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遊記/紅三】轉瞬即逝（1）一开始就觉得刺眼得要命。
因为那头金发就在自己作为夺取目标的旁边，所以无论如何都忽视不了。

1.
幽暗的室内，红孩儿抬头看着漂浮在巨大培养槽，手按在透明玻璃上，然后缓缓紧握成拳。
这是玉面公主手下实行复活牛魔王计划的工作小组所特制的培养槽。里面装满特殊的修复液体，就算是致命伤，浸泡在其中加上场外研究人员的辅助，只要还剩一口气，把肉体上的伤残修复也只是时间问题。
红孩儿曾经待过这里，妹妹李厘也来过。
而如今泡在其中的，是一个金发男人。
上半身过半的皮肤上印着狰狞的烧伤，身体各处被插进数十支输液管。而伤疤外那完好的不足一半的脸上能看出他原本算得上漂亮的容貌，此时紧闭双眼，眉头却如同在噩梦中似的皱起。
当红孩儿带着他来到这里急躁地要求工作人员为他治疗时，所有人暗自感慨系作为一个人类，他到被丢进修复液前还留着一口气简直是奇迹。
周围的检测仪器显示他此时生命体征终于稳定下来，看着他稳定地呼出代表呼吸的气泡，红孩儿也终于松了口气。
咔哒、有人打开了门。
「红，玉面公主要见你……」
话音未落，就听到熟悉稚嫩的嗓音。
「哥哥，你带经文回来了——欸，三藏？」
「等、李厘小姐！」
熟悉的部下与妹妹的声音一起涌进了只有仪器声响的房间中。李厘挣脱八百鼠与独角儿的阻拦挤了进来。她来到红孩儿的身边惊讶地喊道：「啊，真的是三藏呢！哥哥把他也带回来了啊！」
哇、好严重的伤。她趴在玻璃上正准备仔细地端详着里面的人，不等李厘继续询问细节，红孩儿拉着妹妹的衣领把她一起拽到走廊上。拥有优秀视力的李厘在门被关得严丝合缝的最后一瞬间，好像看到水里那眉头紧皱的人的眉毛挑动了一下。
把李厘继续交给八百鼠后，红孩儿与独角儿走在前往玉面的宫殿的路上。

唯独这次，与玄奘三藏的相遇是个意外。
不管是追杀三藏一行还是追寻经文，红孩儿与三藏的逆缘已经持续了很久。但当他与部下以恒天经文为目的到达身处西边却固守已久的罗汉三藏领地时，玄奘孤身一人堵住了去往恒天经文所在地的大门。
「如果趁悟空他们不在的时候杀了我，你们就能得到两部经文了。这是个一举两得的好机会，你们确实很走运呢，王子殿下。」
面对玄奘三藏的挑衅，红孩儿欣然接受了。
与其说被挑衅成功，不如说在那一刻红孩儿感受到了所谓宿命的实感。
他们与三藏一行向来不是因为喜欢或讨厌而纠缠不休的关系，各自有自己的理由而为此战斗的人罢了。如今这段逆缘，将会以玄奘的死划上句号。
他原本是那么想的。
当玄奘不负重伤倒下，直到最后一刻都在用全身力气死死拽住披在肩上的魔天经文时，红孩儿的心再次颤抖了。
如果手不放开，那就砍下来。如果用牙齿咬住，那就割下头颅。
明明已经如此下定决心。
独角儿被纱烙三藏的部下击出房门，两人的兵器继续交战着。空气中压迫的感觉开始逐渐沉重。看来恒天经文的效果很快会再次覆盖这座城市，到时情况会变得更加棘手。
头脑必须做出判断。红孩儿作为领袖必须尽量缩小己方损失。
在看到地上的玄奘身体抖动着咳出血块的瞬间，他咬牙拉起他另外半边尚且完好的手臂将已无力的身体扛到自己肩膀上，大声下令撤退。
在三藏身边几个实力强劲的妖怪回到他身旁前，红孩儿成功带走了玄奘三藏。
与魔天经文。
会一些简单医术的八百鼠在远处接应了他们。看到王子亲自带来的伤者时很是惊讶。
「八百鼠，这家伙就拜托你了。」
红孩儿将自己的头领巨大飞龙让给了她，只要她在回去的路程中想尽办法为那名重度伤残者维持生命。
如果不是熟悉的金发与被鲜血染红的法衣，八百鼠根本不敢认那伤者的真实身份。连脸都被烧伤得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红孩儿那时的表情根本没给八百鼠与独角儿问他为什么的机会。只有快点回到吠登城，和竭尽全力让生命体征薄弱的三藏心脏跳动的命令。
直到到达医疗室，医生们合力把三藏的衣物剥下，魔天经文都套牢在三藏的肩膀上。

