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洁|冴洁】血族的新娘08~1408纸条作弊
“耐心点,我们再从头记一次。”洁世一翻动着相片,垂眸劝道。
“已经受够了!不想管了!”彻底失去耐心的糸师凛拍开了照片,将手里还握着一叠相片的洁世一扑倒在地。
因为地上铺着厚实的毯子,洁世一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只是被糸师凛压在身上,感到有些不适应,他依旧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男性身份,如果贴这么近的话,或许会被发现。
“洁,我饿了。”糸师凛毫无察觉,他还把洁世一的手贴在自己的腹部。
糸师凛现在已经不是完全的小孩子了,身体开始抽条,逐渐长大,腰部已经有了一些线条,洁世一红着脸颊抽回手,拒绝道:“今天早上才咬过吧?不行。”
原本还正在兴头上,仿佛身后摇动着尾巴一般的糸师凛像是被泼了盆冷水,他依旧不死心地道:“我真的很饿。”
洁世一将手伸向旁边,从散落在地的相片堆里抽出几张,展开,挡在自己的脸前:“除非你把这些相片上的人名都说出来。”
糸师凛看向相片,所有人都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看起来蠢得一模一样。尽管糸师凛半小时前还过了一遍所有人的相片,但此刻洁世一给他展示的这几张,对他来说依旧非常陌生。
“真讨厌,洁!”
时间在糸师凛一天更比一天不耐烦的认人中悄然流逝,这期间还有裁缝上门,给糸师凛量身体尺寸做衣服,做出参加舞会的衣服,以及为下一季度的衣服进行测量。
“长了三厘米,小少爷长得很快啊。”半血族裁缝呵呵地笑着,收起软尺。
“洁,我长高了三厘米。”糸师凛走到正在擦洗茶具的洁世一身边,炫耀着自己的身高。
“是。”
“还有不久我就超过你了。”
“是。”洁世一心不在焉地擦着茶具,随口应答着。
下一秒,他的脸被一只手捏住,将他强行转过来面对糸师凛。
“喂,洁,你怎么那么敷衍对待我,还有什么事情能比我重要啊,快点告诉我!”
身体成长了,但心灵依旧幼稚得可怕,甚至发脾气的时候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洁世一移开视线,而且因为长大了脸也变得更凶、更有侵略性,甚至还没有小时候可爱。
“洁。”糸师凛故意把字音拖得很长,直到洁世一无奈地转回视线注视他。
“喂,你说话啊,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心不在焉。”糸师凛语气越发烦躁。
“因为凛越来越高,马上就要超过我了,让我很担心,被比自己小的人超过身高什么的。”洁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随口道。
“哼,血族的生命可是很悠长的,我会比你越来越高的。”糸师凛不无得意地道,虽然努力压抑着高兴的感觉,但洁世一还是察觉到了那份自傲,只是因为长高就这么高兴吗,还真是小孩子。
洁世一拍了拍糸师凛的头:“还有不久凛就会超过我了。”
看着两人自然地摸头互动的模样,半血族裁缝拎着布料,尴尬地站在原地,大家族里的血族们,还真是不一样呢。
舞会当天,糸师凛早早就起了床,即使洁世一特地提前一段时间来,看到的也只是穿戴整齐的糸师凛,前段时间裁缝来量身定做的衣服已经被糸师凛穿在身上,肩宽背挺,和他第一次见到糸师凛的小孩模样已经相去甚远。
“洁,来得真晚。”糸师凛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和自己的靴子做搏斗,“真烦,干脆剪断算了!”
洁世一将托盘放到桌上,伸手帮糸师凛解开靴子上系得乱七八糟的绑带。
“你看,这里的绑带应该系在下面一层,而你把它和上面的绑带系在一起,还打了两个死结,所以才会越穿越紧。”洁世一用手指着上面的绑带,同时手指灵活地一一解开,现在的他已经对这样的衣服得心应手了,动作麻利地重新绑好了靴子。
糸师凛活动了一下,不满道:“只是为了那群半血族,就要穿这么麻烦的东西。”
“想要成为城堡的主人,这些是必不可少的,凛已经完成得很好了。”洁世一站起身,笑吟吟地道,“那些相片,凛已经全部记下来了吧,这不是有在好好完成兄长留下的任务吗。”
“别把完成那么简单的事情说得那么了不起。”糸师凛说着,却将头扭向另一边,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洁世一笑了笑,用湿润的巾帕擦干净手指,拿起装有血的瓶子递给糸师凛:“今天要活动很久,需要力气,所以早上就把血喝掉吧。”
糸师凛看向洁世一的脖颈,上次咬下留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让他很有一种再添新一道的冲动,但今天是血族舞会,如果吸了洁的血液,那其他人都会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糸师凛接过瓶子,一饮而尽,用餐巾擦完嘴巴后站起身道:“我走了。”
“嗯,一切顺利。”洁世一道。
糸师凛离开后,洁世一才坐下休息一会,糸师凛实在成长得太快了,洁世一苦恼地想。再这样下去,他能瞒住对方自己的身份吗,曾经有几次,他都以为自己暴露了,借用凛浴室的时候被对方闯了进来,在仆人卧室更换衣服的时候被对方找上门,诸如此类,但凛对待他的态度没有变化,就证明没有发现吧,洁世一对此忧心忡忡。
不过,在那之前,他就先好好地休息吧,洁世一从抽屉中拿出花牌。因为糸师凛要参加宴会,而他被凛勒令待在房间里,干净的房间也无需二次打扫,他无事可做,只能无聊地靠玩花牌消磨时间了,洁世一坐到糸师凛的床上,对着花牌冥思苦想。
糸师凛下楼来到一楼的大厅,仆人为他推门,他目不斜视地走进大厅内,原本阴暗深幽的大厅骤然间变得窗明瓦亮,所有窗户前的黑色窗帘都全部拉开,大厅内部装饰得富丽堂皇,抬起头,甚至能看清天花板上的荆棘森林壁画,令人头晕目眩,糸师凛皱紧眉头,真讨厌这里的氛围。
糸师冴站在人群中,虽然年龄比起周围的人更小,但气质却丝毫不落于下风,手里拿着香槟杯,和周围的那群半血族谈着话。
明明平时最歧视血统不纯的兄长,这一刻居然能装出这副模样。
糸师凛又看向糸师冴对面的人,他仔细辨认着对方的脸,根本不认识的路人。不过他早有准备,糸师凛伸手摸向口袋,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糸师凛回忆起刚才房间里的光景,那张纸条被他放在桌子上,没有拿起来,他真是白痴一个!
