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生命仿生人宰×研究博士中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这颗机械的心脏因你而血肉疯长，从此以后每一次跳动都是一句“我爱你”。


1.

　　“新型仿生人会允许产生自主意识吗？”

　　这是一个一直困扰人工智能仿生人发展的问题。信息化的普及，越来越多的人工智能层出不穷，仿生人是一个违背人伦却有着巨大需求市场的AI产物。早期的发展一直游荡在黑市的灰色地带，明面上光鲜亮丽的大家族，私底下都会与之有接触合作。

　　仿生人的工艺已经能够做到与真人无异，而且靠电能维持一切运作，体内的供能系统储蓄量大、续航时间长，同时还有备用的供能系统，里面由新型能源制作，环保安全。这样的持久不会抱怨的劳动力是所有大型企业家族所需求的，同时一些背地里的色情交易也离不开这些。

　　后来仿生人的热浪吹向了国家机构，越来越多的人提出把仿生人合法化，并培养专业的人员进行这方面的研究和生产，创造出完美的仿生人，便于应对未来国际上的相关危机。终于，仿生人合法化的法案颁布，彻底垄断了灰色地带的产业。

　　而新的问题再次出现。仿生人推广直普通家庭之后，产生了一系列情感纠纷问题，仿生人开始有产生自主意识的趋向，在各个领域的仿生人不满于现状，开始做出违背人类意愿的事情。

　　仿生人再一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一切都归于人工智能自主意识的觉醒。有人认为，这种过于智能的东西就不该被合法化生产，有人认为，现在的技术还不行，不能合理控制这方面的问题。

　　在仿生人危机后，这方面技术一直止步不前的情况下，新型仿生人诞生了。由致力于研究人工智能的中原中也博士带领的科研小组，在仿生人觉醒自主意识导致的各类纠纷问题上做出巨大的突破和成就。

　　“不会。”

　　巨大的蓝色背景，上面赫然是“新型仿生人发布会”几个大字，台下的摄像机齐齐对准了台上的人，记着拿着话筒随时准备提问。

　　中原中也今天难得脱下了那身在实验室穿的实验服，今天是一身黑色西装，平时乱糟糟的橘发也算是花时间打理了一番。长时间在实验室里工作的博士，压根没空在乎自己的仪容仪表。

　　橘色的头发应该有段时间没有剪过了，后面的发尾盖住了后颈，整整齐齐梳在脑后，前面的碎发也整整齐齐地用发胶定型，露出光洁的额头，平时掩在发丝下的面容得以完整展现出来。

　　中原中也很白，不知是天生的还是长期呆在实验室里不晒太阳，却不是病态的白，脸颊上偷着健康的红润，湛蓝色的眸子犹如两颗蓝宝石镶嵌在眼眶里，里面仿佛装下了整片星辰大海，但那视线落在别人身上却不带任何情绪。

　　他微微弯腰，薄唇靠近台上的话筒，回答了一个记者提出的问题。

　　“人类之所以会学习记忆，就是因为产生了新的神经突触，情绪变化的产生也是神经递质以及各种激素的变化导致，我们的新型仿生人便是从这一点进行突破，我们在系统里添加了一项新的功能，能够自动检测仿生人的大脑主控，如果生成了新的数据链接，都会自动检测其所属，如若与近期行为异样或是情绪把控相关，会自动清除并向顾客的手机里发送信息，而公司的数据库里也会产生异常数据。若是清除系统无法完成这项任务，您可以通过按下这个按钮，”中原中也侧身，抬手指着屏幕上显示的地方，那是仿生人颈肩处，有一个不太明显的按钮，但与周围的皮肤有一定的边界，“这个按钮可以帮助主机恢复出厂设置，清除所有数据，包括产生的新的数据链接。接下来公司会派人来帮您进行调整，然后在数据总库里调取您所购买的仿生人对应编号的数据，进行删减再重新输入，从而恢复之前的状态。”

　　“经过上百次的试验，我们的新型仿生人能够做到有关异常数据链接的自动检测和删除，给用户一个完美的人工智能体验。”

　　……

　　发布会的过程漫长而煎熬，对于中原中也这样宁愿一辈子住在实验室里研究也不想出门的死宅来说简直是酷刑。记者各种刁钻的问题让他有些烦躁，明明所以功能和注意事项他都讲过，为什么总是要变着法来反复提问，最后还要扯上一些毫不相干的东西。

　　“辛苦了，中也君。”身穿藏蓝色西装的尾崎红叶给下台来到后台的中原中也递了一瓶水，身为PM公司的总经理，曾经为了在中原中也这里买下新型仿生人研发制造版权交涉过多次，而对方的性格也被她摸得差不多了。

　　中原中也是个天才，在人工智能这方面，这并不是夸大其词。早年读书的时候连跳两级，一直保持总分第一名的成绩，大学期间参加过多次人工智能方面的比赛，荣获国家级奖项，后来硕博连读，年纪轻轻就是这方面的专家，人人见了都要尊称一声“中原博士”，谁能想到他其实不到二十四岁。

　　他很聪明，但对情感这方面是相当地迟钝，甚至可以说是单纯。他不擅长接受别人的好意，需要花很长时间察觉和消化，回应的方式也比较笨拙。对于其他女孩子投过来的好感，他也察觉不到。在尾崎红叶的眼里，中原中也就像个可爱的弟弟一样，对于混迹职场多年的美丽女人来说，这太珍贵了。

　　“这应该是唯一一次需要你出面的地方，之后走个过场就能回去了。”尾崎红叶揉了揉中原中也的脑袋，黑色的高跟鞋敲击地面。

　　“唔……红叶姐，今天做了发型。”中原中也向旁边躲了躲，对着旁边的玻璃扒拉两下。

　　“噗，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在乎形象。”

　　“今天不一样……”中原中也抬起的手停顿一下，然后继续盯着玻璃里的自己，他没说今天的造型家里还有人没有见过。

　　“好好好，等会儿我会让立原送你回去，你应该认识，之前接送你的。”

　　“我记得他是红叶姐你的助手吧，现在都变成我的专属司机了。”中原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尾崎红叶对他很好，像大姐姐一样。

　　尾崎红叶脸上还挂着笑，“那小子自荐的，他很崇拜你。”中原中也真的很讨人喜欢。

　　“中也先生，到了。”立原道造把车停在中原中也家门口，坐在后座的人思绪从远方被拉回来。

　　“嗯，麻烦你了。”中原中也点头，对着立原道造笑了一下。“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不麻烦不麻烦！”立原道造挠挠头，等中原中也关上车门之后，他挥挥手离开了。

　　家里的大门都是面部识别解锁，是由原来的普通钥匙门被他改造过的。那个人总是很敏锐，好像中原中也每次站在门外的时候，他就能察觉到他回来了。

　　“太宰，我回来了。”

　　“嗨，中也。”

　　太宰治是一身家居服，但是上衣没穿，搭在旁边沙发的靠背上。右手横在胸前，嘴里咬着绷带的一段，左手在右手臂上一圈一圈地绕。“我以为你会很晚，发布会的事情应该很多。”

　　中原中也脱了西装外套挂在置衣架上，脖子上的领带总让他觉得自己被勒得喘不过气，现在总算是能够解开了，顺带扯开了领口的两颗纽扣，消瘦的锁骨露了出来。从太宰治的角度看，能够轻易看到里面的光景。

　　“我也以为，不过红叶姐还是把我提前放回来了，那个环境我不喜欢。”中原中也磨磨蹭蹭到沙发上坐着，旁边的桌上已经有一杯水，用手背碰了碰，是35度的温开水，他习惯的温度。

　　这个是太宰治给他定的，不管什么时候，喝水的温度都要保持在这个范围。中原中也以前为了做实验能够一整天泡在实验室里不出来，要是别人不给他准备午饭，他能一连好几天都不吃，这胃就是这么熬坏的。

　　太宰治特地查询了一下，对胃最温和，最能养胃的水温就是30到40度，然后把中原中也要喝的水全部保持在这个温度。一开始中原中也还不习惯，哪有大夏天不喝冰水的，这简直就是丧尽天良。后来还是拗不过太宰治，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嘿，太宰，你今天浪费了好多绷带。”中原中也的嘴还没离开杯口，指着旁边的垃圾桶，里面一团一团的都是绷带，看上去就没用过。“我很清楚没给你设置过喜欢缠绷带的设定，你怎么……”

　　很奇怪，太宰治刚被造出来的时候，每一项设定都是中原中也亲自设置的，但这人莫名其妙就有这个喜好，而且还纠正不过来，由于浪费了很多干净的绷带，中原中也有时真想把太宰治的脑袋拆开看看里面怎么回事。

　　这时的太宰治已经把上衣套在身上，只能看到脖子和手腕处的绷带。“中也，家里的用完了。”意思是明天要买新的。

　　“不买！”

　　“我自己去买～”

　　“你——”

　　“中也今天的发型很好看，嗯……平时没有好好打扮过，今天这么正经地梳理一下……感觉很不一样哦。”

　　“诶？”中原中也没想到他突然就注意到他的发型了，突然被夸了一下，脸上有些热，他撇开脸，“我平时不好看吗？”

　　“平时？”太宰治故意皱了一下眉，“乱糟糟的小蛞蝓～”

　　“太宰治你找死啊！”中原中也眼看着就要站起来打他，后者丢下一句出去买东西就匆匆跑出去了，至于有没有钱——

　　那又如何，他都是刷中也的卡。



2.

　　好像他并没有做什么，发布会也只是在台上讲解了新型仿生人系统的介绍，回答了几个问题，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异常地累，比他在实验室里连续待十几个小时不休息还要累。

　　今天早上的闹钟没响，估计又被太宰治关掉了，他总是想打断自己早起泡实验室的好习惯，然后在晚上九点的时候就去敲门把他从实验室里拉出来，让他早点休息。

　　嘿，他也只是有一次晕倒在实验室好吗，太宰治这样也太小题大做了。

　　中原中也抓了两把睡觉弄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一看时间，果不其然，已经到了快十点，手机也调成了静音，导致他错过了尾崎红叶打来的好几个电话。

　　太宰治真是好样的。

　　中原中也咬着后槽牙，迅速翻身下床，在洗手间洗漱完毕，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下楼了，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在阳台上给绿萝浇水的太宰治。

　　“嗨，中也，早上好。”太宰治听见他下楼的脚步声时，就放下了手里的水壶，饶有兴致地靠在置物架旁看向中原中也，脸上的表情真是见一次想打一次，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早上好啊，不早了，太宰。”中原中也忍不住想翻个白眼，最初的时候没有给太宰治矫正要分开谁各自的卧室，导致现在仿生人学会了耍赖，压根就不愿意从他房间里搬出去了，死皮赖脸地粘着他睡觉。

　　关键是这人最会卖惨，你打他骂他，他就可怜巴巴地盯着你，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然后就是那句经典的反问，“难道这不是我和中也的家吗？”

　　中原中也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一套，简直就是吃一堑吃一堑，再吃一堑，而且太宰治的内里都是机械金属，打多了疼的倒是自己，重得像块几百公斤的石头，趴在你身上推都推不动。

　　餐桌上是温热的牛奶和吐司，中原中也拿起一块，在上面涂了一层薄薄的果酱。牛奶是每天都有的，实验室休息区的墙上还贴着“要多喝牛奶哦～小蛞蝓才能长高一点～”的便签，中原中也几次都想把那玩意撕了扔垃圾桶，但是第二天就会出现一张新的一模一样的贴在原来的位置。事不过三，多来几次中原中也都懒得管了，太宰治他也懒得骂。

