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我很闲。同步一个旧文,写的第一篇彰冬。
无意义/意识流童话,双死HE。
彰和冬是生活在第四纪冰期的两条小蛇,诞生在本该适宜于生存的草原。据他们父辈的父辈的父辈,或许从更早的祖先流传下来的传说,他们生活的这片土地,曾经温暖又丰饶。
但传说只是传说,现状是从他们出生起这片平原就常年被冰雪覆盖。短暂的夏季里,仅有些许温暖的日子,蛇群既能够通过日光温暖身体,又能够捕猎到充足的食物。
他们是生活在冰原上的蛇,从生到死注定就是艰苦的。
但这个雪季,又比过去的每一个都要寒冷。
厚厚的雪层下,已经很难再找到食物了。
彰是一条和家人失散的蛇,他和姐姐在来到这一带的草原之前,在雪山附近经历了雪崩,因此失散。他倔强地从不提他的家人,坚信着他们一定在别的某处生活的很好。
冬的家人则多数已经消失在了那厚厚的雪层下,或许成为了同样饥肠辘辘的其他动物的果腹之食。
谁也怨不得谁,这样的冰原上,食物、捕食者,都是被命运碾压着的弱小生命,没有分别。
彰和冬就在这白茫茫的雪原上相遇,附近一带好像再没有别的同类存在了。于是他们结伴而行,一起试图捱过这个比过往所有寒冬都严酷的雪季。
彰出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那天的阳光少有的骄人,正如他的性格一样直率骄傲。
冬则出生在一个寒冷的夏日,那时幼小的他从残存些许温度的洞穴向外看去,只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雪和天。
他们性格仿佛完全相反,现在却成为了彼此唯一的伙伴。
食物没有充足的时候,总是饿肚子。
虽然彰很想假装不注意,但他发现冬确实在悄悄减少进食,故意把一起获得的食物分更多给他吃。
这个雪季不仅严酷,而且漫长,又一个太阳升起,他们离开洞穴,看到的仍是比昨日更大的风雪。
体内不充足的能量不够支持冬眠,何况冬眠醒后很有可能依然是永无尽头的雪季,那时没有任何食物的他们面对的情况只会更糟。
何况他们是落单的两条小蛇,抱在一起冬眠只会被一起冻僵在雪里罢了。
但是探出洞穴望去,雪还在下,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
彰很烦躁地在洞穴里转圈,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回头看到冬,却依然是如平常那样,安静地望着他。
“喂!冬也说点什么!没办法的话我们就真的只能在这等死了啊!”
“嗯……抱歉,我也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
这种回答怎么回事!实在让人火大得想揍他!
但距离一拉近,看着他那沉静中带着天然的眼神。
因为觉得自己认真答复因而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的冬,不知为何实在让人发不起脾气来。
这时不远处的雪原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们同时反应过来,猎物!
彰几乎是瞬间就飞射出去。冬跟出去时,看到他已经缠住了一只灰白的野兔,后者正在拼命挣扎、尖声大叫。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南方!”
“南方是哪里?”冬好奇地问。
“想知道就放开我!放开就告诉你!”
“不放。”彰哂笑道,“骗冬这种老实的傻瓜也就算了,我要是松开尾巴,你一瞬间就会逃跑吧。”
“那是个好地方!到那里就再也不用受这雪天的苦了!要是你们把我吃掉,呆在这里也熬不过这该死的雪季,最后结局都是死罢了!”
彰给他递了一个征求的眼神,想听他的意见。兔子说的没错,放走它与否,确实事关他们俩的生死。在这个层面上,兔子和他们都是一样,任他们自己宰割。
冬却说:“交给你决定吧,彰,我听你的。”
彰没出声,无奈地撇撇嘴。
冬平常就总是对他言听计从,但这回可是与他自己性命攸关的事,怎么决定权能交到别人手上!
就算是我也不行!
