但是没办法说出口，HiMERU只好带着剧本回去了，毕竟他并非是这部电影的主角，先前已经趁樱花开得旺盛拍了几段告白的戏码，为的就是防止五月份没有档期。

三月正是各个学校进行宣传的时候，秀越也不出所料需要在往届生里找一位发言人，HiMERU由于档期排满所以拒绝了，估计最后是由副所长抽空去的。坐在新干线上的HiMERU默默地打开了剧本里夹着的纸，HiMERU浏览了一遍剧情设置，目光最后落在了这句话上：这是临近鹤川去世前的时候。啊……原来如此，导演是认为那个心灵单纯的人最后是因为失恋而死的吗。对什么事情都抱有乐观的想法，无时无刻不对其他人抱有善意的解读，这种幼稚的念头……这种念头也就只有那个高中的“HiMERU”才有了。那确实是我做不到的事情。HiMERU不禁哑然失笑合上了剧本。

HiMERU出差回来受到了室友的热烈欢迎，毕竟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刚进门就看到他的床上放了好几个袋子，说是他不在的期间给他带回来的礼物，他也从行李箱里拿出了在京都买的点心。在他整理东西的间隙两个人饶有兴趣地围着他的剧本，在他说了请随意之后，两个人才打开。

“HiMERU前辈写了好多标注，都有点看不过来了。”

“这样比较方便记住应该在现场怎么表现。啊，中间夹的纸就是导演临时加的戏了，HiMERU还没想好要怎么做。”

“啊呀，真是浪漫的场景。如果小HiMERU需要练习的对象人家可以当你的搭档哦！虽然人家已经习惯了在镜头前向公主殿下们示爱，不过反过来被其他人示爱还挺少见呢。”

“那么到时候就麻烦你了鸣上さん。”HiMERU笑着随口附和着。

“不过小HiMERU真要对人家说这句台词还是会忍不住紧张呀。”

“呜哇，这部电影我之前在网上看到过点消息。和HiMERU前辈搭戏的女演员是来自很有名气的事务所吧，在现场应该也很有压力。”

“是有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对方的制作人一直站在旁边盯着，可能是担心HiMERU会表演过头吧。毕竟导演说过因为剧本里的两个人是恋人所以我等可以自行发挥一部分亲密互动。”

“人家明白的，而且小HiMERU本身就散发着那——样的气场。”

“HiMERU可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举动。”

“说起来大姐头也去现场了吗？”南云铁虎突然抬起头打断了两个人的话。

“你是说杏さん？”

“嗯，杏前辈从前经常去现场帮我们应援，所以光是站在舞台上想着台下至少有一个人在看着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做得更好。不过毕业之后就顾不上我们了，这也没办法。如果杏前辈在旁边的话HiMERU前辈就不会紧张了。”

“这个……HiMERU并没有紧张哦。而且按照cospro的管理状况来说就算亲临现场也应该是副所长。”

“啊……cospro的那位……七种君要是在现场小HiMERU反而会更加不自在吧。其实我们newdi每次去外地的时候小青叶也没办法抽空来，不过他会送好几个护身符，有的样式超级可爱，人家都好好保存着呢。”

“不愧是青叶前辈，starpro的话可能就是多亏了几位前辈作为质量保证所以投递的合作邀请会很多，这样子不怎么有机会的人也能有工作的机会。啊……抱歉，一不小心就说远了，现在应该是讨论HiMERU前辈的事情。”

“没关系。能和两位聊聊上班的事情HiMERU的心情也放松下来了。接下来的戏份要到五月份才去拍了，在此期间就让HiMERU慢慢磨练演技吧。”

下次的拍摄期还有两个月，为了不给其他人添麻烦HiMERU暂时搬回了公寓。自从住进了星奏馆回家的次数就少了，回国也有了几年却还不习惯许久未有过的亲密关系。他没有从星奏馆带太多东西回来，反正过段时间就会搬回去了，公寓里本身也保留了原先居住时留下的东西。今年的春天他还没有好好看过，新发下来的行程表就足够让人眼花缭乱了，怎么还会有心思去观赏漫天飞舞的花瓣和柳絮，他记得前几年回国的时候似乎也是春天，那个时候登记的姓名还不是这个。

