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在走一段；再一起，再走一段》那一天，艾德蒙特忍不住思考。人的身體，有那麼沉重嗎？

僵硬的手臂掛在胸前隨著步伐晃動。

高跟長靴踩在濕滑的泥土地面上，本就不太受控，加上背上的重量，讓日日不曾中斷訓練的騎士也略感負擔，空氣一但出了肺部，就幾乎吸不回嘴裡。

想一想，其實挺像訓練結束後常有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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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不要再練了，再練團長都要輸你了，趕快陪我去吃飯啦。」

那隻手總是沒有任何前兆就突然掛上來，連帶把半個人的重量一起往艾德蒙特與其他騎士們相比略顯細瘦的身上壓。

到底有沒有思考過自己有多重啊？

「身為騎士，為了維持身手，加重訓練很正常。」

無奈停住訓練的進度，努力把像章魚腳一樣不斷纏上來的手臂拔開。

然後來了另一把練習用的木劍，毫不留情地敲上大章魚的腦袋。

「陸斯恩，你不要老是妨礙艾德蒙特訓練。」

艾德蒙特才剛脫離年輕同事的糾纏，還沒來得及向救兵道謝，就也吃了一記回馬槍。

「但是我同意適度地放鬆也很重要。」

一頭亂髮在陽光下微微散發著光芒，耀眼程度不輸年輕騎士掛在臉上的得意笑容。

「哈！你看！大哥都這麼說了，趕快走了啦！再不過去我女朋友等太久會生氣。」

「等、等一下……為什麼你跟你女朋友吃飯，要把你家人和毫無關係的我也扯進去？」

即使被兩股巨大的力量分別勾住兩邊手臂，艾德蒙特還是沒放棄口頭上的最後掙扎。

「啊？因為你是我的好對手兼情同手足的好朋友啊？家人一起吃飯很奇怪嗎？」

澄澈直率的眼神轉向艾德蒙特，讓艾德蒙特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吐槽起。

另一邊的騎士團團長則對艾德蒙特搖了搖頭，「艾德蒙特，怪胎說要請客的時候，給他請就對了，不要問那麼多。」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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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涼的雨水打在身上，洗刷掉夏日的炎熱蒸騰，緊緊貼在背後的軀體這時候反倒令人覺得溫暖多了。

王都內的氣候宜人，其實不常下雨。

但他們經常在遠離王都的任務途中遭逢大雨偷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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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總會有一個人主動提議暫停任務，躲雨優先。用熟練的技巧升起柴火，率先脫下衣物再逼艾德蒙特也脫個精光。

有身分包袱的貴族青年當然沒讓那個人得逞過，堅持只褪下別著各種代表騎士身份徽章的外套，然後在火堆邊挑一個比較不容易被同伴偷襲的位置坐下來烤火。

當沾濕布料吸取體溫的速度快過柴火給予賦予溫暖的速度，導致艾德蒙特因寒冷而顫抖時，那個人就會大辣辣地從背後抱過來。

「欸，我的身體已經熱了，給你當外套穿啦。」

「這樣…不合禮儀。」

雖然覺得這個姿勢很令人尷尬，但是從背心逐漸滲進體內的暖度，令人難以拒絕。

而且，

「比你感冒不能執勤好吧，我明天要約會不能頂你的班喔。反正又沒其他人會看到，不用擔心啦，嘿嘿～」

隨意拒絕他人的好意，更不是貴族該有的舉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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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低籠罩大地的烏雲遮去多數光線，讓人看不清染黑他純白制服背面的液體是墨水還是鮮血。

左手的寶石發出的藍色流光細細纏在艾德蒙特的雙手雙腳上頭。


把寶石裡的魔力拿出來，把疼痛填補進去。

把寶石裡的魔力拿出來，把想要叫喊的衝動填補進去。

把寶石裡的魔力拿出來，把腦內所有無以名狀的情緒填補進去。


如果這東西真的有點用處，就趁現在好好表現給我看吧。

他低聲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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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又把制服弄得那麼髒？」

艾德蒙特皺眉閃身，推開才剛對上眼神就飛撲過來的同事。

「離我遠一點，不要弄髒我的制服。」


「欸不是，艾德蒙特隨時都在用清潔魔法清理衣服，這樣不公平！」

年紀虛長年輕貴族幾歲的騎士頂著一頭招牌亂髮大聲嚷嚷，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搞得艾德蒙特總是不知道該拿什麼態度來對待他。

他不是貴族，也不算一般的普通民眾，跟自己的交流比其他同事還要密切，沒有長輩的樣子。

團長說過這叫做摯友，但是面對摯友，怎樣的反應才是正確的？書本和家教老師都沒有提過。

「我才沒有。而且你明明也會魔法，哪裡不公平？」

導致自己的回應總是被對方牽著走，顯得一樣幼稚無比。



「……艾德蒙特，你該不會都沒發現隨時會有藍色光線在你身上清潔髒污嗎？」

對方突然斂起笑容的模樣，散發著不輸團長的威壓感。

那是他在執行任務的重要關頭時才會偶爾流露的表情。

「雖然由我這種只會一些魔法的三腳貓來講不太合適……但是你真的需要再多意識一點，你能自然運用魔力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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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蒙特。」

耳邊響起來自摯友的呼喚聲。

聽起來很像是風刮過路邊草叢。
或是一群人躲在緊閉門窗後方討論流言蜚語。
也可能只是心中摒除不掉的雜念雜音在腦海內掀起的幻覺。


「艾德蒙特，帶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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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某處有個傳說。

如果想要從故人之鄉把靈魂帶回現世，就需要和神靈打賭。

如果在帶回靈魂的路上，因為思念靈魂而轉頭，或是忍耐不住分離的寂寞而哭泣，靈魂就會從世界上永遠消失。

「很過分的打賭對吧？如果是我一定忍不住的啊！」

不滿全透過木劍發洩在練習用的草人身上，劈砍出的草桿碎屑隨著晨間的徐徐微風四散。

「那表示你的鍛鍊不足跟決心不夠堅定。人命那麼重要，當然必須付出相對的代價。」

雖然艾德蒙特一向覺得死而復生之類的神話不合理，仍然就著摯友提起的話題做出他覺得合適的回應。

如果只需要經過那傳說中的賭約，就能帶回重要的人的性命……那神靈也太仁慈了吧。

然後，那總是為新奇事物閃耀發亮的雙眼，將凝視草人的視線轉向他，「嗯，但如果是總是認真嚴格的艾德蒙特，一定能辦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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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寂靜一片的營區屈膝跪下。

長他許多歲數的騎士團領袖從他正面緊緊環抱他和在他背上的血親。

「…艾德蒙特…如果、難過的話…哭出來…沒關係……」

哽咽的聲音在耳邊顫抖，幾滴不同於雨水的溫暖液體落在肩頭。

但是他現在連該如何閉上雙眼都想不起來，絞盡腦汁，好不容易才從緊繃的喉嚨深處擠出幾句連他自己也不明所以的話語。

「我沒事的，團長。我能忍住的。」




「我不會讓陸斯恩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