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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茂灵】驯服一个人类的方法(5-8)茂灵/三问灵,1731,5-9章1.1w


    说明:
    1、大量狗血,大量误解阴湿拉扯ooc,请抱着轻松的心态随便看看。本质是铺垫过长的车,但是这一更还没开到,要下一更才能开到第二辆。
    2、三问有很多过激的气话疯话,茂灵都有对自身的贬低言论,仅是特定剧情下的自我看待,不是客观评价。
    3、少量三问超能力相关私设,以及对原作的极其个人化的发散。把原作很多感人的剧情延伸成了很不正经的同人,抱歉。

    如果以上都可以的话,感谢阅读!




    (5)

    阳光透过薄红的眼睑刺入眼球,撕扯起还不愿清醒的疲惫神志。灵幻慢慢坐起身,全身无处不在的疼痛渗进神经,让他皱紧眉头几乎痛呼出声。随即灵幻看见影山茂夫就在身侧垂眼看着他,昨夜混乱的记忆涌上,灵幻立刻攥紧床单忍住了吸冷气的冲动,着急的转向弟子。
    “mob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影山茂夫没有回答,他周身的黑雾已经散去,发梢依旧飘浮在空中,鲜红的眼睛无声地望了过来。虽然面孔苍白,黑学兰领口稍有凌乱,但少年看上去并没有伤痕,也没有任何继续破坏的倾向。

    灵幻稍稍放心了一点,“你昨天去过其他地方吗?”影山依旧没有言语,灵幻察觉到了否认的意思。
    至少避免了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像上次那样失控,灵幻想,但心脏还是重重的沉了下去。
    “那么,你这样是为了……”

    你。影山茂夫无声地回答,里层人格尝试操控喉口发出正确的语言,最终发出了一点模糊的声音。
    “为什么。”他用等待解答的眼神执拗地盯住师父。

    庞杂碎裂的情绪砸向了灵幻,男人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赤裸地坐在一片狼藉的家中,被喜欢的人俯视着。只是个可悲可笑的小人物,就像他原本的真面目那样。
    我搞砸了。自己也好,和他的关系也好,全部都。一瞬间巨大的挫败感几乎让他掉下眼泪,同时浑身伤口的刺痛传来,灵幻不得不用力攥紧手掌忍住颤抖。
    他是成年人,是师父,更是由于他可悲的思恋导致了这场变故。他必须负起责任收拾残局。
    灵幻努力不表露出情绪,拉过衣服披上赤裸的身体,遮掩住淤伤,勉强捡回一点尊严,才敢转身面向弟子。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问,我也一样。”

    需要理清原委,需要解释,需要善后,太多的事情需要做。可他太累也太痛了,浑身的伤口都在灼烧,身心疲惫到了极点。灵幻不敢继续交谈,害怕某一次开口的瞬间摇摇欲坠的精神彻底崩塌,说出不可挽回的话。
    “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我们晚些再谈。”

    身边的少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不肯离去,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他无法长时间控制身体,不久表层人格会再次上浮,他想要现在就得到答案。两人一时僵持在原地。

    安静的室内突然响起来电铃声,灵幻根本不想理会,可铃声刺耳的持续鸣响,他不得不拿起手机挂断。可翻开屏幕时,他在屏幕上看到了“影山律”的字样。

    是弟子的亲人。负疚感再次刺穿了灵幻胸口,他强迫自己甩掉放弃的念头,撑起最后一丝精神接通了电话。
    “呦,律,这么早突然打电话什么事啊?”灵幻装出若无其事的随意语调。

    “灵幻先生,哥哥和你在一起吗?”
    少年焦急的声音透过听筒劈头盖脸砸了过来,只是单纯的询问,可在灵幻耳中与责骂无异。
    像自我责罚一般,灵幻抬头对上影山茂夫视线,主动割开另一道伤口,这才在话筒中回答他的弟弟:“是啊,怎么了?”