2.
红孩儿看到玉面正用手触摸着带着血迹的魔天经文。
「虽然没把恒天经文也带回来，但也算将功抵过了。」
注意到红孩儿视线之后，女人笑着把经文丢到一边，经文滚落在地散开，没有守护者的它像被抛弃的玩具，早已没有过去那种令妖怪们望而生畏的震慑力。
「红孩儿，下次、一定要成功哦。」
又一部经文到手。距离爱人复活的计划又近了一步，玉面娇媚的声音中充满了愉悦，同时也再次下了最后通牒。红孩儿听出了潜台词。
你的母亲，这次勉强幸免于难。但下次可不会了。
在守护住母亲的石像之余，他把三藏带回来治疗的消息好像还没泄露出到玉面公主耳中。
回到自己房间后，红孩儿长呼出一口气。
你建一那个变态最近也神秘地消失了，不然以红孩儿对那个变态的了解，事情恐怕会变得更加复杂。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回忆起那双直到最后都没有流露出放弃的暗紫色双眼，红孩儿不禁感到胸口一紧。他有些茫然地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前。
那个时候他意识到三藏还活着，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带着他过来了。明明魔天经文才是第一重要的东西，那时却不顾一切地全部交给了唯一的希望八百鼠让她维持住三藏的生命。
此时此刻三藏也还在那个特别的房间接受治疗。
「我到底在做什么……」
他的伤，他的痛苦，就算他真的死亡了，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是自己深思熟虑后，最终下定的决心。
如今我到底在做什么呢。红孩儿心慌不已，即使在自己房内冥想也冷静不下来。
他想要去见三藏寻找答案。

来到三藏所在的房间前，他看到自己妹妹缩成一小团地坐在门边。看到红孩儿后，李厘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三藏吗？」
旁边八百鼠也不知所措，李厘小姐不论怎么劝都不肯离开。
看着妹妹像小动物一样祈求的眼神，红孩儿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等三藏好一些后再来找他玩吧。」
虽然有些失落，但李厘还是接受了。三藏伤势很严重，即使是李厘也能判断出来的。
从之前的短暂接触中也能感觉到，李厘似乎很喜欢三藏。不过第一次见面就骑到了三藏肩膀上，像往常她找自己哥哥撒娇一般。这是只有面对亲近的人才会做出的举动。
她拥有着像动物本能那样判断的直觉，有时这种直觉准得吓人。所以她也感觉到了哥哥面对三藏时的焦躁，只有她面对红孩儿带着本是敌人的三藏回来这件事不怀有任何疑虑。