现在转身回去拿应该也还来得及,糸师凛慢慢转过身,却听到身后传来糸师冴的声音:“凛,你要去哪里,过来打招呼。”
完蛋了,糸师凛的心里只升得起这样的念头。
洁世一推散花牌,整个人垂头丧气地躺到床上,一个人玩花牌真的很无聊,如果是和凛一起玩,就会变得不一样吧,洁世一伸出手,摸了摸触感丝滑的床帐,虽然凛玩游戏总是反悔作弊,甚至还在预感到要输掉的情况就扑过来咬他,但两个人玩确实要比一个人玩有意思。
洁世一百无聊赖地在床上转了个身,却看到糸师凛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白色的纸条。现在无聊的状况和好奇的内心让他坐起身,拿起那张纸条,被裁得极小的纸条上细细密密地写着字:
鹅蛋脸,大眼睛,劳伦斯艾迪。
大胡子,卷发,伦恩汤普森。
……
诸如此类的描述名字占据了整个纸条,怪不得昨天晚上复习到后面,糸师凛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记住了所有名字,原来是靠这张纸条,洁世一哑然失笑。
不过糸师凛怎么把它留在房间里,他不应该正需要这张纸条吗。
洁世一想了想,把纸条叠起来,放进女仆裙的口袋里,总是待在房间里也很无聊,他决定把这张纸条送给糸师凛。
洁世一当然没有忘记糸师凛所说的话,今天外面非常危险,所以他特地把糸师凛给自己的徽章也戴在胸前,这样就没问题了,洁世一用手摸着胸前的徽章,仿佛这样能给他提供一些勇气。
自从进入城堡后,他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里,最远的地方还是在傍晚去城堡后的绿地上,看这群吸血鬼踢足球。平时无论是给父母送钱,还是把裙子还给朋友,都是托人去做的,洁世一甚至许久没有见过陌生人了,来往看到的都是一模一样的脸。
皮肤苍白的血族、因为缺少光照而同样皮肤惨白的仆人,因为血族厌恶镜子,洁世一甚至没法确认,自己的脸色是否同样难看。
这些心情让洁世一的内心滋生了一些焦虑,他想要用这个机会去看看不同的人类,他想要看看向来都是漆黑的大厅被阳光照射的模样,他会非常小心,看完大厅,送完纸条,就立即原路返回,在心里做好打算的洁世一脚步沉稳地走在走廊里,向着大厅的方向前进。
糸师凛被迫走近谈话中的两人,他看着陌生人的脸,脑中一丝记忆也没有冒出,他想起洁世一拿着相片给他辨认的模样,他颈边飘来的甜香气息成了他全部的回忆,至于名字,他完全没有注意。
糸师冴侧目看向糸师凛,又转回头,对客人道:“这是我的弟弟,糸师凛,劳伦斯先生还是第一次见吧。”
“哈哈哈,真是年少有为啊。”劳伦斯大笑着,用力拍着糸师凛的肩膀。
糸师凛的肩膀被拍得一顿一顿的,但也只能忍受下来,他记不住名字已经够让糸师冴生气了,如果他再发脾气,说不定真的会让兄长发火,那样的话,说不定也会连累洁挨骂。
09做我的猫
走廊内寂静无声,脚步声都被地毯吸收,一丝声音也无,洁世一甚至能听清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蹦跳的声音,他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手指捏紧裙子上的布料。为什么他会这样紧张呢,难道是因为凛的话语吗,还是因为今天的走廊格外安静,让他感到不安。
洁世一强行压下心中的异样情绪,对守在大厅门口的仆人说明来意,对方让开了身体,让洁世一自行推开大厅的门扉。
没问题的,他只是看一眼,将纸条交给糸师凛后就马上离开,洁世一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情绪后,才将双手按在门上,用力推开大门。
洁世一下意识抬起手,用来遮住刺眼的阳光,他能感受到,那种温暖停留在皮肤上的感觉,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正站在阳光下呢,久违的被太阳照耀的感觉让洁世一心情都愉悦起来,他伸出手,感受着金色的光辉洒落在手心的触感,从细窄的哥特式长条窗户向外看去,能看见碧蓝色的天空和如同奶油泡沫一般的云朵,虽然是最简单的景色,却让洁世一高兴极了,嘴角也不由自主带上了笑容。
今天是一个晴天呢。
但洁世一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所以在感受了片刻之后,他向前走去,望向大厅内,寻找着糸师凛的身影。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位于大厅上方的一个露台,距离地面大概有三层楼的高度,而露台的两侧都是楼梯,可以通过楼梯下楼,进入大厅内。
洁世一没有莽撞地直接下楼,大厅内到处都是吸血鬼,就算有着糸师凛所说的半血族,洁世一也没能看出他们和血族的区别,在他看来,所有人都长得一模一样,梳得利落,抹着发胶的头发,露出苍白精致的五官,身上的珠宝装饰闪闪发光,各色丝绸布料闪烁摩擦,彼此交叠,看得洁世一头晕脑胀。
糸师凛到底在哪呢?洁世一握紧了栏杆,身体不由自主地探出。
“你这样会很危险的。”男孩的声音响起,洁世一感到腰间传来一股拉力,将他从栏杆边缘拉回了露台上。
洁世一抬起头,看见黑发的女人站在他的身侧,对方身着管家服,戴着单片眼镜,将洁世一带回露台上后,她沉默寡言地松开洁世一的腰,让洁世一站直身体,从她手上传来的温度让洁世一判断出,对方属于人类。
而站在他们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男孩,年龄看起来要比糸师凛稍微小一些,紫色的短发,同样的紫罗兰色眼睛,笑起来便能看到他嘴唇间露出来的尖锐牙齿,能让人轻易地判断出他的血族身份。
“你为什么独自站在这。”男孩笑着说。
“因为我想找我的主人,我有东西要送给他。”即使对方是客人,身份也要比仆从高贵许多,所以洁世一立刻回答了问题。
“这样吗。”男孩随口道,他的目光掠过洁世一胸口的徽章,但也仅仅停留了一秒,视线便再次回到洁世一的脸上,他看起来丝毫不在乎洁世一的主人是谁,他问道,“你是这个城堡的仆人吗。”
“是的。”洁世一回答。
“你在这里工作,一个月能赚到多少钱呢。”
洁世一被男孩的问题搞得一头雾水,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回答对方:“一百五十银币。”
男孩忍不住笑了一下,类似于嘲笑,嘴唇抿起,以一种洁世一相当不舒服的态度道:“什么啊,糸师家对待仆人也太苛刻了,一百五十银币,我的猫吃东西的价格都比这个价钱要多。”
客人走后,糸师凛的头顶立即挨了一记爆栗。
“让你记住人名,你都记在哪里去了。”糸师冴训斥道。
“刚才一时间忘记了而已,那么多人,哪里都能记得。”糸师凛捂着自己刚刚被打痛的地方。
“就算记不住也要记。”糸师冴冷冷地道。
糸师凛嘴巴嗫嚅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如果他能记得带上那张纸条,就不会现在挨训了,他接下来一定要趁糸师冴不注意,放一只蝙蝠出去,把那张纸条带给他。
正当糸师凛低下头,准备找机会放出蝙蝠的时候,他听到哥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不是你的女仆吗,她怎么在这里。”
糸师凛猛地抬起头,原本握在手中的蝙蝠也砰的一声化作黑色气息消散,他抬起头,顺着兄长的视线看向三楼入口处的露台上。
洁世一正站在栏杆边,由于背对着他,看不清任何表情,但糸师凛认得洁世一对面的人,御影家的小儿子,还有他们家的人类管家。
这是糸师凛为数不多清楚的家族势力,御影家是人类贵族,利用权势和金钱交换了血族的血统,虽然只是最边缘的半血族血统,但也让他们获得了长生种的生命长度,再加上在人类世界的影响力,才能让他们出现在这里。
他们家的小儿子在对洁世一说什么?为什么洁世一这个笨蛋会出现在这里。
糸师凛心急如焚,几乎是用跑的离开原地,不顾周围的惊呼声,推开挡住自己的血族,径直穿过人群,他必须再快点,如果慢一点,不知道洁会遭遇什么麻烦,糸师凛心里越发着急,如果不是在场的血族人数太多,他甚至会直接变成蝙蝠冲上三楼。
糸师冴和周围人打过招呼,也慢悠悠地跟在糸师凛身后上楼。
“你是血仆吧?脖颈上的皮肤有淡淡的痕迹,血的味道也比一般人类要香一点,虽然你的主人最近没有咬你,但是气味还是飘出来了。”随着对方的言语和靠近,洁世一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直到后背抵住栏杆,他回头望去,身后是三层的高度,这个高度让他有些晕眩。
要跳下去吗,还是转身大喊糸师凛求救,不行,那样肯定会给对方丢脸,还是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但是什么都不做的话,这个血族肯定要吸他的血了,洁世一不敢赌每个血族都像糸师凛一样。
洁世一心思急转,嘴上一言不发,但大脑却在疯狂地运转,到底要怎样做,才能不惹出事端,还能避免眼下的祸事。
“我给你一个月一百五十金币,你从糸师家辞掉工作,来我家吧,怎么样?你只需要照顾我的猫就好了。”
有着黑色长发的人类管家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着洁世一被少爷逼到角落里,洁世一的后背几乎都仰靠在栏杆上了,比他们来之前更危险,除非对方真的掉下去,否则她不会出手的。
“洁世一——!”