    “那就好……”影山律听起来松了一口气,用回了情急之下忘记的敬语,“哥哥不在家,手机掉在卧室,应该是夜里出去了。我担心出意外,就想问您有没有见到他。”
    “是我遇到处理不了的灵叫他出来了,没事没事。”灵幻轻松地回答。
    影山律又紧张起来:“现在怎么样,你们安全了吗?”
    “mob唰一下就搞定了,已经在回去路上,很快就该到家了,安啦安啦。”

    电话挂断,灵幻刻意撑起的浮夸声音戛然而止,鲜活笑意瞬间坍碎成麻木,他阖上手机,疲惫地说,“你也听到了,你的弟弟在担心你,快回家吧。”

    超能力者黑色的眼睫迅速眨动了一下,亲人的声音对他产生了些许触动,但无法让他从此刻最在意的事物上移开目光。
    灵幻隐约猜到了他执着的理由。

    他叹了一口气,“在解决所有事情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灵幻保证着,声音沙哑但笃定。“今天下午五点,你一定会在相谈所见到我。这次是真的。”
    最后,他无奈地笑了笑,“即使我想突然消失,你也有办法找到我吧。”

    影山茂夫闻言走近了一步,向他伸出手,灵幻主动扬起头颅,把咽喉迎向指尖。超能力者轻触了一下他的颈侧,灵幻感到微微一凉,看不见的事物缚上了皮肤。弟子仔细端详了他的面孔,这才转身离开。

    弟子身影从视野消失的瞬间,灵幻立刻垮了下去。
    他把自己埋进冰冷的被褥里,用力闭紧双眼,祈祷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都只是噩梦,只要再次睁开双眼一切都会回到从前,他们依旧是最好的师徒,他可以一直留在影山茂夫身边。

    随后他慢慢睁开酸涩的眼睑,眼前依旧是那间凌乱的出租屋,挂衣架翻倒在地上,到处都是花盆茶杯的碎片。
    灵幻苦笑了一下,重新坐起身。
    他把陶土盆摔碎的小番茄植株捧到唯一完整的水杯里,再咬紧牙根慢慢走进浴室。视线躲开镜子里满身青紫的自己,开始清理伤口,他知道现在让创口沾水不是好主意,可浑身的脏污感让他无法忍耐,只能忍着刺痛淋浴后再消毒包扎。几处比较深的伤口压上纱布,灵幻咬住绷带一端剪开,同时自嘲地想,这种情况下,我居然还能分神担心伤口渗血弄脏西装,庸俗的社会人啊。

    他从杂乱的屋内找出了最新的一套西装,终于把自我重新藏回了规整的灰色外壳里,走出屋子,把残破的一切锁在家门后。
    许愿并没有灵验的话,那只能由我自己来实现了。




    (6)

    ——下午 15时10分——

    芹泽克也从车站返回家中的路上经过相谈所,从窗口看见有人在,就临时决定上楼把伴手礼送给所长和同事们。
    一周前芹泽请假陪母亲回家乡处理私事,母亲与远房亲戚之间有些经济上的麻烦事,积累了几年社会经验的芹泽就主动提出一同前去。母亲很欣慰,芹泽却越想越紧张,担心处理不当惹出更多麻烦。工作时灵幻看他心不在焉,询问之后给了几个很实用的建议,虽然最后并没有用上,但为他增加了很多信心。处理完纠纷母子两人都很开心,回程时芹泽专门为相谈所的同伴们挑了伴手礼。

    可进楼上走廊却看见门上挂着非营业时间的牌子,芹泽有点奇怪,他确实在窗口看到了人影,还是试着敲了敲门。
    “请进。”
    是所长的熟悉声音,芹泽便放心推门走了进去。灵幻倚在办公桌后的窗口旁,映着日光侧身望向窗外。一身灰色西装似乎特意打理过,没在工作却比平日更齐整。与之相反的,却是疲倦黯淡的神色。
    听见开门声,所长从窗外收回了视线。方才的黯然突然消失,灵幻像平常一样轻松地笑了笑打招呼,“刚才看见你在楼下了,家里事情怎么样,顺利吗?”

    “多亏您的建议,这次都解决了。”芹泽有些疑惑,“灵幻先生,这边一切都好吗?”
    “相谈所还能怎么样,老样子啊。”灵幻耸耸肩。
    “……好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话。”
    “那等你休假结束可要准时上班,压了好多委托要处理呢。”灵幻一副业务繁忙的模样。

    芹泽隐约意识到灵幻不愿多说,便不在追问,成年人的生活原本就充满各种不便多言的烦恼,作为相谈所的同伴能帮到的也只有各自说出口的部分。于是芹泽简单说了一下这次出行的经过,把伴手礼放下就准备离开,临走前灵幻却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昨天你没有听说什么异常,超能力方面的?”
    “不,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好奇。”
    “调味市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吧,”芹泽很自然地说,“有大家,影山君也在,都能解决的。”

    灵幻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可随后垂眼轻柔地笑了起来,似乎只是想到影山茂夫就会触及心底柔软的角落,眉角藏不住对弟子的自豪。“……是啊,mob也在。”

    道别后芹泽走下相谈所楼梯,转过出口手机铃声恰好响起,他接了起来。
    “喂,影山君?”