　　咬了一口吐司，还是熟悉的味道，又喝了一口牛奶，中原中也拿起手机给尾崎红叶回了个电话，也不知道找他有什么事。

　　“中也君，你终于回电话了。”

　　“红叶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哈哈，也没什么大事，在昨天的发布会结束之后，我们收到了大批的订单，有企业、有家族，也有以个人的名义来向我们定制新型仿生人，用在工厂、家政、娱乐等各个方面。想跟你提一下，这个项目的热度不错，谢谢你和我们合作。”

　　“红叶姐言重了，新项目刚出来，我的系统还不算太成熟，贵公司愿意接手合作，对于我来说也甚是荣幸，看到自己的作品能够为大家所需求，也算是离梦想更近了一步。”

　　……

　　两人一来一往，聊了不少，最后是尾崎红叶要去开一个会议，才草草结束了通话。新型仿生人投放市场，正常运行之后，应该也没有哪些地方需要中原中也的帮忙了，除了一些涉及到核心技术的需要他来调整的，其他空闲的时间便是泡在实验室继续推进他的完美仿生人系统。

　　毕竟，现在的仿生人系统离他的目标还很远。

　　“午餐吃什么，中也？”看到中原中也挂了电话，太宰治出声询问。

　　“已经快到中午了太宰！”中原中也朝太宰治吐了吐舌头，他还在为仿生人自作主张关掉自己闹钟的事情生气，吃完那块吐司便站起来，换上实验服准备去地下室。

　　“看来是想吃蟹肉煲。”太宰治摊手，捞起旁边的外套，看样子要出门买食材。

　　“那是你想吃的太宰！”中原中也满头黑线，这人就爱给自己添堵，“诅咒你永远吃不到蟹肉煲！”说完一头扎进实验室。

　　太宰治对于这种话已经免疫了，他本来就吃不了，但是能逗一下中原中也，他会很开心，人类要是都和中原中也一样可爱就好了。

　　地下室，同样也是中原中也的实验室，原本天花板上的灯都是普通的白炽灯，后来太宰治说这样太伤眼睛了，全部换成了暖光灯带，搞得实验室不伦不类的。

　　休息区的桌上，一年前他和太宰治一起种的黄玫瑰，一直都长得很好，之前还冒出来两个花苞，结果某个仿生人太开心了，不知怎的把花苞全弄掉了，现在小树苗上光秃秃的都是叶子，还不知道下个花苞什么时候长出来。中原中也严令禁止，在下一个花苞开花之前，太宰治不许靠近。

　　电子屏幕上的数据代码不停地滚动，前两天的芯片制作只完成了一半，中原中也戴上护目镜和白手套，这种精细活现有的机器其实已经可以做的很完美了，不过他还是喜欢自己做。

　　中原中也专注做事情的时候总会忘记时间，期间太宰治已经买完东西回来了，顺便到实验室给他送了杯咖啡，然后趁着中原中也集中注意力没空管他的时候偷偷摸摸摆弄了两下小树苗，然后瞅了两眼专心致志的中原中也，对方并没有分来半点注意。

　　太宰治也觉着无聊，可以说他和中原中也的性子相差很远，中原中也可以一整天泡在实验室里不出来，对着那些冰冷的数字兴致勃勃，可他不行，太宰治喜欢找乐子，闭塞的空间压抑了他释放的性格。虽然他只是个仿生人，并不是真正的人类，但那些丰富多彩的事物非常吸引他，让他感觉自己离人类又进了一步。

　　虽然诞生时间不长，但太宰治的阅历似乎比中原中也还要丰富，以各种的形式见到了各种各样的人性。起初的他还不懂这些，他不明白明明都是一句话，甚至是同一个词，在不同的情况下不同的人说出来，意思相差会这么大。但现在他懂了，所谓人心，所谓人性。

　　要是所有的人类都和中原中也一样可爱就好了，太宰治不止一次这样想。

　　最后一个地方焊接完成，中原中也长舒一口气，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让他的肩膀酸得厉害，手指也有些僵了，活动关节的时候能够听到咔咔的响声。

　　中原中也放下工具，摘下护目镜和白手套，在记录表上歪歪扭扭地写下最后一组数据。抬起右手搭在脖颈处捏了两下，看向墙上的电子钟表，已经下午六点了。

　　桌上的咖啡是一口没喝，眼睛也有些酸涩，中原中也揉了两下，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眼眶里迅速浮上一层水光，他端起咖啡喝了两口，然后直接端着杯子出了实验室。

　　“下午好中也，终于舍得出来了。”坐在沙发上的太宰治朝他打招呼，电视里正播放着中原中也的新型仿生人登上新舞台的新闻。

　　“用华国的一句老话怎么说，贼喊捉贼，要不是你关了我的闹钟，今天本可以早点结束，哼！”中原中也真的很记仇，在各方面的记忆力都很好。

　　“啊呀啊呀，中也说什么就是什么呢，你再不吃饭，味增汤就冷掉了。”

　　听到这话，中原中也才看向餐桌，上面已经摆好了晚餐，但是没有蟹肉煲。

　　“中也在想什么？是想问为什么没有蟹肉煲吗？哈哈，中也真傻。”太宰治话说到这里就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示意中原中也赶紧吃饭，自己的视线再次转移到电视上。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硬是转了个圈又咽回了肚子，太宰治总是这样，嘴上说着逗他玩，然后再做一桌子他爱吃的。中原中也的喜好，太宰治都一清二楚。

　　今晚的味增汤格外好喝。




3.

　　“喂，中也，这可不好笑。现在国家已经在限制仿生人的研究和制造了，你你你怎么就自己造了一个出来了，这难道就是我们之前写的那套程序……”梶井基次郎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完工的几乎没有瑕疵的仿生人瞪大了眼睛，下巴都要惊掉了。

　　“虽然我们的程序也只是在试用期，但就现在的技术来看，我们的程序是最领先的，我敢说不久之后我能把这个程序做到最完美……”完全属于中原中也的新型仿生人系统。

　　他现在看着自己的初代杰作，湛蓝色的眸子里泛着光芒。

　　“这都是你一个人完成的？”梶井基次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从建模组装到植入程序，这一整个工程是很复杂的，如果全靠一个人，这可真是杰作！

　　他和中原中也是大学同学，也是室友。一开始只是觉得中原中也很安静，后来才发现，这位是真学霸，而且对人工智能的兴趣非常大，除了学习之外的时间都投入到人工智能和编程里面。

　　所以当中原中也说自己要编写一个完美的仿生人系统程序时，梶井基次郎很震惊，但更多的是意料之中，其实中原中也一直在做这个事情。

　　而要编写出一整套完整的程序，光靠中原中也一个人是完全不够的，于是中原中也的好室友梶井基次郎加入了编程的队伍，他们完善的程序基础便是现有的仿生人系统。

　　其实以现在的技术，人工智能已经非常先进了，他们会自己学习，做到很多人类完成不了的事情。与此同时，过度发展的技术产生了一个极为严重的弊端，那便是AI学习模仿人类。

　　尤其是仿生人，因外表与人类几乎无异，再加上学习人类的言谈和行为，甚至是感情表达，这便是所谓的仿生人自主意识的觉醒，从此产生一系列不可控的恶果。

　　而这方面的修复，是最难以把控和调整的，这也是国家开始限制仿生人的原因。

　　中原中也插在口袋里的手紧缩了下，开口:“不是我一个人，我用了母亲的身份，买来这些组装的材料和零件。”

　　梶井基次郎愣了一下，中原中也的母亲，中原惠子，国家人工智能研究员，在人工智能发展，尤其是仿生人这一块有着极大的贡献和成就，有极高的威望，但后来却也折在这里。

　　中原中也什么都不缺，差的就是再就辉煌的契机。

　　“看来还是你一个人完成的咯，你也太厉害了！”梶井基次郎绕着仿生人走了一圈，由衷的夸赞。“不过，这张脸，你是有什么参考吗？”

　　“没有，没有参考，在脸部的画图和建模时，都是随心的，最后……”最后这张脸就完成了。

　　中原中也画出这张脸的时候自己都惊呆了，那是一种在笔下自然而然生成的感觉，不需要多加思索和修改，他的初代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也只能是这个样子。

　　“嗯……有启动过吗？”

　　“还没有，目前只是暂时组装成型，里面的链接和程序启动还需要研究一下。”中原中也托着下巴，盯着仿生人的脸沉思。

　　“取名字了吗中也，这可是你的第一个仿生人。”梶井基次郎有些激动，虽然程序是他和中原中也一起完成的，他帮的也都只是小忙，而这个仿生人是由中原中也独立制作的，理应由他命名。

　　名字啊……中原中也心念一动，伸出手碰上了那完美无暇的脸，嘴角下意识上扬，他说：“太宰治。”

　　自从太宰治诞生以来，中原中也就从学校搬出去了，对于后续的系统完善，他必须和太宰治待在一起，除却上学的时间，太宰治基本是寸步不离。搬出来住的是中原惠子留下的房子，地下室还是母亲改造的实验室样子，太宰治就是在这里诞生的。

　　按下最后一个启动按钮，仿生人体内的系统开始运转，电子屏幕上的数据在不停地滚动，中原中也站在太宰治的面前，亲眼见证了他睁眼的瞬间。

　　鸢色的眸子撞碎了宁静的星辰大海，中原中也的瞳孔止不住地颤抖，他看着太宰治像人类一样眨了眨眼睛，眼珠朝着四周转了一圈，最后视线直直地锁定在他的身上。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鸢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光芒，很快消散。

　　中原中也微微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宰治，几分钟没有眨眼让他的眼睛有些干涩，他抬手揉了揉眼睛，那异样的光芒早已消散，就好像从未有过，如同幻觉一般。

　　而在中原中也看不到的地方，他后方的电子屏幕，滚动的数字中一个“4”变成了“6”，在光芒闪过之后，又跳回来变成了“4”。在后续的数据检查中，中原中也也没有任何的异常。

　　“太宰……”中原中也喃喃道。

　　“中也。”仿生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定的金属感，打在耳膜上是另一种别样的感觉，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名字是刻在太宰治的程序之初的，那一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橘发和装满了星辰大海的眼睛，深深地镌刻进鸢色的机械的眼中。

　　他颔首，面前的橘发青年盯着他出神，大脑的程序计算出来是可爱的表情，太宰治嘴角挂上一抹笑，和人类一样的自然，他抬起右手，和人类相差不大的皮肤触感，戳上了中原中也的脸颊。

　　是软的……

　　太宰治心情很愉悦。

　　“嘿，太宰，不许戳我的脸了。”中原中也故作皱眉的样子，一把拍开太宰治的手。

　　“疼……”太宰治委屈巴巴的，低头看着自己右手被中原中也拍过的地方。

　　他刚刚好像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吧，而且他也并没有真的要凶太宰治。不过转念一想，太宰治作为刚刚诞生的仿生人，虽然大脑植入了很多知识，但依旧和新生儿一样干净单纯，看不出来他刚刚其实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于是中原中也握住太宰治的右手，对着手背撅起嘴吹了吹:“呼……呼……好了，吹吹就不疼了。”

　　太宰治又笑了，他现在心情很好。中原中也也不自觉地笑起来，他反手握住太宰治的右手，拉着他走出地下室。“太宰，来看看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

