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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懸而未決》

    |咒術迴戰
    |夏油傑x五條悟






    夏油與五條在宿舍隨便地吃了早餐,早餐內容是各兩片吐司抹柑橘醬,連烤都沒有烤,還有一杯黑咖啡和一杯咖啡牛奶。
    裝飲料的馬克杯是去年四月中五條執意買的對杯,純白杯身分別印了一個小小的方框墨鏡和一支香菸。
    吐司之所以就連加熱也沒有,是因為兩人睡過了頭,這讓他們差點咬著吐司與七海建人在走廊轉角遭遇事故。
    坐在從東京車站出發,常磐線的特急電車上,因為遲到差點錯過電車而被責罵,掛掉班導電話後五條也只是一臉不服氣。
    「有趕上不就好了嗎?」他抓撓承受叨叨絮絮的耳朵。
    「……我想他是擔心我們吧。」夏油沉默了會兒,說道。
    五條輕輕地「啊」了一聲。
    距離抵達目的地所需要的車程約為二個小時,在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裡,車窗一直映著夏油一張眉頭深鎖的苦瓜臉。
    「你還在想剛剛的事哦?」
    鄰座的五條將注意力從站前麵包店買的奶油麵包捲轉移到搭檔身上。
    夏油給了五條一個看不出什麼意思的眼神。
    「昨晚沒睡飽?」五條不屈不撓地問。
    「沒有。」
    五條咧開嘴,也沒發現臉上沾著鮮奶油,笑道:
    「沒事啦,反正最後有搭上車就好啦。」
    夏油看著對方嘴角那指甲片大小的白色半固體,下滑的墨鏡後面是純藍色的無憂慮,許多事撞上去似乎總能迎刃而解,又或者天要塌下來他會率先去頂。
    他們的失職其實不能說毫無道理,經歷「星漿體護衛任務」,本來最好他們應該要能放個假,多少平復情緒,畢竟他們也是一度從鬼門關前走過,然而失衡的現實將學生的餘豁剝奪,貴為天才最無法倖免,能者總是過勞。
    「你的嘴角有奶油。」夏油提醒完後隨即撇開視線,電車穿梭都會,他看著窗外的景物飛逝,以及五條舔掉奶油的畫面。

    和晴朗的東京不同,兩人抵達目的地的時候是陰天,背光的灰白雲層壟罩整座城鎮,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潮濕和幾不可察的腥味。
    「這種天氣感覺會來一發大的。」甫踏出站外的五條看著天空說。
    「別來啊。」
    從■■站二樓的一號出口往下,來到一般車等候區,一身黑西裝的輔助監督就站在黑色轎車旁朝他們招手,顯眼標誌的很。
    身為當地人的輔助監督山田有著圓潤的身形,和嘴角天生上揚的親切長相,肉肉的指頭擱在方向盤上,好像隨時會從前座置物櫃拿出糖果餅乾請他們享用,五條是相信他會的,一定會,這股自信,乃至於輔助監督再次與他們確認任務內容時,五條墨鏡底下的眼睛都還緊盯著置物櫃。
    「這裡過去以農漁業和礦業的繁榮維生,但在礦山關閉後低迷了一陣子,後來才轉而發展觀光。這次的咒靈出沒地點就在廢棄礦山。目前已經有兩人死亡,一人行蹤不明,咒靈的等級預估為一級,請消滅該咒靈,並確認失蹤者的安危,若還活著請將人救出。」
    原本都好好的,可五條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且充滿質疑。
    「就一隻一級?」
    山田愣了下,很快答是。
    「因為失敗過,評價稍微降低了吧。」知道五條在想什麼,視線聚焦在車窗外的夏油解釋,「不過任務內容包含搜救,多一個人也比較方便。」
    五條嘖了聲。
    現在他更需要糖果了。
    三人一路暢行無阻,還算安靜的引擎鳴聲開在大街小巷,經過附停車位的超級市場,在大型十字路口轉彎,漸漸駛入路寬縮窄的山坡車道,途經不少老舊民房,越往裡走越荒涼,最後車子停在了野草叢生的人道盡頭。
    三人下了車,山田指著汽車無法再過去,被蔓生的雜草與樹木遮蔽徑口的位置。
    「我只能送兩位到這裡了,再往前是獸道,被目睹的咒靈經常從這個出入口進到民宅區的範圍。」
    「那就走吧。」理所當然沒有得到糖果的五條噘起嘴,神情無精打采,口氣就像是提議「去轉角的便利商店吧」那樣隨意。
    「先讓咒靈在前面探路吧。」
    「請稍等一下。」山田突然叫住了準備動身的兩人。
    頂著少年咒術師的目光,那張圓鼓鼓的臉垂下了頭。
    「失蹤的女性也是術師,我想存活機率應該……或許比較大,如果找到的話,就算沒辦法馬上帶回來,也希望能先用手機告知我位置。」
    「哦,好啊。」五條爽快地答應。
    「謝謝,祝兩位平安達成任務。」山田朝兩人深深一鞠躬,接著放下了帳。

