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獸8號
|鳴保
|已交往設定
穿著戰鬥服的鳴海佇立在雨中,他把兵器的刀尖往地上一插,將溼透的凌亂瀏海往後撥,望著倏然清晰的視野,遠方黃昏的海平面一片澄亮,港口卻落著密密麻麻的雨。
什麼鬼天氣,鳴海心想。
港口的堤防因剛才的戰鬥而有些受損,怪獸倒下時順便壓垮了停泊區的碼頭,倒不算大事,封閉修繕就好,對比無人傷亡好太多了。
將善後工作交予他人後,與部隊一起乘坐直升機的鳴海在機上閉目養神,他雙手抱胸,右手食指規律地點擊臂膀,直到返回有明基地,壓抑多時的網癮迫使他拿到手機便打開螢幕,他邊走路邊上網,偶爾自言自語,二十一世紀的搜索引擎仍不夠精確,比如關鍵字「鳴海弦」會跑出同姓名的人,「第一部隊」有時會跑出其他部隊的結果,尤其當該消息佔據排行榜,就算沒有特別搜尋,鳴海也無法視而不見。
那幾個漢字如此眼熟,連接的後綴聳動又恐怖,可以的話,鳴海並不願在那個人的名字後面看見這個字眼。
「……啊?」
原本嘈雜的走廊因第一部隊隊長尖銳的質疑聲而瞬間安靜。
當長谷川循線找到走廊時,鳴海周圍已經被肉眼不可見的壓力清空,隊員保持著距離,小心翼翼地對待他。
面對這樣的鳴海,就算是副隊長也備感壓力,長谷川看著鳴海那副模樣,嘆了口氣,硬著頭皮開口,道:「我想你已經知道了。」
鳴海幾乎定格的視線透過瀏海縫隙,從手機螢幕僵硬地轉移到長谷川身上,長谷川徑直走到鳴海身旁,躬身附在青年耳旁,低聲說了幾句話,第一部隊長旋即離開了走廊。
鳴海對基地的醫療室相當熟悉,與其說他有相關知識,不如說他也曾是常客,小至擦傷、大至貫穿性傷害,他都會被長谷川催促到醫療室報到,是以他對這股冰冷的消毒水氣味並不陌生。
立川的醫療室也大同小異嘛。
鳴海望著門扉緊閉的手術房,表情木訥地心想。
又過了約一個小時,表示手術中的牌燈熄滅,從打開的門後,一個渾身包滿繃帶的男人在眾人簇擁下被推了出來,他們沒有閒情去理會走廊的鳴海,基本上沒有人認出他,因為他們的注意全放在準備轉移至加護病房的立川基地副隊長身上。
鳴海默默地看著他們遠離的身影,幾秒後才邁開步伐跟上去。
立川基地的混亂暫告段落,亞白在百忙之中抽身來到加護病房外時,醫療班的主治醫生正在向鳴海解釋,注意到亞白,醫生隨即敬禮。
「亞白隊長。」
「情況怎麼樣?」亞白冷靜地詢問。
「報告隊長,目前所有外傷都已治療完畢,包括腹部的貫穿傷口,然而最棘手的還是毒。」
「什麼毒?」
鳴海突然插話令醫生愣了一下,但他很快斂起神態作出說明。
「是生物神經毒素,目前仍沒有專門的解毒劑,而且還是源自怪獸……我們只能先觀察並針對狀況輔助治療,之後還要看副隊長的身體代謝毒素的速度……」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保科就拜託你們了。」亞白說。
「是。」
穿上隔離衣的鳴海和亞白一起進到加護病房探視保科,兩人站在宛若繭的病床旁,保科在液體裡昏睡,神態不安穩,與痛苦脫不了關係,兩人未多做交談,事實擺在眼前的結果讓質問失去意義,何況與風險和死亡比鄰的他們心知肚明,無論如何有時候就是無可奈何。
「我還有工作。」良久,亞白對鳴海說。
「喔。」
「保科也拜託你了。」
鳴海的視線終於從保科轉移到亞白身上,充斥著不滿的眼神就像是在說「憑什麼是你對我說啊?」
亞白當然且也不會在此時與他計較,副隊長的缺口可不是忙碌一天就能填補,氣急敗壞的鳴海並沒有察覺亞白的倦容,亞白也無意與鳴海過從甚密。
