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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yl_sim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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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yl_sim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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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感來自お題箱的點文,只是設定被我大幅更動了><
    披著1724皮的1521(?)高中生艾連與兼職家教萊納,以及友情出演的吉克與皮克。
    參考了一些美高廣播劇的設定。

    Nighty-Night一切的開端發生在一個月前:被工作壓力逼得瀕臨精神崩潰的萊納·布朗,在經過數年的思考後做出了重大決定——在體檢報告呈現滿江紅之前放自己一個長假。

    然而要一個從小就逼迫自己用一堆行程填滿行事曆的人保持無所事事的狀態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在恢復成自由身的第二個星期就忍不住開始打聽租屋處附近有沒有什麼輕鬆的兼職可做,而這風聲很快地傳進了他的學長耳中。

    吉克·葉卡向後靠在餐館的皮椅上,顯然不在乎那上面長年積累的油汙,「既然你這麼閒,要不要乾脆來當我弟的家教啊?」

    萊納記得對方的確是獨生子,但他不確定該不該對他人的家庭狀況過問太多,「你弟的家教?」

    「同父異母的弟弟。正是青澀的高中生呢,他叫艾連。」吉克像是看出他在想什麼般簡短地做了解釋,並把手機湊到萊納眼前,「很可愛吧。」

    「長得……很乖巧。」萊納看著那張明顯是偷拍的照片中端正的側臉,謹慎地選擇了用詞,「他平時的成績很糟糕嗎?」

    「普普通通吧,只是對考試這件事抓不太到訣竅,明年他就要申請大學了,做哥哥的總是有點擔心。你不是常常教你表妹讀書嗎?我可以相信你吧?」

    「不,我表妹只是七年級生,高中生的功課難度可能有點……」

    吉克以一種稱得上拐騙的語氣說道,「你就先試試看嘛,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三天後,萊納·布朗便帶著厚厚一疊精心整理的筆記出現在葉卡家門前。與他原先的預想不同,來應門的並非葉卡夫婦,而是待指導的艾連本人,這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地瞪大了眼睛。

    「啊,你好。」他伸出手,「我是萊納·布朗,我想吉克應該跟你提過我今天會過來。」

    「嗯,你好。」艾連短暫地與他握了一下手便鬆開,他將門拉開得更大一些,並往旁邊讓了讓,「總之先進來吧。」

    艾連領著他走上樓梯,萊納幾乎沒有時間觀察這棟陌生宅邸的內部裝潢,但他明確地感受到這裡的整體氛圍跟自己童年記憶中的破舊公寓大不相同。黑髮的男孩在進入自己房間後便隨意地坐在床沿,他示意萊納可以在那張與這寬敞空間格格不入的桌椅邊坐下。

    那顯然是為了家教用途才出現的東西——就算是為了不讓那套桌椅被移動到此處所費的功夫被白白浪費掉,萊納也希望自己不要在第一天就惹毛眼前的高中生。

    「我本來想和你的父母打聲招呼的,但他們似乎不在家。」

    艾連打了個呵欠,「我爸很忙,平常很少回來,而每週六下午是我媽和他姐妹的聚會時間。不用在意這個,你畢竟是吉克推薦的人,他們對你很放心。」

    「哦,好吧。」他有點抓不準該用哪種語氣和對方說話,對他來說,青少年光是擁有心思細膩又成天煩惱的特點就已經足夠難搞,「我想我們應該先認識一下彼此,再來進行今天的課程。艾連,你未來想申請什麼學系?」

    「不知道,我沒有特別的偏好——準確地說,我沒有培養任何興趣。雖然我自己是覺得這滿普通的,但常常被人給出無趣的評價。」

    「呃,」他愣了一下,「我沒這樣想。」

    對方不置可否。那雙清澈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看,「我從吉克那邊聽說了一些你的事。你在高中的表現很出色,也順利進入了名牌大學,想必你早早就決定了自己的人生志向。」