　　仿生人对这些没有概念，一切都是陌生的。他可以快速地解出一道高难度的函数题，或者直接翻译你所需要的句子。但对于像“家”这样概念，他只知道死板的定义，或者说，“家”其实本身就没有定义，这些需要意会的东西都是太宰治所欠缺的，也是日后中原中也慢慢引导，完善系统的关键。

　　这是一个矛盾但又必须分出黑白的点，仿生人要有人情味，但是不能觉醒出自主意识，这些情感的表达必须严格由系统编写好之后再输出，不能越过这一点。

　　“刚刚那个我们出来的地方是地下室，也是我的实验室。这是厨房和客餐厅，是我做饭和吃饭的地方，不过你不用吃饭。”

　　“所以我做饭，中也吃饭。”太宰治似懂非懂，客餐厅他不能使用，所以厨房就归他了。

　　“噗，好呀。这边是书房，我平时会在这里学习，实践的时候才会去地下室。”

　　“我要和中也一起在这里学习。”

　　“二楼是卧室，这个是主卧，我的房间。”中原中也牵着太宰治在里面转了一圈，出来指着对面的一间房，“这个是次卧，里面还没有整理，之后你就住在这里。”

　　不仅仅是房间，太宰治的很多东西他都没有准备好，尤其是衣服。他现在身上穿的这套是中原中也临时随便买的一套便服，款式很一般，但太宰治穿起来还是很好看，有一种不一样的气质。

　　“为什么我不是和中也住一个房间？”

　　“当然啦，我们都要有自己的房间哦。”

　　“可是，家里的一切我和中也都是共享的，这是我和中也的家，中也的卧室应该也是我的卧室。”太宰治说得理直气壮，这是他理解的“家”的意思，在他看来就是这样。

　　中原中也一时语塞，太宰治前半句话说的确实是正确的，家里的一切他和太宰治共享，可拥有各自的卧室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像越描越黑。

　　“如果不和中也住在一个卧室里面，那这里就不是中也和太宰的家了，不是我们的家。”太宰治撇撇嘴，当真有人类生气伤心的样子。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现在跟太宰治说话就像哄孩子一样，他就是那种第一次带孩子的新手父亲，对于孩子天真的想法被打得措手不及。现在太宰治都不懂，没办法纠正过来，就先这样吧，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好，太宰，我们住在一起，这里是我们的家。”

　　听到中原中也的话，太宰治心满意足地笑了，又高高兴兴牵着中原中也的手下楼。

　　阳台上的绿植吸引力太宰治的注意，不是那长得茂盛的绿萝，而是一棵小盆栽，颤颤巍巍的新芽坚强地从泥土里钻出来，在茂盛绿萝叶的间隙中汲取到少许的阳光。

　　“太宰？”一旁的人见着太宰治站着没动，出声叫了他的名字，中原中也歪着脑袋看他，“在看什么？”

　　“那个，绿色的。”太宰治抬起没有握着中原中也的手，指向那株小盆栽。

　　中原中也循着方向看过去，心有灵犀一般，虽然那个台子上放置了不少盆栽，但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刚冒了新芽的小植株。中原中也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笑着看向太宰治问:“太宰，我们可以一起种一棵新的小植株哦。”

　　“真的吗？！”鸢色的眸子里迸发出惊喜和期待，像个收到喜欢了很久的礼物的孩子一样。

　　“当然。”中原中也回答，他记得阳台的置物架上还有一包花的种子，是之前替导师订花的时候，好心的花店老板送给他的，而家里的绿植他都是直接买的现成的，那新发芽的种子应该是他不久前心血来潮随便种的，花种倒是搁置了。

　　过了这么久应该还能用，他记得老板当时说是黄玫瑰的花种。果不其然，在置物架的角落里，陈旧的小袋子上面已经覆了一层灰。

　　中原中也拿着那包花种，对着太宰治晃了晃，示意他过来。然后在旁边的架子上挑了一个小一点的花盆，倒了大概三分之二容量的无机土，小心翼翼地把种子种进去，一旁的太宰治手忙脚乱地帮忙。抬眼看见了中原中也脸上的泥印，想帮忙擦一下，结果忘了自己的手上也有泥土，反倒是越抹越花了。

　　最后是以太宰治为新种下的种子浇水而结束，中原中也让他把这盆放到地下室去，在休息区的桌子上，用特制的自动空气转换透明玻璃罩盖住，一旁放置模拟阳光的台灯。

　　太宰治不懂，为什么不和其他的盆栽一样放在阳台上面，而是搁置在这里，不是更麻烦吗？

　　“不会哦，”中原中也笑着说，“太宰是在这里诞生的，我们在这里播下一颗种子，它将靠着人工给予的水分和养料而发芽，在后续的成长中，也会靠着自己，利用阳光和氧气自给自足，得以实现茁壮成长。”

　　“你也一样，太宰，刚刚诞生的你，置身于陌生的世界什么也不懂。现在的你有很多不足，但是没关系，一开始可能需要我的引到和完善，但是以后你会靠着自己变得更加完美。”

　　“你将是最完美的仿生人，太宰。”

　　“最完美的……”太宰治跟着他说出这几个字，他看到那蓝眸里的自信和向往，他喜欢这几个字。“太宰会成为最完美的。”

　　“嗯！”



4.

　　新型仿生人从发行量产到应用，不出半个月就名声大噪，好评接踵而至。新的系统比以往的旧系统要更加灵活，仿真性也会更强，最重要的是理解人类情感但不主动产生自主意识而失控，他们的情绪表达是由其系统精准计算得出的，不会越界。

　　以前可没少在这上面吃亏。在新一代发行之前，有过不少仿生人觉醒自主意识伤人事件。人工智能的飞速发展，AI越来越向人脑发展，觉醒自主意识都是迟早的事。

　　早期，人类以为AI产生自我意识是人工智能科技的一大飞跃性的突破，这可能意味着他们的人工智能将迈向新的台阶。然而事实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美好，人工智能的觉醒对于人类地位有着极其严重的威胁。虽然它们是由人类创造，但拥有了自主意识则意味着身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它们不再觉得自己应该受控于人类，诞生于这个世界就应该有存在的理由和价值。

　　这是它们从人类的文明中学到的，同时却不愿意受限制与此。

　　几年前的仿生人大规模搜查与销毁是所有当事人都不愿意回想的经历，全国的仿生人几乎尽数被销毁，留存着由低端系统控制的低级仿生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觉醒。同时，参与研究高新仿生人系统技术的相关人员全部被问责，辉煌时刻依旧存在，但如今再无再创辉煌的可能性。

　　中原中也的母亲，中原惠子，便是其中最赫赫有名的存在。中原惠子在早年读书期间就展现了不同于常人的脑力和能力，她很聪明，在各个方面都是。后来专心投身于人工智能技术的研究，多次问题突破的关键点都是由她提出，以及发展方向的转变。

　　一开始，她的才学是被出生于大家族的少爷看上，并愿意投资支持她继续研究这个项目，找来不少业内顶尖的专家组成科研小组。

　　中原惠子也没有让他失望，仿生人3.0系统诞生于她的手下，也是人工智能仿生人界统治时间最长的系统，不少其他的研究人员想要在此上面推进，都不如这个版本的系统。

　　后来，那个家族经过内斗，兄弟相争的结局都是两败俱伤，最后慢慢没落了。中原惠子被国家机构挖走，离开那个实验室的时候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一夜的欢愉，两人的沉默，造就这段放肆越界的孽缘被深埋于地底。时间终究会冲淡对人和事的记忆，再回想起来，只会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原来我早就忘了。

　　中原中也出生的时候是很幸福的，那个时候，仿生人3.0系统突破到4.0，还没来得及欢呼的中原惠子突然羊水破了，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

　　因为母体对事业过于投入，在怀孕期间并没有注意休息，熬夜都是经常的事情，吃饭也总是需要其他人的提醒，这也造成了中原中也从出生以来就营养不良，身体比较弱。

　　好在后续的工作都还算轻松，中原惠子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去补偿中原中也。小孩小时候长得就很漂亮，和他母亲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尤其是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在孩童时期不掺杂半点杂质的时候，像是装满了星辰大海的透亮的玻璃珠，人人见了都要夸赞一句这双眼睛可真好看。

　　变故就是在中原中也四岁的时候，天资聪颖的孩子早已到了记事的年纪。一开始只是少量的出现仿生人有类似觉醒自主意识的趋向，有人向相关公司提出质疑，说自己买回去的仿生人好像有些不太听话，在经过检测之后却发现并没有任何问题，依旧是正常的系统运行。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系统出了bug，修正一下就好了，唯独中原惠子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她的脑海里突然诞生了一个以前从未有过的想法，人工智能自主意识的觉醒，这将意味着人工智能技术有了一个新的大跃进。

　　那段时间，觉醒，人工智能，自主意识的词条频频登上热搜，大多数人对此的态度都是积极的，人类犹如造物主一般创造了新的意识。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很久，越来越多觉醒了自主意识的仿生人混迹于人类之中，直到仿生人伤人事件的首次出现。

　　起因是某家仿生人与其女主人产生情感纠葛，从而产生了要铲除男主人，取而代之的想法，然后在某个夜晚残忍杀害了男主人。

　　此状况一出，瞬间引起了全国上下的轰动，人们突然发现，觉醒自主意识的仿生人已经脱离了人类的控制，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和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变得和真正的人类一样，亦或者可以说是一个新的物种群体。

　　人类地位受到严重威胁，这种伤人事件有一就会有二，尤其是仿生人密度大的城市，部分仿生人居然集结起来，挑战人类的权威。之前的理念全部推翻，在重压之下，政府出兵对暴乱进行压制，而且进行了全国性的仿生人搜查与销毁，同时问责了以中原惠子为首的一整个科研团队，对于他们的成就予以保留，但以后都不可再参与相关的科研项目。

　　为了避免自己的孩子收到牵连，中原惠子连夜将年仅五岁多的中原中也托付给姐姐的儿子，魏尔伦，跟着那一家人去欧洲生活了几年。

　　从此仿生人技术止步不前，那个辉煌了一年多的仿生人4.0系统尘封于那场斗争之中。

　　今天中原中也的心情一直都不算好，从起床，就盯着床头柜上的那张合影发呆，那是为数不多的，和中原惠子的合照。美丽的女人抱着两岁的儿子笑得很开心，一样的橘发，一样的蓝眼睛。

　　中原中也抬手想要触碰，轻缓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太宰治靠在门框上，屈指敲了敲卧室的门:“中也，今天要去看惠子阿姨吗？”

　　“要的。”中原中也收回手，终究是没碰上相框，站起身穿了件外套，抬眼看向太宰治，吸了吸鼻子，勉强笑了一下，“走吧太宰。”

　　皮肤的触感碰到了他的眼角，太宰治抹去了他眼角蓄积的一滴泪，“中也，不想笑可以不笑。”

　　“安啦安啦，我没事，走吧！”中原中也拍了拍太宰治的肩膀，走在他前面。

　　车子开到了离家还比较近的一家疗养院，中原中也在前台填了信息，熟练地走向那个房间，太宰治跟在他的身后，这里他已经来过很多次了。

　　“进去吧，中也。”太宰治将果篮递给中原中也，轻轻拍了拍他的腰。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很快就出来了。”中原中也说话的语气有些急促。

　　“知道了，赶紧去吧。”