鳴海的生活,變成了工作與探望保科兩點一線,從那以後他一直住在有明基地的隊長辦公室,任憑長谷川如何怒吼,有時甚至還會鎖上辦公室不讓人進來,時間久了,儘管長谷川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但鳴海的工作依然出色,他也只能處處留意。
在保科仍處於昏睡狀態時,他的身體某種程度上終於穩定了下來,被允許轉移到一般單人病房。
那是一個晴朗的藍天午後,鳴海站在床邊,看著保科熟睡的臉龐,半敞的窗戶流入一股微風,輕飄飄地掀起窗簾和鳴海的瀏海。
鳴海拉了張椅子在病床邊坐下,他沒帶任何探病禮物,他務實地想現在的保科根本用不到,他也不會削蘋果,床頭櫃光是擺立川的研究員小姐帶來的百合花就夠擠了。
鳴海等的無聊,把手伸進被子底下,小心地避開針頭,掌心覆蓋在因浮腫而顯得胖嘟嘟的手背和手指,接著彎下腰,把臉頰壓在床鋪上,斜看著保科的睡顏。
「你醒來時,眼睛記得睜大一點,否則沒人發現該怎麼辦?」鳴海換了一邊臉頰躺,繼續嘀咕:「有時候,我都不知道你是睡著還是眼睛還沒睜開。」
鳴海自言自語了老半天,還是無人回應他的抱怨。
鳴海嘆了口氣,就在這時,床頭傳來一句細如蚊蚋的話。
「……鳴海……」
鳴海迅速抬頭,看向發出聲音的人。
「保科你醒了嗎?」
保科雙眼緊閉,沒有針對這句話做出回應,僅是微弱地蠕動唇瓣,從縫隙裡吐露模糊的音節,鳴海看明白了細節,繃緊的肩膀懈下,先懸後掛的心沉下後又叨叨絮絮起來。
「你到底多喜歡我啊?夢話說的也是我。」他哼哼兩聲,心裡還是感到有點窩心的。
「隊長……」
「知道了,知道了。」
「亞白……隊長……」
「蛤?」
「……亞白隊長……」
「為什麼亞白叫的比我多?」
「小此木……卡夫卡……四之宮……」
他以外的閒雜人等也太多了吧?
「東雲……」
「等一下,等一下,為什麼是東雲?為什麼連我們部隊的東雲都有,你們是什麼關係啊?你們什麼時候扯上關係了?」
病房門在這時忽然被打開,醫療班的人員從門縫探出頭,嚴詞又不失禮地說:
「鳴海隊長,請安靜一點。」
被警告的鳴海一時無言以對,倒不是他畏懼醫護人員的威嚴,而是對現狀感到啞口,在對方離開後,他悻悻然地轉頭看向仍在熟睡中的保科,小聲地抱怨:「都是你啦。」
「……弦……」
「嘖……好啦。」鳴海再次握住保科的手。
好什麼?此時若有人在這裡向他提問,鳴海也是無從答起,但他的選項並不多,大抵是「只要保科平安醒來什麼都好」,如此而已。
副駕駛座的保科在車子開出地下室的瞬間,發出了輕輕一聲「啊」的單音節。
「怎麼了?」鳴海打開方向燈的同時朝他看了一眼。
「好像會下雨。」保科說。
鳴海順著保科說的話抬頭望向天空,只見上午還是晴朗的藍天,此刻被厚重的灰雲整片覆蓋,哪裡都看不見太陽。
有車開真好,保科放鬆地靠著椅背心想。
鳴海的駕駛技術很好,他是個靜下心做任何事幾乎都得心應手的人。
前兩年鳴海提及要買車的時候,保科還以為他的決心無非三分鐘熱度,但物流運來的紙箱確實逐月遞減,肉眼可見,鳴海是真的打算買輛新車。
他們預計到附近的大型超市,車程約十分鐘左右,很快就到,途經一座兒童公園,盡管天色不佳,仍有幾組親子在裡面遊戲,映在車窗的畫面很快飛逝。
「長谷川先生曾和我說過,第一次見到你的情形。」
「啊?」鳴海發出疑惑聲,「我不記得了,他跟你說這個幹嘛?」
保科覺得他八成是記得。
「因為我很好奇我們第一部隊隊長的璞玉時期啊。」
「哼,爛天沒好事。」
這不枝微末節都記得嗎?