    「倒也不是這樣。」萊納回答,「那時候我只是一心想著必須取得獎學金才拼命讀書和參加校隊的。」

    「獎學金?」

    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那是最好的辦法——他尷尬地握緊了拳頭又鬆開,「而且我也不是那種天資聰穎的人,為了達成目標只能比別人付出更多的時間。光是要把當下能完成的事做到最好就已經拚盡全力了,所以也沒有去思考夢想跟志向的餘力。」

    「嗯,老實說,」艾連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意外,「我原本以為你是那種人生一帆風順又不食人間煙火的人。」

    這孩子說話可真直接,萊納想,「現在你或許覺得由我這種渾渾噩噩的大人來指導你不太——」

    「我沒辦法從你剛剛說的話得出這個結論。」艾連沒讓他說完,「你不是為了獎學金努力了好幾年嗎?那完全就是渾渾噩噩的反義詞啊。」

    「那或許應該訂正為隨波逐流。」

    「不,我才是那個隨波逐流的人。我是真的覺得讀什麼都無所謂。」他近乎強硬地表達意見,「你有目標,也很努力,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萊納對自己正被一個相處五分鐘不到的高中男孩激勵這件事感到有些震驚——仔細想想,他們剛剛的對話也明顯不是剛認識的人之間該進行的,那太深入又太私人了。他知道自己平常並不會如此,或許是他目前實在太需要找人說說話,才會導致剛才的失態——但他被對方激勵仍是淺而易見的事實,而身為一個被前東家折磨得身心俱疲的人,他對此感到十分感激。

    他對艾連笑了笑,並真誠地說道,「謝謝你。」

    結果眼前的男孩給出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艾連像是觸電般微微地顫抖了一下,他抿著唇,一言不發地看著萊納好一陣子,又緩緩別開了頭。而在此之前,萊納雖然捕捉到了對方眼裡一閃而過的情緒,卻沒辦法將其指明歸類——要一個自幼就被週遭評論為不懂得察言觀色的人搞懂心思細膩的青少年究竟在想些什麼,實在是太不切實際了。

    「嗯,其實志向晚一點決定也不遲,我自己也是進入大學後才開始探索的。」萊納決定放棄思考這件事,「只要做好現在能做的事就行了。我們開始今天的課程吧,艾連,告訴我你最不擅長的科目是什麼。」


    -

    自那之後情況就以一種極其明顯的方式產生變化。

    在他們順利結束第一次課程的時候,艾連向他要了自己的聯絡方式。「這樣一來如果我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就可以直接問你。」艾連如是說。事實上即使他沒有給出什麼像樣的理由,萊納也本來就打算和他交換手機號碼,畢竟在公司打滾的那幾年已經讓他深深體悟到緊急時刻聯繫不上人是件多麼可怕的事。

    他原先預期對方可能會偶爾問他一些課業上的問題——事實上他也的確那麼做了——但艾連總是在得到教科書上的標準答案之後轉而探索萊納的私人領域。他完全理解青少年正處於好奇心旺盛的時期,也並不排斥讓彼此變得更熟一點,只是對方的表現總隱約給他一種感覺:簡直就像艾連·葉卡對萊納·布朗這個人特別有興趣一樣。

    萊納知道這個念頭實在稱得上自我意識過剩,他也為此感到羞恥,然而於一週後的同一時間,在授課時發生的事件讓他開始懷疑那或許不是自己的錯覺。

    課程開始之前,他們像私下以訊息連絡時一樣輕鬆地進行了閒聊,萊納表示自己近期基本上就像過著退休生活的老人一般無趣,艾連則談起前天下課後和朋友們一起看電影的感想。顯然平靜的文藝片不是艾連·葉卡的取向,但有個片段的確讓這個青少年十分在意。