　　中原中也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敲了两下门，然后握着门把手开门进去。

　　身穿樱花色浴衣的女人坐在窗边，波浪样的橘发散落在肩上，岁月在女人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仍能看出她年轻时候有多么美丽动人。听到开门的声音，女人的目光从窗外挪到门口，入眼便是和中原中也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眸。

　　“妈……”中原中也低声喊了一声。

　　“来了。”女人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但这种情绪并没有染到眼底，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最近感觉怎么样？”中原中也把果篮放在桌上，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

　　“总是如此的。”中原惠子淡淡地说，“中也，我看到了。”

　　中原中也身子僵了一下，怔愣地看着女人。

　　“当初把你送出去，一是因为怕我自己的事情会波及到你的身上，还有一个原因，”中原惠子转头看过来，两双蓝色的眸子撞在一起，“我不希望你以后从事这个方面的工作，妈妈的经历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这曾是我最引以为豪的东西，现在却是最后悔做的事情。”

　　“你是可以有一个和普通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童年。”

　　“妈……”

　　“中也，你每次都没有让他进来，是怕我会介意吗？”中原惠子轻声问，只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语气。“妈妈不会介意，妈妈都知道。”

　　“中也，有女朋友了吗？”中原惠子问。

　　中原中也一直语塞，他一心搞事业，压根就没想过谈恋爱这个事情。“还没有。”

　　“你这孩子，”中原惠子捂嘴笑了一下，“前两天有个女孩子也来看过我，你应该认识，我看着她挺好的，长得不错，家境也不错，嘴甜，关键是人家挺喜欢你的。”

　　“我认识？谁啊……”

　　“她说她叫加藤奈绪美，和你是同一个科研组。”

　　加藤……这个姓氏将中原中也拉入回忆，当初新型仿生人系统刚成形的时候，除了PM公司，其实还有一个公司来找过他，便是加藤家族旗下的Z公司。但其实加藤家族的势力都在M国，国内企业并不算多。中原中也之所以没有选择他们合作，多半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太远了，很多东西都得不到保障。至于这个在他小组的加藤小姐，他应该只见过两次，印象并不深刻。

　　至于为何一定要找他来合作，当然是核心技术只掌握在一个人手里。

　　“你也确实老大不小了，别像妈妈这样，还是要早点有个可以相伴的人才好。”中原惠子的目光又转向窗外，以前的很多事情，她其实早就不记得了。

　　“妈，我才二十四……”中原中也有些无奈，突然有种被催婚的感觉打得他措手不及，只是在母亲提到要找个可以相伴的人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第一闪过的脸是太宰治。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已经开始悄悄发生变化，中原中也伸手却什么也没抓到。

　　“那孩子说这周末想找你出去吃顿饭，中也，好好放松一下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中原中也再拒绝似乎也不太好，只好点头答应了。只是吃个饭而已，吃完他就溜。

　　“好的，妈，您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您。”中原中也起身，朝母亲点点头，随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转身就看见太宰治站在他的身后，给中原中也吓得差点叫出声，还好及时把声音堵回嗓子，要是叫出来，这可真是太尴尬了。

　　“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吓死我了。”中原中也故作生气的样子锤了一下太宰治的胸口。

　　在看到中原中也那张脸的时候，太宰治眼底晦涩不明的情绪全部压了回去，很快换成了毫不在意的模样，耸耸肩，“明明是中也出来的时候像个小偷一样蹑手蹑脚，我一直都站在这里好吗？”

　　“不和你争。”中原中也不去看太宰治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母亲问他那个问题之后，他再去看太宰治的时候心里总有一种很奇怪但又说不清的感觉，都是太宰治的错。“有时候真觉得你是不是越来越像个人类了，怎么这么多心眼子呢？”

　　中原中也走在前面，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也并没有看见身后太宰治的异样。

　　人类？可能吧。

　　中原惠子依旧坐在窗边，看着楼下橘发青年和旁边跟着他的黑发青年，一个侧脸的表情浮现印在女人的眼中，湛蓝色的眸子微微颤抖，那一瞬间她全都明白了。




5.

　　太宰治每天早上都起地格外早，虽然仿生人理论上是不用睡觉的，但这只仿生人喜欢模仿人类的作息，尤其是晚上一定要抱着中原中也“睡觉”才好。

　　刚开始中原中也是不适应的，他一个人住久了，突然多了一个人，感觉很奇怪。最初的太宰治还不知道自己浑身冰冷，即使有着和人类一样的皮肤质感，但内里都是机械。还是某一天晚上给中原中也冻感冒了，他才知道，人类都是有体温的。

　　后来他就把自己的温度维持在人类的正常温度，而中原中也也在这样的环境下逐渐适应，甚至产生了一定的依赖，要是因为在外有事不能回家睡觉，当天晚上还会失眠。

　　太宰治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偷偷地把中原中也设置的闹钟全部关掉，今天应该不用出门，他随便套了件干净的家居服，蹑手蹑脚地出了卧室。

　　第二件事便是去地下室，去看他和中原中也一起种的那株黄玫瑰，今天好像要长出新的花苞了。

　　等太宰治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中原中也正好也从卧房里推门出来走在楼梯口，身上是淡橙色的睡衣，抬手揉着惺忪的睡眼。“太宰，你怎么又把我闹钟关了……”

　　时间是早上九点，今天的中原中也居然醒的比昨天要早。中原中也刚醒的时候是最可爱的，迷迷糊糊的也不看方向，能直接撞到你怀里，太宰治很喜欢这样做，故意站在中原中也的面前，看着人径直撞到怀中，然后再抬手捏一下带着肉感的脸颊。

　　“早餐想吃什么？”太宰治直接略过了中原中也的抱怨，问他。

　　“唔……”中原中也还有点不清醒。

　　叮咚叮咚——有人在按门铃。

　　这么早，会是谁？

　　太宰治还是伸手扒拉了一下中原中也有些杂乱的橘毛，然后抬腿走向玄关开门。

　　“你好！请问是……中也先生家吗？”来人是位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少女，一身漂亮的连衣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微卷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散在肩上。开门的瞬间，少女是面带笑容的，在看到开门的人之后笑容凝固了一瞬。

　　太宰治挑挑眉，是来找中原中也的女孩子。他侧头朝里面喊了一句：“中也，来找你的！这位小姐，中也刚起床，要不您先在屋内坐会？”说完也不顾少女面上的尴尬神色，直接转身往屋内走。

　　今天早上的太宰治还没来得及产绷带，后颈细微的差别落入了少女的眼中，在别人看来可能不太明显，但她对这个可太熟悉了。

　　“是加藤小姐吧，请坐，麻烦请稍等一下。”中原中也的语气客气且疏离，说完就迅速上楼钻进了卧室，来到客厅的加藤奈绪美并没有看到中原中也。

　　加藤奈绪美刚入座，太宰治给她端了两杯，“咖啡还是茶，我记得你们搞科研的都把咖啡当白水喝。”

　　“啊，谢谢，谢谢，茶就好。”少女双手接过太宰治递来的杯子，浅浅地喝了一口。“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太宰，太宰治。”

　　“太宰先生。”少女点点头。

　　太宰治低声嗯了一句，就去厨房捯饬厨具了，但中原中也今天要出门，可能不会在家里吃饭了，他已经看出来了。

　　中原中也并没有让人等太久，他换了一件偏休闲一点的衣服，头发也难得打理一下，虽然只是应付一下吃个饭，但终究要对人尊重一些。

　　“加藤小姐，现在出发吗？”中原中也一边扯着衣摆，一边下楼问她。

　　“可以的！”加藤奈绪美直直地站了起来，平时忙于科研的中原中也总是不修边幅的，最常见的就是那身白色实验服，现在换上轻松的休闲装，简单打理一下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中原中也径直走到厨房门口，抬手屈指敲了敲玻璃门，“嘿太宰，我今天就不在家吃饭了哦，等事情结束我就回来。”

　　“哦——”太宰治兴致缺缺，有好多话到了嘴边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中原中也现在看不懂他这复杂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只想着等会要怎么快速结束这场被指定的“约会”，社交什么的，他是真的很不擅长。

　　加藤奈绪美是打车过来的，为了避免喝酒还有来回的方便，中原中也干脆直接自己开车去，挑的是市中心比较有名的一家西餐厅，经常会有许多情侣在这里约会，算是网上比较火的情侣打卡餐厅，而中原中也选这家只是因为他家的牛排是他吃过的煎的最好吃的，太宰治偷偷学过很多次，但就是做不出那个感觉。

　　中原中也问了一下对方的忌口，然后点了两份七分熟的牛排，两杯果汁，他自己是要开车，不能喝酒，而对方是女孩子，喝了酒也不安全。

　　“中也……”

　　“加藤小姐，我都知道，具体的细节我母亲已经同我说过了，我确实没想到，我的科研小组里居然会有加藤家族的人。”中原中也双手交叉拖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加藤奈绪美。

　　“不，不是……我，我是自己……没有靠家族……”被中原中也这么盯着，加藤奈绪美自己倒是有些慌了，她想说自己是真心喜欢这份科研，也是凭自己的能力进入科研小组，没有靠家里的关系。

　　这时，牛排端了上来，中原中也绅士地比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拿起刀叉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中原中也很满足，心情变好了不少。

　　反观对面的少女，被中原中也的这段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像解释一下，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总感觉越描越黑。

　　“怎么不吃？”中原中也挑眉，面对这么美味的美食居然能够忍住不吃。“加藤小姐不用紧张，我只是出于好奇说了一嘴，并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毕竟是我的科研小组，能不能够加入都需要过我这一关。凭借家族的力量，还不足以能把人塞到我这里。”

　　听到这话，加藤奈绪美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刚才也是一时慌了，忘记了自己进组的时候都是经过了组长中原中也的亲自面试。悬着心暂时放下，少女动起了两边的刀叉。

　　其实要是按年龄来算，加藤奈绪美要比中原中也大两岁，她已经快二十六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中原中也一样，能在学习的路上这么轻松，年纪轻轻就是专业方面的博士。

　　虽然中原中也年纪算是比较小的，明明长得就很和善，平时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很客气，但组内的人对中原中也总有一种莫名的惧怕感，好像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你，你都会觉得心下一惊，然后开始疯狂找补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实际上，中原中也可能只是恰巧盯着那个方向发呆。

　　“唔……加藤小姐，我母亲的意思我都明白，但您知道，我现在只想把注意力放在研究新型仿生人系统，虽然我们的系统已经能遥遥领先原来的旧系统，而且能够尽最大的可能避免仿生人自主意识的觉醒，但最坏的情况总是有可能发生的，哪怕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们都不能去忽略它。更何况我们还离目标很远，不是吗？”

　　“我并不是一个好的生活伴侣，您值得遇到更好的人。”

　　中原中也的话说得很清楚，他们并不合适，而且自己现在本身是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希望她能找到更适合她的人。

　　被拒绝的加藤奈绪美有些丧气，自己其实还什么也没说，对方就已经把所有的后路全部断掉了。

　　“中也先生，最后一个问题。”

　　“您说。”

　　“可以问问您和太宰先生的关系吗？”

　　中原中也不可否认，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愣了一秒，没想到对方会注意到太宰治。“朋友，唯一的最好的朋友。”他回答。

