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離劍遊記
|凜雪鴉x殺無生
織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瀟瀟秋雨從天落下,一連數日傾倒,澆得萬物垂頭喪氣,連帶江河水位也漲了不少,累得低窪處的村民連夜撤出家園。
一襲蓑衣的殺無生走在人群的末端,雨水匯流自蓑衣邊緣泠泠滴落,前進的每一步都深陷在爛泥裡,好不容易打探到掠風竊塵一點足跡,他行至該處,本欲在此落腳一晚,卻逢漏夜大雨,不得已跟著撤離,唯一的駿馬也在村民好不可憐的請求之下替他們負重前行。
途中經過一片巨木群,眾人紛紛繞行,殺無生跟著隊伍繞過樹林,然而就在此時,他心中忽生出一股奇妙的直覺,這片看似普通的林子似有極細微的不協調之處,過慣風口浪尖的生活,殺無生知道,有時候多思多慮不如相信直感,他借走一盞燈,脫離隊伍往樹林裡走去。
越是深入違和感便越發強烈,甫入林間時,他更是確信裡頭藏著某種格格不入的東西,這裡有別人先進來過,較矮的樹枝被生生折斷,落葉遭踐踏,雖然視線昏暗,又被雨水打濕,可仍能看出對方留下了一排凌亂的腳印,殺無生一路跟著那足跡,最後來到了一棵榕樹下。
環視四周不見活物,殺無生卻已了然於胸,他低下身,撥開草叢,在樹根處發現地上躺了一個衣著熟悉的人,燈火再往上照,映現的面容令殺無生暗自吃了一驚。
「掠風竊塵。」他一字一字道出昏厥中的人名,咬字顯然是恨極了對方,然而那語氣卻輕呢細喃,彷彿是對眼前景象過於震驚不可置信。
觀視掠風竊塵情況,他蹙起眉心,伸手一探對方鼻息,發現雖然微弱,但確實仍有一絲呼息,眼中森寒的殺意頓起,周圍草木似有感應,紛紛顫動起來。
就連昏迷不醒的人也睜開了眼睛。
凜雪鴉一看清來者的容貌,又重瞇起眼,勾起嘴角,語氣自若,道:
「我這是在作夢嗎?不,如此熟悉的殺氣,你定是無生本人沒錯。這還真是奇遇,咳……自劍英會一別已二年有餘,你出落得更加窮凶惡極了呢,無生。」
「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遺言?」
「咳咳……確實是這種狀況呢。」他虛弱地微微點頭,聲音幾不可聞,「不過,我真是覺得遺憾,既知早晚要死在你手上,還不如是完完整整地把自己交給你……」
殺無生冷哼一聲。
「你不用白費唇舌,取你性命這事鳴鳳決殺心中自有定見。」
掠風竊塵面露譏笑,注視著殺無生的眼眸則逐漸迷茫。
殺無生抬起手,將真氣凝聚於掌心,對準凜雪鴉的胸口落下。
窗外雨聲瀝瀝,天地萬物沉沉。
「病人雖無外傷,可身中之毒詭秘奇妙,老朽見識淺薄,生平未見亦無法可解,僅能輔以藥物支持,還看病人自身恢復能力,但怕是……」
小鎮年邁的大夫為凜雪鴉做了一番診治,他從小生長於這座城鎮,泰半自學,雖曾師從大德,可畢竟時日不多,面對男人身上的毒患,也是束手無策。
「此毒病理為何?」
「毒一入體便附著於骨,卻不急於攻心,由內而外侵蝕,輕舉妄動便會為身體帶來極大痛楚,下毒之人心腸狠戾,肯定是要讓中毒者身負百般折磨後方才能解脫。」
下毒的人狠戾?殺無生不以為然,依他所見,應該是中毒者自討苦吃吧,至於誰才是付出莫大代價的傻子還不一定呢。
