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尾之蛇(一)“嘶~嘶~
金色的毒蛇杀掉神子
毒牙咬住了尾巴
蛇身化为时钟
蛇鳞变成刻度
嘀嗒嘀嗒时间流动
原地打转,循环不断”
这昰我房间的天花板吧,为什么死掉以后看到的还是这幅光景。勉强支撑着坐起来,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死掉居然意外的累。
我环顾四周,这很明显是我的房间,拉上的窗帘、床头的书、只完成了一半的画作和落满灰尘的钢琴,全部都和那天早晨一样。我低头,手上仍满是被刻刀划出的伤痕。
这就是地狱?真可笑,原来我一直生活在地狱之中。
我拉开窗帘,阳光进入房间。我眯起双眼,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光亮了,一时有些不太适应。过了好一会,我终于可以看清窗外了,仍旧是那幅看腻了的花园景色。朝露反射的阳光让那些花瓣和嫩叶闪闪发光,鲜活的样子使我犯恶心。
讨厌的阳光……等等,长期被愤怒与悲伤充斥而钝化的脑袋此刻终于察觉到了异样。地狱怎么会有阳光呢?
这怎么可能,书上说过地狱是没有光亮的,人的灵魂也该维持在死亡时的模样。从高楼上坠落,我的身上怎么会一点伤口都没有。
是哪本书上记载了死后世界,记忆里哥哥的确给过我一本有关的书,现在应该还在房间里。房间的角落大大小小堆了好多书,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出那本书。
书名叫,皇宫里的神官写的,书也是皇宫刊发的。封皮和页边都烫了金,所用的纸张和装订都是上乘的。我翻开书,寻找起其中与死亡有关的篇章。
“……死亡并非解脱,而是开始。有罪之人入地狱,不见天日,忏悔赎罪。无罪之人重获新生,不记前尘回到人世。”
现在的我没有进入地狱,也没有忘记以前的事。难道我根本没有死,和木偶坠楼的记忆不过是我发了疯产生的幻觉。木偶是一定存在的,我的记忆也许作了假,但手上的伤痕定是真实的。
没有换衣服,连鞋都没有穿上,我打开房门,赤足走到走廊上。地板上长年铺着地毯,踩着也不算凉。下人都已经开始忙碌了,都是以往在我这里当差的那几个人。
“二少爷好。”她们低头没有直视我,语气不算多敬重,好歹基本礼数没有落下。
“你们,是活人吗?”我知道这样问这些人一定又会传我发了疯开始说胡话了,只是有些事我不得不确认。
“是。少爷有什么吩咐吗?”回答得散漫又带着疑惑。
“没事了,退下吧。”
下人们的嘴里应当是问不出东西了,我索性不再追问,径直往阁楼的方向走。
“乌洛波少爷,您怎么在这里?”走到半路,一个温和又沉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是索耶(Sawyer),作为管家服侍了家里很多年,母亲还在世时他就已经在家里工作了。哥哥很信任他,父亲应该也一样。
“我……”
“天气还没有完全回暖,您这幅打扮会感冒的。我先送您回房间更衣。”
“不必了,等一下我自己知道回去换的。”
“等一下老爷出来了看到您这样,会生气的。”
想到父亲那张永远严肃的脸,我稍稍畏缩了一下。可是这个地方离父亲的卧室和书房都隔了一层楼,父亲从自己房间出来也不应该会看到我。
这条走廊的拐角走过去,是哥哥的房间。
“父亲现在是在兄长房间里吗?”我小心翼翼开口询问索耶。
“是,今天是西奥多少爷的忌日,老爷等一下会去陵园。”
我惊恐起来,若那是发了疯的幻觉又怎么会看到父亲的事。现在仔细回想起来,那个“幻觉”未免太过真实,房间的细节、 微小的声音、我的触觉……这些都是幻觉可以做到的吗?
那么,还有另一种可能——现在我所经历的一切才是幻觉。但是这个“幻觉”也太过真实了。如果我现在身处幻觉中,是不是说明我并没有死。
好复杂,我原本就不擅长思考过多的事,如今的状况已经让我感到头晕了。
“咳,乌洛波少爷,我送您回房间。”索耶的话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好。”迷迷糊糊就答应下了,或许休息一下等父亲离开了再去阁楼会更好。
回去的路上索耶和我聊了起来,意外的他是一个健谈的人。之前总以为父亲身边的人都和父亲一个样子,不会笑说话也生硬。
“乌洛波少爷看起来比以前好了不少。”
“只是比以前的活动范围稍稍大了一点而已。”
“那也说明您的身体在好起来了不是吗。”
“也许吧。”我实在不擅长聊天,以前也几乎没有和索耶说过话,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但是就算好多了也请您爱惜身体,不能再像今天这样的穿着就出门了。”
“嗯知道了。”
“作为未来的继承人,您的身体健康对家族也是有利的。西奥多少爷要是知道您健康也一定会高兴的……”
“继承人?”