    「你是指女主角被父母要求嫁給公爵的那段?」

    「他心碎的樣子沒什麼好看的。我說的是他和老師在學校幽會的那段。」

    「哦,」萊納表示同意,「他們還沒公開關係,被其他人發現的話確實有損雙方的名譽。為什麼這段讓你印象深刻?」

    「我認為那個年代表達好感的方式太隱晦了,簡直像只要有一點肢體接觸就要互許終生。」艾連朝他傾身,「你知道他們是怎麼做的嗎?」

    萊納事後回想起來,認為任何人都會斷定那是艾連預先設好的陷阱。他不疑有他地說:我很好奇。於是艾連·葉卡便握住了他擱在桌上的手。先是輕輕覆上他的手背,又試探性地將手指探入他的指縫之中,再緩緩收緊——萊納望著那隻比自己的小一些、膚色也更深的手,直到艾連已經保持這個動作十幾秒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只是旁觀著這一切,甚至連一點反抗的念頭都沒有。

    ——我的天。「艾連,」萊納抬頭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男孩,儘管他已經極力保持鎮定,卻仍不確定對方是否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任何一絲慌亂,「我覺得這實在稱不上隱晦。」

    「那你認為這代表著什麼?」他的聲音聽上去有點沙啞,萊納發現對方的手心開始冒汗,「女主角的雙親顯然認為,這已經算是求婚了。」

    「在那個年代,或許吧。但在現代,我認為這只能算得上是,」他感到有點口乾舌燥,「一種向另一個人表達好感的手段。」

    艾連盯著他的臉好一陣子才開口。「好吧,來教我功課吧。」當他收回手並轉過身從背包中翻出筆記本的時候,萊納才終於能好好呼吸。

    -

    當收到吉克對弟弟的家教狀況表達關心的訊息時,陷入兩難局面的萊納正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放空——或者說試圖放空——但他無比清楚這樣也於事無補,只好抓起手機查看跳出來的提示框。

    「艾連的情況怎麼樣?我已經問過他了,但還是覺得問你本人比較好。他進入青春期之後就常常對我說謊,唉。」

    「一切都很好。」萊納機械式地戳著手機的鍵盤,「只是艾連有點太親人了。」

    下一秒他就接到了來自吉克·葉卡的電話。萊納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對方的聲音就從話筒中竄了出來。他聽上去像活見鬼,「我從沒聽過有人給他這種評價,你做了什麼啊?」

    他對上帝發誓自己什麼也沒做。萊納無奈地回答,「只是很單純地在教他功課。」

    「難怪他昨天還特地感謝我把你介紹給他——我所能想到最恐怖的未來就是他選擇棄我於不顧,還幫你辦超盛大的生日派對。」

    他們倆的生日是同一天是眾所皆知的事,但萊納覺得艾連怎麼看都不像會為任何人辦生日派對的那種人。「呃,我想這倒不至於,畢竟你是他親兄弟,我只是個……」綜合所有情況並加以考量,他斟酌了一下用詞,「跟他認識不久的家教。」

    「我需要冷靜一下,」吉克持續著他自說自話的行為,「不准打給我,傳訊息也不行。」

    就算沒有這個指令,萊納也不打算主動聯絡這位古怪的學長。他的思緒又被拉回數分鐘前的狀態——陷入該答應或者拒絕一個邀約的未定狀態——而發出那個邀請的人正是在剛才通話裡的話題中心人物。他嘆著氣想,如果自己最初沒有答應那個委託,他現在大概就不會看著一個高中生傳過來的訊息陷入兩難。

    倒不是因為那上頭寫著什麼過於出格的事,事實上,那只是一則再單純不過的週末早餐邀請,但是他們的身分讓事情變得複雜了許多。答應赴約就幾乎意味著彼此之間不再是單純的師生關係,他們將會成為朋友,或者任何他尚未想到的可能性,然而萊納對今後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毫無頭緒,而他總是對未知感到焦慮。

    或許介意這一點的從頭到尾都只有他自己,他僅有的勇氣在走出校園這些年以後已經被消磨殆盡,而艾連·葉卡還不到會為此退縮的年紀——又或者,極有可能,他本就擁有不害怕任何事物的無畏靈魂。