怒吼声响起,糸师凛单手抓住栏杆,直接从二楼的转角平台上翻了上来,带着狰狞的表情,他迅速冲向两个人,横腿扫向御影玲王的身体,带着迅猛的力道,甚至能隐隐听到破空的风声。
“住手。”女管家终于动了,试图伸手抓住糸师凛,但糸师凛立即改变了攻击路数,改为下扫御影玲王的腿,同时单手成爪,猛击在对方的腹部。
“少爷!”一直没有什么表情波动的女管家失声道。
“我自己来,别帮我。”御影玲王咳出一口血,看着洞穿自己腹部的手,他不在乎地擦了擦自己嘴唇边留下来的血,挑衅道,“原来是主人找上门了?正好,我也不用费力去问血仆的意见了。”
他竟然维持着对方的手插入自己胸膛的动作,用力反拧糸师凛的手腕,同时单手握拳,打在糸师凛的脸上。
洁世一围观着眼前血腥至极的吸血鬼互殴,捂住嘴巴。
糸师冴终于慢人一步地来到露台,看到了还在打架的两个人,他喝了口手中的香槟,什么话语也没说。
由于手被固定住,糸师凛无法脱手,只能被动地挨了这一拳,鼻梁骨都歪了一些,脸颊也留下一些擦伤,但几乎在转眼间,他脸上的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这便是属于吸血鬼的超强再生能力,只要不是一击必杀,他们就能恢复过来,哪怕是断肢,他们也能再次生长出被切掉的部位。
而这种能力,显然是御影玲王这种半血族无法拥有的。
真是该死,糸师凛咬紧牙关,一边躲闪着对方的攻击,一边伺机给对方攻击,他一定要杀了这个混蛋,杀了这个觊觎洁世一的人,无法原谅,任何从他身边夺走洁世一的人,都无法原谅!
御影玲王清楚地看见糸师凛的眼睛从翡翠色变成了红色,充斥着浓重的杀意,却没有丝毫地惧怕,反而笑了一声道:“现在才拿出真格吗。”
他松开制住糸师凛手腕的手,任由对方从自己的伤口中拔出手臂,带出一蓬鲜血,从洁世一的角度,他甚至能透过御影玲王的伤口,看到他身后的栏杆上的木质纹路,而御影玲王对于这样严重的伤口,只是吐了几口血而已。
这就是吸血鬼的生命力吗。
糸师凛再度冲上前,但御影玲王冷笑道:“糸师家的人,都不懂什么叫做观察环境吗。”
他从西装的口袋里,拔出一柄左轮手枪,对准糸师凛射击,这是人类世界的武器,洁世一睁大眼睛,如果是肉搏战,糸师凛不一定会输,但如果是人类的手枪呢。
子弹穿过糸师凛的大脑,在眉心处留下一个孔洞,却没有一丝血液流出,而糸师凛也像没有感觉一般,速度没有丝毫下降,御影玲王皱紧眉头,连开三枪,打在糸师凛的腹部和双腿上,但糸师凛没有丝毫受到影响,转瞬间,他已经伸出手掐住御影玲王的脖颈,将其砸在栏杆上,另一只手同时攥紧栏杆。
大量的黑色气息涌动,原本有着漂亮木质花纹的栏杆瞬间被这股黑色气息侵蚀、腐烂,转瞬间化为腐朽崩坏。
糸师凛抬起手,在对方错愕的视线下,一拳轰在对方的腹部上,伴随着木屑掉落,御影玲王也从三楼的露台上掉了下去。
10替罪羊
洁世一心思急转,凛毕竟是为了自己才和这个血族打了起来,如果事情真的闹大了,最后的替罪羊恐怕只有自己,就算糸师凛想要护住他,但他毕竟年纪还小,洁世一不敢赌糸师冴会因为糸师凛的话而放过自己。
这一切思绪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身体行动远比脑子更快。
洁世一一把捞住御影玲王的身体,但对方下坠的力道惯性太大,令他脱手而出,洁世一只能半个身体都探出露台外,再一次用手指紧紧地抓住了对方的后领衣服。
楼下是整整三层的高度,这种高度掉下去,不会死,只会带来残疾,洁世一知道像是糸师凛那样的纯血掉下去,一点事情都不会有,但他不同,他只是普通人类。楼下就是聚会交谈的人群,掉下去不仅仅是受伤,说不定还要背上毁坏舞会的罪名。
在农场里抓羊时练习的力气派上了用场,用一只手抓住断裂开的栏杆稳定住身体,洁世一用力将御影玲王提起来,将小孩子的身体托到露台上。因为担心而靠近,却担心洁失手再把人掉下去而不敢靠得太近的管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地将御影玲王扶了上去。
御影玲王沉默着,一点反应没有,无论是洁世一将他救上来,还是帮他整理衣服询问他有没有受伤的管家,他都没有半点反应,半阖着眼帘,什么也没说。
而糸师凛也才从呆愣的状态中脱离,提起洁世一的肩膀将人拽了上来,怒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糸师凛强行展开洁世一的手,因为洁世一刚才抓着栏杆,断面的木茬扎进他的掌心里,留下伤口,红色的血珠渗了出来,除了管家,露台上的所有吸血鬼都将视线集中在洁世一手心内的伤口上,包括从最开始就对这场闹剧一言不发的糸师冴。
“只是一点小伤口而已。”洁世一没注意到那些视线,他并不在意这点小伤口,反而安抚着糸师凛。
但糸师凛却紧紧盯着洁世一掌心的伤口,在所有人的视线下,糸师凛缓缓低下头,旁若无人地舔舐着洁世一的掌心,将那几滴血液搜刮进肚子里。
洁世一触及到糸师冴冷淡的视线,手上冰冷湿润的触感活像是烫到他似的,令他猛地缩回手,如果是在糸师凛的卧室里,他当然默许对方的这种行为,但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况且,糸师冴还站在一旁,那种没有感情的视线打量着他,令他不由得微微低头,躲避开那种视线。
洁世一收回手的动作招来了糸师凛的不满,但他看到洁世一的表情如此紧张,顺着对方的目光又看到兄长正抱着双臂,看向这边的模样,心头顿时一片阴霾。
他好像闯了祸。
“御影,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糸师冴终于开了口,为在场这一片狼藉收了尾。
洁世一注意到糸师凛的身体瞬间绷紧,像是一张绷紧的弓,出于安慰的心理,他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碰了碰糸师凛的手臂,希望能给对方一些安慰。
御影玲王抬起头,脸上的伤痕依旧清晰,更别提身上的狰狞伤口,稍微一动便血流如注。但他只是面色阴沉地闭紧嘴巴,什么也没说,毕竟是他主动找有主的血仆,反被对方的主人打成这样。
“如果你还想要的话,这名血仆,你就带走吧。”糸师冴继续道。
洁世一的大脑转了一会,才意识到血仆指的是自己,糸师冴要把他送给御影玲王吗?
“不行。”糸师凛像是被激怒了一般,他反手抓住洁世一的手腕,像是宣示主权一样,紧紧攥住,“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带走他,有本事你们就试试,谁敢我就杀了他。”
“凛……”洁世一的手腕被捏得吃痛,但更多是想要劝诫糸师凛不要那么讲话。
“是吗,那我说要带走洁,你也要杀了我吗。”糸师冴的语气平板无波。
糸师凛咬紧牙关,握紧洁世一手腕的手却渐渐松开,一阵无力侵袭他的心头,他不想让洁离开,但他同样也不能杀了自己的兄长,两种规则将他的所有退路选择全部封死,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好了,别演戏给我看了。”御影玲王咳出两口血,才成功顺下一口气,“今天是我输了,我还没失礼到即使输了也要把主人家的血仆抢走。”
他用手臂碰了碰管家,对方便心有灵犀地扶着御影玲王离开,走的时候,洁世一还能听见对方痛苦的咳嗽声,由此可见,糸师凛是下了死手的。
“虽然御影家的不要了,但这个血仆也不能照顾你了,等到明天,管家会挑选新的女仆给你。”糸师冴的话语响起,让原本安心下来的糸师凛再一次紧张起来,即使御影玲王拒绝,糸师冴也不让洁世一照顾他,为什么?