「依你所言,便是除了找出施毒的人,再無其他辦法?」殺無生淡淡問道。
「老朽尚有一個法子,年輕時老朽曾遠赴天下醫者推崇的杏花樓,慕名而去,卻因自身不足失望而歸,短短三年,所學不過皮毛而已。」大夫面露猶豫,嘆了口氣,「本應將病患送至樓中求治,但眼下情況不容再移動……老朽曾聽聞,樓中有一物可解天下至毒,其名為千年冰蟾,若是有此物,想必也能解患者身中奇毒。」
「這人還能活多久?」
「多則四日,少則二日,時間拖越久,毒性越難剝離。」
「杏花樓位置?」
「出城門西南方,約九十里。」
殺無生在桌上放下一袋錢,道:「這幾日勞你照料。」
「大俠且慢!」見殺無生二話不說便要出發,大夫急忙喊道。
「何事?」
「應是老朽多慮,但老朽有一件事要拜託大俠,千年冰蟾既貴為樓中珍寶,想是求取不易,若有萬一,懇請大俠千萬莫要傷及人命,請當作是來日無多的一介老頭子的一點心願。」
「刀劍無眼,我不保證。」
殺無生離去後,大夫又是搖頭又是嘆氣連連,他看向床榻上的人,清俊的面容顏色如白紙一般,額面冷汗涔涔,發著高燒,體溫卻冰冷異常,他替患者拭去汗水,掐指診脈,確認目前無虞,拈藥草焚香,關上窗戶後,便拉了張矮凳,安坐在角落,背對著床榻煎藥。
凜雪鴉睜開眼,耳邊是綿綿雨聲,嗅著空氣中熟悉的檀香,他的視線轉到大夫腳邊,鋪在布墊上的草藥大約是苦茯苓一類,含解毒、散熱而性溫,雖不中亦不遠矣,殺無生無法可想地請來的小鎮大夫,經驗倒是老道。
他閉目養神。
在殺無生於林間以真氣為他護住心脈時,那氣勁雖為護生卻也蠻橫,虛弱的他承受不住當場暈厥過去,醒時恰聞殺無生與大夫談話。
妙手回春杏花樓,他也聽聞過這名號,樓中珍草奇藥無數,當中戒備森嚴,卻始終未能引起他之注意,樓主確實宅心仁厚,可這並不代表杏花樓願意為一人之言將珍寶雙手奉上,何況那人還是聲名狼藉的劍鬼鳴鳳決殺,不管殺人與否,此去免不了一番苦戰。
若是天下劍聖這身份或許還別有轉機?這前後呼應也算是搬石頭砸自己腳了。
還有閒暇自嘲的凜雪鴉暗自苦笑。
殺無生換了兩匹馬,不眠不休,耗費了一夜一天才抵達大夫所說的杏花樓。
他觀此樓上門求醫者無數,門口處分別有兩名守衛站崗,裡外應都有人輪流巡守,他按照醫者所言,安份排隊,等輪到自己時先是自報姓名,描述患者病症,通過傳話順利入樓,然而接著卻等上了整整三個時辰才得到會診的機會。
倘若凜雪鴉在這期間毒發身亡,便是那男人的命數了,殺無生心想。
他雖恨透掠風竊塵,非親眼瞧見對方死在自己劍下,但也明白天理昭昭,有些事非人力所及莫可奈何。
杏花樓的醫者聽傳話的人轉述,未親眼所見、望聞問切,依舊難明其理,殺無生只是將大夫不可挪動患者之言轉述,並主動提起千年冰蟾。
只見醫者搖搖頭,婉拒道:「此事不妥,未親自診斷患者,我不能擅將樓中之寶帶出。」
此決斷情理之內,殺無生不覺怨懟,明面上也不怒怪,真要說,倒是他對不住這位一視同仁的醫者,聽聞他的身分也願意會診,濟世為懷實屬難能可貴,只見他反手劍光銳出,霎那間,鋒利的劍刃已抵上醫者溫熱的脖頸。
殺無生已二日未歸。
這段期間,大夫時時刻刻關注著凜雪鴉的病況,每每隱有爆發之勢,便想盡法子運用藥理勉強將其壓下,饒是如此,每當入夜,凜雪鴉仍會因從骨心生出的劇痛而徹夜難眠,小鎮大夫手邊的藥材有限,又顧及患者的情況,下藥不宜過猛,是以凜雪鴉只能忍耐,當真忍到不能再忍時,他才會翻袖化出一顆不比指甲片大、色澤黝黑的藥丸,趁大夫不注意偷偷服下,好緩和這椎心刺骨的痛楚。
