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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方舟同人,CP棘刺X极境 罗曼蒂克存活史 本文为第一章全文搬运
    改连载已暂停
    十分抱歉

    #棘境
    theRealmOfThorns

    【棘境】罗曼蒂克存活史第一幕 审判的日子

    ——————————————

    世界在我们之前只有虚空,在虚空之前就有怪物。

    ——造物者,奥利瑞安•索尔

    ——————————————



    -

    雾都的天还蒙蒙亮,大广场上就挤满了人。泥地上满是脚印,呼声喊叫此起彼伏。走街的小商贩卖着幸运草、木剑和小木偶绞刑架,木偶大多是一些海盗和女巫的制式。法庭的杂役举着长杆,上面是印刷体告示:“女巫于明日处决,来看她被绞死”。告示还有一连串强盗与海贼的名字,但是没有女巫的。

    在猎巫年代,法庭不加审判便可处死女巫和异端,居民像碾死老鼠那般将其视为地上的流毒,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那位癫狂的教皇被自己毒死在床榻上。教会现如今只对“确切表现出异常”的人士动手,再有例外便是海盗——那是国王的手谕:劫匪海盗一经核实,格杀勿论。

    “海盗剑,海盗剑!”

    “三点展开公审,吊死异教徒!”

    教士们似乎是在游行,统一穿着黑色的教袍。除去那几张宣传今天“死囚布道”的黑板,领头的男人手持十字架长杖,还在胸前挂了一个小木箱,看起来像是在售卖赎罪券,实际上却只是在为教会筹集善款。就在这时,一个小孩穿过人群,脸是脏兮兮的,一双蜜糖色的眼睛却像亮着光。他伸手往里面投了一枚铜币。

    “赞美天父,教士先生。”

    “天父无处不在。”

    见他神色踌躇,教士又说:“不必拘礼,叫我‘先生’就好。”

    男孩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接着说,“是的,先生。

    “看起来你是需要帮助的。”

    “我有话想和您说。”他点头。因为紧张,男孩说得磕磕绊绊的,“我的、我的母亲——”

    “不用着急,孩子,慢慢来。”领头的教士低下头,尽量温柔地说道。

    “我的母亲病了,我……想为她做祷告。”

    “充满爱的举动。愿主保佑你,我们的父无时无刻不在聆听祈求,凡是信祂的,祂都将施以援手。”

    男孩摇头,“不是这样的,先生。我昨天去过教堂,但是主教不在,只有守门人和掌烛的修士,他们都不会驱病——我想去教堂为她祈愿。”

    “啊,是这样吗。”

    “是的,先生。父亲是工人,他最近都住在工厂里,没有时间询问教堂的事情。”

    教士面露无奈,“抱歉,孩子。市区里的教堂人手有些不够,教会已经向附近的乡镇召集教士了。这样的状况很快就能得到改善——你是到哪一个教堂做祈祷的,我会禀告大主教。”

    那孩子却说:“少人?是为了……”

    教士露出坚毅、凝重的表情:“为了遏制住邪恶,教会要在这里审判女巫。”

    “女巫……”

    “是的,海上的女巫,身上有——啊,愿主宽宥我。”他说道这里忽然闭起了嘴,深深地吻了一下缠在手上的十字架念珠:“我不该向你提起这些事情。女巫的故事,哪怕一个字符都是亵渎。”

    而男孩似乎并没有听进别的话,全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能不能去祷告上,有些急迫而高兴地问道:“我明天就能过去教堂祷告了吗?”

    “嗯……我会尽快转达。也许明天就行,最迟到礼拜日。”

    “我住在圣女街附近,”男孩笑起来,飞快地谢过教士,又把一枚铜币投进钱箱,“离我们街道最近的教堂是圣马可教堂,家中做礼拜就在那里。谢谢教士先生。”他向前跑了几步,接着想起什么似的,扭过头说道:“天父和我们所有人同在!”

    圣马可只是一个小教堂,只有一位主教,是穷苦人的去处,在这样的情况下,的确是会因为人手的抽调而出现问题。

    牧师愣了一下,接着笑起来,远远地朝他挥了挥手。


    -

    他穿过阴影,像是站在舞台上念诵台词那般暗自想道:“我走在宽阔的坟场中,坟丘密集,地表起伏不平。”

    那个男孩离开宣传审判的牧师们后汇入人流,从大广场一路小跑,一直走到他口中所说的圣女街。但是男孩并没有就此停留,他没有走到任何一个地下室的门口——那是门房、穷人租住的地方——也没有敲响任何一户家庭的大门,而是继续走,一直离开街道,路过圣马可教堂却视而不见。他在城里绕了几里路,最后来到克里斯汀歌剧院附近,趁着附近无人,男孩走近剧院旁的一处巷道里,身形彻底陷入黑暗里。

    如果有人一直尾随在男孩身后,那么他一定会惊讶地看见,男孩的影子在走进墙壁阴影的刹那被一下子被拉长,远远看过去就像一道瘦长的鬼影。

    ——只有影子主人瞬间拔高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而他闯进去的歌剧院也不是一般的地方。

    “克里斯汀”是一家私人剧院,剧院主人颇有些手段,名不见经传,从不抛头露面,可他却能打通关节,偌大一个都城愣是没人能够探清他的底细。名下的剧场更是以优异的唱腔、绮丽的服装与舞台布景闻名全国。若不是国立歌剧院挂着“皇家”两个字,恐怕举国第一的位置就得轮到克里斯汀歌剧院来坐了。

    剧院今天上演的剧目是托斯卡,那是一出和行刑有关的悲剧。虽然这个时间上演戏剧无疑是亏本买卖,因为隔天就是公共行刑日,大家都想去看绞刑架,但是看得出戏院主人很坚持,告示已经贴在了剧场外,还有一个小时开始售买现购票。

    在剧院顶楼的包厢里,送葬人手边的剧本就是托斯卡。他不懂戏剧,不过自己愿意花点时间研究语言。这会儿送葬人已经看到了最后一页,总督助手最后一句念白“托斯卡,他的生命你要加倍偿还”——看得送葬人不由皱眉:他无法理解剧中人物的动机。这样做一开始就无法调和矛盾,它明显是不合理的。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包厢的门就被轻轻地敲了三下。

    这个包厢仅供私人使用,招待都被吩咐过不要打扰,此时剧场还位开放,能敲门的人只有一个,他方才在外面收集情报。

    坐在更深处的异客说:“你自己的剧院还需要小心翼翼吗?”

