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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霭霭霭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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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霭霭霭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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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c】独立篇章,对世界观和部分人物故事进行了补充

    白教堂神官约菲厄尔✖️连环杀人犯阿因


    塞勒卡地区最近发生了很恐怖的事件,已经有五人丧命了。凶手未知,但看样子那个家伙还不打算停手。
    平时塞勒卡地区发生什么事,除了大型天灾,其他事几乎传不到王室耳朵里。这个小城镇对王室的信仰很薄弱,却又对统治构不成危胁,故而上面对这里干脆选择了放任不管。
    长久的管理缺乏让塞勒卡变得混乱,外界对这里的称呼已经变成了“贫民窟”,死亡在这里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是,这次的案件不一样。普通的刑事案件当地治安官会进行处理,这样特殊的案件还是头一次,已经不仅仅是恶性杀人了,更是对王室信仰的侮辱。如此性质恶劣的事情,很快传到了王室那里。
    神官的反应速度比王室更快,在国王召见主神官之前,主神官抢先一步前去觐见了。
    银发的男子坐在国王对面的沙发上,如实汇报了事件的状况。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陛下,我会处理好的。”
    “知道了。”国王对于主神官的话并不意外,金色的眼瞳里没有泛起一点波澜。
    “那么我先告退了。”主神官也预料到了国王的这般反应,相同的金色瞳孔并没有露出惊讶。
    金瞳并不是常见的眼睛,王国内金瞳之人只有两种:神官和部分王室成员,而王室之中拥有金瞳的孩子才拥有王位继承权。王室当中每隔四代会让继承人与一位神官结合,以保证金瞳的延续,现任国王的王妃便是主神官的妹妹。可以说比起姓氏,眼睛才是真正身份尊贵的象征。
    只是同样作为最高贵的两个姓氏,神官海因里希氏比起王室瓦利安氏并没有太多实际权力。民间对王室的信仰却来自神官,现在的王室对神官的十分敬重,但更多是当作笼络人心的好用工具。
    这次的事件在民间大规模流传势必会对王室信仰产生影响,由神官处理最好不过。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可要事件不再继续就足够了,如果能改善塞勒卡地区的状况则更好。
    主神官巴尔德(Balder)回到自己在皇宫的居所后,即刻召来了自己的次子。主神官的直系会常被召见,故大多居于王宫。
    约菲厄尔(Jophiel)·海因里希,虽是次子但在出生前就被主神官寄予厚望,可惜他并不是金瞳,是随他母亲一样的如同带着晨露的丁香一般的美丽紫瞳。约菲厄尔的母亲只是平民,主神官的配偶并没有身份限制,一旦结婚后就不允许离婚。不过即便没有继承到神官的身份象征,主神官依旧将约菲厄尔视作一名合格的神官来培养,王宫中的人都说他是与主神官最相似的一个孩子。
    主神官有四个孩子,长女是近乎完美的主神官继承人一言一行都挑不出错来,可是性格太过冷淡与主神官柔和的形象相距甚远。其他三个孩子中只有约菲厄尔可以和长女相比,可惜他出生就失去了主神官位的继承可能。主神官对约菲厄尔很好,至少约菲厄尔本人和其他人都这么认为。
    主神官在房间里泡上了一壶红茶,几分钟后响起了敲门声,茶也正好泡好了。
    “父亲,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约菲厄尔的语气恭敬又平和。
    “过来坐,我亲爱的孩子。”主神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惯温柔的态度招手让次子来自己身边。
    约菲厄尔顺从地坐到主神官身边,接过主神官递来的装有热茶的骨瓷茶杯,轻轻吹了吹杯中冒上的热气,品尝了一小口。
    “真是好茶,谢谢您。”
    “不必客气,我的好孩子。今天叫你过来,是陛下有一个任务,我认为交由你来完成最为合适。”主神官稍稍正色。
    约菲厄尔看起来有些惊讶,突然接到国王亲自下达的任务换谁都会大吃一惊。约菲厄尔看起来倒也没有那么惊讶,脸上一幅介于平静与吃惊之间的别扭表情,这表情也只有一瞬,很快恢复到了一张微笑的脸。
    “是什么样的任务呢?”
    “你听说最近塞勒卡发生的事情了吗?”
    约菲厄尔点点头,那件事还没有流传开,约菲厄尔也只隐约知道了一个大概,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没有听说,好像是非常恶劣的事件。
    “陛下希望我们能够尽快解决那件事。”
    主神官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到:“只需要抓住犯人然后惩罚,我相信你可以做好的。”
    “我不会辜负父亲的期待。”
    “不亏是我最优秀的儿子,快去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吧。”主神官笑着拍了拍约菲厄尔的肩。
    约菲厄尔起身离开,刚打开门要迈出去的时候,主神官忽然叫住了他。
    “神官最重要的一条准则,不要忘记了。”
    “'神之侍者,不得染外物血腥'我一直谨记在心的。”
    “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忘的。好了,快走吧。”
    主神官目送约菲厄尔离开,脸上看不到一丝担忧。对主神官而言,不管这一次约菲厄尔在那里发生什么并不重要,只要最后结果是事件不再发生就足够了。
    他相信约菲厄尔可以做到,并非是信任约菲厄尔的执行力,而是他清楚,自己的这个孩子只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在模仿他的行为。
    约菲厄尔会严格遵照主神官的一言一行,所以这个任务是一定能够完成的。
    王都到塞勒卡花了两日,这两日倒是没有新的受害者产生。约菲厄尔下马车后,迎接他的是一位衣品糟糕大约四五十岁微微有些发福的男子,看样子是当地的小贵族。
    “神官大人,在下是这里的负责人,贝达多男爵。我的曾曾曾祖母是凯特拉王女。”
    这样急于说明自己的血统,也无非是想让自己明面上看起来和王都来的神官差距不要太大。可惜男人根本不是金瞳,甚至连王室标志的粉发都不是。约菲厄尔没有听说过那位凯特拉王女,嫁到这种地方来的王女恐怕也不会是有多少权力的。
    “幸会,我叫约菲厄尔……”
    约菲厄尔话音未落,男爵一把握住他的手上下摇晃起来。
    “幸会,幸会……”
    约菲厄尔依旧是礼貌的笑容,接受着这个热情过头了的“握手礼”。
    “神官大人远道而来现在应该累了吧,我送您去准备的住处,稍后治安官会将事件的说明案卷送到您那。还请您先好好休息。”
    “多谢您了。”
    “不必这么客气,这都是在下应该做的。”