红孩儿进到医疗室时，注意到三藏的呼吸加快。气泡明显增多，身体的起伏比刚才大了很多。
根据医生的说法，每隔几个小时就要给三藏注入轻度提高细胞新陈代谢的药，以此来加快三藏新皮肤生长的速度。目前城内只有仅供妖怪使用的人造皮肤，人类可以使用的还未被你建一博士研发出来。
你建一那家伙明明自己也是人类，却从来没有想过给人类留一点后路。
药水按照设定时间顺着药管自动注入三藏体内，他的身体本能地紧绷起来。
在夜视能力娇好的红孩儿眼中，原本就白皙的肉体表面浮现的血管越发明显。象征着生命的青色与红色遍布着三藏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口鼻呼出的气息不断向上飘去，能听到如同沸水一般，细小的气泡炸裂的声音。
红孩儿缓缓地靠近玻璃抬头仰视着三藏，喉头滚动着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双手不知不觉触上了透明玻璃，像是想要伸进手去抓住三藏的身体。与面对母亲的石像时完全不同的、竖着的瞳孔格外细长，微张的口中露出尖锐的獠牙。完全一副狩猎的姿态。
「咕噜……咕……！」
三藏像是呛到一样吐出一个巨大的气泡，身体抽动了一下。
红孩儿猛地后退了几步。
他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大脑与那不断破掉的气泡一样有些沸腾。
玉面公主所施行的牛魔王复活计划影响到了整个桃源乡的妖怪，普通妖怪们的返祖现象越发严重，他们开始重新把人类定位回“食物”的领域，狂暴起来的妖怪以此作为向人类讨伐的契机。而像红孩儿这种天生拥有强大实力的妖怪似乎拥有一定免疫能力，没有就此发狂。
但这是第一次，他对人类产生了口干舌燥，类似于食欲的感觉。
对自己的异常护状态感到不可思议的他用手勒住了自己的喉咙。
终究还是被影响到了吗？李厘也有这种感觉吗，八百鼠和独角儿呢？
再在此处待下去会越发不正常，但他不想就此离开。红孩儿再次抬头看向三藏，金色的头发伴随着液体浮力微微飘起，露出额头上的朱红，但那之下的眼睛并没有睁开。
如果此刻那双眼睛像过去一样看着自己，那这股如被烈火焚烧燥热的冲动，能够得到答案吗？

3.
「红孩儿大人，您带来的那个人类醒来了……」
接到信任的医者的通知后，红孩儿猛然起身往三藏所在地狂奔而去。
此前在与他对棋的独角儿愣在原地，但很快也起身跟随他前行。
拥有着作为优秀领导者才能的红孩儿在关于他生母的事情上已经学会按下急躁，但此时的红孩儿明显已经进入了又一个让他惊慌失措的境地。
独角儿问过红孩儿为什么做出治疗三藏这种对他处境极其不利的事情，但看到红孩儿不知如何作答，露出和自己亲生弟弟小时候相似的、恐慌又迷茫的表情后，独角儿决定协助他把这件事完成到底。
对于给予自己新生的红孩儿，他与八百鼠有着一样的觉悟。不管主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们都会跟随到死亡。
「现在情况如何？」
「基本的身体机能已经恢复了，可以离开培养槽。之后只需要按时注射和外用涂药即可。但是……」
不等跟在身边气喘吁吁的妖怪报道完，红孩儿已经打开了门。
他已经做到迎接三藏意识恢复后反抗攻击的准备，但是——

「玄奘！」
听到声音后，端正地坐在培养槽前的椅子上，上身裹满绷带，脸上一半皮肤还带着鲜红色血痂的男人转过头来。
那双暗紫色的眼睛终于看向了自己。
但却是完全陌生的感觉。瞬间意识到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与被杀意盯上时完全不同的凉意爬上红孩儿的脊背。
「……玄、奘？」
男人重复刚才听到的声音，然后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是我的名字吗。」

在顿时降入冰点的房间里，先发出声音的是有些颤抖的独角儿。
「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的医务人员烦恼地一拍脑袋捂住脸。「所以我还没说完嘛……」

4.
一言蔽之，玄奘三藏失忆了。
据说是为了紧急治疗当时已经奄奄一息的三藏，工作人员们擅自启动了你建一过去针对红孩儿一边治疗一边洗脑的高超技术，在修理巨大的肉体创伤的同时，无可避免地也对大脑产生的影响。
虽然不到红孩儿当时完全失去自我的程度，但大部分的记忆好像已经被所抹去了。
说不定会像当时的红孩儿大人那样，藏在潜意识里某天忽然觉醒过来。抱有侥幸心理的医者说。
聪明的头脑在一瞬间做出了红孩儿所说出的是自己的名字的判断，但对于自己的现状和过去一无所知。
为何在此，为何受伤，为何失忆。三藏丢出一个个问题，但无人回答。
实务的妖怪们保持着沉默。而知情的红孩儿一行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隐瞒。
所有人都知道，之前的玄奘三藏是一个怎样麻烦的人物。原本就还没做好将他治疗后的打算，如今变成这种情况，不知是否算是一种仁慈呢？
没有记忆，没有使命，也没有过去与未来的玄奘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如今的他就算是被一个极为普通的妖怪咬断脖子，大概也反应不过来吧。
红孩儿想。

