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使的約定
｜費加洛中心






南之國的開拓生活並不容易，人類要適應土地，讓土地適應自己，還要與原生物種對抗、共存，稍有不慎，就會將自己的命葬送在這片廣袤的大地，不過，這些和費加洛這樣強大的魔法使通通沒關係。
不論是消除毒素瀰漫的沼氣、探索險峻的茂密叢林還是驅除未知的敵性生物，對費加洛而言都不過是舉手之勞，他從未在過程出半點差錯，當初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傷害到他，如今更不會有，沒錯——所以重感冒都是他自找的。
從白天開始，費加洛就捲縮在床上，他緊緊裹著棉被，明明身在夏季的南國，卻猶如置身冰窖，渾身不停地顫抖，他的腦袋昏沉，臉色像雪一樣發白，眉心緊蹙，那對素來聰慧過人的灰綠色眼睛此刻像初生之犢一樣懵懂，正眨著眼皮無辜地望著憑空出現在寢室裡的兩位客人。
「亞瑟生病了。」抱著孩子的男人用低沉的嗓音說。
比起男人和他手中的孩子，費加洛的視線似乎聚焦在一個以地理和時間而言更遙遠、模糊的地方，他幾乎是本能般地朝男人和孩子伸出手，並在半途無力地垂下，由於這反常的舉動，男人察覺了異狀，對方先是沉默地將費加洛打量了一遍，最後如同造訪時一樣唐突地消失。
世界恢復了寂靜，費加洛的胳膊也一直擱在床鋪外頭，他則陷入了以昏迷比喻更為貼切的沉睡。


費加洛聽見廚房爐火被點燃的聲音，勺子碰到鍋子發出的碰撞聲，有物品被洗滌的水聲，還有器皿被取出放到餐桌上的聲響。他茫然地睜開眼，面前是熟悉的寢室，他想要起身，但虛弱的身體不能如他所願地行動，掙扎間有一塊布從額頭滑落，那塊布又濕又涼，他不由自主將臉頰貼了上去，感受到布料傳來些微的魔力，他的身體一僵，腦袋頓時清醒了不少。
奧茲？
費加洛有些不太俐落地坐起身，並第一時間察覺身上一片清爽，帶著難以言喻的神情，他在準備下床時踢倒了擱置在地板的許多空酒瓶．發出了一串噪音，想穿鞋時卻發現整雙皮靴濕漉漉的。
廚房裡的人也察覺了寢室的動靜，門板很快被打開，穿著圍裙的奧茲端著托盤走了進來，看見他這副父慈子孝的模樣，費加洛差點沒笑出來，但他忍住了。
「奧茲，你怎麼會在這裡？而且這是……」一開口，他才發覺自己喉嚨乾渴到不行。
全身都像是被清潔過一遍，睡衣也換了一套，還有剛才那塊冰涼的濕布，可以說他現在全身上下都有奧茲的魔力的痕跡。
「亞瑟生病了。」
這句話費加洛可熟悉了，和「亞瑟受傷了」可以組成一首詩。
數百年間在難以捉摸和沉默寡言兩種極端環境下成長的費加洛非常善解人意，十分善解人意，在理解把握狀況與明白自己不是當務之急的情況下，他扶著隱隱抽痛的太陽穴，問道：「我知道了，亞瑟在哪裡？我替他看看。」
奧茲沉默地看著費加洛，並不如以往立刻將寶貝的亞瑟捧到他面前。
「奧茲？」
怎麼了？難道……他睡得太久，亞瑟已經藥石罔效……？留人醒來是看在過去情份讓他明白自己的死因？
「等等，奧茲，你先冷靜下來，至少先讓我看一眼亞瑟的狀況……」
奧茲嘆了口氣，費加洛也停止說話。
「亞瑟在契蕾塔家。」
出乎意料的答案令費加洛一時忘了要說什麼。
奧茲走到費加洛面前，將托盤放在他的大腿上，視線掃過滿地的酒瓶，最後回到一臉無措的費加洛身上，將像是醞釀很久的解釋娓娓道來：
「你病了，是自作自受，為了防止傳染給亞瑟，我把他暫時交給那個魔女照顧。」奧茲後退兩步，「不過我不知道你生的是什麼病，只能先幫你的身體降溫和擦拭多餘的汗水。」
不用說，他腿上的這碗既像粥、又像糨糊，還冒著熱氣的食物肯定也是奧茲做的。
「但是亞瑟的病，我不幫他看看不行吧？」費加洛問。
「那個魔女說，亞瑟只是得了小孩子成長過程中都會生的病，休息幾天就會沒事了。」
這句話，從一個有孩子的魔女口中說出，再令人信服不過。
聽完解釋的費加洛感到一陣虛脫，他從嘴裡嘆出長長一口氣，彷彿如釋重負，這樣形容又不太對，胸膛裡有些悶悶的，也不像是感冒症狀，他似乎是有生以來或者一千年以上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所以才會如此茫然無知。
費加洛往後仰躺到床上，腿上的托盤因他的動作震動了一下。
費加洛知道奧茲仍注視著自己，他將手臂交疊在臉上，藉此遮擋臉部的表情。
「看來我真是托了亞瑟的福。奧茲，謝謝你。」他用著彷彿勉強拼湊出輪廓的語言，以忘記那過於清晰、搖曳的月光。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