    情況發展至此,萊納已經無法假裝沒意識到自己從剛剛開始就快得異常的心跳,以及抓著手機、冒著汗的掌心。他開始覺得自己畏縮得有點可笑,這根本不算什麼難事:只要回覆那則訊息,說自己願意跟他一起共進早餐就好了。

    -

    萊納承認,答應那個邀約確實是他近年來所做過最正確的事。

    環境或許加分不少:杯盤餐具清脆的碰撞聲、人們的交談聲與笑聲、以及音量適中的輕柔音樂,這個人來人往的明亮空間中所充斥的各類聲響大幅度地降低了萊納的緊張感。無庸置疑的,那是一頓令人心情愉悅的早餐,艾連自始至終都沒有做出會讓他不知所措的踰矩舉動,他們只是面對面吃著飯、聊聊一些極其普通的話題。

    離開既定的場域,轉而在陌生的空間見面;不是對著螢幕輸入文字,而是面對面交談。萊納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受了,他長年以來都疲於面對變化,然而現在對於經歷一段全新的體驗與發展一段新的關係,他竟僅僅只是感到新鮮、甚至還有一絲刺激感。或許他真的能和這個小自己七歲的男孩變成朋友——或許他應該多和艾連出門。

    他不確定該和艾連保持怎樣的見面頻率才適當,畢竟他們每週已經固定擁有整整一下午的獨處時間,他不願像在草地上對著女孩彈吉他的青春期的自己一樣做得太過火,那只會讓現在的自己看起來像個缺乏社交又巴著高中生不放的悲慘成年人。

    經過數小時的思考後,萊納給自己訂了幾條規定:在授課期間外,每週只和艾連見一次面,每次不得超過四小時;一旦日落他們就得分開,理由是未成年人不該於夜晚在外頭遊蕩,絕非因為共進晚餐是暗示性極強的行為。

    於是在他第一次赴約後的整整四個週日上午,他們都在同一個地方見面並消磨時間。情況一開始可謂一帆風順,而萊納不知道事情究竟是從何時開始不受他控制的,或許是那個遺傳到布朗家祖傳粗神經的表妹,在來訪時指出他最近看起來特別有精神,並且臉上總是帶著奇怪的笑容時。

    又或許是現在——當萊納·布朗不顧餐桌禮儀,目不轉睛地盯著正在用餐的艾連·葉卡時。艾連吃得非常專心,對來自另一端的視線渾然不覺,他低頭用叉子戳起盤子裡的最後一塊培根送進自己嘴裡,又拿起餐巾擦拭泛著油光的嘴唇,在經過仔細地咀嚼與吞嚥後,再端起手邊的果汁一飲而盡。

    萊納覺得自己肯定不對勁。非常不對勁。他看著這一切發生——這是他在過去幾週內已經看過許多次的畫面,客觀地說,只是維持生命基本需求的進食行為——卻倏地感到全身都熱了起來。繼續盯著艾連微微仰頭喝著飲料時上下滾動的喉結顯然不是什麼好選擇,而不知為何,他就是無法移開視線。

    艾連在放下玻璃杯的時候才終於察覺到他的異狀,他狐疑地望著萊納,「你怎麼了?」

    他毫無根據但確信,對面的青少年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嘴角的畫面肯定要在接下來的數天裡他的腦內重複撥放。萊納有時十分佩服自己能瞬間扯出乍看之下可信度十足的說法的能力,「只是在想你吃得太少了,還在成長期就該多吃點。」

    「哦,」他摸了摸鼻子,「我覺得自己已經夠高了,但肌肉量不太夠。」

    「你會在意肌肉量?我以為你對健身沒興趣。」

    意外地,艾連給了他一個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張了張嘴又閉上,接著生硬地轉移話題,「聽說你高中時是美式足球隊的隊長。」