    男爵领着约菲厄尔在塞勒卡的街道上走着,约菲厄尔发现这里和王宫里的女官们描述的截然不同。女官们总说塞勒卡是个无可救药的地方,到处都脏兮兮的,盗贼和强奸犯多到监狱都塞不下。真正走在这里,约菲厄尔觉得倒也没有女官们说得那么差劲,街道还算整洁,走了一路也没有看到罪犯,除了街上的人都在躲避他这点有点奇怪以外,约菲厄尔归结为这里的人们没有见过直系神官导致的。
    除此之外,唯一一点让约菲厄尔感到不大舒服的,是一路上似乎总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在盯着自己,可是又看不到那目光的主人。约菲厄尔只好当作是刚到这里的水土不服。
    临时住所是一间在街尾的屋子,过往人少,里面显然最近才打扫过,设施比不上王宫却也齐全。
    “我们这样的小地方实在只能拿出这样的屋子了,只能让神官大人暂时委屈几天了。”
    “没关系,这里也不错,劳烦男爵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是房间钥匙。外出和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请关好门窗,我们这里的治安毕竟不比王都,万一丢了什么贵重物品可不好。”
    “我会注意的,多谢提醒。”
    “稍后晚餐和案卷说明会一起送过来,请您稍事歇息。”
    约菲厄尔再次道谢后就和男爵分别了,回到房间整理好自己的随行物品。因为不确定到底会在塞勒卡待多久,女官们给约菲厄尔装了一大箱衣物,总穿着神官的制服并不方便,纯白的衣服很容易弄脏,所以装了不少深色的常服。
    除了衣物和日用品以外,约菲厄尔就只带了一本书,每位神官必备的神言,大多数贵族信徒手里也会有,因为每本的价格昂贵,所以平民手里不常见。
    太阳开始缓缓下落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神官大人,在下来给您送案卷说明和晚餐。”门外是很懒散的男声。
    “请进。”
    “我手上没空,劳驾您来开开门。”慢悠悠的语气让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挑衅,可惜约菲厄尔根本感觉不到。
    “抱歉,我这就来。”
    约菲厄尔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深色皮肤旳男人穿着治安官的制服,说是站着也不太确切,男人上半身瘫靠在门框上,见约菲厄尔开门了也没起来正形。
    “这是您的晚餐和案卷说明,明天我会来对接。再见。”
    男人一股脑把手上端的东西塞到约菲厄尔手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谢谢。”
    男人好像没有听到约菲厄尔的声音,男人一眨眼的功夫就跑没影了,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约菲厄尔只好回到房间,先吃了晚餐随后打开了案卷说明。
    看到第一行字的时候约菲厄尔就愣住了,快速扫了一遍后面的内容,约菲厄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官方的案卷说明怎么会字迹如此潦草,纵使是从小在王宫里被大家称赞天资聪慧的约菲厄尔要识别起来也很费力。把房间里的灯光调亮了一些,约菲厄尔尝试起努力理解这篇说明。好在说明的字迹虽然潦草,但是至少遵循了基本的笔画逻辑,仔细分辨还是可以看懂。
    “牧月十二日,在塞尚斯巷发现一具男尸,被发现时死者身上无衣物,双目被剜去,脖子上有一道明显勒痕,腹部上有一道上长20厘米宽3厘米的竖直伤口,死者内脏几乎被掏空,只留下心脏,生殖器被切割,死者两侧的地面上分别被画上暗红色翅膀形图案,内脏散落在图案上,两只眼珠分别被放置在图案顶部边缘,后经技术检验图案所用颜料系死者自身血液,现场周围的脏器皆出自死者。经验尸官对尸体进一步检查后,确认死者死因为窒息,身上其余伤口是在其死后造成。死者名为萨卡达,男性,未婚,独居,系萨卡达杂货铺经营者。
    尸体被发现后治安官立即采取行动,首先对被害人的人际关系进行了调查,被害人人际关系较为简单,平时除了和顾客进行生意交谈外只和几位亲友交往较密切,与周围的人无重大经济纠纷或感情纠纷,初步排除仇杀可能。治安官进行深入调查后仍未能锁定嫌疑人,随后认定凶手为即兴作案,治安官开始对案发现场方圆十里内居民进行排查,调查暂时陷入僵局。
    牧月十五日,在距离塞尚斯巷十条街外的塞切里街发现一具女尸,死状与三日前在塞尚斯巷发现的男尸死状几乎完全一致,唯一不同是该死者的阴道内部被凶手用其内脏塞满了。治安官立即将两案并案开展调查。本次死者名为赫莱特,女性,未婚,职业妓女。经调查,死者与多位异性存在感情纠纷,治安官对同死者产生过纠纷的几位男性进行传唤审问后,均排除嫌疑。
    牧月十九日,塞万德街发现一具女尸,死状与塞尚斯和塞切里的死者死状完全一致……”
    约菲厄尔读完了全部说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案件会让王室和神官同时如此重视,凶手的行为是彻彻底底的在渎神。五名死者虽然性别、职业和居住地完全不同,甚至彼此间也没有交集,但其死状都是在模仿神言中对天使的描述。
    《神言》中说:“人活于凡世,只要有心向神明忏悔自身过错,真心行善赎罪,死后灵魂可化为天使侍于神侧,永于苦痛。天使纯洁,并无性别区分,体内仅一颗纯白之心,身后生洁白羽翼,双目于羽翼之上,俯瞰众生疾苦……”
    书中的天使纯白洁净,凶手却用鲜血对其形象进行了扭曲,这行径在神官眼里是不可饶恕的。凶手上一次作案是在五日前的牧月三十日,此前凶手作案间隔时间不会超过七日,现在是获月五日,恐怕下一位死者在这两日就会出现。
    说明的最后附上了案件主要负责治安官的名字,只是那名字完全是一笔写完的,字符扭在一块完全看不清楚。约菲厄尔认真看了半天,这个名字好像是叫“卡特琳(Katelin)”,听起来是位女治安官,能够负责这个案子想必是个精明能干的人。
    装说明的纸袋里还有一张塞勒卡的地图,上面已经贴心地标好了五处案发地点。约菲厄尔看过地图后,发现这里居然还存在教堂,在王宫里的时候从未听说过主神官有往这里派过神官或使官。王国境内唯有海因里希家的人可以被称为神官,其余民众愿意在教堂工作布教的都称为使官。教堂内的管理者大多是神官,偶尔也会有神官人手不足的状况,也会由主神官指派一名使官进行管理。
    五处案发地点虽然距离各不相同,但从整体上看来是围绕着教堂的,约菲厄尔想明日应当去这里看看。关于这五起命案,还有另一个疑点约菲厄尔想不大明白,关于天使的详细描述只在神言书中有记载。除开普通民众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这本书之外,现在的神官和使官在布教时都把这段描述简化了,最多只说天使身后有双翼,难道凶手是一名神官或使官吗?
    约菲厄尔一时也想不明白,只好暂时作罢,先沐浴休息,明天和治安官交接后再做打算。
    获月六日清晨,约菲厄尔被一阵砸门声吵醒。
    “喂!神官大人您醒了吗!新死者出现了,您去不去现场?”门外的男人一边大喊一边用力拍门,听声音是昨天来送案卷说明的那个治安官。
    “要去的!稍等一下。”约菲厄尔迅速起身整理好了自己。
    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昨天那位治安官,今天好歹是正常站着,不过治安官制服始终感觉不太合身,松垮垮、皱巴巴地套在身上。
    “这次的案发地点在塞立平街,和你这里只隔了五条街。”治安官一边拽着约菲厄尔朝案发现场跑去,一边解释着情况。
    “死者的身份查明了吗?”