    门被轻轻拉开一个身位,傀影像是从门缝里挤进来似的:“我们在惊涛怪浪里航行,每一个船员都应当小心谨慎。”

    异客似乎是“呵”了一声,“戏演得不错。我从看见你变成小孩子的时候就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露出那种开朗的表情的?”

    “不要向我报以嘲弄。”

    送葬人打断他们:“言归正传,出去一趟辛苦了。”

    异客站起来换了个位置,就在送葬人的身边,并且示意傀影也围过来。当他们有要事相商的时候,这样的席位永远不会改变。

    傀影摘下帽子:“如此说来,这是最终的成员。”

    送葬人点头说:“只有我们三个能来,东方的雉鸟无法在行刑前抵达都城。”

    傀影、送葬人和异客都是超凡的存在。他们同时也是某个古老结社的成员。社团的初衷本是成员间互帮互助,直到“那件事情”以后——

    “情况怎么样?”送葬人合上剧本问道。

    “和我们想的差不多。”傀影摘下帽子,“教会不知为何咬死了他的身份,审判决议已经秘密从教廷处传下来了,明天只是走一个形式。”

    “教会要怎么办。”

    “绞死他。”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傀影点头:“先绞断脖子,再上火刑架——后面的部分是秘密处理。判决书里还要求把遗骸封在盒子里,埋进教堂。”

    “大主教要亲自监督这件事情……”

    傀影又说:“牧师和教士们也被抽调做驱魔,恐怕没办法强攻。”

    他们隐匿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在凡人面前动真格。可问题在于:雕虫小技还奈何不了神职人员。

    “于是只剩下一个办法——”异客指向送葬人桌前的剧本。“假戏真做。”

    “……”

    三人互相对视,气氛似乎变得严峻起来。

    送葬人一开始缄默不言,却忽然说道:“这只是剧本——”

    “我不认为主教会因一场出色的歌剧表演而放弃审判,即便登台演出的人是傀影。他们是神的仆人,行贿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另外两人齐刷刷把目光转向他。

    “我说的不对吗?”

    傀影:“你的所思所想并非解决之道。”他说话的时候仿佛在念诗,这说明傀影在思考,“言语的提点仅仅只是一个修辞。正如同这个故事,我们会像帕斯卡与黑夜那般悄无声息,在敌人毫无防备的时候——”

    异客深吸一口气,向后倒在椅子上。送葬人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提议驳回。要排除暗杀。”

    和自己的兄弟们交流意见时总会遇见困难,因为他们的出身不同,各自代表的理念也不一样。异客这时候就不由得暗自怀念起极境,他是他们之间最善解人意的那一个。

    “我的意思是,”异客拍了拍手:“让他像剧本里约定的那样假死一回。”


    -

    囚室里很亮,蜡烛总是在燃烧,极境根本没法合眼。他的四肢拴着镣铐,坐在铺了稻草的石床上无所事事。他一路上老是在思索自己有什么地方没做对,思路在雾都绕了一轱辘,终于回过味来:恐怕是有人设计自己,他掉进套里了。

    卫兵们每十分钟就要来他的房间外进行一次巡视,然而后来他们发现极境其实并没有命令里描述的那么危险——起码看起来是这样,实践起来也是这样。当他们把极境扔进牢房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反抗一下。所以卫兵有时候会偷懒,二十、或者半小时才会来一次。与凡人截然相反的是教会,神职人员几乎恨不得立马把他绞死,若不是国王坚持要跟教廷叫板,恐怕极境还要听牧师念福音书。

    所以说蒸饺分离是个好东西,中世纪的时候他们怎么没想到要从这方面做手脚?

    极境原本在加勒比海的某个小岛上安安静静做他的“女巫”,某一次海难后救助了几个海员,隔月便杀来了皇家海军。他本就没搞懂状况,老实本分被人押上船,找个机会跳海开溜便是,却偏偏船上有个牧师。秘银、圣水等物什一用上,极境就被拿捏住了。

    现在想起来,恐怕是有人出卖他。至于是那几个海员还是更早些时候“管闲事”落下的孽缘,这还不好说。

    极境现在只好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不能死,更何况他的那些兄弟们也不会坐视不管——只不过这么久了还没动静,确实有点不想他们的作风。

    ……

    四周一片寂寂,除了风声便再无他物。屋顶上偶尔会有翅膀扑打,随后是几声鸟鸣,那是渡鸦在叫。

    他们会来的吧?他们应该会来的吧?

    “不要让我失望啊好兄弟……”极境双手抱头牙咬切齿,大有懊恼的意思。铁链被他晃得叮叮作响,却听到金属碰撞声中有人在轻轻地说话:“极境……极境……”

    “谁!”极境一下子站起来。

    “不要激动……。”那个声音仿佛受到了什么干扰似的时断时续,极境总是听不太真切,总觉得像幻觉,但是他好歹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了。他疑惑地嗫喏嘴唇:“异客?”

    “……看向铁窗……外面。”

    极境跟随着声音的指引慢慢走向窗户。他被锁在一座高塔里,这里在光荣革命之前曾经用来关押贵族——现在也是如此。教廷把这里修缮了一番,加上了种种必要的限制,确保极境这位远道而来的囚犯没办法自己越狱,也没办法借助同党逃脱。

    极境很快看到窗外有一只奇怪的鸟,一开始觉得是杜鹃、伯劳之类的东西,仔细研究后才发现那是热带的蜂鸟,不可能出现在这儿。它的翅膀拍得很快,所以能悬停在半空中。之前异客的声音就是从蜂鸟的嘴里发出来的。

    “兄弟你可来了!”极境欲哭无泪,“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抛弃我,唉,我就说都是过命的交情,真真是情比金坚……”

    “时间……”蜂鸟滋滋地说,“不要浪费,泥偶撑不了太久。”

    另一个声音却说:“我们有问题……问你。”

    “这是……兄长?”

