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週五放學時，夕陽將教室染成蜜糖色，窗外的大樹沙沙作響，偶爾飄進幾片掉落的綠葉。Shu正低頭收拾書包，筆尖還停留在未解完的數學題上，忽然一片陰影籠罩下來——Luca整個人趴在他的課桌上，金色的髮絲垂落在紙頁上，髮梢掃過Shu的手背，癢癢的，帶著陽光的溫度。

「Shu！明天要不要去看向日葵？」Luca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半度，在空蕩的教室裡格外清晰。窗外飛過的鳥群掠過天際，投下轉瞬即逝的影子。

Shu的筆尖頓了一下，在紙上洇出一個小小的墨點。他下意識望向窗外，六月的陽光白得刺眼，蟬鳴聲此起彼伏。向來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更別說在烈日下走動。但當他抬頭對上Luca閃閃發亮的眼睛——那雙紫色的瞳孔裡映著窗外的晴空，明亮得讓人無法直視，那句拒絕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幾點？」

「POG！我就知道你會答應！」Luca歡呼著撲上來抱住他，手臂緊緊環住Shu的肩膀，Shu被撞得往後踉蹌一步。Luca身上帶著陽光曬過的溫暖氣息，混合著淡淡的柑橘洗髮水香，還有運動後微微的汗味，在悶熱的初夏空氣中格外鮮明。

「明天早上九點，車站見！」Luca鬆開他時，髮梢掃過Shu的鼻尖，癢得他差點打噴嚏。陽光從Luca背後照過來，給他整個人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嘴角的小虎牙若隱若現。

「⋯⋯明天見。」Shu低聲回應，聲音比平時輕了些。他低頭整理被弄亂的衣領，卻發現自己的指尖微微發顫。


當天清晨，天還沒完全亮透，晨霧像輕紗一樣籠罩著街道。Shu比平時早起了一小時，赤腳踩在冰涼的木地板上，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桿上跳來跳去，嘰嘰喳喳地叫著。

他站在衣櫃前難得猶豫，指尖掠過一件件整齊掛好的衣服。初夏的風從紗窗縫隙鑽進來，帶著露水和青草的氣息，輕輕掀動衣角。最後他選了一件淺藍色的襯衫——Luca曾說過這件很適合他，說像天空的顏色。

「你要出門？」姐姐Sue靠在門框上，手裡捧著的馬克杯冒著熱氣，紅茶的香味在晨光中飄散。

「⋯⋯嗯。」Shu低頭扣著袖扣，避開她的視線。窗外傳來送報員的自行車鈴聲，叮叮噹噹地劃破清晨的寧靜。

「跟那個金毛小子？」

Shu沒有回答，但泛紅的耳根已經說明一切。Sue笑著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拍立得相機，機身在晨光中泛著復古的奶油色：「帶這個去吧，向日葵很適合拍立得。」

Shu默默接過相機，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清醒了幾分。轉身時聽見Sue補充：「記得拍雙人照哦～」她的聲音帶著笑意，和窗外突然響起的蟬鳴混在一起。他的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頭，但Sue還是捕捉到了他微微繃緊的後背，像隻警惕的貓。

烈日下的向日葵田比想像中還要壯觀，金黃色的花海向著太陽綻放，宛如一片燃燒的海洋。熱浪在花田上方扭曲著空氣，蟬鳴聲震耳欲聾。Luca一見到花田就興奮地衝進去，在花叢間奔跑，金色的頭髮幾乎與花朵融為一體，只有那件白色T恤在花海中格外醒目。

「Shu！快幫我拍照！」他站在花田中央，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手臂張開像是要擁抱整個世界。幾隻蝴蝶被驚起，在他身邊翩翩飛舞。Shu舉起拍立得，透過取景框看著那個耀眼的少年。陽光穿過花瓣的縫隙，落在Luca的髮梢和睫毛上，鍍上一層金邊。他的鼻尖和脖頸已經沁出細密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按下快門的瞬間，Shu恍惚覺得自己捕捉到了一縷陽光。

「哇！超好看！」Luca跑回來時帶起一陣熱風，幾片向日葵花瓣粘在他的衣領上。他接過逐漸顯影的照片，指尖不小心蹭到Shu的手背，觸電般的溫度讓Shu下意識縮了縮手指。