    萊納喝了一口咖啡,「是啊,彷彿是上輩子的事。」

    「我可以看看你那時候的照片嗎?」艾連用一種可謂無辜的眼神看著他,「如果有的話,我是說。」

    「哦。」萊納有點意外。他其實不太願意回憶過去的時光,只是他拒絕的可能性在艾連露出那種表情的時候就已經趨近於零,「當然。你等一下,我找找看。」

    那是接近十年前的事了,他花了一段時間瀏覽自己社群網站帳號的相簿才終於找到些照片。對萊納來說,光是把它們拿給別人看就讓他有點不自在,他覺得那只會凸顯現在的自己跟當年比起來是多麼憔悴。

    但艾連顯然沒想那麼多。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萊納手機螢幕上的畫面,並感嘆道,「這身肌肉到底是怎麼練的啊?」

    「雖然我現在不怎麼上健身房了,但如果你需要一些方向的話,我可以教你。」他察覺到艾連可能即將擁有一項興趣,這是不可多得的機會,「不過話先說在前頭,那可不容易哦。」

    「真的嗎?太好了。」他的臉頰因為欣喜而微微泛紅,那雙大眼睛看上去也不如往常一般平靜,「萊納,你果然很厲害啊。」

    「什麼啊,你別太誇獎我了,」萊納忍不住苦笑,「我現在只是個辭職養病的沒用大人。」

    「養病?」他瞪大眼睛,「你還好嗎?」

    「不是什麼大病,我只是……睡不著。」萊納說,「如果不吃藥的話。」

    他沒有多加解釋,但他覺得艾連肯定能理解它背後隱藏的含意,他的父親畢竟是醫生。那個男孩皺著眉頭想了好一陣子,又拋給他一個意料之外的問題,「如果我在你睡前打電話和你說說話,會有所幫助嗎?」

    萊納愣了一下,「我不確定。沒人對我這麼做過。」

    「讓我試試看吧。」艾連又抿了抿唇,「當作你教我鍛鍊的回禮。」

    「那真的沒什麼,」他笑了出來,「但好吧,如果你堅持這麼做的話。」

    -

    萊納很清楚,自己顯然正以一種迂迴的方式逐步打破先前訂下的規矩。

    艾連在接受萊納所給的建議之後,出於某種他尚未告訴萊納的理由,堅持要獨自到健身房鍛鍊。這勉強守住了每週只能見一次面的底線,但這半個月以來,他和艾連每晚都會進行通話。

    大多數的話題是彼此當天在生活中所遇到的瑣事,而艾連從未在他還清醒的時候就掛斷電話,只是等著他的意識逐漸模糊、呼吸也變得平緩而綿長。他仍然需要服用藥物,然而他已經很少在半夜驚醒過來。很難相信光是和一個人聊聊天就能有這麼好的效果。

    他一廂情願地認為彼此目前的關係沒有問題,他們相處起來如老朋友般舒適,像艾連表達對某部電影的感想時那種程度的肢體接觸則一次也沒有出現過——然而理性仍在低聲提醒他,萊納·布朗可能已經對艾連·葉卡產生了不該有的依賴。

    時間從未停下腳步,轉眼間又是新的週六下午。萊納懷著忐忑的心再次踏進了他再熟悉不過的房間,而坐在桌邊的艾連則一臉平靜地指了指桌面上的一張紙。

    萊納將自己的公事包放在地上,「那是?」

    「我的成績單。以往有很多科目都在死亡邊緣徘徊,」他說,「而這次每一科都是A。」

    「什麼?」萊納急忙拿起那張紙反覆掃視了幾遍,確定艾連說的真的是事實,「天啊,艾連,這真是太棒了!」

    他轉開視線,抓了抓自己的臉頰,「嗯,是你的功勞。」

    「不,是你的努力造就了這個結果。」

    萊納幾乎忘了自己先前在煩惱些什麼。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艾連的頭,接著在下一個瞬間就感到後悔——這是他和表妹以及表妹的同學們之間的相處模式,那群好學的孩子們總是抓著他問功課上的問題,而他也會在他們取得好成績之後鼓勵他們,有時候是請吃甜食,有時則是像現在這樣——無論如何,這絕不是對待一個十七歲的青少年該有的舉動。