    而在另一边的剧院包厢里,送葬人正襟危坐,站在一边的傀影也不苟言笑。他盯着异客的水晶球,里面映着极境有些困惑的脸色。

    送葬人不会对已经决定的事情报有太多的疑虑。既然他们都好奇个中缘由,他就应该开口询问:“你被抓捕的原因,你自己知道一些什么吗?”

    极境歪着脑袋想了想。

    “我其实也在思考这件事情,总觉得是有人在整我——”

    异客开门见山:“会不会是你的外神朋友。”

    “朋友,哪个朋友?”

    “最好不要是祂。”

    送葬人说:“……男朋友。”

    对方刚把话说完,极境就反应过来了:“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人家都沉到海底去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角里睡觉呢,他找我麻烦……不大可能吧?”说着说着极境也心虚起来:万一人家醒了呢?

    异客:“在确认他的神格之前,你说的是相似的话。”

    傀影叹道:“爱情是铅铸的羽毛,光明的烟雾。”

    短暂地沉默后,极境说:“我是真不知道他的情况。不过既然我还没有恢复,那便说明封印的结界没有损毁。”

    送葬人忽然说:“当年封印祂的时候……”

    “你应该没有手下留情吧?”

    房间里无人说话,傀影用手碰了一下送葬人的肩膀。

    送葬人身形顿了顿,他回头看向傀影,对方动了动口型:你越界了。

    送葬人只好“嗯”了一声,不晓得是不是在叹气。他说道:“抱歉。我不该这样说。”

    “……没事,不。”

    异客眨眨眼睛,那只被他签上名字的泥塑蜂鸟也跟着做同样的动作。

    “你的……意思……是?”

    高塔中的囚室烛火摇曳,极境这几天乘船坐车,愣是没睡过一个好觉,好不容易养着的几两肉全给掉光了。再加上旧衣裳、脏兮兮的头发与脸庞——他看起来很狼狈。

    “我其实留了一手。”极境说:“那个时候……我本可以杀了祂的。”


    -

    莎士比亚曰:究竟是该这么着,还是应当那么着?

    对极境来说,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他和棘刺的过往尚可论为佳话,实则是一段孽缘。公元666年的时候极境还年轻,那一年他在君士坦丁堡游历,“络腮胡国王”远居西西里岛的叙拉古,故而都城的管控有所松懈。极境就是在这个时候撞破一场邪教仪式。现场没剩下几个活口,士兵正在赶来的路上,再待下去他就会被当做同谋一起处以极刑。极境不想惹麻烦。于是,尽管对这类从未见过的教派饶有兴趣,极境还是及时带着东西跑路。途中出了点意外,仪式的灰烬中爬出一个孩子——极境还以为他是被卷进事端的普通人——脑子似乎不太好使,自己的事情说不清,并且缠上了极境。

    那个孩子就是棘刺。

    他们后来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

    而今岁月流逝,甚至他们相识的地方都拜倒在了他国的铁蹄之下,极境最终还是搞清楚了这件事情:他其实并不排斥和棘刺待在一起。他依旧愿意跟着这个人到天涯海角。即便最后是极境处决了对方,即便是那个人在极境婉拒了他之后想要吞噬自己。

    异客的计划很简单:极境先去绞刑架上走一遭,利用“女巫”的不死体质进入假死。然后他们调换尸体,在火刑和驱魔仪式之前把人换下来——法官和仵作里有异客的魔偶,暗箱操作很容易。这样一来,处处受到打压的教会即便发现尸体不对,他们也不敢跟整个王国叫板。因为让他们动用私刑已是底线,只有傻子才会在格外开恩面前申请搜查。想想看大主教在国王面前开口说“那具绞死的尸体逃跑了,恳请陛下降旨抓捕”——国王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主教也绝对不会这么问。他们都是聪明人。

    极境觉得这个办法很不错,就是要受点苦。他本想问问异客还有没有其他好点子,可这时候卫兵来了。巡逻员本想看一眼就走,谁曾想居然发现那人鬼鬼祟祟地站在窗前。于是他站在牢房外喊道:“你在干什么?回到你的位置上,囚犯!别让我进来找你!”

    他们都被叮嘱过女巫的厉害,并且要及时制止囚犯任何可疑的动作。极境看向窗外:“你没有更好的点子?”

    “囚犯,你在和谁说话!”

    异客也注意到了极境背景里的嘈杂:“除非你现在就能想出来——听着,”他说,“教廷用在你身上的东西都是真家伙,小打小闹还救不走你。”

    连极境都知道他们不能来真的,那会导致隐秘存在再一次暴露在凡人面前。届时,他与他的同胞们需要面对的东西就不仅仅是区区铁链与镣铐了——群星依旧在凝视着宇宙,外神总是饥肠辘辘的。异客给出的方案的确是经过了几番权衡。

    极境身后响起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那是狱卒在摸钥匙开锁。又是断断续续的干扰,极境只要一咬牙:“那行,就按你说的办。”

    “剩下的交给我们,到时候可以好好合计一下情况。”

    说话间卫兵已经冲进来抓住了极境的肩膀,他的动静吸引了其他人。“你在玩什么花样!”他吼道。极境看见铁窗外的蜂鸟倏地向上一闪,立马消失不见,接着视野天旋地倒——他被重重地摔在另一面石墙上。

    极境发出一声闷哼。

    卫兵又伸手揪住他的头发,将极境的一只手折朝后方,然后狠狠地向地下磕去。

    他只能听见“咚”地一声响,好像有人拿着棒子在脑子里猛地捅了一下。接着是仿佛苍蝇飞舞的耳鸣,口鼻中一股腥甜,血从他的磕破的额头、鼻腔里流下来。

    卫兵还抓着他的头发,似乎想要让他再磕第二下。

    这副样子糟透了。极境心想。他上次搞我的时候跟现在差不多。

    ——“上次”是第一次,也是迄今为止的唯一一次。

    那人正要再把极境的脑袋往下按,却听得有人在他背后喊道:“够了!停手,卫兵。”