    “不用查,看一眼就知道了,”治安官顿了一下,“是贝达多男爵。就死在男爵府大门口,样子和之前五个一样。”
    昨天约菲厄尔只和那位男爵说了几句话,一个晚上过去对方就丧失了性命,约菲厄尔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从出生到现在,约菲厄尔从来没有生出过任何情感,喜怒哀乐或是喜爱憎恶都没有,一直以来脸上所露的表情和所做的行为只是对身为主神官的父亲的模仿。
    现场很快就到了,距离很远约菲厄尔就听到了女人的哭喊声:“呜呜呜,老爷您怎么走得这么惨啊!老爷呜呜呜……可恶的恶魔,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呜呜呜……”
    治安官已经将男爵府围了起来,一位妇人坐在一旁号啕大哭,旁边站着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像是被吓到了直直地盯着被治安官包围起来的尸体的方向,两位女治官在一旁安抚她们。妇人衣着华丽,那个孩子穿着也不差,只是样貌不像这边的孩子反倒像南方国度的孩子。带约菲厄尔来的这位治安官指了指妇人说:“那个,男爵夫人。案发时在睡觉,了解情况的时候只在哭,问不出来有用的东西。旁边那个,男爵年初新收的养女,从南方被卖来的,这边的话都说不清楚,问了半天只知道名字叫科林(Corrin),好像还不是本名是卖她来的贩子取的。直接去看现场吧。”
    约菲厄尔摇摇头,对治安官说:“不,安抚并引导活人是我的工作。”
    “那你去吧。”治安官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约菲厄尔走向那位夫人,在她面前蹲下。用一种轻柔的声音开口:“您的丈夫是一位善良的人,神明会接纳他的灵魂的,也会惩罚作恶之人。还请您坚强起来。”约菲厄尔拿出自己的手帕递到男爵夫人面前。
    男爵夫人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约菲厄尔的脸后立刻止住了流泪,伸手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用一幅楚楚可怜的表情说:“您就是王宫里派来的神官大人吧,多么美丽…哦不,圣洁的人啊!多谢您的好意。”男爵夫人说着,将自己的头靠到了约菲厄尔肩上,啜泣着继续说到:“能否邀请您来我府上抚慰我和义女悲伤的灵魂呢?主要是我的这个义女,好不容易有个家居然遭遇这样的变故,看把她吓得。”男爵夫人这样说着,连看都没看自己的义女一眼,目光完全黏在约菲厄尔的脸上了。
    “抱歉,夫人,”约菲厄尔缓缓起身,后退了一步,“我还有公务在身,等抓住凶手后我会登门拜访的。”
    约菲厄尔接着对那个孩子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就向两人道别了。
    “我等您来啊。”男爵夫人依依不舍地说。
    约菲厄尔走回带他来的那个治安官身边。
    “现在可以去看现场了吧。”
    “可以了。”
    深肤色的治安官叫其他治安官让出了一条路,领约菲厄尔走到了现场。一走到死者附近,一股血腥味和酒味扑面而来,白色的肉体与大片殷红的血液混杂在一起,实际看到这幅场景可比读案卷说明要刺激许多,约菲厄尔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尸体的样子,一阵反胃的感觉涌到了喉咙。约菲厄尔本能地跑到路边吐了出来,早上没有来得及吃早餐,现在的胃里几乎没什么东西只能吐出酸水来。说实话约菲厄尔对现在的体验感到有些新鲜,呕吐的反应并非出于恐惧,而是身体本能对这里的气味和画面产生了排斥,想是在告诉约菲厄尔这里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水,给你。”
    约菲厄尔还没有缓过来,一个盛满清水的木水杯递到了他面前。以为是刚才在周围的哪一个女治安官,约菲厄尔没有思考太多就接过了水杯漱了漱口。
    “多谢。”抬起头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并不是治安官。
    “你没事吧?”少女有些关切地询问。
    “没事……”
    约菲厄尔对上了少女的眼睛,这一瞬间他突然理解了什么叫做“不合时宜”,这样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居然出现在了如此脏污之地。王都里的人都说斯托克家的蓝眼睛澄澈如天空,两年前约菲厄尔参加过斯托克夫人的葬礼,斯托克夫人似乎曾经也是一名神官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除名了,海因里希家出于礼貌才派次子约菲厄尔去参加葬礼。葬礼上约菲厄尔见到了斯托克那个六岁的长子,名字叫西奥多(Theodore),一个完美继承斯托克家蓝眼睛的孩子。
    眼前少女的外貌并不出众,和王都里许多贵族小姐们比起来相距甚远,一头栗色卷发乱蓬蓬的,脸上还有点雀斑。那双蓝眼睛却是约菲厄尔见过最美丽的,连斯托克家的蓝眼睛都比不上,就像是午后的海洋,泛着金光的平静表面之下无底的深邃,让人忍不住想坠入其中。约菲厄尔一时呆住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少女也没有接着搭话,略带好奇地盯着约菲厄尔。
    “喂!你好了没有?这边搜查都要结束了!”约菲厄尔回头,是那位治安官在朝他走过来。
    “好了。”约菲厄尔再转过头想把杯子还给少女顺便问问她的名字,少女已然没了踪影。
    “看什么呢?”治安官重重拍了一下约菲厄尔的肩膀,把约菲厄尔吓了一跳。
    “刚刚有个孩子递了杯水给我,我想把杯子还给她。”
    “下次吧,这地儿一共就这么点大,总能再碰到的。”治安官把约菲厄尔拉着往回走。
    “抱歉,刚才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关系,”约菲厄尔以为他要安慰自己,“不添乱已经比我想象中好很多了。”
    “谢谢。”
    治安官没遇到过这么不会聊天的人,决定放弃在回去的路上和约菲厄尔说话的念头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约菲厄尔先开口了:“对了,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昨天给你的说明上不是有写吗?”
    “原来您就是卡特琳先生啊。”
    “是基蓝(Keiran)!你什么眼神啊!”基蓝倒也没有真的生气,这个名字并不常见,他对自己的字心里也有数,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认错了。
    “实在不好意思……”
    “算了,没关系。”
    两人随后一言不发的到了治安局。治安局内的氛围也没有比两个人在路上好多少,刚发生了第六起案件,而凶手是谁还一点头绪也没有,换谁也笑不出来。大半的治安官现在都在外面追查线索,局内现在只留下了验尸官们和部分值守的治安官。
    “好了,接下来你有什么要了解的就去问验尸官或者那边几个治安官,要去哪里还是回住所也和他们说一声。”
    “您这是什么意思?”约菲厄尔不明白基蓝这番话的含义。
    “神官大人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我已经抽出自己宝贵的半天时间来陪你了解情况了,您现在应该也知道情况有多糟糕了,随时可能会出现下一个受害者,我没时间来当你的导游。”基蓝的话很不留情面,在他看来约菲厄尔不过是王都派来的监工,闭嘴确认治安官能抓住凶手就行了,再多做什么都只会捣乱。
    “对不起,又给你们添麻烦。”约菲厄尔露出抱歉的神情。
    “你不缺胳膊少腿就不算添麻烦,”基蓝挤出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脸,“行了,一边玩去吧。”
    话音刚落,基蓝就急匆匆地离开了治安局。约菲厄尔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突然想到昨天说要去看看这里的教堂的。
    约菲厄尔走到刚刚基蓝指的那个治安官面前,换上标准的礼貌性笑容开口说道:“您好,我接下来准备去这边的教堂。”
    “好的。神官大人您需要我给您带路吗?”