“凭借你的意志力,你根本做不到豢养血仆在身边,继续这样下去,会害死你自己。”糸师冴的视线掠过神情紧张的洁世一。
“不是的,我不会的,我和洁已经相处很久了,不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吗,我不同意,我也不要新的女仆!”
“今天的祸事还不够大吗,还是你想要真的杀了谁才知道后悔怎么写。”
糸师凛站在原地,浑身的黑暗气息涌动起来,原本崭新的红色地毯以糸师凛为圆点,快速腐烂崩塌,并且那种黑色气息还在不断地侵袭着地面和墙面,让洁世一感到他们所处的露台都微微摇晃起来。
“洁世一,你跟我过来。”糸师冴说,他的话语让那些黑色气息涌动的速度也变慢了许多。
洁世一有些讶异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愣了片刻,才走上前,想要跟着已经转过身朝门外走去的糸师冴离开。
但糸师凛却抓住他的手腕,低声地道:“别走,洁。”
“我去和你的兄长谈一下,我尽量留下来。”洁世一勉强地露出个笑容安抚着糸师凛,实际上,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留在这个城堡里,说这些话,也只是想让糸师凛安心一些。
果然,听到他的话语后,糸师凛的眼睛里又再次燃起了希望的亮光,脸上也有了些笑模样,黑色气息更是砰的一下全部消失。
“还磨磨蹭蹭的干什么。”糸师冴的声音再度在门外响起。
洁世一松开糸师凛的手,加快脚步也出了门。
糸师凛看向四周,露台被他毁得不成模样,脚下的地毯,断掉的栏杆,还有四处飞溅的半血族血迹,糸师凛站在露台中央,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洁世一出门时,糸师冴已经等在门口了,原本守在此处的两位仆人,也被糸师冴挥手,让他们先行离开。
“你作为凛的血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糸师冴问道。
“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洁世一如实回答。
糸师冴没有太大的意外表情,就像他从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一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出来吗。”
“我知道,您想让我离开凛。”洁世一握紧拳头,虽然很害怕,也很担心糸师冴会惩罚自己,但是他已经答应了凛,要向对方求情了。
“我想要照顾凛,我保证他以后不会再做出这样冲动的事情了。”洁世一抬起头,鼓起自己来到城堡以后的最大勇气,直视着糸师冴的眼睛认真地道,他想要留下来照顾糸师凛,毕竟无论如何,糸师凛都是他能够接触到的,最温和的吸血鬼了。
“是吗。”糸师冴以一种玩味的视线审视着洁世一。
洁世一原本以为自己会收到拒绝,或者同意,而不是像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他不知所措。
“你是真的想要留下照顾糸师凛,还是舍不得那种感觉。”糸师冴走近洁世一,抬起手,手指虚虚地搭在洁世一的脖颈上,手指下方便是洁世一跳动的脉搏,仿佛只要用力,这样脆弱的生命就会在他的掌心下消逝,生命,温度,血液,永远和血族无缘的词语,却令血族如此痴迷,从某种角度上,糸师冴很能理解糸师凛为何会对洁世一如此执着痴迷,但这不代表他会答应对方。
糸师冴的手指冷得像是寒冰一样,令洁世一打了个哆嗦,但更令他心脏跳拍的是糸师冴的话语,糸师冴似乎什么都知道,也或许只是在虚张声势,洁世一极力地安慰着自己,对方绝对不会知道他的感受。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持不腿软地站在糸师冴面前,如果现在退缩,等待他的下场肯定不是什么好结局。
洁世一有这种预感。
“我本来想把你扔到血池里的,但现在我改主意了。”糸师冴收回手,将洁世一胸口的那枚徽章取下,那枚代表着糸师家主支血脉的徽章被糸师冴随意地揣到口袋里,他将一枚更加精致漂亮的徽章,固定在洁世一胸口的衣服上。
“我想要你,来做我的女仆。”
11涨工资
舞会结束后,空气中依旧残存着食物的香气,前来的半血族们并没有吃多少食物,那些剩下的蛋糕布丁烤鸡等食物被仆人们直接扔进垃圾桶中,窗帘被重新放下,遮盖住光线,仆人们点起壁灯,城堡内再次恢复黑暗与幽深。
蜡烛燃起,映照着彼此的脸,能让洁世一清楚地看见糸师凛眼中的情绪,如同毒蛇一样,闪烁着冰冷的恨意,他不仅恨糸师冴,更恨做出承诺却不遵守的洁世一。
而洁世一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糸师冴做完决定后便再次进入大厅内,让洁世一去和糸师凛交代他做下的决定,洁世一忐忑不安地等到舞会结束,才鼓起勇气去找糸师凛说明结果。
他以为糸师凛会生气,会破口大骂,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糸师凛只是用着沉默的视线看着洁世一,黑暗的气氛蔓延,让洁世一感觉身体发冷,抱住自己的手臂。
“你真是个骗子。”半晌,糸师凛冷冷地说。
“凛……”洁世一想要辩驳,他是仆人,去留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更何况,他已经努力做出辩驳了,但也被糸师冴轻易地拒绝。
糸师凛转过身,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里,黑暗吞没了他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
洁世一感到心里空落落的,他本想说,虽然以后不能照顾凛了,但起码他还在城堡里,没有被赶出去,他大可以去找糸师凛,但对方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洁世一感到气愤起来,什么啊,冷冰冰的不听人解释,吸血鬼怎么都这样喜欢自作主张。他还以为相处了这么久,他们或许算是朋友呢。
这还是除了他的小羊,他第一次交到朋友。
“洁小姐,请跟我来吧,我来交代您接下来的日程。”许久不见的管家再次出现,如同幽灵一样出现在洁世一身后,把洁世一吓了一跳。
管家苦笑道:“身为冴主人的贴身女仆,冒冒失失可是很失职的。”
“抱歉,我会努力做好的。”洁世一不好意思地鞠了个躬,红着脸颊道歉。
“没关系,你能好好地照顾凛主人这么久,就能充分展示你的能力了,不用为此道歉。”管家道。
糸师凛顺着楼梯向下,一步步踩着阶梯,只有脚步声回荡在耳边,往日里有着另一个人跟在身边,和自己独自行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已经忘记没有洁的时候,他是如何独自在这幽深的城堡回廊里穿梭的。
洁世一,洁世一,洁世一。
这个叛徒,糸师凛捏紧楼梯扶手,过大的力道将扶手上的木质栏杆都捏出明显的凹痕,他不会放过洁世一的,他一定会让对方后悔的。
糸师凛抬起手,碎掉的木屑从手心中落下,现在的他还太弱小了,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
做糸师冴的贴身女仆,工作量几乎是以前的五倍,为此,洁世一也不能继续住在仆人房,而是要住在糸师冴卧室里的内间,方便他随时听候吩咐,虽然这间卧室没有窗户,但家具比之前更加精致,地上还铺了和血族房间里同样的地毯,房间也比原先大出一倍有余,而且还有独立的浴室盥洗室可以供他使用,不用再和其他仆人去挤公共盥洗室了。
因为自己的身份,洁世一几乎每天白天都要额外起床一趟,去浴室清洗身体,还要格外全神贯注地倾听门外的声音,防止被其他人看到,每天都生活得极其疲惫。
眼下有了独立的浴室,他终于不用再额外起床,能睡一个囫囵觉了。
“这是主人的日常工作安排。”管家拿出羊皮纸卷,展开,卷轴从管家的手里滚落,洁世一震惊地看着羊皮纸卷越滚越长,在地毯上蔓延出去老远,那几乎比一人还高的长度,就是糸师冴一天的工作量。
“毕竟要维护整个领地的正常运转,领主的工作量大是很正常的,还需要外出巡视,相应的,你也要做好出门的准备。”管家看到洁世一吃惊的神色,不由得笑道,“原先主人不允许我们插手这些工作,都是自己独立完成,所以每天都很辛苦,现在终于允许有贴身女仆了,这样你也可以分担一些日常杂务。”
