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严峫发现，江停最近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除了笑之外，他好像也经常表达出悲伤不满的情绪。严峫后来经常带他一起出门，或是逛逛超市，或是看场电影，江停的笑是温柔的，落在严峫心底泛起道道涟漪。一天严峫喝得烂醉很晚才回家，江停打开门只见他眸光微亮，随后点点荧光在黑暗的楼道飘浮，那是几只萤火虫。
　　“你喜欢吗？”
　　“喜欢。”
　　严峫突然按住他的后脑亲了他一下，江停第一次感受到人类柔软的唇瓣。萤火虫已经飞走了，可严峫的眼睛在黑暗中仿佛比那些萤火虫还要亮，他带着浓重的酒气，问：“你喜欢吗？”
　　“严峫，这就是接吻吗？”，江停反问道。
　　“是啊，”严峫低沉地笑了一声，右手抚在江停耳侧，又问：“你喜欢吗？”
　　“喜欢。”
　　江停顺着他的动作垂下头，将侧脸完全贴在他的掌心，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眷恋：“喜欢。”
　　
　　他们开始做比接吻更出格的事，拥抱，牵手，脱掉彼此的衣物，在床上厮混，却迟迟没有什么表白。
　　他和严峫在大床上交缠相拥，江停没有任何被抚摸的触感，却还是在严峫亲吻他时尝到一份甜蜜。纠缠中江停只感到一个又硬又热的东西抵在他的胯间，江停屈膝一顶，听到严峫发出一声闷哼。严峫抓着他的手把他按在身下，喘着粗气问：“招我呢，真以为你是机器人我就不敢动你？”，说罢把江停翻了过去，手掌在机器人瘦削光滑的背上一寸寸向下游离，最后分开他的腿将胯间硬热顶了进去。
　　不得不说严家聘请的这帮工程师在修复江停时用的材料真是好，严峫把着江停的腰俯下身去与他腹背相贴，感受着性器夹在柔嫩的双腿间被挤压带来的致命快感。他贴近江停，只想更深更深地顶进去，在喘息时吻着江停的记忆芯片，问：“江停，你喜欢我吗？”
　　“喜欢。”
　　“就算我这么对你，”严峫突然扳过他的脸与他对视，在黑发遮掩下他看到江停侧颊淌着一行清泪。
　　机器人，是不会有泪水的。
　　他终于颤抖着问：“就算我这么对你，你还是喜欢，对吗？”
　　“是的。”
　　
　　第二天下午，江停问严峫那天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就急匆匆出了门，又为什么喝得烂醉才回家。严峫躺在沙发上将头枕在江停右腿，过了好久才说：“只是突然去忙一点事情而已，”说着又捉住他的手指吻了下，调笑道：“不然拿什么养你啊。”
　　他在撒谎，江停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严峫一定在撒谎。
　　“江停，”严峫突然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也是小美人鱼的故事，好吗？”
　　
　　“传说，以前有一条十分美丽的小美人鱼，她是居住在深海的人鱼公主，是所有人最宠爱最喜欢的一条，美丽的小人鱼。”
　　严峫坐起身用拇指轻轻摩挲那块记忆芯片，接着道：“后来，小美人鱼爱上了一位来自陆地国家的王子。为了接近王子，小美人鱼用美妙的歌声与女巫交换一双人类的腿，即使在陆地上行走的每一步都会带给她刀割般的痛苦，但她依旧甘之如饴。”
　　严峫吻着他的眼睛，看着那对充斥着浓郁情感的玻璃瞳孔渐渐黯淡无光，默默道：“和王子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可惜好景不长，王子将于不久后迎娶他国公主，小美人鱼十分伤心，因为当时女巫和她说：‘如果不能得到王子的心，你将会在王子爱上别人的七天后变成泡沫！’。”
　　严峫将江停平躺放在沙发上，脱掉他的针织衫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他切开胸口处的皮肤，看到被数根电线包裹的机械心脏。
　　“小美人鱼十分难过，但是她无法改变王子的选择，只好深夜一个人坐在码头唱着无声的歌谣。这时她的姐姐从一片漆黑的海面冒出头来，拿着把锋利的匕首对小美人鱼说：‘妹妹，我和你的五个姐姐用我们的头发和女巫做了交换，只要你在王子成亲那夜将这把匕首插入他的心脏，你就可以变回人鱼！’姐姐说完把匕首抛进小美人鱼怀里，宽阔的海面中只余小美人鱼的影子。”
　　仿佛是察觉到他要做些什么，江停突然道：“严峫，不要——！”
　　“纵使心中有万般不愿，王子和公主的婚礼依旧如期举行，盛大的婚礼持续了七天。第七天夜里，小美人鱼来到王子床前，看王子和公主依偎在一起熟睡的脸，只能看到王子脸上满是幸福的微笑。”
　　严峫从身后拿出一块芯片，不顾江停突然剧烈的挣扎将芯片又快又狠地插入机械心脏中一个小小的空隙：“小美人鱼虽然很想变回人鱼，回到她的国家去找她的父王和六个姐姐，但在看到王子的笑容后，她又突然改变了想法。小美人鱼想：如果这个人能一直这样幸福快乐地笑着，那该多好啊！”
　　“最后，小美人鱼在太阳升起前，将匕首毫不犹豫地丢进海里。”
　　严峫看着沙发上这具不会再有任何动作，任何情感的机器人躯体，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颤抖着说：“而小美人鱼，也在晨光初升的海面上变成了美丽的泡沫。”
　　“但我不会让你变成泡沫，江停，”他有些语无伦次，慌乱间只能尝到自己咸涩的泪水：“即使不需要20%的记忆，即使不需要那些人类情感，我也不会让你变成泡沫。”
　　严峫的泪落在江停的记忆芯片上，最后1%的记忆终于在记忆芯片中闪回，江停在破碎的记忆中流下眼泪，那是小美人鱼在变成泡沫的那一刻眼角闪动的泪珠。
　　滴——
　　“真可惜啊，长得这么漂亮！”
　　滴——
　　“不过听说这些机器人都不能产生人类情感，不知道如果产生爱情的话会怎么样呢哈哈哈。”
　　滴——
　　“哎，我可听说了啊，每一个机器人的心脏里都有一块自毁芯片，只要发现机器人产生人类的情感，尤其是爱情，前者会自动报告给总部销毁，后者直接自我毁灭呢！”
　　滴——
　　“欸——那不是很可惜！”
　　滴——
　　“如果这些机器人没有产生爱情，”
　　滴——
　　“那不就不会自我毁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