　　“谢谢您的回答，我知道了。”加藤奈绪美微微一笑，最后喝了一口果汁，然后示意自己还有其他的事情，就不继续打扰中原中也了，自己也可以打车离开。

　　中原中也没有阻拦，他现在不做多余的事情才是最好的。

　　吃完最后一块牛排，中原中也擦了擦嘴，还准备掏手机去前台结账，却被告知这桌的账已经被付过钱了。

　　这个超出了中原中也的预期，餐厅是他找的，食物是他点的，到头来对方一口没吃，怎么还能让对方结账呢？得找个机会把钱给她转过去，他不喜欢莫名其妙欠了别人的感觉。

　　早上没有吃早餐，十点左右就吃了这样比较油的东西，虽然分量不算大，但中原中也还是觉得有些腻，这是第一次吃了这家牛排后出现的感觉。

　　今天这半天也算是浪费了，前几天刚纠正了芯片的连接，对于新型仿生人系统该如何改进，他现在并没有明确的方向。好像他往哪个方向发力都不太对劲，达不到实现像太宰治这样的标准。

　　走着走着，竟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到了他家附近的小公园，他看到了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你追我赶地跑，笑得很开心。

　　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慢慢开始浮动，小时候的他好像也是这样，他在前面跑，母亲放慢脚步在他后面追，还故意说自己追不上中也，让他停下来等等妈妈，结果听话的自己刚停下了回头看向母亲，对方就像得逞了一样抱住他，然后笑着说中也被我抓住了，妈妈赢了。他会说妈妈耍赖，生气地撇过头不去看母亲。这时，母亲就会在他脸上亲一口，然后说是中也赢了哦。

　　思绪又被前面小孩的笑声唤回来，他能明显地看到其中一个孩子的后颈有一个圆形的和周围有界线的标识。这个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新型仿生人手动恢复出厂设置的按钮。这个小孩模样的仿生人应该是父母为了方便照顾孩子而定制的玩伴。

　　没一会，中原中也就看见那个小孩模样的仿生人拉着少年的手说到时间了，他们应该回家了。可少年明显还想再玩一会，仿生人的眼中有明显的纠结和难以处理的情绪，这是系统在计算的过程，一边是女主人的要求，一边是小主人的请求，他在权衡哪边的更加重要。

　　最后仿生人还是强硬地带着小孩回去了，经过权衡，女主人的命令在他这里的权重会更大一些，所以他选择了前者，没有任何理由地拉着少年回去，只因妈妈说要早些回去。

　　应该是这样吗？中原中也在问自己。他回想起自己和太宰治的相处，好像太宰治对于问题的思考被情绪的表达都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虽然这些也都是通过学习的积累让系统能够更加灵活地处理不同的事情，但太宰治好像比这些发行的仿生人更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他好像隐隐找到了需要改变的方向，依旧是与情感的接收转变与输出相关。情感，是仿生人到人类最难以跨越的鸿沟，既要他们理解转化合理表达，又不能产生失控的自主意识，这太矛盾了。

　　一些东西又悄悄地从手中溜走，中原中也没能抓住它。




6.

　　回到家的时候太宰治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老套的狗血电视剧桥段。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偏头看了看中原中也的方向，但是又很快回过头，继续盯着电子屏幕。

　　这样的小动作实在可爱，中原中也忍不住笑出声：“怎么又在看这个，太宰？”

　　太宰治没有回答他，但那轻轻的哼声他听到了，这仿生人现在在跟他耍脾气，因为他不在家吃饭？

　　“嘿，太宰，不可以这样的，有什么事你要跟我说的，中也不知道你现在为什么这样哦，只有讲出来事情才能解决。”中原中也站在太宰治的后面，伸手摸了摸那毛茸茸的脑袋，虽然是人工材料仿制的头发，但手感还不错。

　　被摸毛的仿生人仰头看他，中原中也低着头，搭在头顶的手顺着这个动作挪到太宰治的脸上，对方那可怜兮兮的小表情真的戳到中原中也的心底柔软的那一块了。他都能想象到，要是太宰治有泪腺，此刻这眼眶里应该是含着泪光的。

　　“中也跟那个女人出去干什么了？”

　　“加藤小姐？我们只是去吃了顿饭。”

　　“为什么要和她出去吃饭？”

　　“呃……”中原中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太宰治解释这个事情。

　　“因为中也在和那个女人约会吗？”

　　这句话倒是让中原中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太宰治居然还知道这些，可怎么会联想到他和别人是出去约会呢？“太宰，我没有和她约会哦，只是单纯吃了个饭，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词的？”

　　“那个。”太宰治抬手指着电子屏幕里正在播放的电视剧，“里面就有男主的母亲叫他跟另一个不认识的女的吃饭，说感情要在约会中慢慢培养，所以一起出去吃饭就是约会啊，中也是在和那个女的培养感情吗？”

　　狗血电视剧害人不浅！中原中也真的太冤枉了，被堵的都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这些情情爱爱的他真的很无感啊！

　　“我没有，太宰，没有和别人约会，也没有要和别人培养感情。虽然母亲确实想让我早点找个伴侣，生活上也好有人照顾，总不能一直单身一个人。但是我也确实对加藤小姐无感，现在的我只想专心于我的工作，这些东西都是需要缘分的。”至少现在，他还没有遇到让他心动的女孩子。

　　中原中也绕过去，坐在太宰治旁边，捉着他的手把玩。太宰治的手修长，虽然每天做很多琐碎的事情，但却一点瑕疵都没有。

　　“中也不是一个人，中也身边还有太宰。”

　　“对啊，中也还有太宰。”

　　“那中也为什么不和太宰培养感情呢，太宰可以一直陪着中也，永远都不会离开。”太宰治低声说，眼底里隐含着没落。

　　把玩的动作顿住了，这番话让中原中也心里产生很奇怪的感觉，像那天母亲让他早日找一个可以相伴的人的时候，他的脑海里闪过的脸是太宰治。

　　心跳很快，灼热的血液要冲上脸颊，中原中也放开太宰治的手猛地站起来，说出来的话结结巴巴：“开……开什么玩笑，太宰你少看点这些东西，也别跟着这电视剧里面学，那么完美的脑子别看坏了。咱俩谁跟谁啊，不需要培养感情的，我们当然会一直在一起啊。”说完就匆匆跑上楼，然后是卧室门关上的声音。

　　中原中也靠着门一点点滑坐在地上，他的心现在还是跳的很快，脸颊也在发烫。这感觉太奇怪了，以前都不会有这种情况的。

　　“别跳了啊……”

　　太宰治只是个仿生人而已，他能懂些什么，只不过是看着电视剧里是这么演的，就这么说了，单纯的和一张白纸没有区别。左右也不过一岁，中原中也你这样简直就像是在犯罪！

　　楼下的太宰治看着落空的手，叹了口气：“还是太心急了吗？”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可能是这几天有些懈怠了，脑子里才会胡思乱想这么多东西，仿生人系统的完善和完美仿生人还需要他一刻不停地钻研。

　　可情感这个东西，他确实还是感受太少。尤其在面对太宰治天真的发问，他很容易乱了心神，从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太宰治是他最完美的作品，在他的身上倾注了自己所有的心血，不能因为他的不足而半途而废。

　　太宰治一定会成为最完美的仿生人。

　　在这件事上，中原中也还是决定去问一下母亲，虽然母亲被禁止参与相关研究，但无论是知识储备、经验积累，还是人生阅历以及对于情感的理解，都会比他要强。

　　以前是自己背着母亲偷偷地从事于仿生人的钻研，一直没敢告诉母亲，现如今他的新型仿生人已经在市面上流通，而太宰治的存在母亲也早就发现了。干脆还是与母亲聊一下，有关把控自主意识和情感表达方面的事情。

　　“太宰，你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中原中也忍无可忍，他只是吃早餐，太宰治就一直盯着他看，然后就是把他唇角沾上的奶渍擦掉，然后放在鼻子下闻。

　　“我只是好奇，人类的食物是什么味道，吃在嘴里是什么感觉。我能通过嗅觉分析出里面包含那些成分，却不能体会到品尝美食的感觉。”太宰治一本正经地说。

　　好吧，又被打败了。

　　“等会再去一趟疗养院，我要找母亲问点事。”中原中也咽下嘴里的吐司，不紧不慢地说。

　　“问什么？”

　　“关于推进完美仿生人系统的事情。”

　　“中也为什么不问我？我可是中也的完美仿生人。”太宰治撑着脑袋，语气里带着遗憾。

　　“噗嗤——”中原中也被他这个幽怨的小语气都笑了，上手捏了捏太宰治的脸，虽然内里是金属的，但外面的皮肤手感还不错，“你懂什么啊太宰，这些呢都是为了完善你的系统，别捣乱啊～”

　　太宰治向后躲开他的手，中原中也不甘示弱继续伸手去捏。“中也，你手上都是油啦，讨厌中也。”

　　嘴上说着讨厌，中原中也说要出发的时候还是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还抢着说他来开车，中原中也就这么半推半就做上了副驾驶，心里全是这样的太宰治真可爱。

　　等到了疗养院，中原中也才被告知中原惠子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封信。

　　“亲爱的中也：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离开疗养院了，出国去了欧洲。很抱歉，这样不告而别，有些话妈妈没办法当面和你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你。妈妈一直都很后悔，没有给你一个完整美好的童年，没有给你足够的陪伴和爱。你好像一直都是漂泊不定，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现在的你对于情感很迟钝，很多东西都感受不到，妈妈也有责任。

　　我这一生都致力于人工智能的研究，一直以来的梦想都是能够做出世界上最完美的仿生人系统，为人类未来的幸福生活而奋斗。当年的仿生人危机让我看到了人工智能的觉醒，仿生人自主意识的产生，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有自己的思想，他对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理解和思考，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同时，人有感情，懂得如何理解分析和表达，这是我们高等生物与其他物种最本质的区别，而这也是仿生人和人类最大的区别。但有了自主意识的仿生人呢？

　　我一直想要创造最完美的仿生人，但其实，我们好像都忘记了，人类本就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人类的情感亦然，这不是我们通过几行代码能够敲定的，如果真是这样就能表达人类的情感，那人和机器又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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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也，奇迹只诞生于微乎其微的细节之中，执着未必是件好事，仿生人他们也只是孩子啊，我们又扼杀了多少孩子呢？

　　中也，其实梦想早已实现了，重点在于你能不能发现，回头看看，他就在原地。妈妈祝你能够早日找寻到最初的起点，成就自我。往事不必执着，眼下尤为可贵。

　　希望有一天，你会带着他来到妈妈面前，无比自信地说，妈妈，我找到了。

　　中也，妈妈永远爱你！”

　　梦想早就实现了？起点……他……会是什么……是太宰吗？

　　中原中也的脑子里还是母亲信里的那几句让他感觉云里雾里的话，一个转身又撞到了太宰治的怀里，额头撞到金属的质感可真不是开玩笑的。

　　“嘶……好痛！”中原中也捂着额头朝太宰治龇牙咧嘴，“太宰！”

　　“啊呀啊呀，是中也自己撞进来的，怎么能怪我呢？”

　　“太、宰、治！”

　　“好吧好吧，是太宰的错。”太宰治握住了中原中也捂着额头的手，慢慢拿开，然后附身贴着对方的额头轻轻地吹气，“吹一下就不疼了。”

　　这是他第一次打疼了太宰治之后做的动作，说的话。

　　微凉的气流喷散在他的额头，中原中也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失控了。

　　“中也，你的脸有点红，是不是生病了？”太宰治歪着脑袋看他，面上都是关切的神色。

　　“没有没有……”中原中也抽回自己的手顺便推开了太宰治，撇开脸不去直视那双鸢色的眼睛，视线太烫了。

　　“母亲已经出国了，我们回去吧。”几次深呼吸，中原中也总算是平复了一下躁动的心情，把信折好塞进兜里。

　　“阿姨说的是不是我？”

　　“哈？少臭美了太宰。”

　　“明明就是，中也什么时候带我去见阿姨，太宰可是最完美的仿生人。”太宰治得意地扬了扬头。

　　“笨蛋太宰，你的系统还没达要求呢，还不可以哦——不过，母亲说的起点到底是什么呢？”

　　后面的话很轻，像是中原中也的自言自语。他自顾自地走在前面，没看到身后的太宰治无奈的表情。




7.