管家的语气越发激动,但洁世一却感到压力如同山一样压在他的身上,他已经习惯带小孩子玩,打扫房间的日常生活,现在却骤然让他处理如此繁忙的事务。
“我要念日常注意事项了。”见到洁世一走神,管家清了清嗓子提醒道。
洁世一瞬间端正态度,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也没有退缩的道理,要做就要好好完成,做到最好,洁世一认真地道:“请您说吧,我会好好记住的。”
管家满意地笑了笑,开始念起手中的羊皮纸卷。
“主人下午一点起床,但你的起床时间要多早起两小时,从下属血族里接好今天需要处理的日常汇报,根据汇报紧急程度,接待五位左右的客人,并通知其他男佣打扫会客室,要安排好时间,不要太紧,让主人连休息时间都没有,通知厨房做好餐食为客人食用,还有,主人是早上食用血,所以你早上就要取来一杯血,放到日常汇报旁边,打扫房间也要在下午一点之前做好,这些不需要你来做,我们额外配备了五个洒扫女仆,你只需要监督她们在下午一点之前打扫完毕就好,注意不要让她们靠近卧室,卧室的卫生要等到主人不在时完成。如果今天的行程有外出,要叫好马车,让车夫待命,根据季节轮换,外出的衣物也要搭配得当,适当的时候询问主人的意见,但不要一点主见都没有,事事询问只会得到厌烦,以上,就是早上的工作准备。”管家笑着道。
“……”
洁世一沉默着,他很想询问管家,如果他现在去求糸师冴放他回去照顾糸师凛,对方能否答应,但用膝盖想也知道,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就算糸师冴会答应,糸师凛也不会让他这个他眼中的背叛者回去。
“请您继续吧。”洁世一认命一般地道。
“好的,那我继续说中午的工作安排。”管家满意地道。
等到全部事务交代完毕,洁世一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需要做的各种事务在他的脑子里挤来挤去,而他明天就要开始工作了,他真的能胜任吗。
管家卷起羊皮纸卷,呵呵笑道:“这卷羊皮纸就交给你了,你可以随时查看,以防缺漏。”
就算给他也没有用处啊,洁世一欲哭无泪地接过羊皮纸卷,等到管家走后,洁世一扑到床上,再次查看起上面的内容。
虽然说出来很吓人,但只要把早上的工作拆分成几部分,拿取杂务汇报、准备会客、打扫房间、从血池取来血液、根据行程准备衣物,必须要规划合理的动线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这一切。
很好,现在就开始熟悉地点吧!洁世一握紧拳头,他一定要让糸师冴意识到留下他一定是个正确的选择,就算不为了别的,也要为了涨到五百银币的工钱而努力。
洁世一忙碌到将近太阳升起,才将一切事情都熟悉清楚,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
让洁世一感到轻松的是,他的卧室房间有两个门,一个通向主人的房间,方便随时听候吩咐,另一个小门则通向走廊,这样他需要出入时,也不必经过卧室打扰主人休息。
换好衣服,吹熄灯火,洁世一带着疲惫的心情入睡,但仅仅睡了几个小时,洁世一又在上午醒来,他坐在床上呆坐了一会,才想起自己现在已经不是糸师凛的贴身女仆,而是糸师冴的贴身女仆了,而且需要处理的工作也是以前的无数倍。
洁世一从床上爬起,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换下身上的衬裙,套上女仆裙,和当初穿裙子还会有抵触的心情不同,现在的他已经对这种装束毫无感觉,两只手伸到背后,甚至不需要去看,就能给自己打一个漂亮规整的蝴蝶结。
穿好大腿袜,固定好袜带,将皮鞋擦得干干净净,戴上发带,崭新的女仆出炉。
洁世一离开自己的卧室,一路小跑着向血池出发,途中稍微绕个远,从血族手下的手中收取日常汇报,在血池房间等待血浆时,借用桌子,快速将汇报按照报告人员和轻重缓急进行分类。
等到一整瓶血浆接完,汇报也整理完毕,洁世一卡齐纸张,夹在胳膊下,同时拿上血瓶,回到糸师冴的房间里。
将报告和血瓶放到糸师冴常来查看报告的桌子上后,洁世一打开小门,让女仆们轻手轻脚地进来打扫房间,再根据刚刚看到的报告,对其他男佣下达打扫会客室的命令,通知今日可以见面的血族。
等到女仆们打扫完毕,洁世一也可以结束监督,去厨房吩咐今日要准备的会客餐食。
等到忙碌的清晨过去,洁世一只觉得自己魂都没了半条,只能在城堡回廊里的公共盥洗室内用冷水洗脸,让自己保持清醒,昨天晚上睡得太少,今天早上又来回忙碌,心脏跳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
看看沙漏,还有一点时间就到了糸师冴起床的时间,这点时间还可以让他注意着男佣们往会客室搬运点心,同时靠在门上,简单地吃一个三明治应付,算作他的早餐。
12见家长
糸师冴是被湿润的触感叫醒的,他睁开眼,感到脸上一阵柔软掠过,洁世一正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沾湿的巾帕,似乎刚刚给他擦完脸,此刻僵持着动作,一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的模样。
他们彼此沉默地对视了十秒钟,糸师冴才坐起身,从洁世一的手中拿走那块巾帕:“……以后不用这么叫我起床。”
“是。”洁世一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已经习惯那样照顾孩子,所以对糸师冴也下意识那么做了,擦完才想起,对方似乎已经不是需要自己做到这种地步的孩子了。
洗漱完毕,糸师冴坐到桌前时发现,汇报已经按照轻重缓急和汇报人分好,规整地放在他的桌子上,旁边还有分装好的血液,装在杯中,方便他饮用。
他挑挑眉,看向洁世一,对方正抱着托盘站在他身侧,眉眼中都是遮盖不住的疲惫。
大概是为了第一次工作不出错,昨天做了许多努力,糸师冴在心中猜测着,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血液,对洁世一道:“你先去休息,出门的时候我会叫你。”
“我不困。”洁世一拒绝道,原本困顿的眼睛瞬间睁开。就算是糸师冴的吩咐,他也不敢在主人工作的时候跑到卧室里呼呼大睡。
但糸师冴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在这种无声的压迫中,洁世一仅仅坚持了几秒钟就从善如流地道:“那我去休息了。”
仆人房的门合拢,糸师冴才将杯子里的红色血液一饮而尽,又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同时快速扫视着汇报上的字眼,他不自觉地摸着脸侧,被洁世一触碰过的地方。
他还以为,自己会和其他吸血鬼不同,没想到也是贪恋温度的普通血族。糸师冴放下手,强迫自己将专注力放在公文汇报上。
工作似乎成为了生活的主旋律,洁世一每天都奔走在城堡里,那些从前从未去过的地方,为了完成命令,也都摸了个遍,他再也不用担心迷路了。而城堡里原本眼生的仆人们,也因为吩咐命令全部认识了一遍,现在洁世一至少能叫出其中八成的仆人姓名,但也有不少仆人在暗地里嘀咕着洁世一的晋升速度,原本只是主人身边的血仆,一个随时可被丢弃的仆人,脖子上还总是戴着咬痕,现在却一跃成为仅次于管家下面的人物,让其他仆人都不免生出几分不平。
既然洁世一能做到,为什么自己不行呢。
但在这城堡中,终究吸血鬼才是主人,即使仆人们心有不甘,也只能将这份心情咽进肚子里,就连过多讨论都不敢,毕竟这个月已经有三个仆人因为多嘴多舌,悄然消失在黑暗中。
洁世一对这些汹涌的暗流并不清楚,此刻他正坐在马车上,怀里抱着一纸袋的香喷喷白面包,根据店主的介绍,这白面包里还夹了黄油,热一下会更加好吃。
今天外出刚巧经过洁世一父母所在的村庄,洁世一鼓起很大勇气,才询问糸师冴能否在他家前面停一下,他想和父母见个面,只说几句话就好,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出乎意料的是,糸师冴很轻松地答应了他,还让车夫绕远去面包店,给了洁世一钱,让他买些吃食回去看望父母。
洁世一悄悄抬起头,看向糸师冴,对方正用双手撑着文明杖,拄在地上,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顶端的绿色宝石,视线则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灰扑扑的街景,虽然没有明说,但洁世一也看得出他的无聊。