    “不用,我看过地图了。”
    “嗯好,还请您注意安全。”
    “我会的,谢谢你。再见。”
    约菲厄尔走出治安局,径直朝教堂的方向走去。各地教堂的建造并没有统一标准,王都的教堂是一座纯白的对称建筑,其他地方的教堂会根据当地的风俗习惯进行调整,但整体还是以白色为主色调。
    塞勒卡的教堂不出意外已经荒废了,原本纯白的外墙变得灰扑扑的,墙角还能看到小孩子们的涂鸦。约菲厄尔踏进前院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是上午给他递水的那名少女。
    少女正提着两大桶刚打上来的水向教堂里走去,并没有发现站在她身后的约菲厄尔。
    “请问需要我帮忙吗?”
    正在专心运水的少女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水桶差点打翻。
    “抱歉吓到你了。”约菲厄尔赶紧伸手扶住了少女。
    少女这才发现是约菲厄尔,刚才的慌张一下子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有点惊讶的笑脸,兴奋地道:“怎么是您啊?神官大人。”
    “我来看看这里的教堂。你是在给这里的教堂帮忙吗?”
    约菲厄尔收回手,脸上是一如既往的面具似的笑容,只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面具之下的脸已经有了变化。
    少女思考了一下才回答:“算是吧,我住在这里。”
    “原来你是使官啊。”
    “不不不!这个教堂很早以前就荒废了,很多和我一样没有家的人都住在这里。”
    “是这样啊,”约菲厄尔对这个答案也不算太意外,“你手上的水桶重吗?我帮你一起提进去吧。”
    木桶里是满满两大桶水,不用看就感觉特别重,少女却脸色如常看起来毫不费力,一口回绝了约菲尔的帮助:“不用啦,神官大人您应该提不动的。”
    “好吧。你打这么多水是要做什么呢?”
    “洗衣服。平时这里白天只有我和桑顿婆婆,桑顿婆婆的眼睛看不到东西,这些事都是我来做。”
    少女和约菲厄尔一边说着,两人一边朝教堂里走去。
    “神官大人,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抱歉,忘记和你说了。我叫约菲厄尔。”
    “我叫阿因(Ayin)!约菲厄尔,我以后叫你约菲可以吗?”
    约菲厄尔迟顿地点点头表示同意,很少有人这样称呼他,在王宫里只有姐姐和国王陛下那个掌上明珠的异端公主这样叫他。其他人大多叫他“约菲厄尔神官”或是“神官大人”一类的敬称,这般亲昵的称呼约菲厄尔还有一些不习惯。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更多就走到了教堂内,的确可以看出来有人在这里生活,地上零散摆放着许多个人物品。约菲厄尔环顾着教堂内部,看到一边的角落里坐着一位老人,应当就是阿因口中的桑顿婆婆了。
    “是阿因回来了吗?”桑顿婆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朝两人走过来。
    “是的婆婆,王都来的神官大人也来了。”
    阿因兴奋地向桑顿婆婆介绍着约菲厄尔:“婆婆,这位是约菲厄尔神官。约菲,这位就是桑顿婆婆。”约菲厄尔主动握了桑顿婆婆的手,问好的同时向她示意自己在的位置,桑顿婆婆看起来很是高兴。
    “婆婆、约菲,你们先聊一会儿,我去后院放一下水桶。”阿因全程都没有放下手里的木桶。
    “需要我来帮忙吗?”
    “不用的,约菲替我陪陪婆婆吧。”阿因说完就朝后院走了。
    约菲厄尔扶着桑顿婆婆到一边坐了下来,约菲厄尔刚想问问这里的情况,桑顿婆婆倒先开了口:“想不到真的还会有神官来这里,阿因来这里的时候原来管理这里的神官已经去世很久了,偏偏这孩子又对王室信仰很感兴趣,每天晚上都在做祷告。你来这里,她一定很高兴。”
    “她是很好的人,神会保佑她的,当然也会保佑您的。”
    “哈哈,我这样没剩几天的人,就算神保佑也变不了什么的。”
    “这……”约菲厄尔一时哑口,“不,不论何时神都会保佑您的,死后也会。”
    “好,好。”
    约菲厄尔说得很认真,桑顿婆婆则像是听了一个玩笑般应和着。她心里清楚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看了医生也没有足够的钱支付药费,她也不想再无谓延长自己飘零的生命了。
    桑顿婆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于是说起了别的:“神官先生来这里是因为最近的那些案件吗?”
    “是的,但是现在还没有头绪。”
    “真是可怕的事情啊,我虽然看不到也听说了不少,那些死去的人好可怜。”
    “无缘无故就遭遇这样的灾祸,我会好好为他们的灵魂祈祷的。”
    “嗯嗯,”桑顿婆婆发出不赞同的声音,“神官先生,在塞勒卡没有什么事情是没有原因的。原因可以有很多,走在路上撞到了、吃饭的时候座位不够干净、说的话不爱听……,再小的事在这里都可能是原因。”
    约菲厄尔了然的点点头,关于这些案件他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婆婆您听说过一本叫神言的书吗?一本很大封面也特别华丽的书,面上镶了水晶侧边还有烫金。”
    “听起来是很贵的书呢,我想想,阿因以前好像提到过一本差不多这样的。以前这里的神官去世后遗留了很多书在他的房间里,阿因对那些书很喜欢,经常去打理,可惜她认识的字不多,也读不懂。”
    “那个房间是谁都可以进去吗?”
    “是啊,房间一直没有上锁。只是那位神官去世前把大部分值钱的东西都捐赠了,房间里剩的书没什么人感兴趣,除了阿因很少有人会进去。”
    “我知道了,谢谢您。可以拜托您告诉我那个房间的位置吗?”
    “我也不太清楚,等一下阿因回来了让她带你去吧。”
    “好。”
    约菲厄尔又接着和桑顿婆婆聊了不少这个教堂的事,并没有找到更多的线索。没过多久阿因就回来了,看样子已经洗完衣服了,桑顿婆婆听到脚步声赶紧招呼阿因过来。
    “阿因,可以带我去看看教堂曾经的神官房间吗?”
    “好啊!但是已经是午餐时间了,吃过了再去吧,”阿因从一旁拿出了两个干巴巴的面包,“但是约菲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准备你吃的。”阿因给了桑顿婆婆一个面包,自己手上拿一个啃了起来。
    阿因的话让约菲厄尔才感觉到饥饿,他对于两人只吃这么一点东西有些意外,王宫里女官们早餐都不止这点。
    “这些就是你们的午餐吗?”约菲厄尔显然是在明知故问。
    阿因点点头咽下嘴里的面包:“对,我们平时都这样吃的。”
    “你们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约菲厄尔到外面的街上找到了一家熟食店,一口气买了好多食物,店主还以为他要举办派对,然后飞快回到了阿因边。看到约菲厄尔带着一大袋食物回来,有烤鸡和水果甚至还有莓果挞这样昂贵的甜点,阿因惊讶到嘴都合不上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吃的。
    “这些,大家一起吃吧。”约菲厄尔把食物一一摆在长椅上。
    “约菲,这些…这些会不会有点夸张了。”虽然这样说,阿因的眼睛全程就没有离开过长椅上的食物。
    “这里还有其他人吧,还可以分给他们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您,神官先生。”
    阿因拿了一块莓果挞在面前嗅了嗅,尝了一小口,随后两眼放光毫无吃相到近乎狼吞虎咽起来。约菲厄尔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吃相,从前在王宫里大家一起吃饭,弟弟妹妹们只要放刀叉的动静大了一点就会被姐姐训斥,因此弟弟妹妹比起大姐更黏他这个二哥。阿因很快就吃完了,还打了一个很响的嗝。
    桑顿婆婆吃完后就去午休了,阿因带着约菲厄尔去了教堂里原来神官的房间。房间里很整洁,显然是近期有人打扫过。约菲厄尔一进门就看到面对门的书桌上摆着的正是那本神言,看样子应该有人读过。约菲厄尔转头问阿因:“这个房间除了阿因你,平时还有人会来吗?”