「三藏！」
注意到那个聒噪的妖怪女孩对自己开口的第一个词后，三藏敏锐地眯起眼睛。
「三藏……三藏法师？」
站在不远处观望的八百鼠连忙找补：「不、不是的！只是三藏而已，那个、只是您的名字叫做玄奘三藏而已！」
「……只是刚好同音吗？」
「嗯、嗯！是的！」
如今的三藏掌握的对自己的情报少之又少。
此刻他裹着绷带，外面套着病号服，用受伤的手臂接下李厘开玩笑的踢腿。不属于正常小女孩的力量冲击让他皱起了眉。紧接着他抓住李厘的脚腕，在女孩挣开准备下一次攻击时敏捷地转身到李厘背后抓住她的衣领，将少女像拎小猫一样提到半空中。
「抓捕完毕！」
「哇啊，放我下来——下垂眼！秃驴！！」
「说谁秃驴呢臭丫头，小心我杀了你！」
松手后李厘平稳落地，对三藏做鬼脸，然后笑嘻嘻地说道：「看来三藏恢复得很好啊～已经和以前一样……」
「李厘小姐，要不要吃点心！？」
「要！」
八百鼠慌忙插嘴打断，但三藏并没有忽略李厘没说完的后半句话。不过通过最近的经验，三藏知道即使继续追问下去也不会得到回复，就这样先把此事记在脑子里吧。
就在思考中，三藏抬头注意到在训练场观战席上的一抹红色。
还未能与他对视，那抹红色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又是这样。从记忆中第一次相遇后，那个人就再也没有与他单独相处过。现在想来好像连话都没再说过。
在这里，三藏被灌输的「设定」是：侥幸被红孩儿大人大发慈悲从火灾中救下的，失去记忆的人类。
三藏从一些妖怪的谈话中，巧妙套出来关于红孩儿的情报有：是这座妖怪之城中最为尊贵、最受崇拜的大妖怪之子。三藏作为人类却能在此获得保护和治疗正是他的命令。
身处陌生环境的违和感，和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被隐瞒过去的不适感不断敲打着三藏的头脑。在自己内心按耐不住去寻找的真相是什么，自己不能安于现状的理由到底是——
唯一一次清楚地听到红孩儿的声音是三藏醒来被砸开门后，那充满焦急语气喊的「玄奘」。
回忆起红孩儿当时的神情就能知道了，他所叫的人，不是现在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玄奘」。
随着三藏的身体正在特殊科技的帮助下以异于常人的速度恢复着，虽然可以被带着进出一些人烟稀少的场地，但每时每刻都有人监视自己，三藏只身一人想要尽可能收集自己的情报很是困难。
那声呼唤的背后是什么，玄奘想找红孩儿问个清楚。