    前方探路的咒靈還沒有任何回應,夏油與五條走在距離咒靈稍遠的後方,討論著結束後要買哪間人氣名店的名產。
    「下班車是什麼時候?還有時間的話我想去買超大型泡芙。」五條用兩隻手劃出了比臉還大的圓圈。
    「你還要吃?那很大耶。」夏油覺得五條有點過量了。
    「最近總感覺消耗得很快啊,沒多久血糖就降到平均值以下了吧。」五條皺眉噘嘴露出深感困擾的表情。
    「照你這種吃法很快就會飆到平均值以上吧,你的胰島素根本是在超時勞動。」
    「這個也會用反轉術式無煩無腦解決掉啦。」領悟反轉術式後五條已經無法無天了。
    其實就算五條不說,夏油也察覺到了,五條的術式結合反轉術式,雖然威力與廣度都更上一層樓,原本複雜的計算就好比艱澀的高階數學,在掌握了反轉術式後,更是一口氣進階成三大猜想,無時不刻的甜食攝取背後代表的是乘倍消耗。
    「悟不留到下午嗎?」
    「今天也有自訂的功課,上次茈的應用還不夠純熟,我希望可以調控到最小。」五條眨了眨說到術式就發亮的眼睛。
    「嗯,雖然你那招的威力很強,但在人口密集的地方和建築物太多的區域反而會綁手綁腳。」
    這裡的樹不高,但每棵樹的枝葉都長得很茂密,一叢連著一叢,幾乎把所有光線都遮蔽,甬道變得像拉上窗簾的房間那樣昏暗,鞋底踩在長有小腿高的堅韌雜草與枯落葉,每一步都踏出扎實的窸窣聲,他們就這樣聽了整段路,直到五條喊他的名字。
    「傑。」
    「嗯?」
    「你不想太早回去嗎?」
    「……沒有,也不是。」只是你以前都會耍賴想留下。意識到將這句話說出口,就需要交換某種他並不想承認交付出去的重要東西,夏油沉默了。
    「什麼啊?想觀光就說啊。」似乎默認他拉不下臉,五條自以為體貼地說:「真拿你沒辦法,那結束後就再待一下吧,車站的觀光海報說這裡的溫泉很有名,泡芙最後買在電車上吃就好。」
    是你想玩吧,你才想玩。夏油腹內碎唸著,撥開及腰的叢生植物,負責偵查的咒靈只有四級,因此能不受障礙物的阻撓,但各方面等級都很大的他們就無從倖免了,路越走越小,光是前進也變成一件辛苦麻煩的事。
    「真是稀奇耶,傑也有主動說要留下的時候?也不錯啦,幹我們這行就是要適時放鬆,何況我們都是學生,學生有學生的權利,我們要——玩——」
    像是抓到了他的把柄,五條從剛才開始便滔滔不絕,夏油認真覺得這樣的五條很煩,不滿地朝五條看了一眼,卻發現對方運轉著無下限,把任何會觸及到自己的野草都隔絕,沒有一粒沙土能沾纏他,走的是輕鬆愜意無比路線。
    結合剛才那番話,看得夏油莫名窩火。
    注意到他的視線,隨即意會的五條笑得更加燦爛。
    「結束後去那什麼渡假中心泡湯吧。」
    「我……」夏油被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態度弄得生悶,正要開口反駁,腳卻在草堆裡踢到了一塊沉重的東西。
    鞋尖沒有被彈開,不是樹幹或石塊那種硬物,具有某種程度的柔軟性,結合任務與地點,夏油很快聯想到已經看習慣的畫面,他撥開礙事的雜草,底下露出一雙小腿,動也不動攤在地上,腳掌套著女款布鞋,不論是腿還是鞋子都滾滿了泥土和草屑。
    夏油再往上撥開雜草,卻沒有看到膝蓋和大腿,只有血跡斑斑的斷面與深色土壤。
    五條伸手拍了拍夏油的肩膀。
    「不要出手哦,會給傑留下的。」
    夏油最後還是沒有機會澄清自己並不是想玩。