幾日連綿大雨在正午稍歇,日陽未露面,一到晚上又下起颯颯秋雨,他聽著忽生起一股煩膩。
秋風秋雨愁煞人。
他雖非一人獨自坐於寒宵中,也並不擔心殺無生,那人沒有大開殺戒已是醫樓萬幸,歸根結柢,還是眼下這般動彈不得的處境叫人心浮氣躁,可不管怎麼說,有人出手相助,總比等死要好。
思及此,他不得不喟嘆,殺無生對掠風竊塵的執著,簡直已超脫了世俗、有違常理,他轉動有些脹疼的眼珠,看向桌上一袋錢幣。
這麼一個亟欲將他除之而後快的人,現下卻為了他的性命周全而奔波與人為敵,做為這利害關係中的受惠者,箇中滋味之複雜,他可得細細品嘗才行。
距離大夫警告凜雪鴉的大限還有一日。
白天他睡得多,到夜裡總分外清醒,作息日夜顛倒,偏偏還無法調適,大夫所說言之鑿鑿,那名下毒之人確實心腸歹毒,忍受著遍布全身的疼痛,掠風竊塵企圖分散自己的注意,刻意想到他處,譬如月初時,他聽聞某書香門第近期將舉辦一場秋日文會,受邀與會者皆是權貴世家、文人雅士,想到那個場合將有多少道貌岸然者,他一時間興奮難抑,光是想像便覺氣血翻湧。
「唔……!咳咳……!」
不對,這是真氣血翻騰了。
原本已睡著的大夫被他驚醒,急忙起身到床邊察看,他先是觀凜雪鴉面色慘白,印堂發青,一看便不好,急忙探脈診息,幾乎做足了望聞問切,表情則越來越凝重。
經過這幾日悉心調養,雖病殃未解,可好歹穩住了平衡,然而也不得不承認病體每況愈下,時間拖久,終究要回天乏術。
凜雪鴉只覺呼吸一陣窒礙,胸中似有悶物堵塞,四肢百骸亦是劇痛不已,有什麼腥膩的東西自嘴角溢出,他便被人托背坐起身,一碗散發著苦氣的湯藥遞到他唇邊,流入嘴中,他下意識吞嚥,又反射性吐出來,反覆如此,最後他失去了意識。
「大俠,您快快些回來吧……」廂房裡,驚出一身冷汗的大夫喃喃自語道。
傍晚時分,暮雨未歇。
大夫拭去額角上的汗水,看著床榻上的凜雪鴉,懸掛多時的心稍稍提放,自昨日毒勢爆發,經過一夜努力,終於勉強穩住了病人情況。
診脈結束,他將青年冰涼的手收回被窩,連日大雨,濕寒之氣深重,患者現在虛弱的病體難以抵擋,他朝以往在冬季才會拿出來的火盆裡又添了些木炭。
若是讓人在那位大俠回來前撒手人寰,他可不知該如何交代,況且醫者仁心,眼前既有苦痛之人,救死扶傷是該盡心盡力。
一夜未歇,他疲乏不堪,可深怕一旦睡著,這人命就在睡夢中被無常使者勾走,是以整整二日未闔眼,他不禁思索這人若是再不回來,這屋裡可就要多兩具屍體了。
正愁著,房門被人粗魯推開,發出好大一碰撞聲響,從茫茫大雨中走進來的正是滿身狼狽的殺無生。
大夫立即取來手邊的布巾讓他擦拭雨水,同時問道:「你可總算回來了!可有取得?」
「東西我拿來了,治好他。」殺無生自懷中取出一盒木匣,交到大夫手裡。
大夫抖著手揭開盒蓋,木匣底座鋪著綢墊,綢墊中央有一只玲瓏晶透的冰蟾蜍。
「真的是千年冰蟾……」大夫楞楞道,一回神趕緊走到藥爐前,手上動作一刻不停,邊分神問道:「你的傷勢……」他觀殺無生之傷勢均為皮肉傷,可醫樓既擅長藥理自然也能編毒經,殺無生面色雖無礙,一會還是得檢查才好。
「無妨。」