工作总是枯燥的,但也必须要有人完成,其他血族之所以可以无忧无虑地在城堡内生活和上课,也都是因为糸师冴在努力维持着领地的运转吧,明明糸师冴看上去也没多大的样子。
洁世一想起,吸血鬼似乎是长生种,生命悠长,所以糸师冴看上去一副少年模样,实际上有几百岁也说不准,这样就能说得通对方身上的沉稳气质是从何而来了。
意识到自己在猜测糸师冴的年龄,洁世一感到自己有些失礼,对方可是刚刚给他买了珍贵的白面包,洁世一羞愧地想。
糸师冴虽然看着窗外,但余光也能看到洁世一的表情,一会笑,一会脸红,最后转化为一种羞愧,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呢?但这些疑问,糸师冴也仅仅是藏在心底,没有问出口。
车轮碾压过沙土石路,发出响动,最终停在村庄里,车夫打开门,洁世一怀里抱着面包下了马车,但令他出乎意料的是,糸师冴也跟着下了马车。
看着对方锃明瓦亮的靴子踩在沙土路上,洁世一的心情跌宕起伏,他早上才拿鞋油用力擦干净的靴子!怎么可以直接踩在土路上,回家又要重新打理上油,更不要提这样的石子路对鞋底有多大的伤害。
“为什么不走。”糸师冴疑惑于洁世一站在原地不动。
“您也要去?我自己去就好了。”洁世一挣扎道。
沉默的注视让洁世一垂下头,每次都这样,只要他做了糸师冴不喜欢的事情,对方就会一直用视线压迫着他,直到他改变决定。这样既不责骂,也不说话的行为让洁世一非常有压力,他会不断猜测自己还有哪些做的不够好的地方,还不如像糸师凛那样,直接骂他是个傻瓜呢。
想到糸师凛,洁世一原本因为要见到父母而愉悦的心情惆怅两分,他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凛了,不知道对方现在怎么样,如果不是特地想要见到对方,在这样大的城堡偶遇对方,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糸师凛似乎有意躲着自己的情况下。
糸师冴屏退其他仆人血族,独自和洁世一去往他的家里,让洁世一更加紧张,希望他的父母不会因为他带了一个吸血鬼回家而害怕。
在城堡工作后,洁世一一直都在往家里寄钱,因为他在城堡内花不了多少钱,所以大部分银币都寄往家里,既给母亲治病,也想要给家里改善生活,但因为父母不识字,无法给他写回信,所以洁世一也不知道家里现如今怎么样了。
糸师冴就跟在自己的后面,洁世一不敢过多耽误对方的时间,只能加快脚步,穿过木头围栏,推开自家的房门。
打开门,便能感到略带苦涩的草药汤味道扑面而来,但好在坐在桌前缝补衣服的妈妈看上去精神很好,当她迎着光想要将线头对准针孔时,看到了出现在门口,久久未归家的儿子。
“妈妈,我回来了。”洁世一笑着道,只是眼中却流下了眼泪。他以为自己不会想家,但看到妈妈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他还从来没有离开家那么久过,即使去农场,半个月也能回来一次。
“小洁。”妈妈放下手中的东西,她没有过问洁世一身上的衣服,和他身后跟着的人,而是抱住了扑过来的洁世一,摸着他的头发,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怎么瘦了这么多,脸也白了?在吸血鬼老爷那里有没有人欺负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洁世一很想脱口而出不走了,但这是不行的,他还要回去工作,妈妈的健康都是用银币换来的,他必须要继续努力工作,才能让妈妈继续健康地活下去。
“我以后能经常回来。”洁世一擦了擦眼泪道。这全然是假话,但他不想让妈妈担心。
糸师冴进入房屋内后,不动声色地打量这内部的构造,和普通的佃农家庭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唯一特别的是,这家人似乎只有洁世一一个孩子,房屋内格外干净。洁世一几乎把所有银币都寄回家中的行为,让屋子里多了一些草药味,房屋看着也要更加舒适些。
两个人说了好一阵话,才渐渐平静下来,洁世一将手中的面包袋子交给妈妈:“妈妈,这是我……”
洁世一面对母亲,实在说不出口主人两个字,话语拐了个弯道:“雇主买的白面包,吃的时候要放在炉子上加热一下。”
仅仅是闻到那股特殊的甜香味道,母亲也知道白面包有多珍贵,她将面包推回来:“还是你拿回去吃吧,你在外面工作,需要多劳动。”
“不用妈妈,我在城堡里什么都吃得到。”洁世一拒绝道,坚持把面包留下。
见到洁世一坚持,母亲也只好收下面包。
两个人又聊了会天,洁世一才依依不舍地和母亲告别,这次回来甚至都没有见到爸爸,但他也知道,不能耽误糸师冴太多时间,能够路过聊一会天已经很珍贵了。
离开的时候,洁世一格外沉默,因为他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亲情对于糸师冴来说是非常特殊的,虽然他和弟弟生活在一起,但像洁世一这样和家人亲近的情绪是不可能的,更别提他的父母,血族的生命悠长,种种情感在他们的生命中都变得极为淡薄,能够牵扯他们驻足的,恐怕只有权利和金钱。
“你平时不回家吗。”糸师冴问道。
“没什么回去的机会。”洁世一擦了擦眼泪,让糸师冴看见自己丢脸的样子让他有些羞耻。仆人们都是有假期的,只不过他是特别的贴身女仆,再加上糸师凛不允许他离开,所以假期也只能被迫取消,一直留在城堡里,即使是其他仆人休息的日子,洁世一也必须待在糸师凛的房间里。
“以后每个星期的假期都可以回去,如果不方便,你可以坐马车。”
“真的吗,这样会不会不方便。”洁世一激动地道,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有些担心,他担任糸师冴的贴身女仆也有一段时日了,工作也逐渐走上正轨,如果突然放假的话,糸师冴在工作上肯定会有不方便的地方。
“你以为我是什么废物吗,在你没来之前,我也是那么工作的。”糸师冴淡淡地道。
尽管脸上还挂着刚刚留下的泪水,但洁世一还是露出明快的笑容,这下能够经常回家了,还能经常看到父母,怎么能让他不高兴。
他诚挚地道:“谢谢。”
看着仅仅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情绪波动如此之大的洁世一,糸师冴的唇角也勾起一点笑容,但又很快消失。
13莉娜
“小洁!”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引起他们的注意。
洁世一抬头看去,发现是邻居家的女儿,莉娜,当初就是她借给洁世一裙子,才让他能够应聘上城堡的工作,突然见到许久未见的朋友,让洁世一露出笑容,扬起手和莉娜打招呼。
莉娜看到洁世一身上的裙子,便忍不住笑出声,但看到洁世一身旁的糸师冴,那过分苍白的肤色和气质让她瞬间明白,这是一个吸血鬼,所以只能将笑意吞回去,一副想笑不敢笑的难受模样。
“你想笑就笑吧。”原本已经对身上裙子接受良好的洁世一无奈道。
“没有,才不会呢,穿在你身上很好看。”莉娜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道,她把洁世一拉到一边,低声问他,“你是不是得到吸血鬼的喜欢了,是不是以后也能变成吸血鬼老爷。”
“没有,我还是人类,以后也一直会是人类。”洁世一压低了音量,用只有他和女孩两个人之间的声音道,“我不想变成吸血鬼。”
他对糸师冴以及血族没有任何意见,他只是不希望自己变成吸血鬼。
“哎呀,你真是笨蛋,变成吸血鬼就能一直活下去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你有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抓紧啊。”莉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教训着洁世一,“而且你现在还是女孩身份呢,实在不行,你就骗他,等到他把你变成吸血鬼之后,你再跑掉。”
糸师冴站在远处,听着两个人嘀嘀咕咕,即使那两人压低音量,他也全部听得见,但他还没无聊到戳穿对方。
“我只是为了工钱才在这里工作的。”洁世一道。
