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a, Lvka, ˈluː.kaː》艙門開啟，開始吧。

巡航日記，今日，第四小隊全員到齊。
歷經時長未知的漂流，周圍的星星都已無法辨識，資料庫也沒有匯入相關資訊，雷達只能顯示各星體與飛船之間的相對距離。
Shu走進艙內，檢查所有設備與參數後，坐上駕駛座。
糧食飲水幾乎見底，因此當前的目標便是找到補給點。
『搜尋結果：一項，未知行星。直線距離：1247公里。座標：……』
眼看有了著落，Shu立即查詢回傳的行星圖像，與地球極為相似，卻非地球。
也罷，那是意料之中的事。

衝入大氣層，星球表面的陸地、海洋分佈和故鄉如出一轍，他決定將飛船降落在與自己曾生活過的區域相仿的土地表面。
沒有驚叫，沒有圍觀，巨大鐵塊就這樣碾過底下的鋼筋水泥，亦未招惹怒罵。
這裡是一座死城，穿戴裝備下船探勘的Shu有些忐忑，探索裝置顯示周圍無生命現象，暫時毋需擔心自身安危，可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滿目瘡痍，心頭不禁一緊。
假使本地與地球相同，他記得，從著陸點向右走三個十字路口，便是防衛軍創設的訓練學校，也就是他的母校。
「嗨！你叫什麼名字啊？」
記憶中那聲稚嫩的問候，在Shu望向殘破校門時，於腦內響起。
「我叫Shu，你呢？」
他們身穿防衛軍的海藍色制服，左胸襟別飾金屬製成的藍鯨徽章。
「我是Luca！」
「Luca？天啊！」時年十三的Shu頓時瞪大眼睛，「你會被外星人抓走的！」
「才不會呢，」Luca不以為然，「那只是迷信，爸爸媽媽都這麼跟我說。」
在他們這代人剛出生不久，地球上每件電子設備都在同時間接收到了非常模糊的雜訊。經過解碼，該段雜訊很可能來自外星生命，至於內容，僅僅是說了聲「Luca」，讓不少叫做Luca的傢伙爭先恐後把名字改掉，許多父母亦紛紛為孩子更名。
「或許我是世上僅存的Luca也說不定。」

此處，藍鯨圖樣依舊，然而驕傲的海藍色已不復在，取而代之的是融入市景的鐵灰色，校名牌匾上的防衛軍一詞則更改為「革命軍」。
走進校園，Shu把手裡的槍往後擺，使其懸浮於背部。操場、校舍、中庭，視線所及之處皆已成斷垣殘壁，然而從瀕臨破碎的心智裂縫湧出的回憶，卻好似能夠修復一切，宛若時間倒轉。
二樓從左數來第八個教室，是他和同窗一起上課的地方，學姐和學弟妹們經常來拜訪。
例如，歌聲優美、性格活潑，外表卻有如幽靈的Reimu學姐，偶爾會找他去射擊場打靶。
說到可敬又可靠的前輩，不得不提Elira學姐曾經模仿卡通人物的笑聲，惹得他也跟著哈哈大笑。
「沒想到一學年竟然就快過去了。」
「下學期也請多指教啦。」
「沒問題，Luxiem是kings supporting kings！」
「嘿，聖誕假期找一天去遊樂園吧，聽說新開幕的Royal Flash有很多設施可以玩！」
「好主意，我看看怎麼訂票比較便宜。」
至於同屆入學的夥伴，他們五人住在一間宿舍裡，是校內第一批男學生，雖性格相異，卻頗具默契，平時各自努力，但只要小組行動，往往能夠互相配合取得絕佳成績。
「Shu！Shu！」
還記得二年級期中首次參與模擬作戰，他和Luca來到制高點，
「怎麼啦？」
「我幫你顧著後面，你也幫我顧著，好嗎？」
「當然。」
對話剛結束，對講機立刻傳來一句「Oh my god Shuca！」，Shu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哪位後輩所言，
「閉嘴啦Uki。」他回嘴時差點沒忍住笑意。