    众人从发出声音的地方看过去,过道的最深处站着一位罩着斗篷的中年人,他的身边是狱官。抓住极境的士兵还不愿意松手,囚犯被他就这么提起来跪倒在地。

    极境不得不扼住对方的手腕,尽力把脑袋往后靠,露出那一段看起来脆弱的脖颈。

    “女巫需要的是审判,不是拷打。”

    “大人,她在窗前有不合时宜的举动。”士兵把极境扔在地上:“主教吩咐过我们,对待女巫不必心慈手软。”言语间似乎还想要对极境动手,那个中年人便对狱官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说道:“她不可能逃出这里,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你是一个士兵,不是狱卒。”

    “可是,长官——”

    “听从命令!”狱官手里提着灯笼,昏黄的灯光照在中年人的外袍上,极境看到那是上好的缎子。这是一位贵族。狱官说道:“我陪这位大人视察狱塔的情况,把女巫放下后出去就行,会有人来接替你们。”这些士兵们只是塔楼的看守,可是他们并没有街道撤换的命令,正要出口反驳,中年男人忽然上前,伸出一直隐藏在斗篷里的手臂——他的拇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上面镶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

    这是亲王的信物。

    士兵发出一声像是在思考、又仿佛是不满的哼声,低下头来:“大人。”

    中年男人说道:“出去后不要声张,不要多看。拿了钱就走人。”

    这些大人物们总是会做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为什么要来保下这个人,又要拿这个女巫做什么呢?这可和大主教的要求不一致,但是……卫兵心想,连他娘的大主教都是老国王亨利任命的,听国王的话总是没有错的。

    离开之前他往极境身边啐了一口:“老实点,女巫。”过道外似乎是有人笑了起来,那个士兵最后跟着其他守卫一起离开了过道。

    待声音彻底安静下来之后,狱官把提灯放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说:“大人,请。”

    囚犯已经被打了一顿,现在没什么力气做抵抗,看起来就像是晕过去了,狱官便趁这个时候将极境整个儿翻了面,接着掏出一把匕首,沿着极境的衣领将布料划开。

    随着“嗤啦”一声响,那个早已被查验过的印迹暴露在男人的面前:在极境背上,肩胛骨中央有一个咖啡色的纹章。那看起来是一个抽象的六芒星,上方是一个代表晨星的图章,下方是一个交叉的十字,隐隐约约能看出塔楼的形状。

    男人借着火光观摩着眼前的一切。他的手抚过极境的后背。这只手在一个小时前签署了转移犯人的条令,用五十枚金币贿赂了典狱官,疏通了大法官,也正是这只手,它会把燔祭带回到祭祀地中,在仪式上用一把祭祀匕首插进祭品的心脏。他的神将会被这场祭祀取悦。

    我是安德烈•斯图亚特,我即将唤来真神。他心想。

    “这就是我们在找的人。”那个男人说。


    -

    极境的脑袋疼得要命。

    那个士兵连续两次都照着他的脑门下手,每一次的力道都算不上轻。极境一度以为自己会昏死过去,可身体却只是瘫在地上动弹不得,迷迷糊糊之间还能听清周遭的动静,仿佛是什么“大人”、“带着走”之类的话。这就异客说的“劫法场”?他努力想要从身边人的交流里分出前因后果,腿脚抽了抽,口中发出哼声,接着就听见有人说:“他要醒了。”

    一块帕子伸过来捂住他的口鼻,另一个声音仿佛命令似的说道:“吸气,吸气。”

    那股烈酒、草药和树脂组成的怪味冲进他的鼻腔。极境总是在这种时候才意识到,自从舍弃了神性之后,他的身体已经和凡人没什么区别了。这副躯体受到的所受伤害都会产生正常的反馈。他不会死,再严重伤口也能愈合,但是他还是会感到疼痛,体质几乎比寻常人还要弱。

    极境挣扎了几下,那副浸了麻醉剂的手帕却纹丝未动。他的眼皮却越来越沉,最后居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再醒过来时候,极境先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头还是疼,视线也还模糊,哪儿不对劲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直到他听见有人窸窸窣窣低声讲着话,下身一凉,冷汗直冒:自己是裸着吗?

    起身有些费劲,有什么东西叮叮当当被拽得响。极境抬头眯起眼睛一看,哦,那是铁链。接着低头一看,哦,自己身上好歹有块布。

    裸了,但是没有全裸。

    他原本的衣裳已经被剥了个精光,一整块布料按照多利安希顿的办法缠绕成勉强蔽体的衣物。新的镣铐将四肢牢牢固定在一个石台上,石台仿佛刻着什么纹路,极境看不到,但是他能闻到一股铁锈儿——这里是个宰杀祭礼的祭坛。

    而他就是祭品。

    另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则是:异客的调包计划出了差错。极境现在应该还在牢房里等死,第二天断了脖子后再被抬走。他仔细回想自己在牢房里的见闻,这才把事情捋了个清楚。

    看起来针对他的有三拨人,一方是教会,一方是秘密结社,还有一方就是这个搞不清楚来头的邪教团——极境是听说过宫廷里许多人都有隐秘的崇拜对象,至于邪不邪恶还不好说,不过像这般搞活人献祭的教派必定与黑魔法沾边,那就是了——来看望他的贵族大概是为了行贿,路上恰好撞见卫兵在“教训”极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验明正身后直接把人虏走。

    这说明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或者说……

    极境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感觉和多年之前棘刺对他说“做我的妻子”这句话的时候一模一样,然后他就听见了身前越来越高亢的诵经声。

    “祂会随着潮声再次归来……”

    “……是昔在,今在,亦将永在之全能者……”

    他们的目标是一个背上有褐色纹章的人。

    祭祀恐怕已经进行了一半,只是极境在昏厥中没能听到开头。身边盛漫鲸油的的火坛忽然大亮,极境几乎已经确定了这个仪式的崇拜对象是谁,就好像他明白了为什么主祭人要查验他背后的纹章——那是棘刺留给他的痕迹,外神会在祂青睐有加的猎物身上打下烙印。教会或许只是把它当成普通的图腾刺青,但是带走极境的人明显就是冲着它来的,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这说明绑架他的人都是棘刺的狂热信徒。

    极境弄清状况后恨不能以头抢地,直接撞死算了——这他娘是什么运气!他还在送葬人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被捕与棘刺没有关系,结果转头就被真正的棘刺狂信者抓去当祭品了,到时候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极境心想:棘刺这小子被摁在海底也不安分,这些年怎么发展了这么多信徒?