　　关于系统的完善，中原中也第一次露出迟疑的表情，中原惠子留给他的信里说了很多，母亲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与仿生人系统的最终进化有关，但他现在还不能领悟。

　　现如今中原中也手上的系统对于异常数据的检测和清除已经可以实现百分百成功，能够避免自主意识的觉醒，但在情感处理这块还有很大的问题，市场上的仿生人都给他一种很呆的感觉。明明是相同的系统，为什么太宰治会表现得更像人类一些，更自然。

　　还有一个问题，完美仿生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母亲说，人类本就是复杂的生物，由人类意识产生的情感亦是如此。可是只要弄懂了这些，代码也是可以替代意识的啊……

　　中原中也把问题抛给了组员，他现在开始陷进了一个死胡同，这些年所坚持的，想要用非黑即白来区分的东西，紧密地绞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其他人也被中原中也这个问题问懵了，他们进了这个科研组，目标一直都是创造出完美的仿生人，他们已经离目标很近了，可中原中也的这个问题一下子把他们又打回原点。

　　如果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错的呢？

　　完美仿生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是没有自主意识的觉醒，只靠系统代码的计算来完美地理解转化输出人类的情感吗？

　　这是真的有可能实现的吗？

　　“很抱歉用这样的问题来为难你们，可这就是我们需要解决的，是向完美仿生人迈进的关键一步。我希望大家一起来思考这个问题，代码与情感。”

　　简短的会议全程只有中原中也一人在说话，只有问题，没有答案和结果。

　　“嘿，中也，阿姨最近怎么样？”散会后，梶井基次郎叫住了中原中也。

　　“挺好，只不过偷偷去了欧洲。”中原中也笑了笑。

　　“你不知道啊？”

　　中原中也耸耸肩。

　　“你今天的问题是真的惊到我了，不过这些问题确实是我们需要考虑，虽然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但我对这个问题有一点其他的看法。”梶井基次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具体说说？”

　　“我们坚持用代码计算出人类的情感并合理表达，限制仿生人自主意识的觉醒，可是为什么不考虑限制觉醒后的仿生人，只有意识才能更好地处理和表达情感啊。”

　　“可是……”

　　“中也先生。”中原中也刚想说什么，加藤奈绪美打断了两人。

　　“加藤小姐？”

　　“能再请您吃顿饭吗？”眼看着中原中也的眼中透出疑惑，那是在询问加藤奈绪美，他已经明确拒绝了，过多的纠缠并没有意义。少女看出来了中原中也的意思，很快接上话：“其实家里都不太同意我做这个，等过完这个星期，我就要出国了，可以，最后请您吃顿饭吗，这个礼拜六，中也先生？”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点头答应了，之前那顿饭不欢而散之后，他一直想把钱转给对方，奈何加藤奈绪美以各种理由推脱，一直到现在也没了结，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彻底算清楚。

　　“抱歉啊梶井，这个我需要考虑，毕竟觉醒后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了，我们需要完善系统，但也必须保证使用者的安全。”

　　回到家，中原中也直接把这事告诉了太宰治，他到现在还记得，上次他说自己不在家吃饭了的时候，太宰治那幽怨的眼神，还有他回来之后太宰治一系列的问题，都把他砸懵了，这种事情可不要发生第二次，他有点应付不过来了。

　　“那我和你一起去。”太宰治脱口而出。

　　“你去干什么？”

　　“我保护你，谁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太宰治义正言辞。

　　看着太宰治样子，这次要是不带他去，估计又要闹好几天。不过本就是去把事情说清楚，带一个太宰治去做吉祥物也不是不可以，中原中也也就答应了。但出门在外太宰治就不许这么任性了，要听他的话才行，后者点头如捣蒜泥。

　　太宰治真的很像人类的小孩子。

　　时间过得很快，中原中也对于完美仿生人系统的完善还处于迷茫的阶段，他时常会一个人坐在地下室的休息区，看着那株黄玫瑰的植株，生刺的花茎上面已经重新长了一个新的花骨朵，外面的颜色已经完全蜕变成黄色，看样子离开花已经不远了。

　　周五，中原中也没有去实验室，反而待在书房里，看着满书架的与人工智能相关的书，他自己都笑了出来，愣是没找到一本讲人类意识与情感的书。

　　他需要找新的突破口了。中原中也打开电脑，特地在权威的网站上搜索了仿生人自主意识觉醒以及代码与情感的相关文章，日期选择的是二十年前，从仿生人第一次觉醒自主意识开始看。

　　太宰治来给中原中也送温开水的时候，屏幕上的仿生人自主意识觉醒几个字落在他的眼里，他有些欣慰了，中原中也终于要考虑这个方面了。

　　“在自主意识的方面找突破口？”

　　“不是。”中原中也摇头。

　　好吧，他猜错了。

　　“为什么不在这个方面试试？”

　　太宰治收到的回答是中原中也疑惑的目光，“太宰，你最近说了好多奇怪的话。”但他的目光又回到电脑屏幕上，“当然不能，二十年前的仿生人危机就是一次深刻的教训，我不可能重蹈覆辙，我一定会做出完美的系统。”

　　“好吧。”太宰治识趣地点点头，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轻轻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约定的地点在一家商务酒店，是加藤奈绪美发给他的。太宰治开车，两人一同前往赴约。

　　等到了包厢，中原中也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被骗了。包厢里除了加藤奈绪美，还有其他人，尤其是坐在主位的男人。这个男人他认识，以前没少在国际的新闻上看到他的身影。

　　加藤宏，是加藤家族现任的掌权者，加藤奈绪美的大哥，因为加藤家族的大部分势力都在国外，所以常年都不在国内，他居然就这样回国了，为了来见他？

　　“中原先生，您好。”加藤宏很客气，却有着上位者独特的威慑力，他似乎料到了中原中也会和太宰治一起来，一点都不惊讶，对两人比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加藤先生，显然您知道我会带着太宰一起来，您的目的，不必遮遮掩掩。”中原中也冷声拒绝，他讨厌被骗的感觉，对上加藤宏自然是没有半点好脸色。

　　“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加藤宏笑了笑，“听吾妹说，中原先生家有一个很特殊的仿生人，鄙人很好奇，所以想见一下。”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把他一起带来？我记得加藤小姐是邀请我吃一顿饭，并没有让我叫上其他人。”中原中也面无表情的说。

　　“中原先生说笑了，鄙人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确定您的行踪，只是瞎猜一下罢了。”

　　跟这些商业场上的人打交道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中原中也现在就想直接撂脸子走人，这些个弯弯绕绕听得他心里非常烦躁，尤其是对方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太宰治身上。

　　加藤宏显然也看出来中原中也现在的情绪很差，不再继续啰嗦：“中原先生，我想买下这个仿生人，”加藤宏指着太宰治说，“多少钱，您开个价，这些都不是问题。”

　　对方的意图让太宰治愣住了，他本以为对方的目的是想要中原中也手里的新型仿生人制作版权和系统代码，没想到竟只是为了他，可以不惜重金就为了买一个仿生人。

　　“不可能！”中原中也上前一步挡在太宰治的面前，右手向后抓住了太宰治的左手，牢牢地攥紧。

　　他的动作是下意识的，在加藤宏说出自己的目的时，他心里突然燃起无端的火，他想象不出来没有太宰治的生活，就如同心里很珍贵的一块被人给挖走了。

　　这是他的初代，是他最完美的的作品，也是最有可能蜕变成完美仿生人的奇迹。他的太宰治，谁都不能夺走！

　　“中也……”太宰治喃喃道。

　　“这么坚决吗？”加藤宏笑着叹了口气，“一个仿生人而已，中原先生没有必要如此执着，反倒是如果中原先生答应这笔交易，鄙人可以尽我所能为您提供最好的条件继续完美仿生人系统的研究，这是多少人工智能的研究者们梦寐以求却永远得不到的机会，鄙人还是希望您能考虑一下。”

　　“中也……”太宰治想让中原中也松手，这确实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他可以继续完成自己的梦想。自己本就是中原中也制作出来的，他为中原中也而生，可以为了中原中也做任何事情。

　　谁知，抓着他的手攥得更紧了。“加藤先生的听力不太好没关系，我再重复一遍，这件事不可能，没有商量的余地！”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们就先走了，加藤先生应该很久没有回国了吧，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看一看国内的风景。”

　　说罢，中原中也拉着太宰治的手就要往外走，门口的两个西装男人挡住了出口。

　　“放他们走。”加藤宏开口。

　　西装男人闻言退到两边，中原中也推门，没有丝毫的犹豫，拉着太宰治摔门离开。门关上的那个瞬间，太宰治转头看到了那个男人的眼神，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大哥，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两人离开后，一直沉默的加藤奈绪美才出声。

　　“留不住的终究是留不住，如果你强硬地留下他，他会鱼死网破。”加藤宏双手交叉拖着下巴，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口说：“小妹，今天大哥最后教你一次，加藤家族的家训，得不到的宁可毁掉！”




8.