來到接近後門的區域，游泳池內積水綠藻叢生，足見荒廢多日。
「你不下水嗎？」
那是三年級第二學期初的某個夜晚，Shu陪伴Luca在這裡進行無重力訓練，
「我的氣胸剛恢復，等病情穩定再說。」
「對耶，差點忘記。」
四周漆黑，唯池底仿造銀河排列的投射燈，由下而上柔柔地照亮兩人。
Luca游過幾趟，回到Shu所在的岸邊，將頭髮向後捋，接著抬頭：
「你看，我是藍鯨！」
Shu瞇起雙眼，蹲下身子用食指輕點綴滿水珠的鼻尖，Luca再度潛入水中，一鼓作氣蹬地往上跳，躍出水面之時，又被Shu以手掌觸碰頭頂，就像合作無間的海獸與馴獸師。
「總有一天，我要進到真正的無重力裝置，受訓成為探險隊成員。」
「是個很偉大的夢想呢，Luca。」
「四年級就要分組，Shu想去哪裡？」
「嗯……我應該會去技術組，作為後勤支援大家。」
「聽起來非常適合你！」
說完，Luca轉身繼續練習，勤奮踩水的雙足震盪宇宙，筆直划動的手臂劃破星空，不一會兒又如船過水無痕，回復原樣。

藍鯨，作為防衛軍的象徵，期許將來人類的力量足以徜徉星辰大海，而Luca彷彿就是為了實現這份理想而存在。
彼時彼刻，那人是孤寂萬暗中最閃耀的星。

◆

離開學校後門，斑馬線與紅綠燈仍坐鎮街頭，Shu對著熄滅的紅綠燈比劃數回，爾後悵然放下右臂。
「變成綠燈了！我是真正的咒術師！」
這句話好像昨天才聽人說過。
反正此地再也不需要交通秩序，他徑直走向幾條巷子外的餐廳，那是大家最常舉辦聚餐的場所，擁有一頭柔順白髮、沒事就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老闆娘Nina，總是熱情款待他們這群小毛頭。
具百年歷史的原木門框開裂得只剩門拱，碎玻璃散落，招牌搖搖欲墜。穿越門廊進入座位區，內部裝潢倒是一如往昔，黑白方塊相間鋪成的大理石地板整齊排列，左側是吧台區，右側是包廂，中間是幾組小圓桌，前方則是用紫白絨布裝飾的舞台。
校內所有師生都認識在店內駐唱的天堂鳥小姐Enna，也因而得知那副好歌喉背後的百無禁忌與厭世，這反而顯得她容易親近：猶記某次為她慶祝生日，眾人竟放膽大聊生殖器話題，面對一眾學姐排山倒海而來的疑問，當時就讀一年級的Shu難以招架，而Luca認真思考後提出的問題，更是讓人頭大。

這樣的過去是否曾在此發生？又或者，只是似曾相識？

『偵測完畢。』
不愧對平時操練，Shu迅速繃緊神經，持槍對準傳來機械女聲的十點鐘方向，
『生物特徵符合，解除鎖定，裝置啟動。』
保持戒備良久，卻未見任何動靜，他反覆探查此處有無保全系統或自動化兵器，確定足夠安全才緩緩邁開步伐。

吧台區皮面磨損、露出海綿芯的高腳椅，吸引他放鬆戒備後的目光。
「Shu，你怎麼也去填探險隊的志願單？」
制服胸前繡上第四條橫線沒幾天，Shu和Luca來到餐廳點了兩杯無酒精雞尾酒慶祝，當時他們就坐在靠右側的兩個座位，聊起最終的分組結果。
「不管在哪一組，都會教導如何維修船艦，我可以當探險隊裡的技術員。」
「太好啦！加上Vox、Mysta和Ike，未來編進同個單位的機會更高！」
朝向對方一笑，舉手擊掌。
「回宿舍前去吃碗拉麵如何？」
「好呀，我要吃大塊的叉燒！」
又過數年，第四屆五名學生全員畢業，預計正式入伍時隸屬同一小隊。
距離上崗還有數週空檔，他們連同所有認識的人一起去了趟長途旅行，唱卡拉OK、打雪仗、逛街、吃美食、嘗試各種新鮮事物——包括在餐廳解救誤倒糖漿的姊妹校學生Mika，Shu難以忘記Luca捏起小杯子，在服務生前來時說出「糖漿真好吃！」的模樣。
眾人將煩憂拋諸腦後，把握不知還剩多少的青春恣意揮灑，那是段美好的時光。