    说起来,“棘刺”这个名字是他还没有发疯前跟极境一起想的。但是信徒们给祂起了其他的称号,包括“催动海洋的怪兽”、“蛰居深渊的穿刺者”、“毒蛇与女巫的恩主”……乱七八糟,也不知道他听见以后会怎么想。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撞了这种事情,极境就必须要阻止这场献祭。

    倒不是说极境喜欢多管闲事,更多的缘故还是由于他自己。极境是封印者,如果他以“祭品”的形式被献给棘刺,极境便在形式上臣服于棘刺,封印会失效。困住外神的镣铐一旦形同虚设,棘刺就真的如同祷词里说的那样“从潮声里归来了”。

    归来秋后算账,第一个保不住的就是极境的屁股。

    极境于棘刺心怀愧疚,但是他还没愧疚到要肉偿道歉的程度。更何况把棘刺放出来肯定不是一件好事情。棘刺是外神,祂的本性就是吞噬。

    极境不想和外神有太多关联,爱上一个外神相当于把自己的命交到对方手上。

    于是现在脱困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不留活口。

    极境闭起眼睛,嘴唇嗫喏。一阵妖风刮进用作祭祀的地窖,穹顶的黄铜吊灯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随着极境的意志开始左右摇晃。蜡烛、鲸脂火坛里的火焰也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他的脸庞在忽明忽灭的光亮里看不清轮廓。可是极境耳边的念诵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宏亮,几乎要汇成一首歌将他卷进去。紧接着,一只手忽然从侧面扼住了他的喉咙,力气大得吓人,差点把极境掐得又昏过去。

    那个贵族站立在祭坛旁边,手上拿着一本老旧的典籍。他口中念念有词,抓着极境就像厨师抓住砧板上的鲜鱼。他把典籍放在极境身边,接着又从书页上拿下一把匕首。

    这个凡人根本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停下,凡人——”

    主祭人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减缓,极境此刻的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疑虑、玩笑。他那些诙谐的思考好像变成了很久之前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回到了跟棘刺翻脸的那一天。他心想:我不要为了这件事情去死。我要活下去。

    活下去。

    极境突然暴烈地挣扎起来,他不再顾及自己被掐住的喉咙,两只手上青筋暴起,鸟羽一样的鳞片寸寸绽开,像是画上去的,又好像是长出来的。他的指甲像利爪一样弯曲,铁链因为这番动作响个不停。什么结社的规定、不可在凡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训诫——极境把它们通通抛到了脑后。他的外表不再是人,而是像海妖塞壬一样的……怪物。

    台下的教徒终于开始恐慌了。

    “你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停下!”

    贵族吼回去:“巫师,死吧!”

    极境像待宰的畜牲那样在石台上扑腾,而那把高悬的匕首即将刺进它的心脏。

    任何一个牧师在这样的场景面前都会崩塌信仰,祭祀者们中恐怕也没有人能够心智健全地再走出地窖。极境口中发出凄厉的尖啸,四周的火焰在狂风中骤然熄灭,火坛被他掀翻在地,熊熊燃烧的鲸油像水一样地肆意流淌。他听见有人在惨叫,但是极境两眼发白,看不清四周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自己的爪子快要勾到主祭人的脑袋了,于是猛地用力,接着——

    极境的胸口传来一种冰冷而鲜活的剧痛,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洒在他的小腹上、脸上。

    极境的动作戛然而止。

    下一秒,他感到力量正在源源不断地涌回身上,好像一座阻断的堤坝终于倒塌。可他却动弹不得,石板把身体吸在祭坛上,好像要将人整个儿地吞进去。他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匕首及时划开了怪物的胸口,锋刃插进了它的心脏。

    而主祭人面露恐惧,在嘈杂与凌乱中跌坐在地上。他一开始掩面而泣,却又在下一秒忽然大声笑了出来。地窖里轰隆隆的声音响个不停,似乎是快要坍塌了,房间里的众人却能在此时听见到一种隐秘的流水声。那股声音并不响亮,但是每一个人都能听得见。一些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更加狂热的信徒则把那水声视作神迹的前兆,他们去而复返,在绝路面前下跪祈求神恩,然后被滚滚落石与终于坠下来的黄铜吊灯砸了个稀烂。

    主祭人的遭遇与他们不一样,他没有被乱石砸死。是的,他抓住最后的理智想道:我和他们是不同的。我是安德烈•斯图亚特,我更加博学……我更加有用,我才是那个献上贡品的人,神恩眷会顾于我——

    水声越来越大,石台咯咯作响,极境的血泊顺着台面纹路流到地上。主祭人看到鲜血由猩红转为深褐,最后完全变成一片漆黑,转化成完全不同于血液的东西。祭台的上半部分“咔”一声裂开,更多焦油一样的东西从裂缝中渗出来。

    这样的情景并不存在于男人读过的任何邪典中,他吓得连连后退,一只手臂挡在身前,可所有的祈求、祷告都无济于事,焦黑的粘液淹没了地板,把男人逼到墙角。他不清楚那些粘液究竟是什么东西,本能叫嚣着让身体远离它们。他完全不清楚这场献祭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然后他的脚尖沾到了一点儿粘液,光洁的液体表面立马像沸腾的水那样滋滋冒泡,像是有意识地扑溅到他的靴子上,一下子攀住了他的整条腿,将人往中央那个冒出粘液的石台处拉拽。

    “深渊的恩主,我是您的信徒,放过我!恩主——”那些话语最后变成毫无意义的喊叫。他伸手抓住能够抓住的任何东西,被反倒被铁屑划破了手掌,在地板上拖拽出一道红痕。与此同时,男人的脑海中忽然掠过了几个画面,那些东西稍纵即逝,却仿佛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中:一个深色皮肤的孩子在铜镜里看着自己,他皱起眉,伸出手去搓自己的脸;一个白发男人站在他的面前,他那么美好,开口说的话却是“我不会答应你的”;最后的画面是燃烧的远景,模糊的轮廓挡在面前,那人一开始什么话也没有说,直到黑暗袭来,才听见那声细若游丝的“棘刺”。

    ——谁是棘刺?我是棘刺吗?