    祓除咒靈的過程如五條所言,眨眼間就結束了。
    不論是多麼兇惡的咒靈,弔詭的術式,既碰不著五條,在純粹的力量差距前,也只是一件移動遲緩的靶子。
    「『會給傑留下』……你倒是留下啊?」夏油雙手抱胸,看著幾乎被夷平的現場半點渣都不剩,別說是咒靈了,什麼也沒留下。
    詛咒的凝聚體在停止生命的霎那就開始消散,龐大的身軀開了一個佔身體三分之二比例的大洞,這副怵目驚心的慘狀無論怎麼看也不像是有手下留情的樣子。
    「抱歉!」自知理虧的五條對著夏油雙掌合十,「我請你泡溫泉和吃飯。」
    「少來,你會報公帳吧?」
    五條哈哈兩聲,沒否認。
    三分鐘前,當夏油派出去的咒靈消失,危險的咒力也隨即鋪天蓋地而來,五條撇下喊住他的夏油,立刻朝咒力最濃厚的方向飛奔過去。
    找到咒靈,祓除咒靈,一切步驟由他執行下如字面那樣簡單。
    等級區隔在五條悟面前變得沒有意義。
    沿來時方向,回去的途徑路過躺著雙腿的位置。
    其實他們沒看見,再次踢到那條冰冷的腿,才提醒他們還有這個世界。
    兩人看著那半截腿,斷面呈不規則狀,被外力撕扯的模樣看著怵目驚心。
    夏油脫下制服,接著用衣服把僵硬的雙腿包裹到密不透風。
    「走吧。」
    像擁著一個完整的人一樣抱起那雙腿,站起身。
    咒靈消失了,他們離開後地上只會剩下一攤乾涸的血。

    輔助監督山田從夏油的手裡接過不完整的遺體後,只是靜靜地落下淚來,一邊以微微顫抖的聲音交代後續事項,就連向他們表達謝意時也是盡量保持平靜。
    「謝謝你們,這位女性……山田檤子是我妹妹,不過和只看得見但沒有術式的我不一樣,原本他預計要在明年入學高專。」他先是低頭看著懷裡被襯衫包裹住的遺體,接著向兩人鄭重地深深一鞠躬,再抬起頭後的那種表情,兩位高中生已經看過許多遍了,他們熟稔的點頭。
    山田開車將他們載到了車站。
    「辛苦了,再次感謝你們。如果你們還不急著回去的話,推薦本地的溫泉,和當日漁獲海鮮料理。」
    「謝謝,您也辛苦了。」
    在目送黑色轎車駛離後,一直沒說話的五條雙手撐在後腦勺,問道:
    「所以,吃嗎?」
    他們當然沒有向輔助監督提起泡溫泉之類的計畫,未料對方居然還有心思向他們推薦。
    時間鄰近正午,在這裡搭上特急電車的話,回到東京一樣要兩個多小時,午餐的唯一選擇是便當。
    這麼一想的話就是蟹肉飯便當了吧。
    不過五條一定會要求回程的時候再買到車上享用。
    夏油抬頭看了眼不知不覺放晴的天空,天藍色一片澄淨,就好像壟罩在這片土地上的詛咒已經完全消失。
    「嗯,吃吧。」