    “我不清楚,我在的时候没有碰到过其他人,房间里的东西也没有缺失过。”
    “那你有在房间附近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阿因托腮想了一会,摇头表示否认:“可疑的人我确实没有见过,但是约菲,我想起来今年年初大概是霜月的时候来过一个特别的人。”
    霜月距离现在隔了六个月了,恐怕和案件关系不大,约菲厄尔还是决定继续追问:“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一位粉头发金色眼睛的夫人,气质感觉和你有些相似。”
    粉头发,约菲厄尔一下子察觉到了不对。只有王室的人会是粉发,可王室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你知道那位夫人的名字吗?”
    “我记得她告诉过我名字的,但是太长了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她让我叫她卡纳塔夫人。”
    “伊拉德丽尔(Eladriel)王女……”约菲厄尔听到那个称呼后一下子就知道了是谁,如果是她的话就可以解释通了。
    “约菲认识那位夫人吗?”
    “前两年见过一次,并没有说过话。”
    伊拉德丽尔王女是现在国王的亲姐姐,原本先王意属让她继承王位,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死活不肯在神官当中挑选一位结婚,情愿为此放弃王位,最后嫁给了当时还只是普通首饰商的卡纳塔侯爵,生下了一个拥有金瞳的女儿。约菲厄尔上一次见到她也是两年前在斯托克夫人的葬礼上,她以斯托克夫人旧友的身份参加,葬礼上她和斯托克公爵起了争执,具体原因没人知道。当时的情况相当混乱,伊拉德丽尔王女几乎是指着斯托克公爵的鼻子在骂,向来强势冷静的斯托克公爵一反常态没有还口,气势也弱了不少,最后甚至主动道了歉,伊拉德丽尔王女并没有领情。葬礼结束没过多久,王女突然说自己想出去旅游散心,独自离开王都去向不明,定期会给卡纳塔家和国王寄回信件报平安。
    约菲厄尔对这位王女的了解甚少,女官们说她曾经端庄稳重又有才能是完美的王室继承人,会放弃王位一定是受了卡纳塔的蒙骗。那天的葬礼上约菲厄尔却一点没感受到女官们说的那个人,反而是一年后王宫宴会上在她那个红头发的六岁女儿身上隐约看到了一点影子。
    “她有和你说过些什么吗?”约菲厄尔反问。
    “那位夫人和你差不多问了一些关于这个教堂和以前神官的事,她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知道我不识字之后还把那本书念给我听。”阿因抬起下巴看了一眼桌子上那本神言
    阿因口里的伊拉德丽尔王女和约菲厄尔听闻的王女明显矛盾了,约菲厄尔曾听一个女官推测说王女很讨厌神官才不愿同神官结婚的,如果真的很讨厌那又为什么会来这里寻问一个已故神官的事,何况王女过去未曾离开过王都,两人根本就不认识。
    约菲厄尔绕到书桌后,翻开了桌上的神言,这本书确实很有年头了,即便封面看起来干净完整,内里的书页也受潮发黄了。约菲厄尔熟练地找到了描述天使的那一页,内容和他手上那一本的描述别无二致,但约菲厄尔很快发现书页的左下角有一道小小的褐色痕迹。
    是干了的血痕,血迹出现在这本书上是神官们决不允许的。约菲厄尔指着那道血痕抬头问到:“这个是以前就有了吗?”
    “不,那天那位夫人翻书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手指,有点血沾到这里了。”
    很合理的解释,如此看来伊拉德丽尔王女和现在的案件没有关系,以为好不容易有点线索又断掉了。约菲厄尔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无措,没有人给他指明方向,他也从未见过主神官处理类似的情况。阿因看出了他的低落,主动提出去外面透透气,拉着约菲厄尔到了前院。两人靠在前院的围栏上,约菲厄尔盯着草坪和教堂的外墙发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阿因率先打破了这段沉默:“约菲来这里是为了查最近的案件吗?”
    “这是国王陛下给我的任务。”
    “好厉害,约菲还见过国王,国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陛下对政务很上心,又爱护百姓,是位很好的君王。”
    “如果真的是好君王,塞勒卡人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呢。”阿因这句话没有任何感情,只是简单在陈述她所看到的和她的生活。
    约菲厄尔的心脏感到一阵无法言说的难受,他只来了塞勒卡一天,这里虽然没有王都谣传的那样困苦,但情况依旧不好。乞讨者在王都几乎见不到,在这里每条街都能见到好几个,不少房屋很破旧了还有人居住,食物和布料种类很少价格却和王都不相上下……同样是王的领土,塞勒卡比邻近的切特温都差了好大一截,只是因为信仰薄弱,这里就变成了这样。
    “但是神会拯救大家的,对吗?”
    阿因的声音又重新带上笑意,约菲厄尔听到她轻快的声音也感到不那么难受了。
    “对。”
    “约菲多和我聊聊王都吧,我还没有出过塞勒卡呢!”
    “王都吗?王都是一个很大很繁华的地方……”
    一整个下午约菲厄尔给阿因聊了很多王都的事情,阿因很有兴致,约菲厄尔看到那双笑着的蓝眸,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之感包围着他。太阳近落山了,约菲厄尔才决定回到住所,分别时阿因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犯人抓住了约菲就会回王都吗?”
    “我想是的。”
    “如果抓不住呢?”
    “一定会抓住的。”
    “好,再见约菲。”
    “再见。”
    约菲厄尔转身朝洒满夕阳的街道走去,阿因站在教堂投下的巨大阴影里目送他离开。

    两天后,阿因跑来告诉约菲厄尔桑顿婆婆去世了,是在睡梦中离开的,阿因请求约菲厄尔为她主持葬礼。主持婚葬也是神官的工作之一,实际上最初神官只负责王室的婚葬,贵族和民间对于这类事项大多选信任的人进行主持,后来一些有王室血缘的贵族也开始请求神官来主持,时间久了由神官主持婚葬在贵族间变成了不成文的规矩,民间也纷纷效仿请使官来主持。
    这当中大贵族们的婚葬会由约菲厄尔这样的主神官直系主持,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个例外,是两年前斯托克夫人的葬礼。按理应当由约菲厄尔的姐姐主持,而主神官明言海因里希氏不会为那位夫人主持葬礼,即使那是国王最信任的斯托克公爵的夫人,国王曾劝说过主神官也没有改变。最终主持葬礼的是一位主使官。
    “……愿神赐予安息,接纳灵魂,指引方向。愿神赐予慈悲,宽恕罪过,抚平痛苦。愿神赐予智慧,了结烦恼,找到安宁……”
    葬礼的祷言约菲厄尔记得很熟,这场只有一个人参加的葬礼他也认真地为逝者祈祷着。桑顿婆婆没有棺材,阿因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张白布将尸体盖住,又在附近摘了几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放在一旁。桑顿婆婆除了阿因没有其他亲友,约菲厄尔只能省略掉一些仪式,这场简单的葬礼很快就结束了,阿因在教堂后院挖了一个坑将桑顿婆婆埋在里面。葬礼全程阿因都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流泪,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还是无法马上适应。
    所有事情结束之后,约菲厄尔陪阿因安静地站在坟墓边。沉默了好久阿因才开口:“婆婆她会变成天使吧?”