    他連忙收回手,尷尬得不敢看向對方,但他還是必須道歉,「抱歉,我平常習慣這樣誇獎我表妹……」

    在努力將視線移到艾連身上之後,他再次陷入短暫的疑惑。萊納在那一刻突然想起自己先前也曾置身於相似的情境之中,那是他和艾連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在同樣的空間裡、在那男孩的臉上看到同樣的神情,他也正是在此刻才第一次讀懂那究竟是什麼——艾連·葉卡的心於那些瞬間,對某個人滋生出了愛意——而若非萊納·布朗也擁有了相同的感覺,他則絕無可能在此時辨認出來。

    是現在嗎?他們必須要在此時此地面對這件事嗎?萊納想。

    他們面面相覷了好一陣子,像是在試探誰會先承受不住從那即將來臨的浪潮中逃離,而最後是年長者退了一步。他故作鎮定地將那張成績單放回原位,「你昨天怎麼沒在電話裡告訴我?」

    艾連仍然用那種眼神盯著他,「我怕你睡不著。」

    「如果在睡前聽到這個好消息,我可能真的會睡不著。」

    「萊納。」

    萊納懷疑自己甚至顫抖了一下。艾連·葉卡在此時此刻看上去不像十七歲,他的眼神如利刃一般削去他早已殘破不堪的鎧甲,讓他僅僅只是毫無防備,卻產生了自己正跪坐在原地等候罪行與刑罰被宣讀的幻覺。

    而下一秒他又彷彿獲得赦免。萊納花了一些時間才理解自己正被對方擁入懷中,他從未和艾連靠得這麼近過,與他的體溫形成對比、乾淨到近乎冷硬的氣味鑽進他的鼻腔之中。艾連已經會噴古龍水了嗎,萊納不合時宜地想道。

    「萊納。」艾連再次輕聲說,「這不是個意味著感謝的擁抱,我也不是想和你當朋友才做那些的。」他收緊了雙臂,將頭靠在萊納的肩上,「你可以現在就推開我。」

    萊納知道自己並不擅長做決定,準確地說,他的每一個決定都有極高機率把事情弄得更糟,但哪種未來對艾連更好則極好判斷。艾連再一年就要進入大學,他會接觸更多新事物、遇到更多人,把心思耗在一個脆弱又疲憊的成年人身上絕非好的選擇。

    而這個選擇與萊納·布朗對艾連·葉卡怎麼想無關——他決定無視自己的心。萊納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輕輕將他推開。

    -

    在耗費了一個多小時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皮克大膽地推測,「所以你在那之後就情緒崩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我猜對了嗎?」

    「並沒有。」萊納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知道皮克說的話壓根沒有認真的成分。

    事實上自那以後的每一件事他都記得異常清晰。他記得艾連以一種近乎正歷經一場背叛的心碎表情看著他,那也幾乎使他全身的血液因此凍結;他記得艾連在一陣沉默過後提議今天的課程或許應該取消,畢竟期中週剛結束,並沒有什麼需要指導的作業,而萊納在為此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陷入矛盾,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待在原地還是逃離現場。

    他當然也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他搭上地鐵,又刻意在離自己家還有三站的地方下車,像個白癡一樣在意料外的傾盆大雨中走回自己的公寓,絲毫不在意隔天會不會收到鄰居或者管理員基於電梯內不尋常積水的投訴。

    萊納承認這幾天他很不好受。事件隔天的早晨,他自然沒有前往那間餐廳,而同樣地,艾連再也沒有在晚上十一點整的時候打電話過來。他吃了比平常更多劑量的藥,卻還是難以入眠,週六即將在兩天後到來,他不確定自己能否正常地造訪葉卡家。

    「所以你到底為什麼拒絕他?」皮克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你知道自己想跟他在一起吧。」