    不,不。我是安德烈•斯图亚特,我是帝国的亲王,隐秘的黑魔法大师……

    我是安德烈•斯图亚特……

    我是安德烈……

    我是……

    我是谁?

    他的意识渐渐消融在粘稠的液泊中,就像那些他已经融化了的躯干。这会儿在地窖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人声,除了那些流水的声音——粘稠的黑水静静上涨,他只是浮在水面上的一张脸。

    安德烈•斯图亚特最后看到的东西是祭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女巫,还有祭台旁边那一团隆起的像是液泡、又仿佛是纠集在一起的触手一样的东西。

    它越涨越大,像是临盆孕妇的肚子。那团不可名状之物最后汇集成“人”的形状。像是在模仿着什么,最后歪歪扭扭凝固成一个模样。那是一个男人,皮肤黝黑。

    他站在小腹高的水中一丝不挂,任由黑水从头发与肌肤上缓缓滑落,一只手还扶住前额,面带困惑,似乎还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

    第二天,中午的绞刑。

    绞刑的确比戏剧表演要更热闹。在赤裸裸的死亡面前,所有的念白与音乐都不过是装腔作势——是的,人生最动人的奇观就是死。剧院昨夜的戏票还在抢手,今天就已经空出了好几个包厢。离开的观众都移驾去往了大广场,那里是处刑点,早早立好了绞刑架,按照规矩在正午钟敲十二声后行刑,看完那个就暂时看不下别的东西了。平民会聚在广场上、街道的台阶和教堂的阳台上观看行刑,有钱人想要顾及脸面和掩饰好奇心,所以他们会花钱坐在视野更好窗口后面。

    但是这些事情跟剧院没有关系,演员们依旧要在中午准备第二场托斯卡。剧场在那时候还处于对外封闭中,吊灯只点了三盏,男女主人公不穿戏服地练习唱腔。剧院主人就坐在阴影中,一言不发。他是来监督的。

    音乐响起,大幕拉开。

    而与此同时,几个街区外的大广场正是处刑的高潮。马车拖着死囚从候刑地走向刑架,囚犯被倒着拖行,头就在马屁股下方,每个囚犯都有两个牧师陪在身边。前面六个是海盗,最后跟着一个女巫,脑袋上套着黑色的布袋——很多人都知道今天要杀女巫,所以看众们更兴奋。他们用臭鸡蛋和烂菜砸向囚犯,拥挤的人群就像是一股杂色斑驳的海流。

    海盗先上绞刑架。牧师为他们做临终祷告,有人想要喝酒,还有人愿意讲一讲自己的忏悔词。这些事情都得到了满足。他们接着也被套上黑色布袋,亚麻绳索环上脖子。接着一声令下,刽子手拉动拉杆,六具身体同时下坠。先是猛地扯了一下绳索,脖子就在这个时候被拧断,然后身体弹起来跳向上方。几秒内就杀掉了六个人。

    人群发出欢呼:“吊死海盗!”

    后面上绞刑架的是女巫。她没有忏悔的机会,牧师们还要用圣水洒在她的身上。然后是同样的流程,同样的死亡。因为女巫的死法跟海盗一模一样,没有异常,所以人群有些失望,但他们还是高喊着“吊死女巫”、“国王万岁”的那一套口号。接着是行政官员上台讲一些陈词滥调,又有一些乏善可陈的步骤,行刑就结束了。

    送葬人在女巫被吊死的时候就离开了看绞刑的窗口,异客跟着他一起下楼。他们简单打扮以后坐上了一辆马车。车夫是傀影——剧院里坐着的是他的“影子”。

    他们现在是外国的药剂师,拿着皇家科学院的证明,名义上是有一项研究需要收购入奇人异士的尸体,这才花重金买了女巫的遗骸。按照交易,会有刽子手把尸体送到监狱的后门,他们带着棺材等在那里就行了。而为了防范出现类似极境的困局,异客还准备了一套长距离传送的咒语。

    事情顺利得不同寻常。金钱发挥了它应有的效果,刑场的人办事牢靠,尽心尽力,尸身装在麻袋中。没有神职人员晓得这件事情,送东西的人只有一个壮汉。虽然送葬人觉得他表现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四周的确没有埋伏,所以他更倾向于自己看错了。

    他们将麻袋装进棺材里,驾着马车离开监狱。先到城外改头换面,等极境恢复过来后一起进城。只要离城之前还没有人注意到他们,那这一次行动的目的就达到了。

    马车行到半路,送葬人始终记得那个刽子手刻意回避的动作。他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有没有不对的地方?”

    “不对劲?”

    “不对劲。”

    异客想了想:“我想不到。送尸体的原本该是我的魔偶,有别的任务分配给他。但是其他人偶都没有异常的遭遇。”

    “我觉得……不对。”

    送葬人始终不能打消心中的怀疑,他接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站起来伸手把棺材扒开,露出脏兮兮的麻黄布袋,在异客询问的眼神中扯开袋子的头,发现里面的尸体是倒过来装的,面朝他们这边的是尸体的脚。

    那脚上套着一双烂木鞋,几只苍蝇绕着靴子嗡嗡飞舞。异客脸色一沉——昨天夜里他用小泥偶和极境通气的时候,对方分明是赤着脚站在监狱里。

    他和送葬人互相对视,心照不宣地撕开麻袋。布料“嗤啦”一声如败絮般开裂,躺在棺材中的人终于露出他的全貌。那不是极境,而是一个陌生的死人,口眼歪斜,似乎有智力上的缺陷。

    他们被刽子手骗了。

    异客站起来:“我们暴露了。”

    “不一定……”送葬人却还蹲在车厢里。他沉思片刻,说道:“教会不会用另一个死人来糊弄我们,要抓人,在监狱后门就出手了。这是有其他人做了一个局。”

    他们居然真的像斯托卡那样,觉得会有一场“假的死刑”。

    另一边的剧院当中,排练已经步入了尾声。托斯卡看着他的爱人一步一步走向阴谋,自己却沉浸在自由的幻想中。她唱道:“太阳已经升起,他们还在拖延什么?不过是出闹剧,但这痛苦——”