殺無生走進安置凜雪鴉的廂房,床榻上的人面容依舊毫無血色,失去意識仍然眉心緊擰,顯然是痛苦萬分,模樣與分別前相比要消瘦許多,這幾日必沒有少受折磨,但畢竟一息尚存。
真是命大,他冷哼一聲。
杏花樓雖無人能與他抗衡,但守衛人數眾多,上門求醫者無數,其中陪同者也不乏武林高手,在拿到冰蟾後,他雖以撤離為首要目標,突破重圍與甩開追兵仍是耽擱了不少時間,在這段期間凜雪鴉若是毒發身亡,他是一點都不意外。
他向大夫借來傷藥與外衣,換下一身濕透衣物,處理了身上的傷勢,便坐在窗邊閉目養神。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大夫急匆匆地端來一碗湯藥,喜形於色地向殺無生說道:
「快將病患扶起身,喝下此藥後,再用氣勁將骨心裡的毒痾全數排出。」
殺無生依言照做,灌下解毒湯後,凜雪鴉身體更是汗如雨下,他掌心按住男人的背,真氣使勁,由上而下,順著骨骼將淤積的毒素漸漸排出,被驅趕出來的毒素溶入血肉又被解毒湯裡的藥性中和,隨著時間過去,凜雪鴉的表情也逐漸緩和。
「成了……成了!」大夫高興地說,「前日他毒傷爆發,不斷嘔血,老朽還以為要不行了,萬幸啊……接下來,只要等人恢復意識就大致無虞了。」
殺無生聽了沒有跟著高興,只是輕輕地讓人躺下。
「大俠,老朽尚有一事需與您商量,麻煩您移步到外廳。」
到了外廳,大夫順便替他診脈探查,真正確認殺無生無恙後,才終於放下心來,遂拿起桌上木匣,欲交還給殺無生。
「這次調製解毒湯,僅用了冰蟾半隻腳,剩下的全在這裡,還請……」
「我不需要,你就隨意處置吧。」他不通岐黃之術,亦不懂病毒藥理,這冰蟾於他毫無用處,他果斷地拒絕了對方未說完的話。
大夫聞言面露難色,但看殺無生表情這件事似無轉圜餘地,也不再多費口舌。
連日辛勞,兩人已是累極,大夫吩咐病人若有事再喚他即可,便進到臥室休息了。
殺無生回到廂房,看了眼床榻上的人,最後仍是坐到窗邊,耳聞雨聲淅瀝瀝,大夫不知燒的是何種焚香,香味馨淡,聞著舒坦,連日疲勞似乎在這時一口氣湧上,不知不覺間他便睡著了。
夜半時分,凜雪鴉睜開眼,他眼神清明,顯然是早已清醒,只是按兵不動等待其他人熟睡。
他先是轉動僵硬的脖頸,又慢慢坐起身,抬手一揮將桌上的蠟燭點燃,雙眼環顧四周,最後鎖定在斜倚窗檯的殺無生。
臥床多日,不僅渾身僵硬,也氣虛體乏,光是坐起身子便要喘氣。
這樣可沒有逃跑的力氣。
他從衣服暗袋裡取出一粒藥丸吞下,再以真氣催動體內消化,直到藥性完全被身體吸納,又調息了一陣子,確認身體狀況無妨後,他從容不迫地下床,漫步來到殺無生面前。
「還是小心些。」他忽爾自言自語,憑空變出一根雕琢雅致的煙管,朝它吸吐了口氣,飄渺輕煙從煙管生出,在空氣中逐漸擴散,盈滿一室馨香。
反掌收起煙管,凜雪鴉一手繞過殺無生的背扶起對方的肩膀,另一隻手臂穿過兩腿膝窩,將人打橫抱起,動作一氣呵成,殺無生並未因他的舉動而驚醒,看著男人素來冷峻的面容因熟睡而鬆懈警惕,他心中一片柔軟,輕手輕腳地將人放到床榻上,再拉來被褥保暖,整套下來可說是無微不至。
「你可真是讓我好生傷透腦筋啊,無生。」
他手指靈巧地替絳紫豔絲逐一卸去裝飾,那頭髮如綢緞般展開,流淌過五指間,乖巧地任憑處置,他反覆梳理,想到得放手,心中便生起一股可惜之意,食指劃到鳴鳳決殺唇邊,指尖由左到右輕輕摩娑,隨心所致,在那片薄唇記下了一筆桃花帳。