    兩人查了一下當地的人氣美食,由於五條謹記著「要請夏油泡溫泉」,最後決定搭接駁巴士到美食與溫泉一應俱全的大型渡假村。
    一下巴士,看到眼前的大型建築與精神奕奕的招牌,某種不切實際的感覺湧上夏油的心頭,瞬間時序錯亂,就好像他們在不自覺時突然跳到了沒有咒靈和咒力的世界線,自然兩人也不是剛從鬼門關前走一遭的咒術師。
    說不清是什麼情緒,像一雙蒼白的手,緊緊扼住了夏油的心臟。
    興致勃勃的五條帶頭走在前面,兩人一起走進了渡假村的正門,馬上有迎賓人員走出來接待。
    由於今天之內還得回到東京,兩人僅是付了百匯自助餐與溫泉設施的入場費,五條理所當然報了公帳,夏油沒有揶揄他的心思,肚子遵從生理時鐘發出乾癟的聲音,由於今天的客人眾多,服務生在替兩人指示自助餐廳的方向後,就被下一組團體客給團團圍繞了。
    兩人順著指引來到餐廳,放眼望去種類眾多的美食立即㩴獲兩人目光,他們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找到座位後,就分別拿著盤子去夾取食物。
    夏油比五條要早回到座位,他的盤子基本盛著生魚片和握壽司,配餐飲料是煎茶,就座後的他並沒有馬上開動,而是拿出滑蓋式手機漫無目的的瀏覽,與周圍熱鬧的人群形成對比,直到五條端著兩盤甜食,看起來興高采烈地回來。
    「我回來啦,分開以後有沒有寂寞啊?」五條誇張地眨眼,他這模樣不知情的人很受用,幾個坐在附近位置的女客視線都忍不住頻頻瞧過來。
    「寂寞到就要受不了了。」夏油的語氣極其敷衍。
    看著大喇喇,好像會把甜鹹兩種類的食物攪在一起放的五條實則並不然,夏油主要是依著習慣夾食物,而五條從開胃菜到前菜,主菜再到飯後甜點,都有涇渭分明的壁壘和順序,他樂於享受食物的美味,不僅是熱量高的垃圾食物,一碗新鮮的沙拉也不會被他拒絕,即使如此,雖然是這樣說,但五條就是標準的孩子心性,放任不管會只挑最喜歡的食物,而只顧著吃最喜歡的食物,即意味著會缺乏攝取倒數喜歡的食物。
    「悟,你也多吃點蔬菜吧?」夏油自認不是一個囉嗦的人,但只要待在五條身邊,就會忍不住替他瞻前顧後。
    「登疼灰哪啦(等等會拿啦)。」
    「嘴裡有食物不要說話。」夏油又反射性唸了一句。
    他不由得想起同窗少女曾一手夾著香菸倚在教室窗邊,看著猜輸拳得跑腿的五條經過樓下,隨口總結了句「夏油你就五條婆媽,又像老婆又像媽」,當時女孩美麗的臉被自己吞雲吐霧遮擋了泰半,卻偏偏沒藏住調侃的嘴角,只因他在五條踏出教室前喊了句「別又買草莓牛奶、今天第三罐了」,他還反駁萬般叮囑就是不想將來陪五條到醫院驗血糖。
    可他自己就沒想過為什麼五條跑醫院他也要跟前跟後,家入是旁觀者清,他是當局者迷。
    回想起這段往事讓夏油有些出了神,嘴裡的當日海鮮甘甜肥美,他卻味如嚼蠟。
    「你有在聽嗎?傑。」
    「……什麼?」
    「在說溫泉設施啦,我從沒來過這種地方,水上樂園的話要先去買泳褲才行耶。」
    「我沒說過要玩水吧。」
    當夏油抬頭入眼又是五條嘴角沾著蛋糕殘渣的畫面,他輕嘆了口氣,心想五條悟我真你婆媽,一邊認命地用拇指給五條捻去讓那張帥臉看起來變得有點呆的殘渣,聽著五條半是撒嬌半是強迫要去水上樂園,覺得情侶交往真的是把智商給交出去,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掏心掏肺的事。
    「等下吃完順便去買件泳褲吧。」夏油的舉動招來旁人側目,敏銳地感知到那些別具深意的視線,他不著痕跡地縮回了手,心底因此卻有些生刺,這些細小的針刺扎得他歛起了給五條的眉目。

    因為晚點要泡溫泉,兩人在館內隨意地閒逛,消消肚子裡的飽食,順便把入園條件搞定。
    渡假村占地面積廣大,總體除了幾樣主題樂園與溫泉設施,另設有美食購物街。
    兩人逛著逛著來到一間還未開放的紀念館。
    「有電影耶。」
    五條站在購物街入口的一個人形看板前。
    人形看板印著的是一個身材姣好的美麗女孩,他穿著不同於日本民情的異國服裝,不論是裝飾在頭上的大紅花,還是顏色鮮豔的草裙服裝,都別有一番風情。
    「什麼?」
    夏油看了幾眼那宣傳看板,恍然大悟。
    「難怪會被視為緊急任務。」
    「上映後一起去看吧。」五條隨口說道。
    事實上他們很忙,而且以後還會越來越忙碌。
    究竟兩個特級術師能不能悠哉地坐在電影院裡長達兩個小時,除了眨眼睛和偷牽手以外什麼都不做,夏油是持否定意見的,但他還是答應了。