    「有太多理由了。」

    「因為你們差了七歲、因為你是他的家教老師、因為他是吉克的弟弟、因為他還有燦爛的青春等著享受,」他掰著指頭數,「嗯。每個藉口都很爛。」

    萊納詫異地轉過頭望著他。皮克像是膩了一樣趴在吧台上,「你說的每一點他都知道,但他還是選擇踏出那一步。萊納,你不是在為他著想,你只是在為自己的懦弱找藉口。」

    萊納試圖為自己辯解,「但是你仔細想想,他的年紀有多小。他不知道什麼對他才是好的。」

    「十七歲耶!他又不是七歲!」皮克舉起雙手,「我很不想攻擊你,但你現在看起來真像那種惹人厭的大人。你知道的吧,我們都遇過的那種,總是擅自決定——」

    「我知道。」萊納打斷了好友的話,他疲憊地把臉埋在手掌之間,「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我拒絕他了。」

    「至少打通電話或者見一面再說嘛。」皮克把玻璃杯中僅剩的些許液體一飲而盡,「啊,不可以挑你們上課的時候哦。現在就打電話給他怎麼樣?」

    「不,時間已經很晚了。」

    「也才八點吧。」

    「對學生來說太晚了。」

    「真不好意思,我弄錯了,原來艾連是身高五呎的六年級女孩。」皮克正在替自己圍圍巾,差點大笑起來,「你保護過頭了吧。」

    早早穿好大衣的萊納沒接話,只是跟著皮克一前一後地走出酒吧。這個城市已經徹底被冬天的氣息所壟罩,他本著依當前狀況自己應有多愁善感資格的想法,便抬起頭憂鬱地望著一片緩緩飄落的樹葉,接著被皮克輕輕拍了一下肩膀。

    「萊納,你是個勇敢的人,而且凡事總以他人為優先。」他墊起腳尖給了自己從孩提時代就認識的朋友一個緊緊的擁抱,「偶爾也要為了自己的幸福著想啊。」

    萊納沉默了幾秒鐘,才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背,「謝謝你。」

    -

    桌上那盤加熱過的義大利麵已經涼了,萊納坐在自己公寓內的沙發上沉思許久,直到腦中突然冒出一句不知打哪來的台詞。他若不是現在打電話給艾連,就是永遠不打。因此他深吸一口氣,拿起那個承載著他所有希望的科技產品,鼓起勇氣按下通話鍵——而他的手機也在那個瞬間響起。

    如果此時打過來的是什麼該死的廣告推銷,萊納可能真的會覺得是宇宙的意志在作祟,要他放棄掙扎並繼續在每個夜晚輾轉難眠,然而螢幕上清清楚楚地顯示著「艾連·葉卡」這幾個字。他顫抖著按下接聽鍵。

    「嗨,呃,」電話另一頭的人吸了吸鼻子,「謝謝你還願意接我電話。」

    不知為何,萊納頓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他明明知道是自己親手把局面引導至此,卻幾乎要按捺不住流淚的衝動——他已經忘記自己上次面對它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艾連——」

    「我打過來是想跟你道歉。」

    「嗯?」

    「如果我知道你有女朋友的話,我就不會那麼做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正在發顫,「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擾。」

    萊納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麼女朋友?」

    「我剛剛從朋友家回來,正好看到你在對街的酒吧門口和——真的只是偶然遇到的,我發誓——總之,」艾連急促地解釋,又生硬地停下,「我很抱歉。」

    「艾連,你先別睡,我現在過去你家。」

    他訝異地重複了一遍,「現在?」

    「對。」萊納做了個深呼吸。他對上帝以及無意間促成這次機會的皮克真摯地許下承諾——這次他會對自己的心完全誠實。「我有話要和你說。」

    -

    接近午夜時分,這個安靜的社區路上已經空無一人。當艾連為了不驚動早已入睡的父母而輕手輕腳地打開大門的時候,萊納正站在人行道旁的路燈下不安地搓著手,他太專心在腦內排練著見到艾連後該怎麼有條理地說明一切,以至於直到對方已經走到自己跟前他才察覺。