    “芹泽先生……”另一端影山茂夫的声音有些模糊,“……我已经拜访过福田先生了,谢谢您帮忙联络。”
    电流声混杂着急促的风声,影山说,“我这次拜访,麻烦您保密了……”


    ——约六小时前 上午 08时46分——

    福田提前打开药店的大门,等待约定要来拜访的超能力者登门。自从三年前“爪”的首领铃木统一郎被捕后,他的上司兼朋友铃木将回归了普通生活,福田也同样。可惜他虽有治愈伤口的能力,超能力的原理却与正常人体生理大相径庭,无法帮助他进入医学院成为医生。福田退而求其次,找到了一份药店的工作,也算圆了梦。

    而今天,在“爪”旧识的芹泽克也却联系了他,说一位朋友想找他请教超能力的问题。

    几分钟后药店大门被推开,曾经有一面之缘的影山茂夫走了进来。三年前瘦小的孩子长大了很多,高中生出于习惯依旧礼貌地问好,拨下被风吹乱的黑发。可是满脸都是藏不住的焦虑,右眼布满血丝,眉骨有一道明显的伤口。
    “我想请您教我如何为人治伤。”影山茂夫急迫地说。

    福田忧心地说,“超能力的种类几乎都是天生的,我应该没办法教给别人。”
    “我明白,能指点一二也好,拜托您了!”影山茂夫皱紧眉头,弯下腰深深鞠躬。
    福田只得点了头。

    他用影山茂夫额头的擦伤作为示范,让年轻的超能力者了解治疗的过程,同时解释自己是如何掌握这份能力的。
    “我最开始能力很弱,哪怕治疗小型动物都很困难,练习了很多年才敢帮人治伤。你也不要着急,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治疗结束,影山茂夫抬起手臂看了看消失的伤口。随后他闭上眼睛,手掌浮现出光亮,尝试复现同样的能力。福田提醒他如果力量错误的作用于生物体,不仅伤口无法愈合,反而会造成更多损伤,力量越强越危险。
    “一定小心,如果有事可以再来找我。”

    “谢谢您,我会注意的。”影山茂夫低头道谢,走出了药店。

    *

    要赶快。必须做到才行。
    药店外猛然明亮的日光让影山茂夫一阵眩晕,先前飞行造成的反胃感再度涌上,他慌忙走到街边捂紧嘴,忍过胃里的翻涌感才敢松开手大口喘息。抹掉冷汗抬起头,他着急的环视四周。
    必须先试验。不能失败。不能再伤害他了。

    影山茂夫是早晨回到家门前才终于恢复意识的。
    里侧人格在夜里夺取身体后权后压制了主人格的感知,一直让他处于昏睡之中,直到现在昨夜的记忆才模糊浮现。刺穿后脑的锐痛让影山摔倒在地,蜷缩在院墙下扣紧地面浑身发抖,疼痛和恐惧一同袭来,冒出的冷汗立刻浸透了衬衫。
    他想起昨夜的愤怒,还有自己亲手犯下的罪行。师父掉着眼泪对他道歉,求他住手。他做了无可挽回的事。摔倒时撞破的额头开始淌下血,流进眼眶烧灼眼球,昏红的视野中,血珠落下慢慢渗进泥土。

    这是我的错。彻彻底底是我犯下的错误。
    无论多么不愿承认、多么不敢面对,另一个自我也同样是影山茂夫,他逼迫自己面对现实。
    那是我想要逃避的情绪,面目可憎,令人作呕,但他还是我。我不可能把一切都推给他,他犯下的就是我心底渴望又不敢面对的罪,这是我必须偿还的过错。我已经决定接纳自己了,不是吗……

    下定决心的同时,影山茂夫也不得不面对另一个痛苦的事实——当初从绝望里救起他、引导他接纳自己的就是灵幻新隆,就是他现在亲手伤害的人。
    影山冷汗淋漓地跪起身,拼命想现在要怎么补偿。纯粹出于感性的第一反应,影山想立刻回到师父身边。他记得自己手掌掐紧脖颈的触感,牙齿咬破后颈口中血液的咸腥,还有那个人遍布全身的淤青血痕。