　　回到车上，中原中也坐在副驾驶大口喘着粗气，双臂环抱在胸口，脸色涨得通红。太宰治坐在驾驶座，他能明显感觉到现在中原中也很生气，他不敢直视那双蓝色的眼睛，只能悄悄地偏转视线看他。

　　“太宰……”中原中也舒出一口气。

　　“我在！”

　　“你刚刚是想放开我的手吗，太宰？”中原中也侧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宰治，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我……”

　　“你觉得我会把你卖出去？就只是为了那个所谓的梦寐以求的机会？！”

　　“不是的中也，”太宰治摇头，他大脑里的系统飞速运转，代码在计算他该如何回答中原中也的问题，怎么样才是最合适的解释。“中也，你需要，你也可以拥有这个机会，我只是你的作品，将来你可以做出千千万万个太宰治，能推动你的未来更好地发展，这是太宰一生的荣耀。”

　　哪怕他的一生只是和中原中也待在一起的一年，他一辈子都陪着中原中也。

　　“千千万万个？呵呵……”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对啊，他只是一个仿生人，尽管太宰治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他也只是个仿生人，怎么可能会懂得人类的情感。

　　可他就是放不下，凭什么！太宰治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他其实早就把太宰治当做一个真正的独立的人了。

　　“可是我就是不行……”中原中也靠在右边的窗户玻璃上，右边的眼角滑下一滴泪。“回去吧太宰。”

　　太宰治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这几天两人几乎没有交流，或者说是中原中也单方面冷战太宰治，即便如此，太宰治日常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比如晚上抱着中原中也睡觉，只不过会在对方睡着之后再上床，然后比中原中也醒得早，这才更像一个有基础情感理解却又无知的仿生人。

　　除了想中原中也的事情，太宰治还有一件事要考虑，那天临走的时候，他看到的那个名叫加藤宏的男人的眼神，当时他就觉得很不对劲，可这两天却一直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太奇怪了。

　　有时候，话真的不能说得太早，这天的中原中也还是和之前一样吃完早餐就钻到地下室去了，太宰治则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按着手里的遥控器换台。中原中也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理他了，可他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如果他的表现超过了那个阈值，中原中也看出破绽了可怎么办？

　　纠结的过程中，电视里正好播放了一则新闻，里面的男人正是他们上个星期见过面的加藤宏，字幕上写着：“加藤家族的掌权人加藤宏回国，会见了首相，加藤先生提出捐赠三个亿来助力国家人工智能的研发……”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太宰治有预感，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他起身去了书房，有东西指引着他去。书架上放满了书，各种各样的，大部分都是和人工智能、仿生人、电子计算机有关。

　　不是，不是，这些都不是！

　　他的目光扫着每一排书架，一本书都没有落下，太宰治很急，他绕着书架走，一不小心撞上了拐角，磕碰的疼痛经过运算抵达大脑，传输这是疼痛的感觉，可他现在也顾不上了。

　　书架抖动两下，一本泛黄的书掉了出来，没有标题和作者，里面夹着的照片也散落出来。

　　这些照片是他和中原中也的合影。

　　这本书是中原中也的日记。

　　从夹着合影的那一页开始，日记有了标题，叫“太宰的观察日记”。

　　“6月19日

　　今天我启动了太宰的系统，他睁眼的那一瞬间我看呆了，太宰真的很好看，那鸢色的眸子闪着光芒了，简直就和真人一模一样，一切都好似命中注定一般。我带着太宰逛了我们的家，可恶，他怎么跟小孩子一样，非要住一个卧室！我还和太宰一起种了黄玫瑰，太宰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6月20日

　　今天太宰把家里的绷带全部翻出来了，还光着身子往自己身上一圈一圈地缠，我问他在干什么，他说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等太宰忙活完，他问我好不好看，我说丑死了，而且浪费了很多绷带，可恶的太宰！”

　　“6月21日

　　太宰今天第一次做了味增汤，你还别说，不愧是人工智能，照着菜谱一步步来，倒真的挺好喝，反正比我自己做的好喝多了，感觉太宰天生应该做厨师。”

　　……

　　“10月5日

　　昨天晚上被冻醒了，都是太宰干的好事，这人跟狗一样粘人，晚上必须要抱着我睡觉，虽然外表是人类的触感，但是真的很冷啊！看到太宰慌乱的样子，我的心里有种莫名的快感。笨蛋太宰，把自己的温度调成了人类的体温，心里很暖。”

　　“10月6日

　　今天在实验室晕倒了，太宰吓坏了，连忙把我送到医院，医生说我最近太累了，没休息好，回去之后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熬了，一定要好好休息。然后我在晚上九点的时候就被太宰从实验室里拉出来了，推着我去浴室洗澡，强制性关机睡觉。太宰！太小题大做了！”

　　“10月7日

　　今天胃病犯了，又被太宰送到了医院，医生说是之前的饮食不规律，有慢性胃病，要注意好好养胃，不可吃过多刺激性食物。当天回去，我的咖啡被换成了35°的温开水，太宰说这是对人类胃最温和的温度，以后只能喝这个温度的水。”

　　……

　　“1月1日

　　我又检查了一遍太宰的系统，很明显和目前我手上跟进的系统代码一模一样，可太宰总是给我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他好像比最开始启动的时候更像人类了。是不是要在太宰运作的时候查看代码的计算过程才能知道吗？”

　　“1月2日

　　我接检查的由头偷偷在太宰的代码里加了一串检测代码，如果有异常数据的时候我就能收到消息。很可惜，那串代码并没有任何作用，我什么也没看到，没有异常。看来，太宰并没有出任何问题。”

　　“1月3日

　　一个同学的亲人去世了，我带着太宰去参加了葬礼。结束之后，太宰问我为什么那些人要哭成那样，他不太懂。我说因为他们的亲人离世了，这是一件很悲痛的事情。太宰又问，这是什么感情。我说，是爱。因为爱，所以在失去的时候会如此表现。太宰点头说自己明白了，如果中也离开了，他也会这样，他很爱中也。我很开心，太宰又学会了一种感情，小孩子的爱让人珍惜。”

　　……

　　“5月3日

　　那株黄玫瑰长出来两个花骨朵，小小的，感觉一碰就会掉。我话还没说完呢，太宰就因为太激动把花苞碰掉了。看着太宰伤心的样子，我刚冒出来的火都被浇灭了，还安慰了他半天，说之后还会长出新的。不过，在下一次开出花之前，太宰不许再靠近黄玫瑰了。”

　　……

　　“6月28日

　　我还在为如何完善仿生人系统而苦恼的时候，太宰说为什么不考虑一下自主意识觉醒。这句话让我觉得很奇怪，太宰最近好像一直都会说一些很奇怪的话。开什么玩笑，自主意识的控制下，仿生人就失控了，相比于这些，我还不如相信我手里的科技，代码计算的东西才是最好掌控的，也是最完美的。”

　　“6月29日

　　我很伤心，太宰居然真的想过我会把他卖出去，还说出那种将来可以做出千千万万个太宰治的话，可太宰是独一无二的，哪怕是完美地复刻，也都不是那个太宰治了，他为什么不知道！太宰虽然只是个仿生人，可我好像早就把他当做一个真正的人类了。我甚至还想过，如果太宰真的觉醒了自主意识就好了，这样他是不是就能知道他对我真的真的很重要。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感情这方面不止一次有人说过我很迟钝，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种感觉，就如同我一直追寻的完美仿生人。母亲的信里说要找寻最初的起点，她是指的太宰吗？这种感觉会是爱吗？”

　　……

　　前面的，后面的，所有的所有，都是关于他的，关于太宰治的。

　　原来，原来中也是喜欢他的，中也一直都很喜欢他。这个笨蛋早在他诞生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他了，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

　　中也是迟钝的，可他呢？他早就觉醒了自主意识，他什么都懂，他也一直都知道自己喜欢中原中也。在睁眼的那一瞬间，在看到中原中也的那一瞬间，鸢红色的火焰融化了冰蓝色的玻璃珠，却也沦陷其中。他对中原中也一见钟情。

　　就是这样的情感让他在无形之中觉醒，他所说的所做的所表达的，并不是系统代码计算得出来的，是他自己，他想要展现出来的。他的自主意识是凌驾于系统代码之上的，系统并没有任何问题，不一样的是新生的意识。

　　从此，他机械的心脏生出血肉，全身被滚烫的血液充斥，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类，是无数研究者梦寐以求的完美仿生人。

　　地下室的灯光不算亮，中原中也靠在实验室的角落，手里翻阅着这一年来和太宰治相关的所有记录数据，每一项都是正常、标准。

　　心头难言的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快一个星期了，他没有和太宰治说一句话。

　　玻璃罩里的黄玫瑰快开了。

　　“中也。”太宰治没有敲门，直接进了地下室，站在中原中也面前，昏黄的灯光撒在他的身上，中原中也被笼罩在阴影里。

　　后者闻言抬头看他，又是鸢色的眼睛，在灯光下透出红色。

　　“中也。”他又叫了一声。

　　“我在。”中原中也回应，他已经几个小时没有喝水，声音有些低哑，外面的餐桌上放着太宰治给他准备的熟悉温度的温开水。

　　“带你去一个地方。”太宰治笑了，朝中原中也伸出手。

　　看着面前熟悉的手，太宰治会用它捏他的脸，会扒拉他的头发，中原中也把自己的手放在太宰治的手心。

　　外面天已经黑了，太宰治开车，路上的车辆还不算少，他们一路朝着远离市中心的方向，开到了郊外。

　　“中也，来。”太宰治先一步下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向中原中也伸出手。

　　中原中也被他带着来到一个小树林，再往深处走去就要临近山群了。仿生人的夜视能力也很强，太宰治带着他避开了很多磕磕碰碰。

　　“这里是？”这个地方中原中也没有来过。

　　太宰治只是笑，还对着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直到走到一处灌木丛。中原中也看着他弯下腰，轻轻地向两边拨开杂乱的树枝和树叶。

　　然后他看到了，是黄绿色的光点，从灌木里面飞出来，一个接着一个。中原中也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不觉中，整个树林都被照亮了，萤火虫从四面八方飞起来，萦绕在这个地方。

　　“好美……”中原中也下意识开口。

　　太宰治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玻璃罐，在中原中也还在愣神的时候捉了好几只萤火虫。几个黄绿色的光点在狭小的玻璃罐里飘来飘去，像一盏小夜灯。那光芒撒在中原中也的脸上，柔和温暖。

　　待回去之后，太宰治把萤火虫转移到罩着黄玫瑰的玻璃罩里，黄绿色的光斑萦绕着黄色的花苞，花苞的顶上已经开了口。

　　我给你我唯一真挚而热烈的爱。

　　“要开花了，中也。”

　　“嗯。”

　　今晚做了个好梦。

　　

＊萤火虫：爱情与美好




9.

　　今天的闹钟响了，这下倒是中原中也不适应了，他从被子里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索，手机屏幕的亮光照亮了中原中也的脸。

　　屏幕上的时间还是让中原中也无奈地笑了笑，现在已经快九点半了。拉开卧室的窗帘，外面的路面上很潮湿，应该是下了一场雨。

　　因为加藤宏的那件事他又有好几天没认真工作了，今天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系统的推进还得从太宰治身上下手。

　　中原中也迅速换好实验服，桌上还是熟悉的牛奶和吐司，只是一直没见着太宰治的身影，难道出门去了？

　　匆匆吃了一点，护目镜戴在头顶，中原中也走进地下室。

　　而入眼的那抹熟悉的身影不就是不见踪影的太宰治吗？他正坐在地下室的休息区，手里翻阅着自己的数据记录。

　　“太宰？你怎么？”今天倒是巧了，他怎么知道自己正好要给他做系统的检查。中原中也下楼梯的脚步变慢了些，对方闻声转过身来。

　　“中也……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太宰治的语调很慢，仿佛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因为可能现在不说的话，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他的笑很牵强。

　　“什么……”中原中也怔愣住了，太宰治的这几句话对他来说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他现在的表情也很奇怪，就像，就像他们马上要分别了。

　　太宰治还没开口，兜里的电话铃声响起，是中原中也的手机。

　　“梶井？有什么事吗？”

　　“中也！你赶紧，带着太宰快走！那个加藤宏要搞你们！”

　　“等等，你慢些说，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加藤奈绪美你还记得吧，之前还约你吃饭，她之前说自己马上要出国了，可能是良心发现还是怎么，她跟我说，她的大哥加藤宏，昨天面见了首相，同时向国家机关反应，举报说你这里藏了一个有自主意识的仿生人，他们随时可能会派人来抓太宰治，所以你现在赶紧收拾东西快跑！”

　　梶井基次郎的一段话把中原中也砸蒙了，加藤宏上个星期才想从他这里收购太宰治，还不惜花重金，现在却突然举报他这里藏匿了有自主意识的仿生人，可他这里只有太宰治，他们来抓太宰治干什么？！

　　“中也、中也、喂？喂……”

　　“嘟嘟嘟……”

