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次】牙剪和第六感+++

“嘿，次元，你的头发有点长了。”

枪手没有理会耳旁的声音，只是专注于手里的酒杯。

炸弹乔把脑袋伸到他的眼前，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确保他肯定听见了，“次元，你的头发有点长了。”

这是事实，头发已经长过了肩膀，潦草地用皮筋扎成一个揪。连续几个月在前线的任务让他甚至没时间自己处理一下，好不容易捱到了任务结束，却也因为已经习惯了而一时没想起来。

正常情况下，次元大介会和往常一样，回到据点里找出剪刀——实在没有也用过水果刀，随便修剪一下。但这明显不是乔提醒他的目的。枪手知道，自己的这位搭档前两天才勾搭上一位在理发店工作的姑娘，正千方百计地找机会过去见面。

“次元……”乔第三次开口说道——他们搭档的这段经历挺是愉快，相处也算默契，如果非要说这位搭档有什么缺点，那就是过分热络了一点。次元大介不想听到第四遍同样的暗示，于是妥协道，“我记得你推荐了一家理发店。”

“我向你保证——那家店的水平棒极了！不去尝试一下你肯定会后悔的。”

——这就是他正坐在镜子面前，脱掉帽子，像个呆子一样无所适从的原因。即使已经拒绝了要给他洗头的请求，但实话说他讨厌这种情况，脑袋上空荡荡的让他毫无安全感。谁叫他已经坐在了这里……

余光瞥到身侧两个位置远处，他的好搭档已经和那姑娘打得火热了，无暇顾及其他。

“你好。”

在他走神的时候，身后已经站了一个男人，悄无声息的，直到发出声音才被次元大介发现。

理发店的镜子不够高，从他的角度没办法看见背后那家伙的脸，只能看见一部分西装领口和中间露出的领带。

“请问想要什么发型？”镜子里的人稍微俯下身，半个下巴进入枪手的视线。声音就在耳后不远的上空响起来，这是个陌生的距离，次元大介本能地紧绷肩膀。

一只手顺着绑好的头发轻抚了一下，在皮筋的位置停下，“需要染个颜色吗？或者烫成卷发？”指节慢慢插进头发的空隙里，接着灵巧地将胡乱卷着的皮筋拆下。虽然他的动作已经足够小心，但得益于枪手糟糕的扎发技巧，还是有几缕头发被轻轻带了一下。

“抱歉。”理发师道着歉，飞快地用指腹按了按被扯到的头皮。

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紧接着一种轻微的电流从那里开始绵延，沿着脊背一路向下，在最末端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次元大介下意识地倾身向前躲开，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似乎反应过度了些。

“不，”他决定回到原来的话题，赶紧剪完头发了事，“就是剪短一点，这么长就行。”

理发师对他之前的动作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认真地和他确认需要修剪的长度，弯下腰，用手指带起一缕头发从镜子里示意着。

次元大介终于看清了这家伙的长相——细黑框的眼镜，相当短的短发，以及说起来可能有些冒犯——一张英俊的猴子脸。

奇怪的形容词，枪手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不过还不等他想更多，那家伙已经掏出一把剪刀，恪尽职守地修剪起来。

最开始时，次元大介曾庆幸这位理发师不是个聒噪的家伙，因为他并没有那种应付无意义的寒暄的习惯。

被切断的碎发沿着座位扶手滑落到地上，一小撮一小撮地汇成一堆。

耳边，剪刀开合时轻微的金属碰撞声让枪手很不习惯，时刻提醒着他正有一把利器在距离颈动脉不足十厘米处反反复复。

一把被握在陌生人手里的利器。

危险的直觉在大脑里拉响警报，但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理发——大概是刚刚结束任务，精神还没从高度紧张中彻底脱离；或者是失去帽子后的不安感逐渐加重，直到影响了他的判断。

于是他强迫自己坐在座位上，僵直了脖子，一动不动，适应这样的状态。

但也不能从始至终直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也太过别扭，若要把视线移向别处却又不知道盯着哪里更好：那把勤奋的剪刀，拿着剪刀的手，还是随着走动微微变形的领带。盯着哪里都不太对劲。

“这个长度怎么样？”终于有一个声音打破尴尬，手指将侧发向前拨弄了一下，将他游移的目光吸引过去。

次元大介记得自己剪头发的时候，基本就是一剪刀的事情，最后头发剩下多长取决于当天的刀刃有多锋利。到底该剪成什么样的长度——有时候隐约会有“比现在更短一点就好了”“比现在更长一点就好了”这样的想法，却很难去确定一个精确的概念。

但这是一个“精确”的长度。他不可能比现在更满意这缕头发的长短，恰到好处。看来这回乔真的没有夸大其词，这里理发师的手艺很不错。

“很好。”他把停留在头发断端的目光移开，然后撞上镜面里出现的另一双眼睛。

对方的右手轻轻搭在椅背上，食指和中指的指节蜷缩起来，固定住手里的剪刀。屈起的关节隔着衬衣的布料顶到枪手肩胛骨侧下的一处凹陷处，微弱的碰触，被忽略的无意之失。这个部位皮肤裹着骨骼，并没有带来什么血肉之躯的热度，因而很难产生被冒犯的想法，但那种若有似无的触觉却出人意料地彰显存在感。