    他一定很疼,很难过。想见他。害怕他就这样消失。想求他让我留在身边。
    影山茂夫用血红的视野紧盯着来时的方向。不需要很久,只要几分钟,我就可以回去了,就可以见到他了……

    ……但是不行。是他让我离开的。他不愿见我。
    影山茂夫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加害者,现在他的意愿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没有师父的允许,他不能擅自出现。灵幻许诺的时间是下午,还有漫长可怕的一天。影山拼命想有什么能够补偿师父,最终不得不求助于天生的力量。
    如果能治好伤口,能帮他减少一点痛苦也好……

    影山茂夫做出了决定,站起身用上衣抹掉脸上的血迹。他知道一名超能力者有治疗的能力,只能试一试了。他躲开父母兄弟回到卧室,把血污的衣服换下藏好,匆匆告诉家人今天有活动就跑出了家门。按芹泽告知的地址,在两百公里外的陌生城市找到了福田工作的药店。

    可现在,影山再次陷入了困境。治疗能力如果没能彻底掌握就有风险,他无法直接对人使用,眼下也没有试验的方法。影山焦躁地走在水泥金属所筑的城市中,要像福田先生说的,从小型动物开始治疗吗。
    走过一个街角,他转进了楼房背后的小巷。没有人声的背阴处,一只流浪猫被他的脚步声惊扰,白猫从丢弃的木板箱里窜出,逃往另一个方向。
    ……只好这么办了。影山茂夫停下脚步,抬起了手掌。

    *

    影山茂夫在一个小时后返回了药店,福田正在为顾客收款没有注意到玻璃门外的人影,等到顾客离开,中学生才慢慢推开门。福田看到他心下一惊。
    影山脚步踉跄地走进店内,脸色惨白,满头都是冷汗,外套卷成一团抱在怀里,布料缝隙里渗出暗红的痕迹。

    福田急忙从柜台后跑了出来,“怎么回事?”
    “对不起,福田先生……我搞砸了……”影山茂夫红着眼眶说。
    他颤着手解开怀里的衣服,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险些掉出来。几乎全部碎烂的皮肉还在随着呼吸起伏,不断挤出血液和组织液,数根细小苍白的断骨从深红肌理中刺出,只能勉强看出原来的形状。
    “治疗失败了,我用超能力绑住了动脉止血…您可以帮忙吗……”

    福田立刻用超能力覆盖它,荧光下生物组织蠕动着,慢慢修复成原本的模样,随着复原,福田也看见了刺进皮肉的异物。
    他皱紧眉头,抬头看向影山。

    “谢谢……我自己取出来就好……”
    影山茂夫握紧刺入自己左手掌心的铁钉,慢慢拔了出来,随着最后几滴血液喷出,男孩的手掌恢复成了原本完整白净的模样。

    “给您添麻烦了。”影山把还在僵硬的左手贴到裤缝边,埋下头道歉。
    “你在用自己做试验吗?”没想到眼前的少年能做到这种地步,福田一时不知该不该责怪他。
    影山茂夫还没有从刚才的疼痛中恢复,面孔依旧没有血色。他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开始治疗手上的小伤还是顺利的,试几次就能成功……后来我想用更大的伤口来练习,可能是太疼了,越做越错……”
    年轻的超能力者抬起刚才血肉模糊的左手,攥紧再松开,福田从他眼中看出了明白无误的意图。“你居然还想继续吗……”
    “嗯。”很轻,但毫不犹豫的答案。

    福田犹豫了一下。
    “影山君,我下面说的话会比较直白,抱歉。我见过一些人,他们会出于精神上的痛苦伤害自己的身体。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理由要学治疗……但我不能协助你这么做。”

    影山放下手,郑重地站直身体。
    “不,我不会这么想,我受伤也不能弥补已经犯过的错。这是现在我唯一能找到的试验方法。”

    福田想起了芹泽克也联络时说的话。
    这个孩子帮助过我,我相信他,所以才会联系你,剩下的就拜托你判断了。

    “好吧。”福田做了决定,“相信你。”




    (7)

    与弟子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五点钟,但午后灵幻就到达了相谈所,他不想冒任何失约的危险。家中混乱不堪的景象也在不断刺激他的神经,让他想起夜里被迫坦露所有伤口与秘密的恐惧,灵幻无法忍受留在那里,他需要一个有足够掌控感,让他能武装自己的地方来理清思绪。
    踏进经营多年的相谈所,了如指掌的陈设,无比熟悉的风景,灵幻终于捡回了点想要的从容,与芹泽的短暂交谈也让他慢慢恢复了平日的状态。空白的等待时间,灵幻回想着经营相谈所这些年经历的事,遇见的那些人,即使辜负了最在意的那个孩子,这也是他不曾后悔的六年。无论挣扎得再怎么狼狈难看,过去的灵幻新隆也都能渡过深渊。那么,这次也不例外。