    「有什麼事不能在電話裡面說嗎?」艾連拉了拉自己的圍巾,「外面真的很冷。」

    「抱歉,這件事我想當面告訴你。」萊納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艾連圍著圍巾的樣子,他忍不住盯著對方的臉多看了幾秒,卻有了意外的發現,「艾連,你剛剛在哭嗎?」

    「什麼?」以艾連·葉卡平時的舉止作為標準,他此時的反應大得不太尋常,「沒有。」

    「但你的眼睛很紅啊。」

    「我只是過敏了,這沒什麼。」他低下頭,又吸了吸鼻子,「所以必須當面告訴我的事是?」

    看著面前這個顯然剛因為一場誤會——他本人尚未得知——而哭過的十七歲男孩,萊納無法不認為自己確實罪大惡極。他把自己在前往此處一路上所想的漂亮話都忘得一乾二淨,只能唐突地把想到的話說出口,「你看到的人不是我的女朋友。」

    艾連困惑地蹙著眉,「但你們看起來很親暱。」

    「我們只是認識非常久了。」萊納連忙解釋道,「事實上,我沒有任何交往對象,所以你不需要為了你所做的任何事向我道歉。」

    眼角仍然有些濕潤的青少年盯著面前的成年人好一陣子,像在確認他說的話究竟可不可信,而他很快就發現這是無用的行為。暫且不談理性的思考,他的心本就傾向相信某個結果——對方剛才那番話聽起來太有誘惑力了,足以讓他從當前的痛苦處境中獲得解放——而在艾連·葉卡的內心深處,他也始終給予萊納·布朗全然的信任。

    於是他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蹲了下來,把臉埋在交疊的手臂之間。「為什麼我在你面前總是那麼蠢?」萊納莫名地被從那條厚厚的圍巾之中傳出的模糊咕噥聲逗笑了,但此時肯定不是笑的好時機。他跟著蹲下身子,再次拍了拍艾連的頭,「我的話還沒說完。」

    「你已經拒絕我了,還有什麼好說的。」他猛地抬起頭,那雙大眼睛中映照著一旁街燈的光芒,「還是你打算辭職?」

    「情況都變成這樣了,你還想要我當你的老師?」

    「這是兩碼子事。」

    而他們都知道這是個再明顯不過的謊言。如果他們想保持公私分明這一原則的話,那麼自始至終都不該發展出師生以外的關係——艾連用其獨特的撒嬌方式促使萊納降低他每週應交的作文字數之類的事也確實屢見不鮮——而此刻的艾連·葉卡還不知道,萊納·布朗即將試圖使那在私人關係中最為親密的身分成為現實。

    萊納感到自己的雙手因為緊張而變得更冰冷,「我那時候會推開你,單純是因為我太懦弱了。」艾連一言不發地看著他,而他只能繼續說下去,「我害怕和他人建立一段親密關係,因此我不斷地替自己找藉口。年齡差距、身分……我們有太多無法在一起的理由,而我告訴自己那全是為了你著想。」

    「但我現在同樣自私地覺得,」他像是在傾吐全世界最重大的秘密般輕聲說道,「這些好像都沒有能每天晚上聽著你的聲音入睡來得重要。」

    幾乎是下一秒他就被朝自己撲過來的艾連·葉卡撞倒在地。萊納躺在人行道上,卻絲毫不覺得寒冷。眼下的情況實在是太傻了——他看著橫在自己上方擋住街燈光線的肇事者,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因為逆光沒看清艾連的表情,那個男孩此刻的眼神看上去像頭能把他生吞活剝的野獸。但艾連十分節制地請求他的許可,「我可以親你嗎?」

    萊納伸手摟住他。他想自己今晚終於能夠睡個好覺了。

    -

    皮克給吉克傳了則訊息,「你確定不考慮發展媒人這份副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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