他悻悻地想道,却还是替冬做了决定。如果放跑兔子,他们在这荒凉的雪原上或许数日都再难觅得其他食物,就算知道什么“南方”的位置,估计在半途就会饥寒交迫而死。所以……
这样想着,彰的毒牙已经抵上了兔子的咽喉,渐渐切入血管。
兔子的尖叫由最初的声嘶力竭转为逐渐破碎、虚弱,身体因为蛇毒发作而产生痉挛,鲜红的血顺着小小身体的皮毛流下,滴在雪地上,成为了视野里雪白底色中唯一鲜活刺眼的颜色。
冬垂下头,默默盯着那片血,并非因为兔子,但莫名有些难过。
随着兔子的挣动逐渐微弱,彰松了口,将兔子甩落在他们之间的雪地上。
兔子无力地瘫在雪中,经历着它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寂静的冰原中,兔子的倒气声逐渐虚弱、濒临停止。
“南方……在你身后那座雪山后面……”
话语声响起,濒死的兔子却突然开口。
“我听说……翻过那座山,顺着正午太阳的方向一直走就会到……”
“但是没人知道要走多远,我也不知道具体位置。”
“骗了你们,对不起……”
“我从北边更冷的地方走了很久才来到这里。既然要被你们吃掉了,请一定要接着往南去。
如果你们能到南方,我也算是到了吧……”
…………
兔子这样说着,死掉了。
他们沉默着,最终还是把兔子吃掉了。
漫长的雪季依然没有结束。
他们开始向兔子所说的南方出发,因为雪原上除了他们已经没有其他活物,雪季却还在继续。
往南走真的有常年没有雪的地方吗?
但如果呆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彰和冬凭借野兔短暂填饱肚子,开始向着南方出发。
去往南方的路比呆在冰冷的洞穴里还要艰难,他们用了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翻越那座雪山,每天趁着阳光最好的时候团在一起晒太阳积攒热量,路途上捕捉野兔、田鼠,或是翻掘其他动物冻僵在雪里的尸体为食。
彰总是吐槽说一直达不到正常体温导致行动缓慢,估计现在他怕是连以前一半的捕猎速度都达不到。冬听了只能无奈笑着把身体挨紧他一点,希望悄悄渡过去一点温度,不要打击他的骄傲脾气。
终于翻过那座巍峨的雪山时,彰和冬都很高兴,仿佛是一起完成了一项前无古人的壮举,一时也觉得充满了接着去往南方的勇气。
如果去到南方,彰就可以像以前最敏捷时那样,骄傲又敏捷地捕猎。他们还可以配合捕猎,一起生活,那地方或许还有花呢。
虽然冬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冰原,甚至在经历过最温暖的时候也只见过枯草和苔藓,但他猜想那个地方有花,父亲还在时告诉他的,传说中的花。
看,彰,这块岩石没有被积雪覆盖的部分,有一块很小的苔藓。
这是不是说明我们在向更暖和的方向走,会不会南方就在附近,快到了呢?
“可能是吧,别瞎想了,我们接着走吧。”彰说。
他们的鳞片蹭过小小的苔藓,继续向着正午太阳指引的方向前进。
前进,前进,太阳升起又落下,前进,进食,前进。
一起翻越过的雪山在身后,已经看不见了。
广阔无垠的雪原上,白天和远处望不到尽头的雪原,全都是捉摸不透的白。
好在他们都不是白色的小蛇,冬想,不然走散就很难再找到彼此了。
一路以来,雪原上除了他们,越来越难碰见活物了。
雪层中能否翻出冻僵的尸体充满了随机性,有时他们尚能果腹,有时却数日过去都难以找到食物充饥。彰实在没法对冬减少进食的行为假装视而不见了,冲冬发脾气也得不到明确的回应和改变,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叫他火大。
他总是气愤地想,如果不是这该死的雪季,真是一点也不想跟这样的傻瓜做朋友。
虽然一直这样想着,他还是默默凑近冬,在短暂的日光期,团在一起晒太阳,汲取温暖。
如果到了南方去,晒太阳的时候绝对不要像现在这样,一定要离傻瓜远一点,不然会被传染。
数日过去,他们翻遍了途径的雪层,仍然没有发现哪怕是一只小小的田鼠类似的食物,饥饿噬咬着彰和冬的胃和心脏,甚至有一瞬间产生了身边的彼此也是可以吃下去的幻觉。
正是这样的一个傍晚,雪暴来袭了。
气温骤降,附近却连一处避风的石块和洞穴都找不到,彰和冬的体温都在急剧下降。
他们清晰地感受到了死神的脚步,但夜晚才刚刚开始。
……
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小时,风仍然那么大,风刃一刀一刀剐着他们的鳞片。