    情绪慢慢平静,可是不知为何,依然一种奇怪的粗粝感依然不断碾过胸腔底部,灵幻决定不去理会它。
    他在镜子前理平领带,整理袖口藏住小臂的绷带,确保后颈的伤痕好好躲在衬衫翻领下。镜子里的高挑男人回望着他,做好了能想到的一切准备。

    *

    时针转向数字五,秒针刚刚离开表盘顶端,大门被敲响了。灵幻放下拉着百叶窗的手,“请进。”
    走进来的是他一直在想的那个人。
    “师父。”声音轻缓,柔软黑发下黑白分明的眼睛,是平日里的影山茂夫。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再一次看到弟子面孔时,灵幻还是脑中空白了一瞬间。
    什么啊,心里那种奇怪不安,原来只是我害怕见不到他而已吗……
    先于担忧、愧疚、愤怒,或者其他任何应该出现的情绪,第一个涌现的居然是喜悦。现在影山茂夫可能依然有失控的危险,对伤害过自己的人产生依赖感是愚蠢的,这些灵幻心知肚明,可他像趋光植物一样无法抑制心底的期望。同样,即使灵幻出于理性亲手推开了这个孩子,再次见面也只会感受到最本能的快乐。

    片刻的失神让灵幻错过了影山茂夫初见他的忡怔,当他收拾起心情去看弟子的状态时,少年苍白的脸上只剩下了难过和焦虑,随后褪色成了纯粹的愧疚。灵幻的心也紧跟着沉了下去,一时被欣喜盖过的痛苦也跟着涨起。
    影山茂夫眼眶逐渐泛红,但又马上紧绷起面孔,压抑住眼泪。他握紧手中的斜挎包背带,急促向前几步。灵幻立刻明白了他想道歉,止住了他的动作:“mob,先等一下。”

    灵幻清楚,这种看似把影山茂夫拦下的行为会让弟子更加内疚,但他也有必须说清楚的事情。影山茂夫定定的站在远离师父的地方,似乎接受了这是对他的惩罚,拼命藏起动摇,想用冷静的表情回应师父。

    “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么。”灵幻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平静,有说服力,而不是真实的那样。“我猜你要道歉,即便不是你的错 。可能还会想要补偿我,哪怕对你很残酷,也并不公平。”
    听到这里,影山茂夫立刻张口反驳:“可那就是我的错……”
    灵幻再次打断他:“如果真的希望补偿我,可以先不要道歉,给我机会说完我的想法吗?”

    影山茂夫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平稳情绪。
    “好,只是…能先让我为您治伤吗?之后我都会听您的。”他肯求着,随即又紧张地补充,“我不会碰到您,只是超能力,您留在那边也可以……”

    话音刚落,灵幻毫不犹豫地走近,将手交到影山茂夫面前,“好。”
    成年人平日里干净得体的手掌上有几处深红的伤痕,影山知道那是谁造成的,师父选择再次信赖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即使灵幻毫无芥蒂,影山茂夫也不允许自己再贸然触碰。他用右手虚虚托在灵幻手背下,光芒浮起蔓延,笼罩在两人周身。灵幻感到疼痛随之减轻,手掌上割破的伤口也迅速愈合,他尝试着屈伸手指,可完整的皮肤下再次传来刺痛。
    “是我能力不够,只能治好表面,深处还要慢慢恢复。”影山茂夫难过地看着灵幻手掌,似乎可以看见肌理内部渗血的创口。
    “不,这就很好了。”灵幻说的是实话,他宁愿先要一副体面的完好表皮,藏住里面真正疼痛的缺口。
    接着他又想起从未见过弟子有这种能力,“你是什么时候会这个的?”影山茂夫笨拙地躲开了问题,含混地说偶然学会的。他不想让师父觉得这是补偿,因为远远不够弥补。
    “您想说的是什么?”影山茂夫按照约定等待,没有先开口倾吐自己。

    灵幻让弟子像平日一样在沙发坐下,希望他能放松下来,“我想知道你记得什么,想明白清事情怎么失控的,我觉得这是最优先的事,可以吗?”
    影山茂夫苦闷地低下头,告诉了灵幻昨晚失去意识的经过,也说了自己人格与超能力的联系。
    “失控的我也是我,我不会否认我做过的事,包括错误的事。“他苍白着脸孔坚定地说。