“好吧。”看着洁世一如此坚持,莉娜也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在她看来,洁世一距离成为主人就差一步之遥了,她可是知道,那些接受了吸血鬼喜欢的人类过得有多滋润,既有了悠长的生命,还能住在城堡里,有花都花不完的钱和堆成山的面包,她真心希望洁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不过,洁不成为吸血鬼的话,就能回到村庄里,这样也不错,两个人又聊了一会,莉娜才松开洁世一的手,恋恋不舍地目送洁世一离开。
和莉娜告别后,洁世一和糸师冴继续向前走,因为刚刚说了那样的话,洁世一不免有些心虚,但糸师冴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责骂他,大概是没听见他和莉娜的对话。
洁世一抚了抚胸口,心情安定下来。
有了糸师冴的承诺,洁世一每个星期都有了一天的假期,并且可以坐马车来回,节省了许多时间,但每次穿着裙子出现在村庄里,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种非常大的考验,毕竟村庄里生活的都是他所认识的人,所以洁世一每次出行前,都会换回男装,尽量避开其他人的耳目出行,即使碰到了谁,也可以辩解说只是为了方便才穿男装。
这样应该不会有问题,洁世一想,应该不会有人无聊到要脱他的衣服来检查身份。
但令洁世一没想到的是,眼红和无聊的人永远到处都是,洁世一每周都坐马车回家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村庄,所有人都说,洁世一是在城里发了财,所以才能坐如此昂贵的马车,趁着洁世一在房屋内和妈妈说话聊天,许多村民就会围在围栏外,啧啧称奇地打量着马车,从轮子车厢,再到皮毛黝黑发亮,打着喷鼻拉车的两匹骏马。
即使洁世一后来让车夫将马车停在村庄外的榛子林里,也没能阻挡这股传言传播肆虐的速度,洁世一虽然忧心这些传言,但也无力阻止。只要过一段时间,有新的事情吸引大家的注意,这股传言就会停下了,洁世一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威尔是榛子林村庄的村民,他尚未娶妻,父母因病去世,家中只有他一人,连牲口都未豢养,平日里就靠种田为生,赚到的铜币交得上赋税,但却因为他喜欢喝酒,经常要靠借钱才能交上税,而这样的他一直想要娶莉娜为妻。
莉娜长得漂亮,有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还在城堡里做过女仆,如果娶她为妻一定很有面子,而且莉娜还有一身裙子,那条裙子要是拿出去卖掉,至少能换来二十个银币,威尔特地打听过,如果再算上发带,卖上三十个银币也不成问题。
但问题是,小时候的威尔没少欺负莉娜,甚至有一次把莉娜气哭,让莉娜离家出走到十里地以外的农场去找洁世一哭诉,洁世一回来的时候直接找了威尔的父母,让他的父母好一顿教训他。
本以为洁世一走了,他终于有机会再次接近莉娜了,但没想到洁世一又再次回来了。都是因为他,自己才不能接近莉娜,小时候是如此,长大更是这样。他迟早要找个机会,把洁世一拽到泥潭里,再也不敢在他面前装出那副清高的模样保护莉娜。
想到这里,威尔站起身,比起一般村民,时常走街串巷的他可是知道的,洁世一在村子里传起流言后,就把马车停在了村庄外的榛子林里。
这辆马车那么昂贵,肯定不是洁世一的,如果他能把那辆马车弄坏,说不定洁世一就会被他的主人厌弃,想到这里,威尔不禁对自己的计划很得意。
今天正好是洁世一回来的时间,威尔吹着口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村庄,等到榛子林里,他立刻躲到草丛中,扒开挡在眼前的草叶,就能看到那辆漂亮的马车停在树荫下,威尔不认识那上面的金色家徽代表什么含义,只以为是有钱老爷给马车刻印的装饰图案,他挠了挠脸颊,强忍着草叶搔在脸颊上的痒意,继续观察着,等待合适的时机。
不多时,车夫拿出水罐,去小河边打水,威尔眯起眼睛,车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他从草丛中站起身,打算接近马车时,却看到榛子林的小路上,从远处走来一道身影。
威尔不由得骂了一句,只能再次蹲下身,毕竟他要毁坏的可是昂贵的马车,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否则就是吊死他,他也拿不出偿还的钱币。
从小路上走过来的正是洁世一,显然他刚从家里离开,怀里没有抱着那些纸袋,威尔知道,洁世一每次回家都会带上许多东西,有时候是面包,有时候是种子,还会给莉娜带一些颜色漂亮的发带,现在莉娜已经是村庄里被追求最厉害的女孩,所有人都央求着她,希望她能拜托洁买一些其他东西。
洁世一走到马车前,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打量附近有没有人,让威尔下意识心里一紧,不过很快又放松下来,他躲得很远,洁世一不会发现他的,就算发现,他现在也没有破坏马车,他大可以说自己只是路过。
想到这里,威尔更加放心大胆地观察着洁世一的举动。
确定周围无人后,洁世一打开车门,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叠好放到车上。
他到底要做什么?威尔打心底感到疑惑。
但洁世一对周围的一切丝毫不知,他松开一直扎在帽子里的头发,解开裤子上的纽扣脱下,规矩地叠好,一齐放在车上,然后拿出一身新的黑白色裙子。威尔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洁世一是女孩吗,不,虽然他和洁世一的关系很不好,但他清楚地知道,洁世一肯定是个男孩。
看着洁世一熟练地脱下身上的衣服,直到身上只剩下一件衬衫,威尔才感到自己的呼吸粗重起来,哪怕是村庄里最放荡的女人,也没有在他的面前将衣服一件件全部脱下来。
威尔轻轻地打了自己一巴掌,他到底在想什么,洁世一可是男的。
但对方的发辫和白皙的肤色,都让他浮想联翩,这家伙在城里的日子一定很滋润,威尔愤愤不平地想着。
洁世一速度很快,他抹平衬衫上的褶皱,坐在椅子上套好过膝袜,用袜带固定,重新穿上垂到脚踝处的黑色长裙,将头发撩到身前,背着手系上自己后背的扣子,再围上有着荷叶边的白色围裙,系带绕腰一圈,双手伸到背后,给自己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戴上发带,整理好头发,洁世一才松了口气,将座位上原本的男装都装到纸袋里。
而车夫此时也拿着水罐回来了,看见洁世一回来,还和对方说了几句话,看他的反应,似乎早已对洁世一穿着裙子的模样见怪不怪。
威尔心里有了个猜测,他知道莉娜有那身裙子是因为在城堡里做过女仆,而洁世一穿着这身裙子,还能坐着马车来回,肯定也是在城堡里给有钱老爷当女仆。
他想,有钱老爷肯定不知道洁世一的真实身份,否则怎么会放一个男的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里,威尔心里冒出一个绝佳的念头,他要把洁世一的真实身份告诉洁世一的主人,说不定看在他举报有功的份上,还能给他一份奖赏。但唯一的问题是,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和洁世一的主人搭上线,不过他总会找到办法的。
行驶在回到城堡的路上,洁世一看着车窗外,内心平静,他获得了假期,妈妈的身体也在好转,在糸师冴身边的工作虽然疲惫,但是也逐渐有了条理,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这样下去。
除了一点,糸师凛不肯和他见面。洁世一对此很忧愁,明明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沟通就能够解决,但糸师凛却一直避而不见,久而久之,他也生出了几分怨气,既然糸师凛不愿意见面,那就不见吧。
14透明的秘密
洁世一躺在浴缸里,浑身都放松下来,因为是在自己的浴室里,洁世一不必担心被人发现,终于可以享受泡澡的时光,如果是在公共盥洗室,他不仅要时时刻刻注意门外是否有人,并且白天没有热水,只能用冷水擦洗身体。
充分地泡好澡后,洁世一从浴缸中站起身,跨出浴缸,裹好浴巾,他用手掬着自己湿润的发丝,用手指捻了捻,是不是留得有些太长了。因为要扮演女孩子,所以头发也顺势留长了,没想到从小到大都是短发的他,现在居然能对编发如此熟练。
血族大多讨厌反光,糸师冴也不例外,所以洁世一的浴室里也没有镜子,他只能用手检查自己的脖颈,用指腹一寸寸地摸索着脖颈上的皮肤,原本存在于上面的伤口咬痕,现在已经全部消失,皮肤光滑如初。