「已经恢复得很好了，以后可以不用包绷带，让皮肤露出来透透气。」
在三藏第一次睁眼所在的房间里，八百鼠为三藏的烧伤处上药后，没再为他包上新的绷带。半身赤裸的三藏没急着穿上衣服，只是侧头端详自己的身体。
长出的新皮肤如今已经接替了最初狰狞的伤疤，三藏的半边身体呈淡粉色。触摸上去还有着微妙的凹凸不平感，医术如此高超的环境下都无法彻底地痊愈，不难想象自己过去是遭遇了怎样的伤害。
在三藏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伤时，脑内的认知告诉他，普通的火焰是无法造成这种程度的伤害的。仿佛要把人的灵魂都燃烧至烬，沉睡在培养槽中所感受到的痛苦其实至今停留在他的记忆里。
那份痛处好像告诉他，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什么？
三藏的眼前忽然晕眩起来，他扶住自己的脑袋，想起来自己额头上的纱布还在。
「这个也可以拆了吗？」
「啊、现在暂时还不行！」
面对八百鼠的阻拦，那种被隐瞒的焦虑感又蔓延了上来。
三藏的房间里没有配备镜子，他也只能从培养槽玻璃反射上偶尔窥见自己的模样。每次换药都是在他人的监视下进行的。房里有监控，一旦发现三藏想要拆开就会有人以伤口没愈合要注意来想方设法阻拦。
太过明显了，眉心的地方似乎藏着什么。
在三藏几次深夜假寐的时候，能感觉到有人偷偷地来到他的床前，伸手轻轻地触碰了他刘海下他的额头。
没有感觉到来者的恶意，但有几次却能明显感受到被盯上的毛骨悚然感。
就算三藏忽然睁开眼，面对的也是除了自己空无一物的房间。在对方的领域内，想要不被看到的办法有的是。即使问了也不会有答案，还会暴露自己的察觉到的方面让对方加强防御，所以三藏一直在尽力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但要一直装到什么时候呢。
察觉到了三藏的不适，八百鼠连忙询问怎么了，三藏与她对视着说道：「我想见见红孩儿。」
「欸、那个……」
「亲口向救命恩人道谢这点礼数都不能让我完成吗？」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对于三藏时不时展现的尖锐八百鼠也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敷衍方法：「红孩儿大人想见你的话，自然会传唤你去的。」
「是吗。」
看着三藏妥协的回答，八百鼠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间脖颈侧后方被一道重力击打，毫无防备的女人无力地向侧方倒去。
有人的手臂揽住了她，没让她就这样摔倒在地。

5.
红孩儿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这里了。
这个曾经控制过自己，囚禁过李厘，如今又抹去三藏回忆的房间。
冲进房门，迎接他的是隐约有些熟悉的紫眼。三藏坐在角落的病床上，而八百鼠头枕在他的大腿上躺着，像是睡着一般。而三藏像是在安抚她似的，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要见你一面可真难啊，王子殿下。」
这一次是三藏先开口。
而红孩儿只是一瞬间就看到了，那靠近八百鼠脖子边的手中所闪烁的光——可能是剪绷带用的剪刀，尖锐的部分正正对着八百鼠暴露出弱点的白皙脖颈。
就算是妖怪，被一刀捅进大动脉后也难逃一死吧。那双眼睛这么说着。
红孩儿是接到下属的通知，说八百鼠在为三藏换药的时候突然晕倒了。但这只能骗一下没有目击现场的守卫让他来通知红孩儿过去，现在回去看监控还能找到三藏出手的画面吧。
好像三藏一开始就赌红孩儿能够察觉到这藏于暗中的算计然后亲自赶来。就算来的不是红孩儿，只要把八百鼠押为人质作继续就好了。
红孩儿抬手示意还没察觉到异常的手下不要动。
「去别处聊吧。这里——」
他一抬下巴。这个只接待过重大人物的房间四面八方都装满监视确保无一死角。之前这个房间由至今没回来的你建一专程监视，但如今也没必要继续在此留下多余的痕迹。
三藏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藏着危险的手自然地从八百鼠身边移开，像对待真正的受伤女性那样称得上温柔地把她的头从自己的腿上挪到枕头上就下了床。
穿过焦急往床边冲去的人群，三藏来到红孩儿身边。
他对他一抬下巴。「带路吧，红孩儿王子。」