    灵幻心里一阵酸楚,想起超能力侵入神经时看到的人影,那个失控的影山茂夫说,我是他想要扔掉的感情。

    眼前的影山茂夫声音颤抖,“会发生这种事……是因为我对您有错误的想法……”

    “是什么呢?”灵幻问,听起来耐心、温和,没有任何指摘的意味,与过去为弟子疏解苦恼时无异。

    影山茂夫怔怔地看着师父的面孔。
    我对您的感情,是什么呢。纷杂纠缠,困顿于胸,无法理清的一切,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我喜欢您啊。

    我真的希望能如此回答。我想要喜欢师父。
    可喜欢一个人就不会伤害他,不会做出这种可怕恶行,我对师父的感情可以有很多,但唯独不能是爱慕。我没有资格这么说。

    “是想要伤害您的……是不该有的想法……”
    愤怒、怨恨、破坏冲动和占有欲,性。所以才会那样对待您。

    “我害怕您离开,一直不敢告诉您……”影山茂夫割开不愿发出声音的咽喉剖白,向来直率的少年第一次意识到说出长久隐瞒的秘密是如此痛苦的事。
    师父曾经向我坦白时也是这种心情吗?

    灵幻沉默了片刻,抬起眼睫后没有丝毫责怪的神色,语气依然温和。
    “你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发生意外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是主动产生这些念头的,对吗?”

    影山茂夫麻木地摇头,“不,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行为。”少年不自觉地按住掌心,三小时前那里有一枚铁钉血淋淋地钉穿了手背。“我害怕触碰您很久了,我能感觉超能力还有异常,我对您很危险。”

    灵幻意识到不痛不痒的宽慰无法改变现状,他必须坦白一些事,完成他早该承担的责任。

    “我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现在才说出口。”灵幻强迫自己直视弟子的双眼。

    片刻之前他询问影山茂夫,你对我是什么感情,灵幻曾一瞬间产生了荒唐的期待。
    只要mob说喜欢,责任也好未来也罢,我就全都无所谓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他。

    对不起,我喜欢你。

    但是没有发生,理所当然的没有发生。影山茂夫说出的是“错误的、不该存在的感情”,仅仅是短暂的冲动,只是错置的欲望。
    和自己不同,弟子不会说谎。
    那么接下来就简单了,灵幻会承认是自己引发了一切,让他忘记这次失控的意外,继续他原本希望的人生。

    “是我的错让你困扰的。你送我回家那晚,我记得发生了什么。”灵幻说,“我喝醉了希望有人陪我,就求你留下。对不起,那是一时欲念,不该说的轻浮话。”

    虽然他对影山茂夫的爱慕里不包含欲望,但他也可以承认下来。因为灵幻新隆擅长谎言。他苦涩地想。

    可也因为我喜欢他。我愿意为他这么做。我愿意帮他摆脱我,愿意帮他忘了我。

    这是最不容易被拆穿的谎言,半真半假,灵幻根本不用伪装等候弟子宣判时的紧张表情,稍微放任心里愧疚流露就足够了,甚至有种期盼已久的宣泄感。
    “是我引起了现在的事故,如果我不逃避,更早承认,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对不起。”

    灵幻停下叙述等待弟子回应。他不知道影山茂夫此时会想到什么,他昨夜透过超能力感受过少年的愤怒,痛苦是那么真实刺骨,此刻轻飘飘的语言不可能轻易拭去。

    好像过了许久,影山茂夫终于开口。
    “您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呢?”

    灵幻苦笑了起来,“这么恶心的事,哪怕是我也没有脸面承认吧。”

    “不,只是这样吗?”

    灵幻察觉到少年声音里有一丝颤抖的恳求,弟子的紧张反而给了他勇气,灵幻喉口发紧,承认了最大的恐惧。
    “我害怕,再也不能再当你的师父了……”

    还未说完,灵幻停住了,“mob?”