    “会的。”
    约菲厄尔握住阿因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约菲厄尔自己也说不出来这么做的意义,但偶尔会看到姐姐安慰弟弟妹妹时有这样的举动,只是姐姐的表情老是特别吓人弟弟妹妹们总误会。
    阿因回握住约菲厄尔的手,走回教堂内,即便荒废已久,教堂里庄严肃穆的氛围依旧能让人平静下来。两人在一个长椅上坐下,阿因看起来很累,坐了没一会就睡着了,脑袋靠到约菲厄尔的肩头,约菲厄尔也没有躲开,稍稍调整一下姿势想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如此恩典,使我敬畏,使我心得安慰……”约菲厄尔轻轻吟唱起一首圣咏,声音空灵轻盈,安慰灵魂也抚慰活人。
    一直到太阳完全落山阿因才醒过来,教堂里没有点灯,月光透过彩窗照入室内才不至于让教堂里黑得可怕。刚刚转醒的阿因感到脑袋昏昏沉沉的,约菲厄尔则因为整个下午一动也不敢动现肩膀僵硬腿也麻了。阿因用手掌根部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带着点迷糊地转头就撞上了约菲厄尔的目光。这是阿因第一次认真观察约菲厄尔,虽然说约菲厄尔刚到塞勒卡的时候阿因就在观察他了,不过那时她所看到的并不是“约菲厄尔”,而是出身海因里希本家的“神官”,这个世界上最靠近神明的人。
    阿因对神感兴趣却也没有太多敬畏,就像看到面前有蚊虫在飞的猫咪一样,明明对这样的虫子没有产生食欲还是会忍不住想跳起来抓住。约菲厄尔在阿因眼里就像是这样一只虫子,不过现在阿因并不乐意把他比作普通的虫子,一定要说的话像蝴蝶、蜻蜓差不多漂亮的虫子,让好奇心旺盛的猫咪想多看一会。
    “睡得好吗?”约菲厄尔依旧是那样温柔的表情,阿因怀疑这个家伙不会做其他表情,实际确实不太会,这个名为“海因里希神官”的表情已经粘在约菲厄尔脸上了,揭下来也只会看到一片模糊不清的空洞。
    “嗯。谢谢你约菲。”
    阿因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脑袋终于清醒多了,明艳的笑容再次出现在少女的脸上,约菲厄尔每次看到这张笑脸总有一种轻飘飘的说不清的感受。
    “饿了吗?一起出去吃点东西吧。”
    “约菲请客吗?”
    “对。”
    “我要吃两条街外的那家烤肉,每次路过闻到香味都好想吃!”
    “好。”
    阿因带着约菲厄尔到了那家店,两人一起享用了愉快的一餐。结束后约菲厄尔将阿因送回了教堂,互相道别后原本应该离开的,约菲厄尔不知为何站在了原地。
    “你要一直在这里吗?”约菲厄尔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句话。
    阿因不明所以,还是接话说:“我是一直都在这里呀。”
    “我是说以后,都要一直在教堂里吗?”
    “不知道,至少现在除了这个教堂我无处可去。”
    “要不要……”约菲厄尔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和我一起回王都。”
    约菲厄尔产生了有生以来第一个属于自己的“愿望”,他想带阿因离开这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约菲厄尔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在害怕,害怕听到拒绝的回应,刚在这副躯壳里生出的点点灵魂还不太稳定。
    一时间约菲厄尔觉得教堂里静得可怕,心跳声、呼吸声、风声和虫鸣被放大了无数倍。
    “好啊!”阿因轻快地答应了,声音轻松到约菲厄尔觉得不真实。
    “但是去了王都我又能待在哪里呢?王都的教堂应该不能随便住吧。”
    “我会想办法安排住处的。”
    “那也不能永远依靠约菲的资助啊,或许约菲可以安排一份工作给我。”
    约菲厄尔有能力一直资助,阿因看起来并不想接受那么多。王都内合适的工作约菲厄尔了解不多,思考了一下最终只想到了一个:“到王宫里做女官如何?”
    王宫里给女官们的待遇极好,提供基本的衣物、住处和饮食,也不用每日劳累,清闲的时间很多,将来若要出嫁离宫也会准备很丰厚的嫁礼。但相对的要在王宫里当上女官的要求也很严苛,出身、相貌、举止礼仪都比贵族挑选女仆要重视许多,不少小贵族会想办法把自家小姐送入王宫当上女官,希望能被某位王子或大贵族的公子看上,不过这样的事极少发生。
    好在约菲厄尔的身份特殊,由神官举荐阿因要当上女官会是很轻松的事,只要再做一些礼仪训练而已。阿因点点头应了下来,她对于工作内容并不太在意,为了在塞勒卡生存下去她做过很多体力活,好在她天生力气大,连屠牛宰羊这类工作也能做才不至于被饿死,王宫里总不至于让她做这些。阿因想要一个脱离塞勒卡的全新人生。
    当天晚上约菲厄尔为阿因找了一个离自己住所最近的旅店,既然决定了去王宫必要的礼仪训练要尽快展开了,住得近一点会比较方便。基蓝治安官昨天来说过找到了一个目击者,抓住凶手指日可待,抓住凶手意味着约菲厄尔就要回王都了。
    第二天,约菲厄尔先带阿因去了成衣店挑选了几套合适的新衣,王宫里的女官曾说女人的气质会随当天的妆容服饰而改变,换上自己喜欢的新衣服气质能提升好多。约菲厄尔在见到阿因穿上她自己选的一条绿裙子后一下子理解了那位女官的话,当然过去的约菲厄尔也分辨不大出每个人气质的不同。
    “约菲,给我想一个新名字吧!”回到约菲厄尔的住所后,阿因突然提出这样一个奇怪的要求。
    约菲厄尔不理解这个请求:“为什么?阿因这个名字不是很好吗?”
    “可是这个名字太塞勒卡了,既然要去王宫我想换一个更王都一点的名字。”
    对于阿因跳脱的思维,约菲厄尔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理解了,还是有些困惑:“你自己想一个喜欢的不好吗?”
    “万一和哪位贵人撞名字了怎么办?”
    “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撞的。”
    “唔……那我想叫达莱妮(Delaney)。”
    好吧,一来就和最不能撞上的名字之一——伊拉德丽尔王女的千金的名字撞上了。
    “果然是取错了吧!还是约菲来取吧。”
    “我想想……叫娜西亚(Narcissa)可以吗?”
