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keAkuma】-Wrap #9 雨沒有停。
廚房的燈光不知何時被關掉,Shu跟Luca兩個人已經回到了樓上,Ike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顯示已經是過晚餐的時段,他睡了一整個下午,而外頭的雨勢似乎沒有變小的跡象。
Ike確認自己的身體沒那麼不舒服,檢視了一下廚房確認Vox還沒回來後便擔心了起來。
其實並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才對。他是惡魔,又不會淋個雨就出什麼事,但腦海裡一直記得Luca說的『他很弱,像人類一樣』的這句話,在Ike自己都還沒有搞清楚糾結什麼的同時,還是選擇從傘架上抽出一把傘打算自己到外頭接人。
在把腳踩進鞋子裡的同時門被打開了。先越過門進來的不是Vox而是裝著一堆東西被淋濕的塑膠袋,Ike把門打開後看見Vox全身濕淋淋地提著一大袋東西站在門口。
「抱歉,我回來晚了。」Vox臉頰酣紅,但口齒還算清晰,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撥了撥正在滴著水的頭髮,Ike聞到對方身上有著酒氣與食物的香味,Vox走得有點不太穩,進門時差點踢到剛放下的塑膠袋,感覺是喝醉酒搖搖晃晃的在雨中勉強走回來的,但Ike只是扶著對方把傘再度放回傘架內並沒有說什麼。塑膠袋內裝著餐具跟香料,應該是Vox為了在剩下的兩天能夠做料理用的。Ike把人帶到客廳去後回到房間去找了乾淨的衣服跟毛巾給對方,在Vox一邊換掉身上溼透的衣服同時Ike給他倒了一杯冰水。
「我路過人類的婚宴,被邀請進去參加他們的婚禮了。」
Vox喝了一口Ike遞給他的冰水,接著笑著擦拭自己的頭髮,開始說起自己一下午遇到的事情。
本來是打算要採買完食物就先回來的,畢竟聽到晚一點會下雨就覺得提著一袋東西很麻煩,在返回家的途中路過了人類的戶外婚禮,參與婚宴的人即使是在海岸旅遊也依然盛裝打扮出席了婚宴,出於好奇,Vox站在婚宴場地外圍看了一陣子但因為沒人發現他,所以他就多看了幾眼,也許就是想要辦個海岸婚宴吧?翠綠色的草坪望去可以看見美麗的海灘跟海岸燈塔,擺放著幾張長桌鋪上了潔白的桌巾、蠟燭與掛上了燈飾,弄了一個有著美麗花朵纏繞的拱門。Vox覺得無論是哪個時代的婚禮都很有趣,他想起以前也曾經跟Ike在旅行時參加過游牧民族的婚宴,那和他現在所見到的婚禮有著非常不同的感覺。
Vox覺得自己看夠了,正當要轉身離開時,身高不到他腿的小孩拉著他的褲管遞給了他一顆喜糖,Vox有點困惑的看著周邊拿著香檳四處遊走聊天的成年人,除了眼前的小孩外似乎沒人看得見他。Vox接過手上的那顆糖果問小孩是不是要讓他也參加婚宴,小孩聽得半知半解,但依然點點頭。
「所以你就去參加了?因為小孩子的邀請?」Ike拿走Vox手上的毛巾,幫他擦拭髮尾的部分。
「對啊。你還記得吧?惡魔在人間的限制很多,如果沒有被邀請或是獲得天使的跟隨同意的話,基本上只要是人類的房子或是居所、活動場所、盛典,大致上都沒辦法靠近的吧。」
婚禮也不意外。
物質世界的限制太多了,所以惡魔都讓自己看起來很討人類喜愛、用盡花言巧語或是條件交換的手段才有辦法涉入人間事務。
即使已經明白眼前的人再也不是跟他一樣能夠自在穿梭在人群間的天使,而是需要被一個剛好撞見的孩子邀請才能參加喜宴的孤獨的惡魔,Ike在此刻殘忍的想到Luca所說的『他很脆弱』這件事情。
站在粉嫩花朵裝飾拱門前的新郎臉龐看起來稍嫌稚氣,他不自然的嘴角跟忍耐不要搓手的手指都透露著緊張,在另外一端被鬢髮泛白的父親牽著手踏上紅毯,走進會場正受著客人們驚呼與祝福的新娘則是笑得很是開心,長長的睫毛跟拖尾的白色禮服,在父親將新娘的手交給新郎的那刻好像還順便附耳低言些什麼,Vox看見那個新郎鬆了一口氣的看著新娘的眼睛靦腆的笑了,流下了淚水在下頷處被陽光照得閃亮。