    近乎窒息的重压从影山茂夫胸口猛然消失,压抑的情绪随着眼泪一同溢出。影山没有意识泪水正在从眼眶里大颗滚落,还在努力冷静的表情,紧紧望着眼前的师父。
    “我今天来见您,就是想请您不要走。可是我没有资格这么说,所以……”
    凉意滴在手背,影山终于意识到模糊视线的是泪水而不是恐惧,埋头胡乱在袖口用力抹净,再慌忙抬头面对师父。

    “谢谢您,愿意留下。”
    眼眶通红,带着少年期柔软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痕,影山茂夫知道不应该如此,他还没能道歉没能补偿,此刻却忍不住掉着眼泪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见过许多人犯下错误,纠正后重新为他人接受,而影山茂夫自己也是其中一员。那么这次他同样不会逃避。
    可在沉重的苦闷之下,心底不敢言明的一角也在轻轻揭起。
    如果真的能够弥补错处,修补伤痕,能够重新开始……那么再次与师父平等相处的我,是不是就可以真正的,普通的,去好好喜欢他了呢……




    (8)

    灵幻独自站在相谈所顶楼天台上吸着香烟,他所在的街区不算繁华,霓虹与街灯无法点亮天穹,只在天际线映出黯淡的光晕。人造的光明隐约照亮了夜幕中飘浮的香烟雾气,某种加害者侥幸脱罪的不真实感笼罩着灵幻。像是他借助意外转移了责任,利用男孩的正直达成了自己的愿望。太轻易实现的愿望一定有其代价,他不可避免的产生了恐惧。

    可不论内心如何惶惶不安,眼下最重要的依然是解决超能力失控的问题。在与弟子交谈里,灵幻得知了影山茂夫的里侧人格会隔绝掉主人格擅自行事。考虑再三,灵幻还是建议弟子不要压抑另一个自己,允许他来外界行动。
    “如果他来找您呢?”影山紧张地问。另一个人格冲动、缺乏同理心,他不愿冒再次伤害师父的风险。
    “你依然认为他也是你,对吗?”超能力者面露愧疚,但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那么我就没有任何需要害怕的。”灵幻立刻回答。

    灵幻从未怀疑过失控时影山茂夫的身份,询问只是为了确认弟子是否依旧认同自我。肯定的回答让灵幻心酸可也隐隐自豪,内心的自我矛盾是每个人类都有的烦恼,他的弟子因为天生的力量比旁人多了一份苦恼,即使如此依然直率面对。
    毕竟是我养大的弟子,我是不是可以稍微归功一点于自己呢,灵幻悄悄想。

    日落之前他送走了影山茂夫,弟子道别时郑重地说,“我明天会准时来相谈所”,请求的眼神紧紧望着灵幻,虽然并无外显的压迫感,但本质与清晨另一个影山茂夫并无差别。
    这让灵幻想到,另一个影山茂夫会怎么看待他与mob的约定,会不会为此来见他?

    因此直到深夜灵幻依然留在相谈所,为了抵挡困意来到屋顶用香烟醒神。一支烟未燃尽,灵幻透过雾气撇见了身后不远处昏黑的人影。如果在过去,灵幻会想到诅咒或恶灵,但此刻不可能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随着灵幻转身,人影周身的黑雾慢慢散去,发丝落下,双眼依然是鲜红的色泽,是昨晚责问他时的模样。
    尽管灵幻向影山茂夫保证过不会害怕失控的他,但是此时一瞬间动物性的恐惧还是攥紧了神经。生物本能开始刺痛着警告他,昨夜情绪和感官被肆意操纵有多么危险,灵幻无视了警示,主动开口尝试交谈。
    “mob。”
    他对影山茂夫是否愿意对话没有信心,昨夜他对自己的话似乎毫无反应,但即使单方面的沟通他也想试一试。

    出乎意料的,超能力者立刻做出了回应。
    “影山茂夫。”他纠正了灵幻对自己的称呼。

    是灵幻无比熟悉的声线,与平日的影山别无二致,仅仅是语调有些不自然的平淡。灵幻突然觉得刚才自己的警惕有些可笑,不就是mob吗。
    他笑了一下,轻轻点头,“好。”

    “既然愿意来见我,可以和我聊聊吗,像你平时那样?”灵幻用与弟子相谈时一样的耐心语气问道,想要按灭指缝间的香烟。用尼古丁麻痹自我只适合独自一人时进行,他不该在未成年的孩子面前这么做。
    可右手落下前就被一股巨大力量固定在原处,手臂皮肤下未愈合的伤口立刻刺痛起来,灵幻下意识低头去看痛处。影山茂夫则径直走到了他身前,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腕,掌心完整的嵌入了超能力禁锢的红痕。