洁世一最初还担心过,糸师冴会不会也有和糸师凛一样的癖好,但相处久了才发现,糸师冴是一个绝对有分寸的吸血鬼,他只饮用血池的血液,从来不对身边的仆人下手,即使有一次洁世一不小心受伤,手指流血,糸师冴也只是目不斜视地让他去把手指包扎好再来工作。
这样的礼貌虽然很好,但也让洁世一内心中那种隐隐的期待得不到满足,被吸血的感觉似乎会上瘾,那种感觉是做什么都得不到的,洁世一虚虚地握住自己的脖颈,轻轻地揉捏着颈侧,如果是之前,凛大概就会从他手指捏住的地方咬下来,冰冷的唇舌咬住脖颈,汲取血液,却因为担心他生气,只敢咬上一口,剩下的时间都在舔吻着伤口。
洁世一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选择重新用冷水洗了把脸,他现在是冴的贴身女仆,不能去想这些事情,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应该全部忘记。
但身体的热量得不到发泄的感觉也让人有些焦躁,虽然现在的他也拥有单独的卧室,但门外就是糸师冴的房间,他还没有勇气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只能忍耐。
回到卧室,洁世一重新倒了一杯冷水全部喝下,吹熄蜡烛,回到床上睡觉。
白天的生活忙碌繁杂,让洁世一没空去想其他东西,当他终于能够坐下休息吃午饭时,桌子对面却忽然坐下另一个人。
洁世一感到些许诧异,从他开始做糸师凛的贴身女仆开始,他吃饭的时候对面就从来没有坐下来过任何人,只有他一个人吃饭,而洁世一也习惯了独自吃饭。他并不为此感到难过,只是工作而已,而且他也需要尽快吃完食物,回到工作中。
“喂,洁,你告诉我吧,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忽然坐下的男人莫名其妙地开口道。
“告诉你什么?”洁世一舀起一勺土豆浓汤,问道。
男人很紧张似的,看了看周围,才用手挡住嘴巴,将音量压到最低道:“你晋升这么快的方法。”
洁世一喝下浓汤,不由得感到疑惑,他哪里有什么秘密,他只是在完成自己的工作,至于为什么会从糸师凛身边调到糸师冴身边,他还从来没问过糸师冴,不过想也知道,大概只是想把他从糸师凛身边调开,却在途中发现他可以担任助手的工作,然后一直把他留在了身边。
“好好完成工作。”洁世一只能这样道。
“骗谁呢。”男人撇了撇嘴,一副根本不相信洁世一的模样,“我只是想问你,糸师冴,是不是也会吸活人的血液。”
“抱歉,无可奉告。”洁世一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于这种恶意打听糸师冴信息的人,他不会给对方任何好脸色。
“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我只是问问而已,又没说要抢你位置。”
洁世一皱起眉,他实在不知道这个仆人和他说这番话的意义是什么,但他敏锐地察觉出,男人的话语里有着不怀好意的意味,于是便要起身离开。
但男人伸出手,居然抓住他的手腕,强行将他按在位置上。
“你到底要做什么。”洁世一用力抽回手。
“你先别着急,我要说的事情,你不会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我说出来的。”男人笑着道,他的话语到最后几乎只是气声,只有近在咫尺的洁世一才能听清他的话语。
洁世一的心仿佛漏跳了半拍,他不想要被大家知道的秘密就只有他的性别而已,但他一直都很小心,从来不在外面暴露这件事,尤其是在城堡里,他几乎只在自己的房间里才会换下衣服,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他要冷静,也许对方根本不知道他的秘密,只是随便说了一句来欺骗他,如果他表现的太过慌乱,反而会让对方确定一些事实,洁世一迅速地冷静下来。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明天上午八点,我在储藏室等你。”男人却丝毫不在意洁世一的话语,微笑着站起身经过洁世一时,拍了拍洁世一的肩膀,悄声道。
男人的笑容如同某种阴冷的爬行动物,无论是触碰洁世一身体的手,还是脸上的神情,都让洁世一感到非常不适,但他的确很在意对方所说的秘密,如果,对方真的知道了他的性别怎么办,他会把这个消息告诉糸师冴吗。
而自己,又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洁世一不敢去想,只能努力装作和平时一般无二的模样,收拾了餐具,回到糸师冴的房间里。
今天下午没有出行,比起平时还算轻松,就连糸师冴也开始看一些书本传记,而不是处理工作上的事情,看到洁世一回来,糸师冴啪的合上手中的书本,询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洁世一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将话语说出口,他本应该将刚才在餐厅碰到的奇怪男仆的事情告诉糸师冴,但是一想到糸师冴肯定会因为这件事把对方找出来,而那个男仆也说不定会为了保命,将他的秘密全部吐出来。
“没什么,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洁世一摇摇头道,“您需要喝咖啡吗。”
除了血液,咖啡是吸血鬼少数能够接受的人类食物,糸师冴甚至很喜欢咖啡,因为可以抵抗一些睡意。
“你真的没有需要告诉我的事情吗。”糸师冴将手中的航海书放到桌上,无视了洁世一是否喝咖啡的询问,他从桌子后站起,走到洁世一身前,他现在的个子还要比洁世一稍矮一些,但比起洁世一第一次在城堡里见到糸师冴时要高很多,血族的生长速度有这样快吗。
洁世一不合时宜地想着。
“洁,你有在听我说话吗。”糸师冴伸手掐住洁世一的脸颊,捏了捏道。
洁世一吃痛,瞬间回神过来,看着糸师冴冷静的似乎一切都能看透的眼睛,他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无论什么他都会告诉糸师冴,除了他的真实性别,如果他的真实性别被大家所知道的话,不要说惩罚,他能否活下来都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糸师冴放下手,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咖啡我要喝多加糖的。”
他回答了此前洁世一的询问,洁世一领命而去,看着洁世一有些慌张离开的背影,糸师冴靠在桌子上,手指搭在桌子上,指尖一下一下地点着桌面,发出有些令人心情烦躁的哒哒声,而从窗帘和窗户的缝隙间,艰难地挤进来一只蝙蝠,它径直飞向糸师冴,停在他的肩膀上,转瞬间便化作一股黑烟,消失不见。
洁世一所想要隐藏的秘密,在他眼里从来都是透明的,但只有在对方主动求助的情况下,他才会去帮洁世一。
不知道洁世一自己会坚持到什么时候,又会用什么方法来应对这次的危险,糸师冴对这一切都很感兴趣。
因为男仆的威胁,洁世一频频走神,好在糸师冴没有过多询问他为何会这样,还体谅他没有休息好,让他回房间休息,但洁世一哪里睡得着,即使回到自己的卧室,也只是枯坐,自从听到男仆的威胁后,他便陷入了不安中,仿佛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并且随时可能会公开。
如果凛知道了,他会怎么想,他会恶心自己是个穿裙子欺骗他人的怪胎吗,还是会无情地杀了他,就像曾经威胁其他仆人那样,把他扔到血池里,想到这里,洁世一不禁浑身发冷。
但对方现在还什么都没有说,所以他也不必过分惊慌,既然对方和自己来交涉秘密,就代表对方没有打算立即告诉主人,而是想要用这个秘密来交换一些利益,从对方询问的问题来看,男仆无非想要和他一样的晋升方法。
洁世一用力地咬了下嘴唇,让自己保持清醒,明天一定要打起精神应付对方,试探出对方掌握了什么秘密,以及想要利用这个秘密让他去做什么。
在这样紧张的等待下,时间仿佛变慢了许多,洁世一隔一阵就去看沙漏,可里面细沙就像是流不尽一样,洁世一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才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