佛經有云: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
他搖搖頭,嘆道:「都說患難見真情,你倒好,從今往後除卻巫山豈有雲?」
掠風竊塵捻起自己一撮白髮,拂之一順,而後指腹輕拈,削下了那縷髮絲,接著又捧起殺無生一縷長髮,將二束顏色相異的頭髮編成難分難解的辮子。
「無生呀無生,既然你恨我恨得要緊,而我對你也愛不釋手,那便許諾來世如何?」
凜雪鴉微微頷首,嘴角噙笑,低聲道:「倘若真有來世,希望是太平盛世吧,你我都別太怕無聊,閒情時,我會贈你微笑,你只需回我秋波,使我心中罣礙。無生,你說可好?」
他做了一個夢。
颯颯秋雨中,可憎的人仍活蹦亂跳,處處惹事生非,一朝知他真面目,便覺萬般倜儻風流都只是可惡,對掠風竊塵的捉弄,自己也能等閒視之。
他歷遍江湖,可凜雪鴉就像一條泥鰍,每每好似到手,又從掌心狡脫,而他不斷從錯身的夢裡醒來,總到最後一刻才發現誤入的又是另一場夢,夢復一夢,人還未衰竟糊里糊塗先生出了華髮,可更不知怎地,夢到最後,那個男人臨走前卻突然回眸,目光灼灼如炬,看得他心中驀然一驚。
只見凜雪鴉同他說道:「我不走了,無生,你說可好?」
夢中的他在斬斷男人的首級前便醒來了,醒來時發現自己竟躺在床榻上,而原本應該躺在這裡的人卻不翼而飛,他立即坐起身,忽感有些異樣,伸手往後一撈,驚覺自己一頭長髮披散,臉上浮現惱怒之色,下了床來到外廳,時值寅卯,天光未亮,萬籟俱寂,被他推門的動靜驚擾,只穿著裏衣的大夫也從臥室走出來。
「怎麼了?什麼事?」
「人不見了。」
「什麼?你是說病患……這毒才剛解,應該多保重身體呀!」大夫不明就裡著急道,跑回臥室披了外衣又出來,這會口中卻唸唸有詞,對殺無生急喊道:「不見了!千年冰蟾不見了!怎會如此?我睡前才將它收到櫃子裡,這會是哪裡來的賊人……」
究竟是從哪冒出的賊人殺無生最清楚不過,眼下凜雪鴉不知已走遠多久,且這二日奔波他雖然疲憊,但讓人搬到床上仍不警醒根本不可能,肯定是那人又施展了旁門左道。
事已至此,只能怪自己太過大意,竟天真以為毒性方解、才剛從閻羅殿前走一遭的凜雪鴉會安安份份地待著。
殺無生將頭髮隨意挽起,換下衣裳,默默收拾起本就不多的行囊。
大夫見他即將離去,突然想起了什麼,擔憂道:「大俠,如今這冰蟾雖不在你我手中,可強奪盜名是落實在您身上,只怕往後日子不太平。」
「我殺無生何懼於此,若有人欲藉此討伐,正合我意。」
大夫直到這時才知他名姓,頓時雙目圓睜,一時半會說不出話,雖很快強作鎮靜,但不禁往後退一步的舉動將他的心聲表露無遺。
殺無生不再瞧上他一眼,出到屋外,明月高懸夜空,連日傾盆終於停歇,清冷的銀盤照耀下,他沒好氣地看著空無一物的小院子。
這雨夜大盜偷走他勞心勞力得來的冰蟾也就算了,居然連他的馬也一併騎走!
「掠風竊塵……!」殺無生收緊拳頭,一字一字憤恨難平。
殺無生起誓,一定要親手砍下掠風竊塵的首級,天涯海角,至死不休!
他悻悻然地負氣離去,背後的馬尾在迎面拂來的西風中隨之擺盪,摻了白絲的髮辮藏於其中,在月色下若隱若現。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