次元大介偏头错开眼神，主动截断镜面里的视觉通路。他觉得背后的家伙大概是轻笑了一下，但他既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只是莫名的想法跳出脑海。

而当他再把注意收回到镜子上时，背后的男人已经低下头，认真地修剪着脑后的头发。

空气中只剩下时不时停顿的“刷刷”声。

理发师分出一缕又一缕头发，夹在指缝间向下滑动，将拉直的头发比划着需要修剪的高度，固定好位置，果断剪下一刀，再拉起些仔细修剪层次。次元大介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脑袋上有这么多头发，需要剪刀来来回回剪个不停。发梢，碎屑，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偶尔擦过他的脖颈。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暗自揣测这场算不上折磨的折磨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还能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就在枪手这么想着的时候，所有的灯泡一瞬间失去光亮，店内顿时陷入黑暗。

“他妈的，停电了吗？”大概是乔的声音，大骂了几句后，又轻声细语地安慰有点怕黑的姑娘。

这里的采光本就不算好，加上今晚的月光被云层遮去了大半，停电后店里几乎一丝光线都没有，已经适应了许久的眼睛仍然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次元大介觉得自己可以借此机会结束这场理发，没剪完的部分他自己回去随便剪一刀就行。但还没等他开口，背后的声音先一步响了起来：

“可能是跳闸了，不知道一时半会能不能修好，真的非常抱歉。”——但后面的话和他的设想就完全不同了：“但是请放心，我会完成剩下的一点修剪，就是可能要慢一些。”说罢，也不等他的回答，自顾自地捻起了一缕头发。

手指穿过发丝间，一寸一寸丈量着长度，找到没有剪过的地方，便会稍稍用些力牵住偏长的发尾，对比着旁边的长短下刀。那家伙的手感似乎格外灵敏，轻轻一搓就能感觉到手中头发的长度区别。

可能是由于看不到，男人的动作笨拙了不少。在不停的牵拉和比较里，脖颈上被划擦的触感越来越频繁，力度也远比之前更大。于是次元大介终于发现，那种质地有些坚硬，没什么特别的温度，但却不裹挟寒意的东西是什么——对方指甲的甲床。

这是无法避免的，要剪去的头发就贴在脖子旁，又因为看不见而没办法准确判断距离——即便这样告诫自己，但他就是无来由地在意这种碰触。本不应该带来困扰的东西却惹人烦忧，这本身就是一种困扰——没有理由，没有结果，没有解决办法。

好在剩下的部分不多，仅仅依靠理发师用手摸索也能很快完成。

“好了。”次元大介终于听到这个令人振奋的单词了，他知道自己很快能逃脱这种困境。

紧接着，一双手——带着清晰的、不容拒绝的热度和力量，按在了他的头皮上，十指缓缓地从发梢梳到发尾，从头顶划过耳后停在颈侧。大动脉在这双手的指尖下搏动，失去视觉后更加敏感的皮肤似乎能清晰拓印下对方的指纹，灼热感从每一寸被碰触过的角落迸发，卷滚着奔涌而下。

——一秒，或者一分钟，或者一小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能力，只是觉得这双手从滑落到离开的过程短如刹那，长似量劫。

“好了。”理发师稍微梳理了一下自己修剪好的发型，语气里透着轻松和愉悦，“怎么样，还算满意吗？”

次元大介看着面前黑漆漆的镜子，那上面什么都没有映射出来——也许他该庆幸的正是这一点，那上面什么都没有映射出来。他沉默了良久，说道，“可以，就这样吧。”

然后他向旁边的乔打了个招呼，说自己要先回去。也不知道那忙着和姑娘你侬我侬的家伙有没有听见，他径直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抄起桌面上的帽子戴好。帽子终于待在了它该在的地方。

枪手不想表现得太失态——即使他已经一刻都不想耽搁。因为这毫无道理。他凭着记忆绕开障碍，向门口走去。

身侧一个人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只能从脚步声隐约判断下远近：差不多卡在个人距离外一点，算不上冒犯，但也绝对不会感觉开心。

店门处的光线比内屋好一些，起码不至于一头撞在门上。推开这扇门，走出这里，一切的奇怪感觉都会烟消云散，他不禁加快了步伐。

一只漂亮的、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从后方越过他，推开了门。“欢迎下次光临。”紧跟着的是理发师客气的声音，“希望有机会可以再次见面……”

次元大介敷衍地点头，匆匆走出那扇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没有听到这句话的后半部分。

那个叫做鲁邦的男人微笑着轻轻叫出这个名字：

“次元大介。”


——————
（end）

* 复健中，码个简单的短篇

*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坏心眼邦邦，盯上次元很久了趁机来吃豆腐的故事，希望我有表达清楚🙏

* 以及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朋友们(｡`·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