「你流汗了。」Shu從包裡掏出濕紙巾，抽出一張遞過去。濕紙巾帶著薄荷的清涼氣息，在悶熱的花田裡格外珍貴。Luca愣了一下，隨即笑得眼睛彎成月牙：「謝啦！」他接過濕紙巾，胡亂擦了擦臉和脖子，卻漏掉了鼻尖上的一滴汗珠。Shu盯著那滴汗珠看了兩秒，又默默抽出一張新的，伸手輕輕替他擦掉。

「Shu你超會拍！再來一張！」Luca完全沒注意到這個動作有多親暱，已經興沖沖地跑向另一片花叢。Shu站在原地，手裡還捏著那張用過的濕紙巾，薄荷的香氣混合著Luca的氣息縈繞在指尖。

夕陽開始西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Luca的白色T恤已經被汗水浸透，貼在背上，露出若隱若現的腰線。他隨手摘下一朵向日葵把玩，花粉沾了滿手，金黃色的粉末在夕陽下閃閃發光。

「手。」Shu突然開口，從包裡拿出礦泉水和剩下的濕紙巾。

「嗯？」Luca疑惑地眨眼，但還是乖乖伸出手。他的掌心沾滿花粉和泥土，指甲縫裡都是金黃色的痕跡。Shu擰開瓶蓋，小心地將水倒在Luca手上，冰涼的水流沖刷過曬得發紅的皮膚。Luca「嘶」了一聲，但沒有縮手。Shu又抽出一張濕紙巾，仔細擦過他的每一根手指，連指縫都不放過。Luca的手比他的大一些，掌心有打籃球磨出的薄繭，摸起來粗糙又溫暖。

「Shu好像媽媽哦。」Luca突然笑著說，聲音在暮色中格外清晰。Shu的手頓了一下，耳尖又開始發燙：「What the heck？」雖然在笑luca突如其來的感嘆但他沒有停下動作，直到把Luca的手擦得乾乾淨淨。
晚風吹過花田，掀起一片金色的波浪。遠處的雲朵被夕陽染成粉紫色，像打翻的顏料盤。Luca突然拉住Shu的手腕：「我們也來拍一張吧！」

「⋯⋯不用了吧。」Shu推了推眼鏡，鏡片在夕陽下反著光，遮住了他微微動搖的眼神。

「要啦要啦！」Luca已經攔住一位路過的阿姨，「不好意思！可以幫我們拍張照嗎？」

Shu僵直地站在Luca身旁，兩人之間保持著微妙的距離。阿姨笑著指揮：「再靠近一點！對對，男生之間不用這麼害羞嘛！」Luca自然地摟住Shu的肩膀，將他往自己這邊帶。Shu渾身僵硬，甚至能感受到Luca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還有他呼吸時胸膛的起伏。

「要拍囉！笑一個！」

快門聲響起的那一刻，Luca突然湊到Shu耳邊輕聲說：「其實我今天超開心的。」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Shu驚訝地轉頭，卻正好對上Luca近在咫尺的笑臉——而這個瞬間，被永恆地封印在拍立得相紙上。


回程的公車上，夕陽的餘暉透過車窗灑落，將整個車廂染成溫暖的橘紅色。空調的涼風混雜著夏日特有的悶熱，引擎的轟鳴聲單調而催眠。Shu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皮越來越沉，頭開始一點一點地往下墜，像隻睏倦的貓。

Luca正興致勃勃地翻看著今天拍的照片，突然感覺到肩膀一沉。轉頭一看，Shu的額頭正抵在車窗玻璃上，隨著公車的晃動輕輕磕碰，纖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淺淺的陰影，呼吸均勻而安靜。

「Hey⋯⋯」Luca小聲喚道，伸手輕輕托住Shu的下巴。指尖觸碰到對方溫熱的皮膚時，他莫名屏住了呼吸。Shu的皮膚在夕陽下看起來近乎透明，能看見淡青色的血管，嘴角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放鬆弧度。

Luca猶豫了一下，想起上次籃球隊友睡著時，他也是這樣讓對方靠著肩膀的。「好homie就該這樣。」他在心裡對自己說，動作卻比平時輕柔許多，小心翼翼地將Shu的頭從冰冷的車窗移開，輕輕引導他靠在自己肩上。