三月里各个学校的毕业录像也都能在网上看到了，就算不特意去搜索也都能看到副所长在积极转发其他相关推文，往下滑动就看到了梦之咲的毕业典礼——制作科毕业生致辞。HiMERU原本只是想随意地消遣片刻，这段视频刚好就滑到自己面前，他点了进去，梦之咲的里面他没有进去参观过，若是家里有什么人在里面上学，那么他应该会在家长参观日进去。外校的人就没办法了。杏的胸前带着梦之咲的胸花，已经毕业过了两年看着还和当初见到的没什么两样。HiMERU把咖啡杯放到了灶台上转身靠在桌边。

一开始得知眼前的女高中生就是制作人时真是吓了一跳，不擅长对付灵异传说，也不擅长推脱敷衍，这样诚实的性格相当容易被麻烦事缠上。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出于职业习惯HiMERU预先做过身份调查或多或少了解到了一些，因此比起尊重更多的是怜爱，就像那时早早完成了学业进入社会的自己，不过和自己相比她的周围都是可以依靠的人，那么也能够比较顺利地走出学校吧。HiMERU如此想到。

“我是制作科学生代表……有幸在梦之咲度过了两年的学习时光。尽管和在座的学生相比要短暂一些，但是也深刻感受到了这里的魅力。从高二转学时对周围还很陌生……” 她鞠了一躬微笑着娓娓道来。讲台上是她预先准备的发言稿，鲜花遮挡，似是颔首回想，温柔的声音被话筒放大，相比平时要容易听清一些。身为转校生的她在此之前的情况就知道得寥寥无几了，不过仅仅是初次见面，况且今后会长期相处，了解得太过详细也很不正常，反而显得自己形迹可疑。

“……作为第一届制作科的学生见证了本系的发展，在此期间发生了许多让人难忘的事情，不管是和其他系的交流，还是之后制作科新生的相处，都令我深受感触，收获颇多……”是吗……这样吗。据调查显示梦之咲就和大多数高中一样也存在着欺凌现象，总是对其他人抱有好意，宁可自己被归罪也不去辩解的人原来不会成为目标吗。况且还是被赠与美誉的转学生，鲜少流露情绪的脸附上阴霾的原因原来不是这一点。原来如此，这些对你来说也是值得感恩的事情。

“……以上，祝每一位制作科的学生都能在这里看到光明的未来。” 伴随着台下的掌声视频结束。是这样的，你是这样的人。最后的祝福也是真心的。不过要是其他人能够明白这句话里所包含的深沉的爱意就好了。

咖啡不知不觉放冷了，HiMERU回过神来发现视频又自动播放到了一半，他按下了暂停，点开了下面一条秀越的毕业典礼，放在桌子上去收拾咖啡杯。对于早就高中毕业的HiMERU而言并没有对秀越产生依依不舍的感情，这不过是人设的一部分，人们想看到的是同时在学校和舞台上大放异彩的少年……细想来这种形象也和自己不合，若不是为了延续“HiMERU”的寿命也不至于做到这份上。

电影从年初开机，HiMERU去京都和剧组汇合之后导演并没有急着开始拍摄，而是让大家先在当地体验风土人情，真正融入到剧本所描绘的时代，为此特意去了金阁寺走了一圈。毕竟是热门的旅游景点，正值春天更加人满为患，HiMERU不喜欢炎热，不喜欢夏天的原因也在于此。电影的前面是和主角的交谈，很顺利，到了中间部分才有了和恋人的片段，没有台词的情况下单纯靠氛围和动作烘托，HiMERU极力扮演着剧本中青涩的青年，搭档的女演员也很自然地走在镜头里。变得不顺利是从导演的即兴发挥开始，HiMERU一向不擅长应付随心所欲的人，这类人总会在无意间带来麻烦事。为了铺垫鹤川的结局HiMERU要再花上许多心力，趁着春天反反复复拍摄着告白的片段，就算原本有所心动也会在反复呼喊中磨灭了爱意，尤其是最后还对他说了一句：HiMERU君请再好好思考一下吧，这里到底应该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这样做还不够吗。