    販賣區除了五花八門的眾多紀念品,也設有方便顧客選購的泳裝店,女性款式百花齊放,男性千篇一律就是那幾種,差別於某些花色炫到慘不忍睹。
    反正他們也不挑,找件深色的湊合著能下水就好。
    「姊姊,你覺得這套怎麼樣?」
    「很可愛哦。」
    「姊姊每一套都這樣說!」
    「真的、真的啦。」
    泳裝店不只他們兩位客人,一對看上去像姊妹的年輕女性在女區挑選泳裝,嬉鬧聲稍微大了些,都傳了過來。
    「傑?哈囉——?」
    回過神來,五條已經蹦入了他的視野,兩雙眼睛面對面,中間隔著什麼也看不見的墨鏡。
    夏油小聲地說了句抱歉。
    「怎麼了嗎?你肚子痛?」五條關心地問。
    「沒有……我穿這件就好。」夏油沒看一眼就隨手拿起一件特價專區的泳褲。
    「還是不要入園了吧,我去改私湯吧。」五條皺起眉頭。
    「悟,我真的沒事。」夏油再次重申。
    「真的?你確定真的要穿那件泳褲?」
    夏油終於看向掌心裡輕薄的布料,一件三角粉紅色大象,好巧不巧象鼻置中。

    由於這個小插曲,五條判定夏油到水上樂園裡可能會走神溺死,最後他們還是改去了私湯,夏油今天的失魂落魄有目共睹,五條總結了近日發生的事,覺得夏油大概就是還沒能從失敗的任務緩過情緒。
    畢竟星漿體任務那樣的失敗是生平第一次。
    被五條強硬地改成私湯後,夏油那死命構築的玻璃泡泡似乎一下子碎成沫,他開始旁若無人的沉默,浸在溫泉裡時,他們最高潮迭起的對話就是「水好燙哦」和「嗯,好燙」,情況慘不忍睹。

    眼看一天就要在很糟糕的氛圍下結束,五條有點受不了,他心裡老顧念著夏油,連點心屋都沒心思去了,他不知道回到宿舍夏油會不會感覺比較好,可夏油在早上的表現又像是希望留下來,現在連思考這些都令他感到彆扭。
    五條把頭浸在溫泉裡,從嘴巴的位置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離開了溫泉渡假村,出來已經快四點半,兩人在路邊的站牌等著公車,五條身上穿著剛買來的黑色T-shirt,上頭印著一朵小紅花在左邊衣角,這是他能找到最樸素的紀念款了,他還擅作主張強塞買了一件給夏油,說是情侶裝,但夏油沒有換上。
    班車沒讓他們等太久,不過五分鐘左右,大鐵塊就老老遠遠地開來,他們魚貫上了車,由於車上人多,沒能找到位置坐下,兩名高中生就挨著彼此排排站,沿途車身搖晃,他們也隨波逐流,像海裡生很長的水草,不少眼睛瞅著面部被拉環擋住的他們,在擺盪的縫隙間窺視,夏油盡量讓自己不要去在意這些過往都會忽略的視線。
    「悟,泡芙。」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夏油提醒五條伴手禮的事。
    「嗯?」
    「超巨大泡芙,你不是想買在回程的車上吃嗎?」
    「啊,哦,嗯。」五條一副被出其不意的表情,右手捂著跳快一拍的心臟。
    嚇他一跳,沒想到夏油還能記得,也許情況沒有那麼糟。五條暗自心想。
    「再兩站就會到那間店附近了。」夏油看著窗外,他今天老看著窗外。
    五條後來順利買到知名的巨無霸泡芙,夏油光看著那需要兩隻手才能拿穩的尺寸就食慾不振,五條卻很興奮,拉著夏油臉貼臉拍照還要傳給家入硝子。
    再接著回到車站,車站裡的情況讓五條提著的泡芙盒子差點從手裡掉落,夏油的目光更帶了點呆滯。
    一旁有旅客和站務人員似乎起了爭執,聲量響到整個大廳都能聽見。
    「已經過這麼久了為什麼還不能發車?」
    「非常抱歉,這位客人,因為事故的原因仍在排查,沿線也在搶修中,目前暫時無法發車。」
    「這句話半小時前你們就說過了,我問的是為什麼還沒修好?原因呢?」
    「非常抱歉……」站務人員只能不斷重複這句話。
    接下來的對話兩人無心再聽,大分貝的抱怨成了聒噪背景音。
    五條寶貝地抱緊泡芙盒子,看著人來人往的車站大廳,乾脆道:
    「既然暫時回不去的話,不如我們今天就不要回去吧?」