    “娜西亚,”阿因在嘴里咀嚼这个名字,“好啊!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阿因并不知道“娜西亚”曾经是王宫里一只蓝眼睛白猫的名字,后来某一天那只猫突然就不见了,那只猫和约菲厄尔很亲近,刚刚约菲厄尔突然就想到了这个名字。
    接下来几天,约菲厄尔很仔细地教导了娜西亚在王宫需要注意的各方面礼仪以及识字,小到走路、饮茶,大到面见国王和主神官,娜西亚都学得很好。刚开始两人对于“娜西亚”这个新名字都不适应,阿因执意要约菲厄尔用这个名字称呼她,最后两个人都逐渐习惯了。
    另一边治安局内,之前找到的那个目击者所说的证言模棱两可的,由于案子长时间没有进展,基蓝也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开始找人,同时加强了夜晚街道巡逻的力度。关于案子的所有进展和当前治安官的抓捕方案,基蓝都第一时间给了约菲厄尔说明,虽然还是不指望约菲厄尔能对破案有什么帮助,但是也不想让他回王宫以后上报自己怠慢懒职。基蓝目前对约菲厄尔的认知就是每天和小姑娘谈情说爱的贵族公子,总比当街强抢民女的好。
    按照之前的规律,犯人每次动手时间间隔不会超过七天,而这次到了第八天还没有新的受害者被发现。治安局上下现在处于全员戒备的状态,没人猜得到那个疯子下一步要做什么。约菲厄尔对治安局抱有高度的盲目信任,治安官们无头苍蝇似的在约菲厄尔面前到处窜,他还是相信很快就能破案。
    第九天的中午,约菲厄尔和娜西亚和往常一样在附近的餐厅里用餐。娜西亚对于基本的礼仪已经掌握得不错了,约菲厄尔看到她总会不自觉得感到高兴。
    “约菲,回到王都以后你要做什么呢?”
    “继续做神官。”
    “你现在也是神官啊,我的意思是你没有别的想做的事吗?”
    “神官需要做的事很多的。”
    “需要和想又不一样,比如我需要去王宫里做女官,但是我想看王宫里的舞会、王都里的街市。不做神官你就没有其他想的事吗?”
    “……我不知道。”
    约菲厄尔回答这句话的一瞬间,阿因看到了名为“海因里希神官”表情之下的名为“约菲厄尔”的巨大空洞。阿因早就察觉到约菲厄尔灵魂的缺失,她没有感受到太多约菲厄尔的愿望,除了那句想带她去王都的邀请,其余都是神官的责任在推动他。约菲厄尔是神官,而不是“约菲厄尔”。
    阿因的表情变得失落,猫咪快欣赏够这只漂亮虫子了。约菲厄尔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两人之间的氛围一下子冷了下来。
    “我可以尝一点肉桂卷吗?”约菲厄尔小心翼翼开口,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不行,约菲说了这是给我的,是我的就不能给别人。”
    “为什么?礼让分享也是应该有的礼仪。”
    娜西亚并不赞同这项礼仪,她从一开始就不会分享,对于自己的所有物有着“ 护食”的本能。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约菲厄尔当然不理解这样的本能,娜西亚解释道:“分享是有钱人的礼仪,我所拥有的东西从来都不多,最多也只够我和婆婆两个人活下去,一旦分享出去不仅帮不了其他人,最终会饿死更多人。我想活下去,就不能把自己的东西分给别人。”
    “抱歉……”
    “约菲,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不会聊天。”
    “没有过。真的吗?”
    “哎,你遇到的人都好善良。”
    “嗯?”
    “没什么,继续吃饭吧。”

    第十一天,新的受害者出现了,死状和之前六人一样。基蓝已经快要疯掉了,治安官夜巡强度已经拉到最高了,并且每天都在变换路线,犯人居然还是找到了机会行凶。基蓝甚至有点怀疑是治安局内部的人干的了,可是案发以后所有人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加班,有人不对劲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不可能藏这么久。
    当天下午,约菲厄尔带着娜西亚去治安局询问进展,基蓝简单说明以后,警告两个人平时没事不要到处跑,免得被犯人盯上,又抽调出一个治安官送两人回到住处。两人离开后没过多久,一个治安官在治安局大门口捡到了一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也没有收信人,治安官只好把信交给基蓝。基蓝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幅用红墨水完成的简笔画:两个红色的圆圈和一个有翅膀的人。
    “这封信看到是谁放的没有!”基蓝抓住把信交给他的那个治安官吼。
    没人看到,整个治安局都没人发现这封信何时在那里了。治安局门口面朝大街,来往过路的人多并不稀奇,想要随手丢一封信在门口很难有人注意到。这样一封没头没尾的信很可能只是某个小孩子随便丢的恶作剧,可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治安局大门口实在太可疑了,基蓝不能放过一点线索,宁滥勿漏是他现在调查的方针。
    找不到放信的人,治安官们只好研究起这信本身,画的内容太抽象了基蓝也没看明白。治安官们找来了塞勒卡市面流通的所有纸张和信封,对比过后发现只是大街小巷里最常见的廉价纸张信封。基蓝立刻叫人照着画的样子描了一份一模一样的送到约菲厄尔手上,希望他能看明白。
    面对一脸焦急又期待的治安官,约菲厄尔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一边的娜西亚饶有兴致地端详这幅“作品”。
    “这两个圆圈是太阳吗?”娜西亚指着那两个红色的圆,“这个是天使?好奇怪的画啊,天上怎么会有两个太阳。”
    约菲厄尔听说南方国度有天上有很多太阳的传说,但王国从来没有过类似的传说。窗外的阳光照到画上,约菲厄尔的注意力很快从画的内容上移到的画本身上,红墨水作的画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淡的金色光泽。这样的墨水是王宫专用的,全塞勒卡不出意外只有一瓶,而这一瓶红墨水现在只有两个人平时可以接触到,除了约菲厄尔,就只剩下……
    约菲厄尔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睁大眼睛抬头看向娜西亚,感受目光的娜西亚也抬起头朝约菲厄尔狡黠地眨了眨眼,仿佛证实了约菲厄尔的猜测。站在中间还以为二人在眉目传情的基蓝大声干咳了一下,娜西亚继续说了下去:“每天的天上都只有一个太阳,两个太阳,会不会是两天的意思啊?”
    没等娜西亚说完,基蓝好像明白了什么,慌忙道了谢抓着画冲出门回治安局去了。
    送走基蓝后,约菲厄尔怔怔地盯着娜西亚,过去的很多细节一点点在他脑海里放大。与塞勒卡教堂有关、清楚天使的具体相貌、力气大、能知道治安官巡逻的疏漏还不会被怀疑,这些线索一点点拼凑出一双海洋似的美丽蓝眼睛。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娜西亚脸上还是如往常一样明媚的笑容,向约菲厄尔问:“怎么这样看着我啊,约菲。你找出犯人是谁了吗?”
    这一刻约菲厄尔对这张笑脸感到好陌生,那双蓝眼睛不再是午后洒满阳光的海面,而是海面之下暗潮汹涌的无底深渊,约菲厄尔不敢再直视那双眼睛。
    “为什么……不,还没有………”约菲厄尔不愿承认已经呼之欲出的答案。
    “这样啊,可是约菲不是说抓不到犯人就回不了王都吗?”
    猫咪终于伸出爪子开始玩弄面前飞来飞去的漂亮虫子了。
    约菲厄尔说不出话来,他现在只觉得眼前一片混沌。
    “约菲可要加油了啊,两天后就会有下一个受害者,也是最后一个了。”
    娜西亚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约菲厄尔来不及思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颤抖地说:“你要去哪里?”