在他离开京都的前一天晚上搭档邀请他再去看一眼金阁寺，先前因为人多并没有怎么欣赏到它的美。且不论这一点，目前为止的人生里在国内待的时间很短，也许小的时候来过京都，不过也都和母亲一样成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HiMERU订了明天早上的车票，春寒料峭的夜晚他披上了外套和搭档碰面，核实了白天申请时留的名字就进去了。入夜以后僧人们各自回到了卧房，和夜间巡逻的僧人打过招呼后拾级而上，抵达二楼眺望着包围四周的湖水，HiMERU松了口气，这些天里第一次神经放松了下来。

“明天我也要回去了……电影终于告一段落。”对方先开了口，平静的声音和电影中的千佳小姐如出一辙。

“这两天反复重拍真不好意思。”

“我才是……期间也因为我说不好台词重拍了好几次。”

“真漂亮啊……”HiMERU转移了话题，未盈之月浅浅在湖中晃动，仿佛沉睡在水底的幽鬼正半睁着一只眼睛盯着阁楼，试图勾引出付之一炬的欲望，他扬起了头目光触及到夜空中的真正的月亮，不似湖水中的那般明亮，暗沉着散发着睡意。

“是的。”

“这两天辛苦您了，您那边的制作人さん也一直在片场。现在和HiMERU出来没关系吗？”

“是……制作人さん那边我也询问过……他说没关系。毕竟……大家都希望能……顺利。”

如此这般就能体会到鹤川的心情了吗。HiMERU对此不甚了解，这个季节穿上诘襟还算能忍受，五月份再来拍就难说了。如果这份身体的炎热能转换成心的热度该有多好，那样就能做出导演期望的效果了吧。到底要深爱到何种程度才算满足。HiMERU的内心下意识地自嘲起来。

“HiMERUさん还适应吗？总觉得……你有点排斥这个角色。”

“啊……被察觉到了？HiMERU还以为自己的努力已经够了，没想到你一眼识破。……实不相瞒，HiMERU一开始试镜的并不是这个角色，不过导演安排到了这也就只能接受了。毕竟机会难得。”

“很辛苦呢……没办法选择自己喜欢的角色。其实……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因为制作人さん很辛苦联系上了这个剧组……我不想给他添麻烦。你应该也是……”

“……这一点深有体会。”

“……导演さん给HiMERUさん安排这个位置……应该是有原因的？只是我的直觉……这段时间搭档下来，我觉得HiMERUさん很适合，或许……是你很能理解，却没办法做到鹤川做的事情……”

“就是所谓的，没办法将角色和自己分割开来，所以表现得很抗拒？”话刚落音HiMERU就察觉到自己刚才的说法太生硬了，他苦笑着说道，“抱歉，HiMERU可能对自己太过自信了，本来以为在扮演其他角色的时候是绝对不会代入私心，也许导演是偏见，但是这些天一直搭档的人是不会错的。就像你说的，我兴许是不够接受这个角色。”

“不……我才是，擅自说了很多……回去吧。”

“HiMERU才是，很抱歉。这么冷的晚上还陪同一起来这里走了一圈。”

“五月份见。”

“嗯，五月份再见。”

既做不到诅咒他人，也没有勇气玉石俱焚，可怜又善良的鹤川最后只想到了逃避来回绝自己的结局——HiMERU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悬在那里的金阁霎时间显得遥不可及。搭档已经走远了，他闭上眼睛想了想，剧本中的“我”到底应该怎样做。