長谷川說,那天是個濕答答的陰雨天,雨不大,但也不小,足夠把人淋得狼狽。
保科也知道,他倒下的那天,東京的上空一片漆黑,市區的雨下得稀哩嘩啦,他的目光投向駕駛座的男人,心裡忽然升起一股想搓揉那頭沒整理就出門的亂髮的衝動,他微抿雙唇,併攏五指握緊安全帶。
隨著汽車駛入超市的附設停車場,第一滴雨珠啪噠一聲,落在前擋風玻璃上,鳴海不悅地看了眼透明的水珠,熟練地停好車。
從頭到尾一直注視著鳴海的保科還是放開了安全帶,伸手撫摸鳴海的頭。
「鳴海隊長,今天只會發生好事。」保科毫無根據地說,「我保證。」
鳴海弦有著非同凡響的物慾,難以自制的購物衝動,這個長久以來的習慣在琳瑯滿目的超市,導致他不計後果地持續將商品放入購物車,而這個行為理所當然被保科制止。
「那個不行,已經有兩袋零食了。」
「這個有效期限快到了,這個份量也吃不完,別買了吧。」
「請你放下,鳴海先生。」
「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你不是說今天只會有好事嗎?瞇瞇眼!」
兩人推著購物車,滯留在零食區走道。
保科捏著洋芋片的包裝袋一角將袋子拎起來,狡詐一笑。
「這種小事對鳴海隊長來說構不上壞事吧?」
他們在下車前稍微喬裝打扮了一番,基本的口罩與粗框眼鏡,但保科臉部的動靜鳴海一清二楚,他恨得牙癢癢又無法回嘴,畢竟反駁的話就像承認這點區區小事也能打擊到堂堂鳴海弦。
然而兩人的動靜還是引起同條走道的其他人關注,當兩人注意到時,一個年約五歲大的孩子已經吸著手指看著他們好一段時間了,只見那個孩子抽出沾滿口水的手指,對著鳴海比了個一,再接著對保科比了三。
受到震驚的兩人想也沒想齊齊比了個耶,而保科早已上揚的嘴角在之後更是再也壓抑不住。
「噗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真是!」
鳴海趕緊推著笑到彎腰只差沒跪下捶地板的保科移動到別條走道,那是常溫飲料區,幸運的是現在沒有任何人。
「晚上我們吃壽喜燒吧?壽嘻……哈……好痛……」大笑過度牽動到腹部才癒合不久的舊傷。
「你要笑到什麼時候啦?」鳴海沒好氣地說。
「呵呵……呵……」保科斜眼看著鳴海,雖然試著收斂,細小的嬉笑聲還是不時從口罩底下傳來,他擦乾眼角的液體,長舒一口氣,道:「哎呀呀,太好了,就連小孩子都知道我們鳴海隊長。」
「你不也被認出來了。」
「那是因為之前……」
保科倏然收聲,鳴海揚著一邊眉毛等他說話,大有壞事即將發生的預兆。
自知理虧的保科看著他,又轉頭看貨架,又回過頭來看鳴海,最後他繞過購物車擠身到鳴海面前,隔著口罩親吻了鳴海一下。
「……你想就這樣矇混過去?」鳴海瞇起眼睛。
「那再親一次?」保科拉下口罩。
鳴海瞇著的眼睛幾乎快要密合,由於他用這副表情拉下了口罩,露出整張臉時搞得保科再次發出毫無節制的爆笑聲,鳴海瀕臨發作邊緣,一張嘴大開又闔,最後發出一聲鼻哼。
「算了,這樣也好。」
「什麼?」
保科還來不及得到答案,鳴海已經捉住他的兩隻手腕,傾身吻住那張說話和笑起來都不合時宜的嘴。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