    五條的一句話,開啟了他們滿市找不著旅館的窘境。
    他們首先透過山田聯絡高專,通知今天無法回去,接下來要找住宿點時卻四處碰壁。
    「不是觀光勝地嗎?不是旅遊淡季嗎?」五條開始質疑起當地的觀光能量。
    「其他回不去的旅客大概也做了一樣的決定,我們的運氣不太好。」比起言語間開始不耐煩的五條,同樣困擾的夏油語氣則顯得淡然許多。
    「乾脆找找看有沒有空屋借住一晚好了。」
    「姑且不論有沒有,那樣是擅闖民宅。」剛說完,夏油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按下通話鍵,接聽後發現是監督山田。
    「你好,是,是……?可以嗎?好的,非常感謝。」
    掛掉電話以後,夏油只說了兩個字:
    「來了。」
    「啊?什麼來了?」
    沒有人住的空屋來了。
    原本搭計程車沿海走時五條一路興奮,當來到山田傳來的地址後,五條不禁大失所望。
    那是一棟用鐵皮搭成的屋頂,四壁是木板隔成的牆,庭院雜草叢生,爬上二樓的話能看見一整片天空和海平面,濱海的小屋子。
    「好破的房子。」五條說,「這裡破到我的墨鏡都要碎掉了。」
    「這種說法太失禮了,悟。」
    不過房屋本身一眼看上去,確實透著年久失修的陳舊感,夏油看到被野草遮住的牆角疑似有發霉的痕跡,鐵皮搭建的屋頂也鏽跡斑斑。
    由於城鎮的旅館都離奇滿客,最後在當地人山田的努力聯絡下,總算是找到了無人居住的空房,在聯繫上屋主以後,對方爽快地同意做為臨時過夜處,供他們使用一晚。
    五條家的少爺眼睛巡視屋子時掃過屋簷底下印有乳牛圖案,已經變成灰色的純白牛奶箱,夏油敢賭五條不知道用途。
    拉開入口處正門,兩人得低頭彎腰才能跨過門框,玄關右邊堆滿了無限趨近垃圾的雜物,導致能站的空間很少,狹窄的走廊一次僅能容納一人通過,夏油接在五條後頭,起居室和開放廚房中間擺了一張木頭餐桌,流理臺空蕩蕩的,顏色發黃的白色舊冰箱沒有插電,房間正中央放了張缺腳的矮圓桌,所有傢俱都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空氣中還飄著一股霉味。
    「樓下這就沒了?」五條左右看不見廚房、起居室和衛浴室以外的房間,似乎是第一次來到這麼狹小的居所,他感覺有點新鮮。
    連外圍小小一圈的庭院,目測整體大約十坪,樓梯又窄又斜,他們扶著牆壁好像在洞窟探險似地爬上二樓,同樣一人寬的小走廊,二樓僅有一間八疊間寢室,兩人一起揭開蓋在榻榻米上的塑膠墊,五條被飛揚的灰塵弄得噴嚏連連,碎唸著爛地方,轉眼看見靠著牆壁的映像管電視雙眼又發亮,寢間沒有太多傢俱,頂多有一個小電風扇,夏油費點力氣才打開的壁櫥收納了剩下的全部,一床孤零零收在袋子裡的棉被。
    夏油走到窗邊把紙門窗拉開,讓新鮮空氣能透進來,種在窗框外側的盆栽被氣流吹得一晃一晃,左右擺盪起和五條T-shirt圖案一樣的大紅花瓣。
    遽聞至少半年前屋主就沒住在這了,真虧這東西能堅持到現在,夏油想。
    「幸好事先把東西都買好了。」夏油慶幸道,沿海以來附近都沒有看見任何店家,在搭車以前,兩人就先到便利商店採購好需要的日用品。
    「傑,快來看,不知道還能不能用。」五條像個孩子一樣胡亂轉動電視箱的旋鈕。
    十三吋螢幕在他的操作下亮出了畫面,等了很久卻只有彩色雜訊。
    夏油不明原理地胡亂幫著調整天線的方向,兩根長長的天線活像鐵甲機器人,但小螢幕紅花綠泥,像團糨糊似地攪和成一團,根本看不出原樣,少年開始的興奮隨著轉開螢幕等待的時間越拖越長,那股最初的來勁也和耐性一起消失。
    失去目標的五條爬到窗邊,他摘下墨鏡,用一樣的藍眼睛看海,然而沒多久他就看膩了。
    「好無聊啊。」
    明明是自己提議留下,也不管隔天的計畫都被打亂,夜蛾又會怎樣訓斥他們,五條自顧自地抱怨。
    「也許已經有車了,現在搭回去還來得及。」夏油看了眼手機時間。
    這是務實的建議,可五條聽得煩。
    「你真的很愛裝乖耶。」
    「什麼?」夏油皺起眉頭,「把話收回去。」
    「不要。」而五條的反應是朝他吐舌頭,慣式的幼稚挑釁。
    二樓地板震動了一下,抖出不少經年累月的灰塵,夏油將五條摔在榻榻米上——但也僅僅是看起來像而已,對方在雙腿凌空瞬間反纏住他的手,順勢將兩人拽往地板,撐不住速度加重量,夏油不得已只好隨重心往前撲,兩人笨重地跌成一團,眼睛仍互不相讓地瞪視對方。
    夏油生氣了,可五條少爺不懂天不怕地不怕。
    兩人僵持不下,沉默在房間蔓延,似乎誰先移開視線誰就是輸家膽小鬼,他們本應一如往常勢均力敵的對峙,可夏油突然間覺得失去了所有力氣,最後是他先放開了五條的領口,順便甩掉那隻抓住自己的手,接著一語不發地從五條身上離開,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坐在地上的五條只聽到下樓的腳步聲,接著是拉門滑開又關閉的聲音,他爬到窗邊腦袋往外探,正好看見夏油推開圍籬離去的背影。
    「白癡。」他罵道。