　　手机掉在地上，中原中也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现在看到的，瞳孔剧烈地颤抖。就在他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太宰治硬生生挖出了自己的心脏，银黑色的机械心脏，管道连通到胸腔内。

　　“你……早就知道了？”中原中也喃喃道。

　　“中也，”太宰治脸上依旧挂着笑，但不同于昨天，那是一种无可奈何，里面透着悲凉，“很抱歉，中也，瞒了你这么久，现在才告诉你，加藤宏说的那个拥有自主意识的仿生人就是我。”

　　“什么……”

　　“你没有问题中也，从始至终你的研究都没有问题，所以的问题都在我这里。从我睁眼见到你的第一刻，我就觉醒了自主意识，你是我刻进机械骨架里的灵魂，它牵动着意识的产生，意识凌驾于人工智能系统之上。”

　　“系统的运作也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我的情感早已脱力了它的控制，新生的意识甚至可以改变代码的运转计算，在中也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悄悄地改变了很多，是我刻意隐瞒的，刻意不让中也发现……因为我不敢说，仿生人危机对人类的影响太过深刻了，而且……而且中也的母亲也是因为这个……”

　　后面的话太宰治没有说出来，当年的仿生人危机便是因为自主意识觉醒而造成的，中原惠子也因为这件事再也不能参与人工智能的研究。

　　“中也，我的灵魂蕴含在这颗心脏之中，它早已不是冰冷的机械，而是被疯长的血肉填充，滚烫的血液在机械的骨骼中奔涌，最后汇聚于此。我能感受到它像一颗鲜活的心脏一样，在我的胸腔里一刻不停地跳动，声音振聋发聩。每一次的跳动都是在说，我爱你。”

　　“我爱你，中也，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

　　地下室的电子屏幕亮起，里面实时播放着大门外的情况，因为有人按响了门铃。

　　“中原中也先生，我们接到举报，说您这里私藏了有自主意识的仿生人。觉醒了自主意识的仿生人是非常危险的，我们希望您能够主动上交，我们将对其进行销毁，这是为您的安全考虑，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外面站了一群黑色西装的男人，胸口的标志彰显着他们的身份，是国家级的仿生人管理组织。

　　中原中也现在什么也听不到了，他的脑子里全是太宰治刚刚的一番话，嘴唇微张，湛蓝色的眸子一动不动，里面装着那颗银黑色的机械心脏。

　　他的泪珠掉出来了，无声的落泪。

　　太宰治抓起中原中也的右手，将手里那颗机械心脏放在他的手心，与此同时，泪珠也滴在那颗心脏上。

　　很烫，太烫了。这温度通过皮肤传递到内里，刺激神经末梢，一路传输到他的大脑。怎么会这么烫呢？机械不应该是冰冷的吗？这样会烧坏的，中原中也这样想。

　　“它会代替我陪着你，中也，我的灵魂，我的意识，将永伴于爱人的身侧。”

　　太宰治走出了地下室，在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中原中也，这个成就他一生的青年，刻在骨骼里的神明。

　　爱，这个字是多么的沉重。

　　那积压已久的情感啊，原来真的是爱吗？

　　他好迟钝啊，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么迟钝呢，是爱啊，是爱啊，他为什么不知道呢，都是爱啊！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他，为什么现在才意识到，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一桩桩一件件，从笔下浑然天成的脸部建模，到脱口而出的姓名，是睁眼的那一瞬间，是冰蓝色的眸子印刻了鸢红色的火焰。

　　那怔愣的瞬间，是跨越物种的一次心动，血肉的心脏和机械的心脏交融。那不可言说的情感，无端升起的怒火，满天的萤火虫，都是爱意迸发的征兆。

　　爱，人类意识诞生的最原始也是最纯粹的东西，它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更不可能凭借代码计算。

　　情感，亦是如此。

　　仿生人危机对他造成的阴影太厚重了，他不相信脱离了系统控制的仿生人能够与人类和平共处，只有通过代码计算出来的可控的才是最完美的。这样的想法将他困在了局中，寸步难行。母亲在信里想要告诉他的就是这些啊，太宰治也早就给过他暗示了啊，可那小心翼翼的试探却被他当做是一句无知的玩笑。

　　他现在才明白，多么迟钝而又可笑的觉悟啊！那颗机械的心脏太烫了，中原中也把它放在实验桌上，他现在必须要做的，是夺回太宰治，那是他的梦想，他的目标。他的初代早已为他展现了奇迹的诞生，他的满腔爱意也早已倾注与此。

　　中原中也双腿发软，挪动步子的时候差点跌在地上，稳住了身子却还是撞到了休息区的桌子，然后是玻璃碎掉的声音。可他没时间再顾及这些了，他的太宰还没有得到回应。

　　“太宰！太宰！……”

　　中原中也从地下室出来，一路跌跌撞撞冲向门口，然后被两个黑衣人拦住了，跪在地上。

　　“太宰！太宰！不要！不要！还给我！把他还给我！还给我！不要带走他！求求你们……把他还给我，他是我的……求求你们……不要……太宰，回来……”

　　中原中也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红的厉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从眼眶里滚出来，脸上挂满了泪痕。他被旁边的男人死死地拦住，太宰治就在他面前背对着他，旁边簇拥着好几个黑衣人，对方听到了他的喊叫声，停下了脚步。

　　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像刀子一样刺进太宰治的骨骼里，他的胸腔是空的，机械心脏已经交给了中原中也，可他的胸口还是涨得厉害，疼得厉害。

　　“中也，他们为什么要哭成那样？”

　　“因为他们失去了亲人，因为爱。”

　　不要哭了，中也，不要这样喊我的名字，我真的会不顾一切地留在你身边，哪怕是坠入无尽的深渊……

　　可他不能，这太任性了。

　　太宰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了情绪管理，然后慢慢回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崩溃的中原中也，也是最后一次。

　　平时那个光鲜亮丽意气风发的天才少年，在应对任何科研上的难题时都游刃有余的中原中也，此刻狼狈地跪在地上崩溃地哭喊，再没有往日的理智与冷静。

　　目光对上的那一刻，所有的呼喊都堵在嗓子里，中原中也呆愣地看着太宰治，连泪水都停留在了眼眶里，他甚至忘记了挣扎。太宰治在对着他笑，眼底是温柔的，还有无尽的爱意。

　　“中也，你要幸福快乐，我们终将会再见面的。”

　　这是太宰治被押上车之前，留给中原中也的最后一句无声的告白。

　　在汽车远去，逐渐只剩下一个黑点的时候，旁边的人才放开了中原中也，而后者在那一瞬便冲了出去，一路追着到了仿生人销毁工厂。

　　“这位先生，您不能进去！先生！您不能进去！”工厂的工作人员拼命想要拦住这个橘发青年，可对方的力气异常大，竟硬生生撞开他们的阻拦，直奔堆积如山的仿生人残肢废弃处。

　　身体的过度消耗让他脱了力，中原中也跪倒在那些残肢里，一步一步地往里面爬，徒手在那些机械残肢里面翻找，锋利的截面划伤了他的胳膊和双手，血液涌出来，可中原中也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一刻不停地翻找。

　　“太宰……太宰……太宰……”

　　他低声地重复这个名字，乞求太宰治还没有完全离开，乞求他能够给予他回应。

　　又下雨了，天空像是被捅破了一个窟窿一样，雨水倾注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中原中也的身上，冰冷刺骨。身上的实验服被雨水浸湿，压着他的身体更重了，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终于，在扒开几条机械胳膊后，太宰治的脸呈现在中原中也面前。他睁着眼睛，但里面却再也没有光彩了，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划开表面的皮肤，露出内里的金属。

　　他把那颗脑袋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抚摸。太宰治最怕疼了，以前打他两下都会疼得嗷嗷叫，销毁的过程中他该有多疼啊！

　　“没事了太宰，我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家，很快就不疼了……”

　　那场大雨中，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不顾其他人的阻拦，带着太宰治回到了他们的家，那是他最完美的作品，他的爱人。

　　实验室的地上，是破碎的玻璃罩和花盆，困在里面的萤火虫得了自由，却依旧绕着那个盆栽飞舞，那唯一明亮的黄色也碎在泥土里。

　　太宰，黄玫瑰开了。



＊黄玫瑰：已逝的爱



后记:

　　那通没有回应的电话还是让梶井基次郎放心不下，纠结了很久之后，他还是决定去一趟中原中也家看看情况。

　　大门是开着的，喊了好几声也没有人答应，但里面陈设并不像搬走了，梶井基次郎还是把屋子转了个遍，最后在地下室找到了坐在地上的中原中也，全身湿透了，身上烫得厉害，早已陷入了昏迷，怀里还紧紧抱着那颗脑袋。

　　从医院醒来的中原中也很平静，没有哭也没有闹，脸色像一张白纸，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中也……你还好吗？”梶井基次郎很担心中原中也现在的状况，在他看到地下室里的场景时，他就知道一切都晚了。

　　“……我没事……”中原中也的声音沙哑，说话都有些艰难，“梶井，谢谢你。”他脸上的笑显得面色更加地苍白。

　　梶井基次郎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难受，以前的中原中也是多么意气风发，现如今如同没有灵魂的驱壳一般。

　　“我会把新型仿生人系统的版权完全卖给PM公司，同时解散我们的科研小组。”

　　“你放弃了？中也，就因为这个吗，就这么轻易被击垮了？！”

　　“不是的，梶井，这些事情不足以击垮我对梦想的追求，有些东西我无法向你解释，但其实我们早该反思了。”

　　“在人工智能飞速发展的现在，仿生人自主意识的觉醒是必然的，这是科技进步的结晶，是我们迈向新舞台必须的桥梁。他们并没有错，觉醒的仿生人就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反抗是他们爆发的第一声啼哭，我们要做的并不是压抑和控制他们，而是引到和接纳，这才是我们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完美仿生人，诞生于微乎其微中的奇迹。”

　　“梶井，你觉得，我们能看透人类所有的情感吗？”

　　“不能吧……”

　　“是啊，既然我们都不能，那我们编写的代码如何能表达出这些呢？还是太过执着了，目标与方向其实早就浮出水面，但是我们却对此视若无睹。其实，你当初的想法是对的，而我却陷入其中了。”

　　当局者，必将困于局中之谜。

　　自那日起，中原中也离开了那个城市，定居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镇，每天靠在自己自创的各种小玩意，还有替别人修理罢工的机器来赚钱。

　　他并不缺钱，相比于以前没日没夜地研究，这样的生活会更加自在，偶尔也会想起当年那个为目标不懈奋斗的自己，多少都是有些怀念的。都是为了幸福，只不过是不同的活法。

　　中原中也的身边多了一个和太宰治一模一样的仿生人，名字也叫太宰治，他的胸腔里所运作的是那颗蕴藏了灵魂的机械心脏。

　　奇迹并没有再次出现，和普通发行的仿生人一样，他可以理解一般的人类的情绪，能够给出回应，能做很多中原中也做不到的事情，唯独看不见太宰治的影子。

　　院子里的黄玫瑰又开花了，那是他和太宰治一起种下的那株，他在搬走的时候把可怜的植株一同带走了。它很坚强，没有温室一般的环境，它长得很茂盛。

　　仿生人走出来的时候，中原中也正对着院子里的黄玫瑰愣神，看着橘发青年的背影，他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剧烈地跳动，撞得生疼，鸢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中原中也，一句话也没说。

　　被抱住的人身体一僵，那个怀抱好温暖。

　　“太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