与自己昔日的敌人并肩而行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三藏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外套，一声不吭地跟在红孩儿身边走着。路上他的眼睛不断转动观察着周围，应该是在尝试一次就记住来的路。
红孩儿打开自己的房门后，他也毫无防备地径直走了进去。
整体色调呈暗红的房间。没等红孩儿鼓起勇气说话，三藏就先开口道：「喂、你有火吗？」
「啊？」
「啧、火啊，」三藏咂着嘴从裤包中捞出有些破旧的烟盒，从中敲出一根咬在嘴上。一只手圈成拳，大拇指往下按着，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看着红孩儿，「打火机？」
「那个从哪来的！？」
「医疗室里捡到的。」
就在惊讶之余，三藏已经毫无顾忌地开始在红孩儿的房间内四处寻找能够充当火源的东西。不肯因为红孩儿拒绝就善罢甘休的三藏盯上了放在桌边的，正在冒出缕缕青烟的线香。
眼看散发的清雅气味的线香就要被用来点燃香烟，红孩儿无奈之下赶忙插手。将妖力聚集在指尖，在三藏眼前聚起了一团小小的火焰。
他挑了下眉毛，然后微微低下头去点燃嘴上的香烟。
火光照亮三藏称得上漂亮的脸庞，脸上浅色烫伤与白色的皮肤分界恍惚间像是被火焰烤化一般，变回了三藏过去的模样。
红孩儿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深深吸了一口，伴随着三藏心满意足的叹息所吹出的紫烟气味很快灌满红孩儿的鼻腔。
这种气味他认识。
在三藏到来之前，在此处唯一一个人类身上也经常带着这股味道。三藏捡到的恐怕就是那个家伙遗留下的香烟。
久违的尼古丁气味灌进了大脑。在之前疗伤的过程里三藏时常会感到嘴巴有些闲得发慌，那时他被李厘塞了糖果。虽然不讨厌，但在口中融化的甜腻感并不是三藏所追求的东西。
某天夜晚，他试着在自己能去的几个房间里翻找，然后那个有着巨大培养槽的房间里找了这包装皱起，上面印着一个「峰」字的烟盒。里面还剩近十支左右完整的纸卷烟。
就这样冲去要火源一定会被没收的。三藏把它藏了起来。当身心都焦躁到无法忍耐的时候，就往嘴里塞一点烟草，嚼几口又吐出来。
将烟气吸入，过肺，再缓缓吐出。红孩儿看着三藏熟练地吞吐着白雾。
「你如此大费周章地来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三藏没有搭理红孩儿，而是看着自己手指所夹住的那支烟。似乎是烟中所含的那点特殊的香味让他有些不满，原本稍微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如果我不来找你，那你还准备躲我多久呢？」
三藏最终还是又把它咬在嘴边，吐着烟气反问道。他微微眯起眼睛，对面前这个传说中有着强劲实力的妖怪王子毫无畏惧。
红孩儿一时无法反驳。因为三藏说的没错，自「第一次」与他相见后，他就再也没有像这样与三藏正面对视过。有时远远地观望着三藏与自己妹妹玩闹，有时在深夜……安静地去看看他的伤势恢复情况。
「我们、」三藏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是敌人吧。为什么要救我？」
「！」
难道已经恢复记忆了吗！？看着红孩儿瞪大眼睛的慌乱神情，三藏冷笑了一声。
「哼，果然如此。」
「你！……记起到什么程度了？」
意识是自己暴露了真相，红孩儿的手砰地砸在桌子上，直直瞪向他。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性三藏的身体下意识想往后躲，但木桌边缘抵住了他的腰。红孩儿的双臂撑在自己两边，他被红发的妖怪困在其中。
手指间的烟头冒出一缕烟丝漂浮在两人之间。两人个头差不多，但三藏总是微微扬起下巴，眼角下垂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就这样俯视着红孩儿。
「很遗憾，我什么都没记起来。只是根据所知道的内容试着推理猜测的，不过看你这副样子，我应该全说对了吧。」
说着，他对着红孩儿歪了歪头，一手抓住自己的衣领扯开，露出那之下的身体。
浅粉色的新皮肤上，细看攀爬着烈火留下的吻痕。

「我的伤，也是你做的吧。」

如今的三藏已经没有被泡在修复液中，额头被绷带包起，那之下的双眼虽然没有敌意，却如同要从红孩儿血红色眼睛中央的竖瞳中洞悉一切。
香烟尖端聚集的白色灰烬掉下，落在红孩儿深色的手臂上。

tbc
……可能會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