    声音戛然而止。

    但这痛苦永无完结。

    不仅仅是演员的歌声,同时停下来的还有乐器、甚至剧院外的车马声。接着,所有人的动作都诡异地扭了一下,然后他们重新动作了起来:小提琴手继续拉动琴弦、竖琴被来回拨动;可号手却将空气吸回肺里,演员的动作也不似之前那般协调——音乐与歌声乱了章、没了调。他们的动作在倒退。时间在倒退。

    剧场里唯一不受影响的人是傀影的“影子”。他缓缓站了起来——

    “糟了。”

    车厢中,送葬人盯着那一套被他们扯烂的布袋重新合在一起,断面处光洁如初,再精湛的手艺也做不了这样的修复。事实上,在四周环境出现停顿的那一瞬间,送葬人就明白了极境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用了‘那个’禁咒。”


    -

    时间回到献祭仪式结束的那个晚上。

    祭祀地。

    ——所以说,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耳边是软体生物运动时那种恶心的“咕啾咕啾”的声音,身上是冰冷而潮湿的触感。等极境回过神来时,触手已经将他牢牢的绑在了石台上。那些东西应该是多足蛸的腕足,每一根都有蟒蛇那么粗壮。它们通体漆黑,有两排白色的吸盘,表面湿漉漉的,看不清哪里是前端,哪里又是末端。肉肢几乎堆满了所有的空间,像是集市上的鳝鱼那样浸泡在粘稠黑水中,一条挨着一条,互相交错,缓缓移动,似乎是在向极境靠拢。

    极境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外神会根据祂对四周环境的印象来改变自己的形态,那些触手就是黑水的一部分。它们就是棘刺。他已经活了过来,或者说,“祂”。

    这几乎决定了极境接下来的命运。

    他的双手向上绑在头顶,极境努力挣了挣,发现它们捆绑得很牢固,光靠他是不可能挣开的。不过——极境能感觉得到身体上的变化——棘刺的封印被打破,他不需要再维持那个繁琐的仪式,实力一下子恢复了六七成。虽然棘刺的触手已经注意到了这个“魔力补充源”,正附着在身上进行偷取,但是极境好歹有了还手的能力。

    所以,若是极境想要胜出,他的攻击必须一击即中,还要行之有效,并且考虑自己已经受损的实力……

    ——时间。

    是的,时间。

    极境现在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打定了主意后,他就顾不得那么多事情了。这样一来送葬人那边难免会受到不利的影响,可事到如今,极境只能在心中对好兄弟们默念“对不起”,随后不动声色地做起手脚。

    然而糟糕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一根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他的面前,形态还在不断变化。黑水沿着腕足向上涌去,却又在不停的向下滴落,粘液掉在他的衣服上、裸露的胸口上。触手的吸盘时而隐匿不见,时而又冒出蜷曲的尖刺,在极境心惊胆战地注视中,那根触手最后变成了一种特殊的形状:保留吸盘,但是尖端变成了柱状的隆起,似乎还有沟槽,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极境对生物的形态还算有些研究,那玩意儿乍一看没什么问题,细想却发觉不对劲——这种触手的形状分明是章鱼的交配足!

    极境搞不懂,极境大震撼。

    天地良心,他从来没教过棘刺这个。可为什么触手要在他的跟前变化出这副模样?

    难道自己就是棘刺最深处的欲望吗?

    极境只觉得一股恶寒从脊梁骨处穿来,狠狠打了个颤。他不晓得要不要和棘刺交涉、对方还有没有身为“人类”的理智。但是极境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前,他就已经开了口:“棘刺。”

    他叫了一个名字,后面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说什么,你看起来很精神?还是“不要对着我的屁股打主意?”

    似乎说什么都不能改善气氛,所以他最好还是闭嘴。极境失望地发现自己和过去其实没什么区别:君士坦丁堡的时候他不愿对棘刺动手,最后还是迫不得已封印了他;眼下分明可以把话说清楚,可是他第一件事情还是想要逃跑。

    他这种人,只会爱自己,喜欢不了别人。

    贱不贱啊。

    而触手的动作随着极境的声音骤然停下,在空中缓缓晃动,似乎若有所感。

    极境睁大双眼。

    他接便着看见触手顶端猛烈地抽搐了一下,肌肉收缩,颤抖着把一股白浊的液体喷射在极境的脸上。毫无防备之下被射了一脸,粘液压在极境的睫毛上往下滴,可能不小心还吃进去了一些,嘴里有种古怪的咸味儿。他只能睁着一只眼让棘刺不要胡来,手上的术式准备还在继续,却有更多的触手变化成生殖茎的模样,将那种奇怪的粘液喷到极境的身上。不一会就让极境的大部分躯体都接触到了粘液,有几股还射到了他的发间。极境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任人宰割,咒语几乎榨干了他的魔力,可发动它还需要好几个小时,索性只能胡乱扭动起来。挣扎间把那套多利安希顿的长袍给弄散了,它现在几乎就是一块胡乱裹在身上的白色绸布。

    极境动作越大,触手就缠得越紧。当他感受到身体的异样时已经晚了。酥麻的热意遍布全身,自己就是觉得烫,阴茎也跟着勃起,胸部像是发生了什么奇妙的变化,变得沉甸甸的,乳尖笼上了一层诱人的蜜色。那些粘液的作用就是催情……好奇怪……极境的脑袋已经变得晕乎乎的了,他好像丧失了正常的思考能力。一部分是由于棘刺的粘液在发挥作用,还可能要归功于外神的精神控制。那些触手慢慢围上来的时候,极境已经不再有恶心的感受,而是顺从地让他们攀自己的身体。他也不再有了“逃跑”的念头,一门心思只有……欲望。他希望得到满足。

    更多的触手缠住了他,它们挑逗着极境的敏感点,然后贪婪地汲取着他的魔法。

    绸布罩在性器的前端,布料摩擦的动静几乎让极境发疯,身体想起了那些棘刺曾经对他做过的事情,那个疯狂的夜晚留下的不仅仅是背后的印迹,极境重新回味起让那种人欲罢不能的快感和高潮,并对接下里的事情感到无比的期待。