拍掉表面的厚重灰塵，Shu正打算靠著椅子休息，
『POG——！』
那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口頭禪自角落傳出，餘音迴盪四周，
「Luca？」
『好久不見！』
不敢置信，他竟然就站在自己眼前！
「你是怎麼來到這邊的？」Shu朝著Luca走過去，
『就是、那個，你知道，一些很複雜的原理。』
「我以為我永遠失去你了……」
『別這樣，總會有辦法的。』
伸手想觸摸，想擁抱，卻撲了個空。
「Luca……Luca！」
Shu停住腳步，後退，呆愣地空望十點鐘方向。
「對啊，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在這裡……」

◆

異星殖民戰爭期間。
第十七次任務：探索防衛軍可用的撤退地點。
「糧食和水只夠再撐十天。」
清點完倉庫，Vox向四人宣布這項噩耗。
「每一小時發送訊號給其他小隊，完全沒有回應。」Ike手握發出滋滋聲的通訊器，眉頭深鎖。
「已經脫離原定航線，剩餘的燃料不夠我們返程。」Mysta從資料庫調閱過往航行紀錄，確知前景不樂觀。
「而且附近都是敵方船艦，就算找到合適地點，也無法確保撤退路線順暢。」Shu緊盯儀表板，確保飛船各處都正常運作。
「別擔心，資訊還能傳回總部，」坐在駕駛座上的Luca終於開口，「只要防衛軍有後路，地球就還有希望。」

只不過，事與願違。

「別管我！你們快走！」
第一個離開的人，留下從入學那天起從未離身的狐狸帽。
「要是成功返回，代我向親族問好。」
第二個離開的人，留下手工縫製的紅山茶羽織。
「再見，請替我續寫巡航日記。」
第三個離開的人，留下因趕赴戰場而忘記佩戴的鋼筆耳環。
「記得我教過你的！駕駛飛船的技巧！你一定可以，要相信自己！」
最後一個離開的人，留下自髮梢脫落的三角形髮夾。

就這樣，Shu被敵艦逼得穿越蟲洞，作為倖存者，獨自抵達目前所在的時空。

注意力回到那個無法觸及的Luca。
他的腳下有光源，走近一瞧，是個附帶喇叭的藍綠色圓盤形全息圖投影機，產品名稱亮晃晃地環繞外圍：Pensar Hologram－實現你心中所想。
「所以剛才那個聲音是……？」
仔細思量又有些弔詭，如果稍早的機械女聲出自該裝置，那麼它應是藉由辨識使用者的生物特徵來解鎖，而Shu顯然不可能具有資格。
視線向左偏移，正握持Pensar Hologram的，是一組指甲剝離、腐肉殘留的手骨。
順著被鐵灰色布料包裹的手臂往上半身處檢查，面部早已模糊不清，遺骸肩側生鏽的藍鯨徽章尚且可辨，雜揉黑、黃、紫與桃紅色的散亂髮絲，則稀稀疏疏掛在萎縮的頭皮上。

屋頂破了個洞，只要抬頭，就能看見霧濛濛的天空。
冷雨從那裡落進室內，一滴一滴打濕玻璃面罩，而面罩內部漸漸起霧。

◆

「幸好，那是發生在平行時空的事情。」
頭髮花白的老人微微駝背，坐在豬肝紅色的沙發裡與晚輩暢談過往。
「後來我成功返鄉，只可惜家人親友全都不在了。」
暖黃燈光自單側斜打，歲月痕跡受光影浸透，更顯滄桑。
「現在只想平靜地度過退休生活，政府給的補助挺豐厚，安享晚年是我最大的願望。」
老人面對鏡頭，笑得有些靦腆。
「卡！非常好！」導演喊道，「今天就先到這邊，明早要去訓練學校出外景，大家記得準時到現場！」
解散過後，老人三步併兩步，神色慌張地走向導演，
「Selen，剛才那段……」
「你是說即興的部份？超級優秀！神來之筆！特別是在餐廳廢墟的那段劇情，觀眾會很喜歡的。」
「不對，我的意思是……」
「我會去和製片談，請他們再多拉點贊助，早知道就讓你參與編劇！」
「聽我說，」老人兩手掐住眼前人的肩膀，表情十分認真，「根據檔案館的公開內容，Shu Yamino在任務中失聯，只能獲得在此之前的紀錄。」
身為導演的年輕女孩被他的氣勢所震懾，一雙異色大眼眨巴眨巴，
「這樣的話，觀眾會發現我……我們在說謊！根本沒有人曉得失聯後的他經歷過什麼！」
「哈哈哈！Shubert真是個老實的傢伙。」Selen不敢相信這圈子裡竟還有人如此耿直，「觀眾想看精彩又感人的情節，也都知道真人真事改編會和實際情況有所出入。」
可是過沒幾秒，那張才剛大笑過的嘴變得欲言又止，
「而且……這部片雖然獲得政府贊助，劇本卻也被改得亂七八糟，你的即興發揮給我很棒的靈感，好像又看到了點希望。」
「明白，抱歉跟妳說這些。」
「是我不好，一時間太過興奮，」Selen舉起大大的爪子伸懶腰，「之後會再問你的意見，要是很在意就不勉強。」
「嗯，到時候會給妳答覆的。」
「好啦，Shubert趕快去休息吧，明天還有很多事要辦！」