潜意识里还认为哥哥才应该是家族的继承人,可是哥哥已经去世一年了。
“是我说得有什么问题吗?乌洛波少爷现在的确是唯一的正统继承人啊。”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继承的事情,我估计也活不到继承的时候吧,父亲看起来还很健康。
“父亲会让我继承吗?”如果真的让我继承,家族也完蛋了吧。
“当然了,老爷把两位少爷都当做继承人来看待的。”
实际看重的只有哥哥吧,我在心里默默吐槽。权当索耶的话是在恭维我,虽然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恭维的。
我敷衍地回答了他两句,总算是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了。
索耶把我送到房间门口,看我开门进屋才准备离开。
“哦对了!”
他再度开口,我以为是要再嘱咐衣着的事情,不太想听了。
“少爷您之后如果再想出门玩的话直接和老爷说就是了,我想老爷应该还是会同意的。不要再晚上偷偷溜出去了。”
这句话让我瞬间心跳加快了,他知道一年前我偷偷外出的事了,那毒药的事情呢……我不敢再想下去,怕露出了破绽。
“我知道了,你快去父亲那里吧。”
“是。”
确定索耶离开后,我才关上房门落了锁。熟悉的环境总能让人稍稍安心下来一点,瘫坐到床边深呼吸了几次,心跳声总算不那么明显了。
胃痉挛得厉害,我伸手想端起床头的水杯,但手仍在发抖几乎使不上力,索性放弃了。我摇了摇头,整理起了思绪。
索耶是父亲的亲信,我对他的了解大部分都来自于哥哥,从前几乎没有正面和他接触过。哥哥说过索耶做事认真细致,对家族也忠诚。如果哥哥没有看走眼,“忠诚家族”,换个说法就是忠诚父亲。
作为管家,家里的大小事按理来说都会上报。何况一年前那个时候家里上下都在忙着哥哥婚礼的准备,我偷偷外出这件事不可能有人料到。
意料之外的事,事发后也没有马上来找我,首先我和索耶不存在利益关系,他没有理由帮我隐瞒。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及时告诉了父亲,不再继续追究是父亲的意思。
既然如此,父亲大概是不知道毒药的事情了。其实就算知道了,父亲要处罚我也不会伸张吧,有这么一个会败坏家族名声的儿子,他也挺倒霉的。
我不再继续想这件事了,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记忆里的“昨天”和今天是什么关系?
父亲在早上去过哥哥房间随后索耶去找他和记忆里面是一样的,如果是做梦我不可能这么准确地预测到父亲和索耶的行踪。
剩下能做的就只有去检查木偶的状态了,若是木偶没有衣服而其他部分都是完成了的,记忆里的“昨天”很可能就是“今天”。
我匆忙换上常服,出门朝阁楼走去。阁楼离我的房间距离不算太远,可这条已经走了一年的路现在感觉好远好远,我走了好久。仔细想想我身体也许是快到极限了,原本身体就差外加上这一年几乎没有好好吃饭休息,连吃药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次。
之前能够依靠精神力硬撑,现在只是放松下了一点点,不适感就完全暴露了。我扶着墙走到了阁楼口,推开门就能看到结果了。
我的手按到门把手上,迟迟没有用力。我有些犹豫了,就算知道了结果又有什么意义,证明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我的罪不是死亡能够赎还的,所以神让我回到“今天”继续赎罪。哪怕我今天没有和木偶一起坠落,死亡也是迟早的事,活着也只不过是为了等待死亡的来临。
好累啊,我之前到底都在做些什么?我不想再继续思考了,没有意义的答案又何必去揭露。我收回手,转身走回房间。
躺在床上,我很快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时间已经是黄昏了。
“乌洛波少爷,我来给您送晚餐了。”
是平时负责我日常的女仆的声音,我记得她叫娜西亚(Narcissa)。以前哥哥把她调来我这里,做事还算认真,不怎么爱说话,好歹不是个讨厌的家伙。
“进来吧。”
她沉默地推开门,把食物和汤药放到桌子上,随后一言不发地带上门出去了。
饥饿感催促我吃了不少东西,还喝完了药,然后又躺到了床上。过了一会儿,娜西亚又敲门进来,收走了桌子上的餐盘。
我就这样瘫倒在床上,看着太阳慢慢被月亮替代。
月亮完全升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开始大喘气了,哮喘发作了,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我翻身想要拿药,但是马上发现了不对。鼻腔里充斥着铁锈味,眼睛也逐渐被一片红色模糊掉了视线。我费力抬手胡乱摸了一把脸上,温热粘稠的液体在流淌出来。
“……!”我想叫人,却发不出声音了,喉咙里也全是血腥味。
很快,我失去了意识。
“呼,呼,呼……”
我再次惊醒,现在窗外在下雨。
头发,变回了原来的长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