    “回旅店呀,今天也没什么其他事情了吧。”娜西亚的语气好像这是理所应当的。
    “不要,不要……”约菲厄尔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约菲是想我留下来陪你吗?好呀。”
    接下来的两天里,约菲厄尔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娜西亚,除了入浴和上厕所,约菲厄尔的眼睛就没从娜西亚身上离开过,就算是夜里睡觉听到一丁点响动都会醒来查看。娜西亚则每天如常,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两人的相处方式不管是哪个外人来看,都会觉得是约菲厄尔疯了。
    到了娜西亚说的最后一天晚上,约菲厄尔决定不睡觉守在娜西亚房间外,连续两天高度的精神压力让约菲厄尔的身心都快到极限了,后半夜的时候还是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约菲厄尔是被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吵醒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薄毯好好地盖在他身上。清晨的微风拂过窗帘,阳光照到书桌上,前两天的经历好像只是一场噩梦。敲门声没有停下,约菲厄尔下床走出卧室,打开房门。
    不是噩梦。
    门前站着的是满身是血的娜西亚,那不是她的血。门口的地上也全是血,好像是画了什么图案,约菲厄尔已经分辨不出来了。倒在血泊中央的是一个深肤色穿着治安官制服的男人,约菲厄尔不敢仔细看男人的脸。
    “早安,约菲。”娜西亚像以往的早晨一样笑着向约菲厄尔打招呼。
    朝阳为少女栗色的卷发镀上一层美丽的光晕,那双比斯托克家蓝眼睛还要好看的海蓝色眼眸正闪烁着单纯的笑意,少女身上穿着她最喜欢的那条绿裙子,满是温热鲜血的手覆上约菲厄尔的脸颊,血液顺着约菲厄尔的脸滴到他的衣服上。约菲厄尔想,如果没有血迹和尸体,阿因手上没有还在滴血的刀和刷子,这会是多么美好的一个早晨。
    可是没有如果。后面发生了什么约菲厄尔已经意识不到了,好像来了很多人,那些人把阿因带走,又有人来问了他什么问题,约菲厄尔完全听不进去,听到了也无法理解。目光呆滞地看着门前人来人往,约菲厄尔现在连那张“海因里希神官”表情都做不出来了。治安官们以为他被吓傻了,安慰了几句送他回房间后就离开了。

    获月二十二日,塞勒卡连环杀人案宣布告破,受害者共计七人,一名治安官殉职。凶手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当局决定在二十四日对其执行绞刑。
    约菲厄尔这两天如同行尸走肉在做事,脑袋里全是最后见到阿因的场景。到了二十四日,约菲厄尔回过神来时候自己已经站在行刑场了,两个治安官将阿因押到了绞形架前。绞绳套到阿因脖子上的前一刻,两人的目光交汇了。
    “停下!”约菲厄尔不受控制地叫住了刽子手。
    “神官大人还有什么问题吗?”治安官询问。
    “案子事关重大,王室非常重视,不能这么轻易就处决了。我要带她回王都再决定刑罚。”约菲厄尔撒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谎。“只需要抓住犯人然后惩罚,我相信你可以做好的。”主神官的话在耳畔响起,约菲厄尔摇摇头把声音甩开。
    “这……”治安官面露难色,但毕竟王室都被搬出来了,他可违抗不了。
    “那好吧。”治安官最终同意了。
    “明日我就带她回王都。其他的不劳你们费心了,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们了。”约菲厄尔找回了“海因里希神官”表情。
    随后约菲厄尔立刻将阿因带回了住所,当然并没有解开手铐。两人一路无言。
    “我想回教堂看看,约菲可以陪我去吗?”入夜后,阿因开口对约菲厄尔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好。”
    阿因去看了桑顿婆婆的坟墓,神官的房间,最后两人并列坐在了教堂内的长椅上。
    “为什么?”约菲厄尔终于说出了这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约菲,我一直很喜爱神明。与神有关的一切我都喜欢,天使也好、神官也好,所以约菲,我一开始也很喜欢你。”如果没有发生之前的事情,这也许会是一场不错的告白。
    阿因继续说下去:“我无法忍受有人渎神,那些人辱骂过神明,所以我把他们变成天使来赎罪。就这么简单。”
    “就因为这个原因,你杀了七个人!神不会接纳你沾满他人鲜血的灵魂。”约菲厄尔感到了愤怒与悲伤。
    “不是七个,只有六个。男爵不是我杀的。”
    “怎么可能……”
    “你看你也不相信,其他我都承认了,我有必要只否认这一个吗?我原本是打算杀他的,有人抢先了。”
    “是谁?”
    “不知道,也许是某个和我想法一样的人吧。”阿因看起来并不在意另外一个犯人的身份,好像把那个人当成了共犯。
    又是一阵冰冷的沉默。
    “约菲,你说神不会接纳我的灵魂,那你呢?神会接纳你吗?”
    约菲厄尔不明白阿因是什么意思,转头疑惑的看着她。
    “约菲你根本就没有灵魂啊。”阿因的声音重新染上笑意。
    “这是什么意思?”
    “灵魂会告诉一个人他想做什么想要什么。约菲你现在有自己的想法吗?”
    “我……”约菲厄尔顿了一下,“我有。我想你活下去,想要你离开这里。这是我的灵魂告诉我我想要的。”
    “呵呵。”阿因突兀地笑出了声,可她看起来并不高兴。
    “约菲,那不是你的灵魂,那是我的灵魂。是我想活下去,也是我想离开这里。你只不过是分走了我的一点灵魂而已。”阿因的表情有些悲伤。
    “不是这样的。”
    “还能是怎样?约菲你还记得吗,我说过我拥有的东西从来都不多,所以不能分享给其他人。”
    “请把我的灵魂,还给我。”
    阿因说完,站起身面对约菲厄尔,手腕上的手铐不知道何时被她打开了。约菲厄尔感到危险,可已经来不及了。阿因手里攥着一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锋利碎片,使劲刺进了约菲厄尔的脖颈。约菲厄尔先是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不断从他的脖子里流出来,然后是一阵难忍的刺痛。他看到阿因手上全是血,是他的血,张口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了,只有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阿因也哭了出来,眼泪滴到约菲厄尔胸口。阿因开口,语气却是坚定的:“约菲,我喜欢你。可我更想有一个新的人生。”
    一个带有眼泪苦咸味的吻落到约菲厄尔嘴唇上,这是约菲厄尔失去意识前最后感受到的。
    塞勒卡连环杀人案彻底结束。凶手不知去向,王都派去处理案件的神官失踪。

    一年后,王都的斯托克家新招了一批佣人。
    只有九岁的大少爷西奥多正在给自己体弱的弟弟挑选合适的贴身女仆,一个栗色头发的女仆看起来做事很稳妥。
    “你叫什么名字?”
    “回西奥多少爷,我叫娜西亚。”女仆的回答不卑不亢,这让西奥多很满意。
    “你做事很好,以后就去乌洛波少爷身边侍奉吧。”
    “是。”

    ——完







    “夫人。他醒了。”
    “我知道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科林。帮忙拿杯水和一些食物来吧。”
    “是。”
    “贵安,约菲厄尔神官。哦不对,您现在应该不是神官了,约菲厄尔先生。”
    “伊拉德丽尔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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