回到休息室，卸下特效妝，褪去蒼老外表，鏡子裡的Shubert與那位Shu Yamino別無二致。
「嘿，Luca。」
『哈囉！好久沒看到你了。』
Shubert隔壁坐著一名笑容開朗的金髮男性，
「沒想到他們竟然只因為長相就錄取我。」
『因為你就是本人啊，沒有人比你更適合飾演你。』
「這可是天大的祕密，除我以外只有Luca知道。」
『嗯，我不會說溜嘴的。』
腳邊行李箱內放滿衣物與必需品，還有帽子、羽織、耳環和髮夾，從未有人看見Shubert——或者說Shu，真正使用過那些物品，彷彿它們還有別的用途。
「大概只剩幾次機會和你講話，長話短說。」
『說吧，我在聽。』
「總之，我進入另一個蟲洞，這個時空的地球同樣發生過異星殖民戰爭，但防衛軍獲得最終勝利。」
『POG！快樂大結局！』
「但願如此，」Shu苦笑道，「這邊的防衛軍後來成立獨裁軍政府，還到處殖民其他星球。」
『噢……天哪。』
「現在人們可以駕駛飛船前往殖民星，這樣也好，方便我進行接下來的計劃。」
『你想做什麼？』
「真要說嘛……」對話停頓，但僅有數秒，「等電影拍完，我要再去其他時空看看。」
聽者並未接話，腳踝處顯示「Lvka」的跑馬燈默默滾動，時明時滅。
「反正回到原本的地球是不可能了，」Shu攥緊手中的卸妝棉，「我想找到你，找到有你在的地方，去見你一面，然後就此安頓下來。」
化妝鏡左右兩排燈泡，映在故作精神的瞳仁裡，接著被漸次闔起的眼皮倆倆一組摁滅，最終徒留黯淡的深紫色。
「如果能遇到其他人更好，可是……」
要去哪裡？怎麼去？還要再經歷幾次？做到什麼程度才算結束？
『我會等你。』
「……謝謝。」
『能源即將耗盡。注意，能源即將耗盡。』
Pensar Hologram最後一次充能是Shu離開上個時空之際，他調查過插頭規格與整座城市的動力來源，推測這台機器出自外星科技，於是先在當地想方設法儲備能源，避免往後沒有相應的技術足以供給。
是故，每次啟動都無比珍貴，而如今大限將至。
「我會找到你，所以，好好等我。」

◆

「你真會說故事，我的孩子。」
長者悠哉地搖晃安樂椅，一把握住身旁青年的手，
「謝謝您，」青年為長者蓋好充滿小獅子印花的毯子，「雖然還有很多缺乏邏輯的部份，像是主角來到新的時空，他的飛船要藏在哪，從哪裡弄到新身份之類的。」
「那有什麼大礙？我聽得可高興！」
青年凝視長者的面容，不自覺地受其情緒感染，跟著抿起嘴笑。
「要不是年紀大腦子不好使，我也想和你一起寫故事。」
「您忘了嗎？我們昨天才玩過殭屍末日的劇情接龍。」
「唉呀，瞧我這記性！」
長者大笑，隨後窩進椅子裡，勉強活動逐漸施展不開的身軀，佈滿魚尾紋的淺紫色雙目輕眨幾回，慢慢閉上，
「孩子，幫我個忙。」
「是，請說。」
「告訴Pomu奶奶和Millie奶奶，那場賭注我認輸，是我要先走一步……」
「不！」青年兩手發顫，抓緊安樂椅的扶把，「我立刻叫醫生來！」
「時候若到，就該離開。」
「但是，我們才剛認識！」
「是嗎……我怎麼覺得很久以前就認識你呢……？」
「撐著點！您很健康，肯定還有救！」
「……Shu，有你在真好。」
長者說出遺言，斷了氣，無病無痛結束一生。