Shu在睡夢中無意識地蹭了蹭，髮絲掃過Luca的頸側，癢癢的。Luca僵著身體不敢動，生怕吵醒他。公車轉彎時，Shu整個人往Luca這邊滑了些，鼻尖幾乎貼上他的鎖骨，溫熱的呼吸透過單薄的T恤傳來，讓Luca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窗外，向日葵田的景色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城市漸亮的燈火。Luca低頭看著Shu的睡臉，突然發現他的睫毛比想像中還要長，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陽光穿過他的髮絲，呈現出深紫色的光澤，像是夜空中的極光。

「原來Shu的睫毛這麼長啊⋯⋯」Luca想著，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在快要碰到時又猛地縮回。他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奇怪，但又說不上來為什麼。明明平時和隊友勾肩搭背都很自然，現在卻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

公車搖搖晃晃地行駛著，夕陽的溫度漸漸褪去。Luca打了個哈欠，突然也覺得睏意上湧。他小心地調整姿勢，讓Shu靠得更舒服些，自己的頭也慢慢歪向Shu那邊。兩人的髮絲交纏在一起，金色與黑色在暮色中模糊了界限。

當公車到站時，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到的是這樣一幕：兩個少年靠在一起睡得正香，高個子的金髮男孩一手護著懷裡的拍立得照片，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握著身旁人的手腕；黑髮男孩則完全倚靠在他肩上，嘴角帶著罕見的柔和表情。夕陽的最後一縷光線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像是給這個畫面鍍上了一層溫柔的金邊。

「嘿！你們兩個！終點站到了！」司機的喊聲驚醒了Luca。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和Shu頭靠著頭，甚至能數清對方臉上細小的絨毛。Shu的呼吸拂過他的臉頰，帶著淡淡的薄荷糖氣息。

「唔⋯⋯到了？」Shu微微睜眼，聲音還帶著睡意。當他發現自己整個人幾乎窩在Luca懷裡時，瞬間清醒過來，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Luca卻笑得沒心沒肺，舉起兩人交握的手晃了晃：「POG！我們睡得好香！」他的笑容在車廂燈光下格外明亮，彷彿能驅散所有尷尬。Shu低頭整理衣領，掩飾臉上的熱度，卻沒注意到Luca耳根也悄悄泛起了粉色。兩人一前一後下車時，Luca突然回頭看了眼空蕩蕩的公車座位，心裡浮現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路程再長一點就好了。

夜風拂過兩人之間短暫的沉默，路燈一盞盞亮起，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最後交融在一起，消失在街道的轉角處。


那天晚上，Shu的房間裡只開了一盞檯燈，暖黃的光線將書桌籠罩在柔和的氛圍中。窗外偶爾傳來夜蟲的鳴叫，和遠處電車駛過軌道的聲音。

他將照片一張張攤在書桌上，拍立得特有的白色邊框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溫暖。大部分都是Luca的獨照，但最後那張雙人照格外醒目——照片裡的Luca笑得燦爛，而自己則是一臉錯愕，耳尖通紅。Luca摟著他肩膀的手臂在照片裡顯得格外有力，兩人靠得那麼近，連衣角都糾纏在一起。

書桌上的小風扇嗡嗡轉動，吹亂了Shu的額髮。他盯著照片看了很久，指尖輕輕撫過Luca的笑臉，最後還是將它小心地放進錢包夾層。這樣的話，每次打開錢包都能看到⋯⋯那個比向日葵還要耀眼的笑容。

窗外的月亮升起來了，銀白的光灑在床頭。Shu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腦海裡還是那片金色的花海，和Luca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笑容。


「奇怪，那張合照怎麼不見了？」幾天後，Luca翻遍所有照片，唯獨找不到那張雙人照。Shu面不改色：「可能曝光失敗了。」

「誒——好可惜！」Luca垮下臉，像隻失落的大型犬。Shu低頭抿了一口咖啡，掩飾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買午餐時，Uki「偶然」看到Shu的錢包：「哦～原來在這啊～」Shu立刻合上錢包，但已經來不及了。Uki笑得意味深長，眼睛閃著狡黠的光：「向日葵田的紀念品？」

「閉嘴，U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