    他让触手扒开胯间的布料,修长的性器弹出来打在腕足湿漉漉的皮上,立马就有更细的触须缠住囊袋,三两下伸到他的马眼前,带着湿滑的触感不紧不慢地磨着那个入口。他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这样的话:那个东西插进来的话一定会很爽,要被填满了——然后他的双腿也被向上折起来,没有任何预兆地、一根粗壮的生殖茎一下子插进了他的后穴里。极境几乎是一下子就达到了绝顶,他张开嘴伸出舌头,“哦呀”叫着不住地颤抖,肠肉剧烈地痉挛,像是什么贝类淫靡的内部,死死绞着捅进来的触手不肯松开。

    这副淫乱的模样还仅仅只是这场交媾的开始。他两眼翻白,许久都不曾有过的释放得到了满足。只是插入就让他爽得射了出来。盘踞在马眼和嘴前的触手在第一轮高潮后长驱直入,极境本能地产生了干呕的反应,可是喉舌的搅动却让嘴里的触手又涨大了几分,身下插进尿道里的触须也在同一时刻抵达最深处,更加激烈的快感像潮水一样吞噬了他,他毫无章法地叫起来,堵在嘴里的触手由于这个动作而更加深入,最后在喉头处射进了不知道是精液还是黑水的东西。极境不在乎了。他的那些叫声最后变成了闷哼,身体每一处敏感的地方都被填满、被灌注。他觉得自己的阴茎涨了一下,然后又是一轮高潮,自己的精液从被堵住的马眼涌出来,屁股似乎也在像女人那般潮吹,他和触手的交合处溢出不属于黑水、也不是催情剂的粘稠体液。身后湿漉漉、粘哒哒的。他就像是一颗剥了皮的桃子,被人碰一下都要流出水来。特化成吸盘的触手攀在胸口玩弄他的乳头,吸盘上似乎还伸出了细小的、不知是触须还是尖刺一样的东西,极境只觉得乳尖传来一阵穿刺酥麻的痒意,那一定是插进了他的输乳孔里,随后就是不断吮吸和拨弄产生的快感。自己从来不知道那个地方还能产生这样的感受,他的一对奶子在这样的刺激下很快就变得又红又肿。而插进后穴的触手也开始快速的抽插,每一次都是深深地没入又快速抽出,凹凸不平的颗粒摩过他的敏感点,极境只能发出无声的尖叫。

    太爽了,他是要溺死了吗?炽热的快感甚至要把极境的意识给融化了。身体再一次失控。极境长出羽毛、尾巴和利爪,这些变化并不能伤害到本是黑水的触手,反而让它们激动起来。它们纷纷围过来缠住尾巴,在极境的耳羽上重新化成黑水,严密地覆盖在羽毛表面,将它染成黑色。他后穴中不断抽插的生殖茎慢慢膨胀,快感也随之不断积累,极境失控地胡思乱想,身体渴望着更多的快乐。他心想: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好爽……每个地方都好舒服。一直这样弄下去我会怀孕吗?怀上棘刺的孩子——这种想法居然让他有一种满足感。触手就在这一时刻狠狠地撞上敏感点,他“嗬嗬”喘着气——要去了,就这样要怀上棘刺的孩子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极境终于达到了第三次高潮。胸钱的一双奶子涨到了极致,然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挤了出来,胸口上有温热的热液体。极境湿淋淋的身体上满是汗水、精液,黑水和自己喷出来的奶,身下压着那块布料,已经被玷污得不成样子。

    祭祀地里疯狂的生殖行为还在继续。似乎这件事情同样脱离了棘刺的掌控。繁衍对于外神来说是一种……本能。

    羞耻心已经完全被融化。数次的高潮彻底摧毁了极境的理智,他在恍惚间甚至以为是棘刺的子嗣在吮吸自己的奶水,脸上浮现出奇异的表情,似乎是在享受高潮过后的余韵,又好像在不住的欣慰。

    身后的触手也终于射精了,极境温驯地抬起自己的屁股让精液注进身体内部。射精结束后那根触手缓缓抽离后穴,极境只能努力夹紧屁股来挽留它,不过更多的腕足从他已经被操开的穴口插了进去,它们继续抽动,让极境继续沉浸在快感之中,稳固这个已经捕获的床苗。一颗又一颗邪神的种子以卵的形式输送进极境的身体里,这也是棘刺对于极境鸟类身形的一种适应。他们的子嗣将会同时带有这两种生物的特征。小腹随着卵的运输慢慢隆起。太多了,多到他有些装不下。被完全控制的心智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极境本该在欲望的蒸腾下彻底沦为邪神的床苗,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足以彻底逆转这样的结局——

    祭坛上方那个被极境碰过的位置开始发光。一个古老的咒语正在生效。虽然施咒者因为魔力枯竭断送了吟唱,可它还是在完善后就勉勉强强的运作了起来。

    第二件事情是黑水本身。在祭祀结束的时候,黑水曾经短暂凝结成棘刺的模样,然而这次苏醒并没有成功——倒不如说教徒们只是误打误撞地把棘刺“搬运”到了物质世界。他太虚弱了。千年的沉睡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情。如果不出意外,棘刺会继续在地窖里睡上好几个世纪。然而,作为和这片大地上的神灵截然不同的东西,外神的精神力要强得多。祂轻轻松松就在一片混沌中感受到了某种力量、某个人——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他渴望着它,就好像蝉猴渴望六月的太阳。于是自己贪婪地摄住了那个力量的来源,然后……再然后……

    再然后棘刺醒了过来。

    黑水再次聚集到一处。身躯一开始只是史莱姆似的一滩烂泥,在堆叠中慢慢干燥、变硬,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帮助他捏制身体。棘刺开始呼吸,他又能看见东西了。他的下半身还是章鱼、乌贼的模样,上躯却已经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境的末尾他做了一些事情……棘刺终于和他的所有的“身体”取得了联系,刹那间欢愉的快感从触手末端传来,铺天盖地的信息像浪潮一样冲刷着棘刺,他的大脑一下子当机了。他能感受到自己在射精,向母体内部排卵。棘刺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那个禁忌咒语的光芒便猛地扩散,一下子吞没了他。

    ——第一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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