Luca？
Luca！
……Luca。

Louca、Louka、Lucca、Luke、Luc、Lucas、Luka、Lukas、Łukasz。

LUCA。

◆

「實驗體狀況如何？」
「很穩定，畢竟不是什麼激烈的實驗。」
室內放眼望去純白光潔，幾名人形生物團團圍繞一台卷軸狀的機器，裡面躺著一位來自地球的人類。
「Pensar Lettura真是個好東西，既然能把心智活動轉成文字，未來要生成圖像甚至影像絕非難事。」
「你省省吧，Pensar Lettura可是為了侵略太陽系專門打造的，只要掌握語言，一切好辦。」
「圖像和影像難道不更適合打宣傳戰嗎？比起文字，視覺物件的煽動力更勝一籌。」
螢幕畫面分為兩個視窗，同時顯示腦部活動狀況與輸出的文本。
「先別說那些，光是解碼讀音轉寫的文本就夠我們受的，完全看不懂。」
「這只是第一個實驗體，再多抓幾個人類交叉比對，加入腦部活動分析，連情感機制也考慮進去，很快就會有初步成果。」
「我記得飛船紀錄上留有大量文字，以每個太陽日為單位保存，也許可以拿來當作參考……」
正當談話熱烈，有個始終未發言的參與者怯生生地舉起手，
「請問……如果成功破譯，那些內容的信度預估有多少？還是只能當作地球語言的範本？」
「這次個案非常特殊，」團隊領導人翻閱樣本捕獲報告，「根據紀錄，該人類的肉體瀕臨老年，駕駛的飛船曾多次改造，各部件所應用的技術層級差異極大，可能經歷過至少十數次時空跳躍。」
「所以他的記憶……」
「恐怕混亂到無法作為參考，雖然記憶這種東西本就零散又瑣碎。」
「大概是個經驗豐富的時空旅人，不知道他的目的為何？」

第一階段實驗結束，目前可得的情報除卻上述兩項，還有各讀音組合的出現頻率以及次數。
「常見的讀音組合是構成句子的基本要素，再來是日常用詞，其餘則是專有名詞或流行語……」
「各位，請看！」操作人員調出數據投放至螢幕，
「ˈluː.kaː平均每五個句子就會出現一次，總共出現過8191次，但是和其他出現頻率相近的讀音組合不同，這個組合會激發腦部有關親密情感的區塊。」
「該不會是『愛』的意思吧？太陽系的生物還挺直白呀！」
「別擅自下定論，都還沒開始分析呢。」

研究團隊讓實驗體進入休眠狀態後，陸續離開實驗室。
臨走前，因百無聊賴而中途加入討論的、頭部長角的王子，回頭瞄了眼實驗體，見其嘴角向上勾起，王子不甚明白此為何意，直覺地認為那個人類的心情應該還不錯。
「地球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越來越期待了！」

艙門關閉。
步伐輕快的王子一路上反覆叨唸那個字：先把嘴唇噘起，舌頭於門齒後輕點，再喉頭發力噴擊上顎前中段，張嘴讓清脆的氣息竄出口腔。

ˈluː.kaː，ˈluː.kaː。

「ˈluː.kaː，愛，好像很有道理喔。」
他將這件事錄入參訪筆記，心想也許以後派得上用場，
「要不然，拿來當作對地球發射訊號的測試吧。」

最初的記法，在紊亂時空間邊緣逐漸潰散，徒留無形的讀音。
於數十萬光年之外，另一種知性生物的口中，存續下去。

Luca, Lvka, ˈluː.kaː



後記：
本來只是想寫心理上的閾限空間，結果扯了一大堆東西
還加上Tears In Heaven的歌詞當摘要
噢對了文中的阿拉伯數字都是質數（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