    不到一個小時夏油就回來了。
    五條親眼看著夏油從消失的方向逐漸往回走,從一個小點變成一個清晰的人型,他本有恃無恐,篤定對方一定會回來,真看見了人卻欣喜又彆扭。
    夏油輕手輕腳地拉開玄關門,腳步聲不急不徐響在走廊和樓梯間,寢室的門被打開,夏油就站在門外。
    早就離開窗邊的五條裝模作樣地坐在電視箱前,伸手調整箱子上的天線,但沒有一種角度正確,畫面始終只有沙沙雜訊,乍看糊成一團卻點粒分明,就好像他跟夏油。
    「為什麼說我在裝?」夏油問。
    「你就很愛裝健康優良啊。」五條笑著說。

    從老昭和走入平成的CRT電視年久失修,笨重的身體只剩癡顛似不斷跳動的螢幕與五音不全的雜訊。
    夏油騰出手摸索桌面的遙控器,找到它把開關給按了,十三吋的最後一幕集在中心的一小點亮光,一條白色的橫線,啪地畫面就變黑了,像熄一盞燈,失去功用的螢幕映照出他們衣衫不整的身影。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細細綿綿的小雨,五條閉上眼睛聽見雨像一塊蓋在屋頂會發出淅瀝聲的布,隨著時間過去,雨好像比剛開始大了點,天色昏昏暗暗,落日後的照明只剩天花板一盞有氣無力的白光燈。
    他們又在做壞事。
    氣喘吁吁的夏油急需汲氧,肺部像破了一個小洞,怎樣呼吸都不夠,可還沒等他喘夠,一雙手從正面伸來勾住他的後頸,強迫性地將他往下拉,五條的臉迎面直來,他的嘴巴再次被堵上,五條像一隻纏人的狗狗,不知分寸地用口水舔糊他。
    「我們沒買替換內褲……」
    「嗯……不用了吧,反正只有你跟我,光屁股睡覺啦。」
    夏油想要先脫下裡面的內褲,但被急躁的五條拍開手,白髮少年像隻大樹懶一樣,把他的脖子當樹幹摟掛,胸部、腹部乃至私處和雙腿都緊貼著他不停磨蹭,從雙腿間的器官泌出的液體染濕了兩人的內褲。
    「哈哈,好舒服。」五條瞇起眼,他伸出舌頭舔拭夏油額角的鹹汗,末了又到處親吻、舔舐、啃咬,像隻囂張撒野的貓。
    夏油當然也認同感覺很好,但僅止於此對兩個血氣方剛的青少年來說遠遠不夠,他一邊掐著五條的屁股,一邊將四角褲往下壓,五條在鬆緊帶滑過分身時抖了一下,皺眉露出難耐又渴望的表情。
    「也幫我拉下來,悟。」夏油在對方的耳邊說。
    五條小喘著氣,伸手去拉開夏油的褲頭,眼睛瞄到底下已經徹底勃起的部位,他嚥下迫不及待的唾液,不自覺繃緊雙腿。夏油在五條動作時也沒有停止撫摸青年的身體,五條的皮膚白,稍微用力一掐就能留下淡紅色的手印,盡管它們總是在事後很快地消退,夏油依然愛不釋手,五條性急,他也莫名地失去耐性,乾澀的入口在事前未經謹慎地潤滑,他們因此嚐盡了苦頭,五條在夏油硬是擠入前端時拉扯嗓子一度失了聲,死命抓撓夏油的背與肩膀,夏油也好不到哪去,窒礙難行伴隨著疼痛,停止又是另一種煎熬。
    當凌遲他的凶器停下,五條才終於找回了呼吸的辦法,他哼哼哈哈喘上幾口,顯得比夏油剛才還狼狽,下半身的撕裂感覺痛極了,他眼角泌出淚珠,緊擰的眉心帶著道不明的痛苦與豔麗,神情看上去竟有些快慰與陶醉。
    有時候夏油會懷疑五條是不是受虐狂,而他的從善如流則顯得嗜虐成性。
    才休息沒多久,五條又開始用腳跟敲打夏油的屁股,催促青年盡快動作。
    「不幹就吻我。」汗流浹背的青少年不滿足地說。
    夏油依言照做,兩人吻得難分難捨,唾液從兩人沒有一絲距離的嘴角溢出,從旁觀角度看兩人特別狼狽。
    他們披頭散髮、肢體互相拉扯和反覆摩娑,不休地死纏爛打,像一根蜘蛛絲那樣引人憐愛與憎惡。
    性急的五條在接吻時舌頭捲進了夏油的幾根頭髮,難分難捨時沒感覺,分開以後才觸覺鮮明,最後一次有根髮絲甚至卡在他的齒縫裡,由於五條的粗魯害得夏油頭皮刺了好幾下。
    「蠢死了。」五條笑了兩聲,把斷掉的頭髮從齒縫裡拉出來。