已经分不清因为寒冷还是狂风,或是打在身上的雪砾,全身都疼得渗血的感觉已经分不清是真是假……
最终是冬先撑不住了。
真不甘心,冬想。
好像总是比彰弱一点,明明一直想跟上他的。
想起和彰一起挖出避雪的洞穴,艰难翻过的雪山,团在一起在上面晒太阳的大岩石,正午的短暂日光,夜晚的满天繁星,反射月光的明亮雪层,山脚的苔藓,野草,兔子……
或许根本没有南方,整个世界去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雪,雪,雪,雪,雪,或许虽然有南方,但是兔子知道的方向是错的,或许兔子恨他们夺去了它的生命,临死依然在欺骗他们,或许……
从一开始,那条希望的蛛丝就遥遥欲坠,一切就都是在希冀和幻想的一线之间。
南方在哪里呢?冬绝望地想。
“把我吃掉吧。”
他对彰说。
“和吃掉那只兔子一样把我吃掉。
我的亲人们冻死在雪层里时,我们也把他们吃掉了,那样活下去的可能会大一点。
我是最后剩下来的那个。我的父亲死掉的时候也告诉我要吃掉他,为了让我活下去,吃掉,吃掉。”
他欺骗了彰,但好歹没有辜负自己。
“这场雪太大、太久了……”
“我父亲曾经告诉我,温暖的地方会有花,是一种比苔藓和野草都好看的东西。彰,把我吃掉,如果你能到南方,可以替我看。”
“对不起,除此之外,我没法再为你做些什么了。”
闭嘴……
彰咬着牙很想骂这个傻瓜一顿,如果可以还要加上一顿暴揍,可他也已浑身僵冷,只能一边尽可能凶神恶煞地瞪着灰眼睛的小蛇、一边尽力贴紧他,哪怕仅剩一丝的温度也递给他………
可是两只小蛇在漫天的风雪里实在是太渺小了。
在那场雪暴里,冬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吃掉冬。
不但没有吃掉,他还在拖着冬冻僵的身体,一起接着向南。
雪暴已经过去,雪原恢复了原样,只是更加荒凉、死寂、毫无生机。
强行带着已经死掉的小蛇意味着不但丧失了同等大小的食物,还必须负担双倍的重量,彰因此脾气更加暴躁了。
他仍然对着冬气冲冲地抱怨,抱怨这该死的天气,说他是个傻瓜,说他钻牛角尖、讲不通道理。
然后在正午有日光时费劲地把早已冻僵的另一条小蛇一同拽上宽厚平整的岩面,在夹杂着雪的冷风里团在一起晒太阳。
有好几次,在饥饿到毫无力气时,动摇着把尖牙抵上了冬冻僵的身体,但即将咬下一瞬,却总想起冬的眼睛。
灰色的,有时带着茫然,有时带着笑意望向他的眼睛。
下不去口。
……
南方在哪里呢?
依然在向着南方前进。
可是南方在哪里呢?
不如说冬死掉的那一刻,他就再也找不到南方了。
已经有十多天没有找到猎物或是尸体了。
一切已经走到了极限和尽头。
他拖着冬爬到了一块岩石背风的角落。感觉雪原上的狂风又刮了起来,雪暴似乎又要来临了,南方还在前方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但反正也已经无所谓了。
他答应了冬会吃掉他,为了让冬安心地离开。他欺骗了冬,但好歹没有辜负自己。
于是他释然而又骄傲地用自己尚未冻僵的身体和身边的另一条小蛇交缠起来。希望其他向着南方去的生命能将他们一起作为路途上的食物。最好一起吞下去。
如果能到达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和冬一起看南方了。
注:
第四纪冰期初期,寒冷气候带向中低纬度地带迁移,使高纬度地区和山地广泛发育冰盖或冰川。这一时期大约始于距今200-300万年前,结束于1—2万年前。规模很大。在欧洲冰盖南缘可达北纬50°附近;在北美冰盖前缘延伸到北纬40°以南。大冰期时物种锐减。因为大冰期时气温下降,气候寒冷,许多生物因不适应寒冷的气候而灭绝。
小蛇们生活的地区离温暖地区(“南方”)距离长达数千/万公里,非常遥远,所以生活在这片区域的他们,包括彰走散的亲人们,所有生物面临冰期的最后都只有死亡,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活着的小生物们不像几百万年后的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因而相信可以去到温暖的南方。两只小蛇在只有死亡的雪原上,进行了一趟怀抱希望互相陪伴的旅途。
(大概是彩蛋:保持着团在一起的样子,侥幸没有被别的生物吃掉,成为了化石,然后被参观古化石博物馆的彰人和冬弥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