HiMERU记得这部电影的试镜是去年的十一月，刚好是在感恩节当天，那段时间XXVeil的电影正在重映，走在街上也能看到广告。HiMERU是在一众试镜消息中找到的这个剧组，还没有开拍，角色也都待定。说是想搏一搏主角位才去的也不为过，然而结果就是如此，导演将他安排在了无足轻重的位置上。说是给这个阴沉的电影增添一些时尚的恋爱色彩也不为过。

“啊呀，看着屏幕上的HiMERU入神了吗。”从其他事务所回来的路上看到了手里抱着购物袋的她，她抬着头正看着XXVeil电影重映的宣传片。

“HiMERU君……晚上好。感恩节快乐。”她惊得向后退了两步，HiMERU及时拉住了她的胳膊避免了摔下去的窘态。她把胳膊从他的手里小心地抽了出来放在身后，笑着向他道安。粉色的千鸟格围巾衬得双颊分外绯红，她大概还是不适应这样接触。

“嗯，感恩节快乐。杏さん接下来要去哪里？”HiMERU知趣地把手收了回来，“HiMERU刚好从外面回来还没什么打算，事务所今天是已经下班了吧。”

“唔，准备回家了。今天想和家人一起吃晚餐。”提起家人时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看样子怀里抱着的东西就是要带过去的，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呢，并没有和家人聚会的打算，也没有要见面的朋友，老老实实说自己准备回星奏馆显得很没情调。

“这样，HiMERU陪你走到车站可以吗？”

“可以吗？”她脱口而出反问让HiMERU觉得有趣，她很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笑意，害羞地偏过了头，“不会太打扰你吗？”

“今天是感恩节，也让HiMERU做点什么为你表达感谢吧。杏さん手上拎着这么多东西，要走到车站还需要点时间——只到车站怎样？”

说到这个份上她也没有固执到仍旧回绝的地步，自然而然HiMERU的手上就接过了沉甸甸的购物袋，几乎可以说是满载而归，她在商业街应该待了很久。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同她一起走到车站的这段时间里她难以掩盖的喜悦都化为了语句向他倾吐了出来，从家里搬出来过了一年多的独居生活，虽然仍然在一个市里但也不会像学生时代那样经常见面。她时不时看过来的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了周围的繁华和喧闹，直到刚才为止HiMERU都还没有为感恩节产生什么触动，但是能让这样的一个人高兴成这样，感恩节的意义就在于此吧。

“到这里就可以了。”

“好的，祝你今晚快乐，杏さん。”

“HiMERU君也是。这个……请收下。”

HiMERU伸出手发现落在手心里的是糖果手链，用玻璃绳把糖果串起来的小玩意。

“是在商业街抽奖拿到的……虽然只是安慰奖。HiMERU君好像喜欢甜食，唔这个好像也不太对……唔。”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又觉得自己的一番话像是在搪塞他，认真的性格让她瞬时又左右为难了起来。幸好HiMERU没有为难她：“谢谢，很可爱，HiMERU会好好品尝的。列车应该快到了，杏さん快去吧。”

“好、好的。晚安，HiMERU君，感恩节快乐。”

回想起这件事时冥冥之中耳边回响起了剧本中的台词：通向顶楼的小门，从来没有为我打开过。

虽然这不是他的台词。




*

结束完深夜访谈的录制时给她发消息刚好是十二点十分，也许后来她就睡下了。不过她注意到了吗，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就显示了“已读”，HiMERU以为她在犹豫回信内容，然而直到早上也没有接收到一个字。

周五的晚上HiMERU结束了年末的所有工作，明天开始就是假期了，他松了一口气久违地回到公司打卡，在电梯里和七种茨打了照面，对方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应该是还有收尾工作要忙。他收到了杏发来的消息，她在月桂咖啡厅。

“样片……给你。”纸袋有被打开的痕迹，她看过之后把光盘又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

“杏さん看过了吗？”HiMERU接过纸袋把内容物倒在手上，透明盒子里是一张不加修饰的光碟，原本是为了对比演技才让剪辑寄一张样片过来，似乎同时还在别的方面起了作用。