    完事後,一絲不掛的五條坐在窗邊看著晦暗的天空和海洋,雨已經完全停止,吹來的風特別涼爽。
    同樣沒穿衣服的夏油坐在矮桌前,桌上放著喝到一半的啤酒,做完後他說要補充水份,卻是開了罐酒來喝,五條不以為然。
    「我喜歡剛才叫得這麼大聲也沒人會聽見。」五條忽然說道。
    「行啊,你以後買棟豪宅,把隔音工程做好,再吵也沒關係。」
    五條未贊成他的話,只是說感覺不一樣,具體哪裡不同卻沒解釋。
    「傑,過來。」五條像隻招財貓一樣對夏油招招手。
    夏油手腳並用慢吞吞地爬到五條身旁,五條捧起他的臉仔細琢磨,夏油被他認真的視線看得有些尷尬,正想縮回脖子,五條摘下了盆栽裡的扶桑花,夏油還來不及阻止,五條就把那朵花插進了夏油的耳朵裡。
    這什麼情況?夏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五條看著那張不明所以的滑稽表情,和艷紅的扶桑花是如此的不映襯,遂抖起肩膀越笑越大聲,甚至眼角都擠出淚來,最後他把頭靠在窗條上,用笑到累的表情精疲力盡地說:
    「呵呵,哈啊……又想做了。」
    這句話夏油倒是聽得明白,他傾身向前吻住五條的嘴,他們又開啟了新一輪的情愛。
    「悟,手扶著窗框。」
    五條依言照做,他撐起上半身,臀部對著夏油,抬頭放眼望去視野黑漆漆的但一片廣闊。
    「啊哈哈……這樣可以看見海耶。」
    夏油的視線越過他來到窗外,由於天色昏暗,夜空中也沒有月亮,他什麼都看不見,只好反過來親吻他看得見的五條的後腦杓,五條也把注意放回了夏油的愛撫上。
    一來一往,不用多久兩人就已經感受到了性以外的東西,他們無能為力知道那個東西的名字,於是只好放大性愛的力度,企盼能更全面的擁有它。
    那朵插在夏油耳朵上的扶桑花在激烈的動作中掉到了榻榻米上,等注意到時已經不知道被誰的腳給壓扁,夏油無暇惋惜,他抱緊五條的身體,把自己搞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沉溺於肉體的慾望裡時,他比較能拋開思考,一心一意專注在眼前的事情上,或許這就是人家說的什麼也不要想,將腦袋放空,煩惱自然也失去重量,但夏油知道清醒時的自己是辦不到的,所以他一次又一次花時間舔遍五條的身體,企圖在給予五條無微不至的愉悅同時鉅細靡遺地苛待自己的精神,然而即便如此賣力地掙扎,於五條的呻吟與海浪的潮汐之間,他仍能不時聽見那段在腦袋裡迴響,如同雨般連綿不斷的鼓掌聲。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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