    “别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师父口吻说话。”
    男孩仰头对他说。未燃尽的香烟从灵幻指间掉落,砸在男孩脚面又滚落一旁,火星和烟灰没有在白色鞋面留下任何痕迹,兀自继续明灭着。
    “你还要继续帮他否认我吗?”影山茂夫没有表情的面孔下是再直白不过的愤怒。

    “我没有这个意思。”灵幻心沉了下去,早先与影山的交谈让他以为找到解决之道,可显然并非如此。他忽视掉疼痛,没有退让,要趁此刻解释清楚才行,灵幻迎上面前尖锐的视线。

    “他嘴上说着要承认我,可心里仍旧认为我是错误的情绪,想甩掉我,而你居然赞同他。”

    灵幻认为是他的醉话导致影山误解,从而产生了混乱不实情感。可在里侧的影山茂夫耳中,这就是对他彻底的否认。
    他攥紧灵幻的手腕用力,迫使成年人只能平视他。
    “你自大到认为,我只是你的一个错误?是影山茂夫不该存在的部分?”

    灵幻没有想到从他角度方才的对话是这一番模样。
    “我不想否认你,只是你不该因为我的错受折磨,如果不是我,你原本就不会有这些烦恼。”

    影山茂夫紧盯着这个自称师父的人,不明白他现在为何要排斥自己。
    他曾经承认过我,哪怕我伤害了很多人,哪怕我推开他,他仍然冲进风暴来见我。告诉我,他也有一个讨厌的自己,我们是一样的。
    可为什么,现在仅仅因为一个不知所谓的“错误”就认为我不该存在呢?难道没有了你无意说出口的话,我就不能抱有现在的感情了吗?
    满涨的情绪在超能力者胸腔里冲撞寻找着出口。

    “太晚了,我才是我,这些冲动和欲望也是我。”
    近在咫尺的鲜红眼瞳像是划破夜幕滴落的血珠,影山茂夫突然松开手,灵幻持续紧绷的身体踉跄了一下,重新稳住脚步直起身。

    “那个路人也只是我的一部分,既然他可以自称影山茂夫,那么我也可以。”
    超能力者语气平淡,但确凿无疑地斩断了自我和解的路。

    灵幻没有想到弟子内心的裂痕已经巨大到这种程度,脑中一片混乱,他只能努力保持表面的耐心和冷静。
    “你希望我怎么做?”
    “给我真相。”

    可灵幻已经交出了所有“影山茂夫”想要的真相。如果mob想要修复错误,希望他们回归正常,那么作为师父的灵幻无论如何都会满足。可眼前的另一半影山茂夫并不抱有这种愿望。
    “mob……”心绪纷杂,灵幻不小心说出最习惯的称呼。

    “别用那副装模作样的师父表情对我。”影山茂夫再次阻止灵幻的安抚。
    “我不在乎你自认为是什么身份。对我来说,你就是你。”

    这是灵幻新隆曾经告诉他的道理。影山不明白此时灵幻听到这句话为何陷入了无奈的沉默。男人背对着街道的灯光,夜幕下金发褪色成了棕褐,沉沉压上眉眼,看上去仿佛是另一个人。

    影山茂夫想到了自己。
    “你说过,你也有另一面,也有讨厌的自己。”超能力者问。

    这个话题让灵幻心情更加苦涩。
    “也许与你情况稍微不同,不过……是的,我也有。”

    “自私,傲慢,会利用我的那个你。”影山茂夫尖锐地说。

    灵幻无言以对,因为这就是他此刻最愧疚的事。最初相遇时他就为私利欺骗过十一岁的影山茂夫,而六年后的现在,想留在影山茂夫身边的私心让他再次说了谎,利用弟子对师父单纯的信任,没有负起责任在察觉心意时果断离开,才一步步导致了现在的境况。

    “我讨厌那个你。”少年的声音并不高亢,却毫不留情。
    灵幻浑身冰冷,沉默地等待他发泄郁结已久的愤怒。然而,最厌恶谎言的影山茂夫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无风的夜晚,城市灯火为缓缓飘起的黑发镶嵌上闪烁的边缘。影山茂夫抬手拨开灵幻束紧的衬衫衣领,脖颈不再有昨晚的淤青,但他知道皮肤内侧藏着亲手留下的伤痕,手指下血管急促鼓动,破损处透着隐隐灼热。

    “可那是被你排斥的你,我是被影山茂夫排斥的我。”
    手掌从领口滑下,隔着西装前襟抵在男人胸口,影山茂夫抬起头。
    “既然如此,也让我见见你吧,灵幻新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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