“嗯。很不一样的HiMERU君……有点让人在意。”她低声道。

“谢谢。还有……这个。”HiMERU笑了笑，从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个苹果放在桌子上，“今天新年访谈拍摄结束的时候送了慰问品，应该是因为前不久才圣诞节吧，所以HiMERU的这一袋里有很多。”

“啊圣诞节……”她突然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杏さん忘记了吗？”

“话说起来，刚才你说电影里有让你在意的地方。可以告诉HiMERU吗？”

“哦……没什么，只是一想到出现的是认识的人就有点心情复杂。”她很快平复了情绪，手里捧着那只苹果。

HiMERU如同往常一样微笑着回应：“对于HiMERU来说，这里台词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去做了就能做到。所以HiMERU更希望的是能从观众那里得到一点感想。杏さん心情复杂的原因是？”

她沉默了下来，也避开了他的目光。如果是往常的“HiMERU”，那么就应该就此打住彼此道安然后告别，咄咄逼人可不是HiMERU的作风。但是我并不打算就此罢休，想要听到的话，希望对方说的话，这些都是早就在心里预期过的，如果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不过是没有意义的满盘皆输。

对于演员来说要在镜头前对什么人什么事物说出喜欢是非常容易的事情，本来作为商品的我等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只需要顺应大家的心愿，说出大家想听的话就可以了——这一点，身为制作人的你不会不明白的，对吗？你也会有很多讨厌的东西吧，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无法将拒绝的话说出口了呢，似乎从我们要把自己契合进现实的剧本开始就变得圆滑了起来。

“‘我爱你……千佳小姐’……是这句台词吧，杏さん在意的？”许久的沉默之后HiMERU开口道。

“唔。”

“‘我很喜欢你’，是这样呢。”HiMERU低声笑着对着手里的苹果这样说道，随后伴随着清脆的声音苹果红红地被咬下了一块，白色缺口如同那一夜金阁上空未盈的月亮，崎岖地映在寒冷的涟漪中。明明有着卑劣的心迹可是在导演看来自己还是更适合那个单纯的鹤川，究竟是自己本性如此，还是扮演得太久了“HiMERU”。玩笑话说过头了，再这样下去就起反效果了，HiMERU正打算道歉晚安告别三部曲做完就离开却被她拉住了手腕。

她像是不甘心似的，完全忘记了身处的位置她把他递过来的苹果放在了桌子上，踮起脚在他手上的苹果的另一边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在HiMERU惊讶之余，她盯着他问道：“是这样吗？”

HiMERU的手指动了一下，苹果掉在了地上，芳香的味道一下子弥漫在了空气里。


Fin.


成年人的恋爱没有打太极，也没有针锋相对，只剩下权衡利弊得出一个让自己信服的答案。
为了一碟醋包了一盘饺子，最初只是想写结尾的片段：接受了角色设定的HiMERU因为杏的一句反问动摇了。当然杏也是在身份之间徘徊不定，想从HiMERU那里得到一个答案，没想到对方犹豫了。结果就是两个人都没有了矜持
是君に夢中的词所叙述的……

本文提到的“鹤川”neta的是金阁寺里的角色。书中并没有提到鹤川的恋人是谁，本文中的“千佳”为杜撰。

原文：
那只不过是一桩随处可见的小小的恋爱事件。他和那位对象没有获得父母允许，双方陷入了一种不幸的违反世俗的爱情里。不过，写信的鹤川本人，也许不自觉地夸大了自己的感情，下面一句话使我感到愕然：“如今想想，这桩不幸的恋爱其实是我不幸的心灵造成的。我天生有着一颗黯淡的心，从来没有体验过欢乐明朗的感情。”读罢最后一封信的末尾，激流般的情调戛然而止，这时我才由过去做梦也未曾想过的疑惑中省悟过来。“莫非他……”我刚说了一半，柏木就对我点点头。“没错，是自杀。我只能这么想。他的家人顾忌面子，才说是什么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