身著深色服裝的牧師領著新人們交換婚約誓詞,在交換戒指的時候牧師宣布他們正式成為夫妻。Vox聽見如雷貫耳、掌聲四起的祝賀與歡呼聲,新娘招手呼來她美麗的伴娘群,背對著所有人往後扔起她手上由鬱金香與芍藥組成的捧花,在伴娘們伸出手的一瞬間所有人像是約好一樣刻意退開,僅剩一位伴娘接住了新娘的捧花,Vox看見後邊的伴郎們開始起鬨,甚至跑出去追應該是那位伴娘逃跑的男伴,Vox跟著其他賓客笑出聲來,他開心得放下手上的香檳,最後也跟著其他人拍起手來祝福那對陌生的新人與下一對可能結婚的新人。
即便沒有人認識他,他依然開心地穿梭在人群間東看西看,端著香檳與糕點的服務生沒有漏掉過他,Vox也就順著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起來,跟著其他宴會的人一樣在微醺間聽著其他人說些沒天沒地的閒聊,他站在遠處看著那對新人跟親家談話的模樣,最後看了看遠處一塊如黑幕般的烏雲並摸走了桌上的兩個杯子蛋糕,他找到了那位邀請他的小孩並對他揮了揮手,Vox站在人群外圍準備在下雨前離開婚宴,小孩子一臉茫然且天真的向惡魔走來,Vox遞給他一個染著食用色素的翻糖花杯子蛋糕謝謝他。
「蛋糕給你,然後回去找你爸媽吧。下次記得不要隨便邀請陌生人。」Vox蹲下身來摸了摸小孩的頭,他拎著他原本採買的物品袋子轉身離開,才剛走沒多久天空就開始滴下斗大雨珠,Vox也沒有多在意,他就像過往還是天使的那樣緩慢的走在雨中咬著剛從婚宴會場帶出來的杯子蛋糕,在雨水將蛋糕毀掉前他細細的品嚐完畢,想著婚宴會場的人在大雨中做鳥獸散的景象會有多慌亂,但想起那些穿著禮服的年輕人們說不定反而會雨中反跳起舞來也不一定?
背對著他的Vox說起了參與婚宴的種種,說起了被那場雨水淋濕的杯子蛋糕、說起了新娘只有父親領著但現場未看見母親的身影、說起了主持婚禮的牧師突然往自己方向看一眼時還嚇了一跳。
「那對新人看起來好年輕,讓我想起了以前旅館的那對夫妻。」
聽到Vox這麼說的Ike突然覺得心酸得不得了。
Vox一個人待在人群中沒有人看得見他,他跟著其他人一同歡笑、一同道賀,那對新人肯定也聽不見Vox對他們祝福的話語吧?Vox最後的聲音與模樣留給了一個可能再也不會記得他的孩子,僅僅是為了感謝。
他一個人來到洋溢美滿的婚宴中,最後又在雨中孤獨地離去。
好寂寞。
Ike低下頭用毛巾緊握著對方滴著水的濕潤的髮尾,幾乎都快掉下淚來了。
你不會處罰我吧?我除了吃吃喝喝外可沒多做其他事情唷!
Vox小心翼翼的轉過頭來說著,Ike趕緊收拾自己的情緒,但Vox只是盯著他的眼睛笑了笑,那雙走獸一般的眼睛總是毫不留情地穿過他的鏡片往他的眼裡望去。無情的、不留餘地、赤裸的那種。
Vox本想伸手摸摸對方的頭,但Ike偏了頭輕微的閃過Vox伸過來的那雙手,他也不勉強,挪動著身子打算就在沙發上躺下休息。
「你不回房間去順便洗個澡睡覺嗎?」Ike把擦過的濕毛巾扔在桌上。
「不了。我喝得有點多,感覺現在就想睡了。」
「這邊本來是我睡的沙發耶!我在這邊睡了一下午了。」
「你都睡一下午了,那現在這邊就換我睡吧。」Vox打了哈欠擺了擺手,直接在沙發上躺下。
「我才不要!我要跟你擠,你過去一點啦!」
「你是貓嗎?去睡廚房的紙箱啦!」
「你是最晚回來的,你才該去睡門口咧。」Ike硬是跨過Vox擠在內側,Vox只好側著身讓Ike躺進來。
到底為什麼要執著跟他擠在沙發上睡?Vox覺得自己是喝醉酒才想偷懶就地休息,但眼前的人不知道聽完了他的喜宴經驗後到底想到了什麼才變得那麼愛撒嬌?
兩個成年男人的體型硬要在一張沙發上躺平太困難了,Vox只能側著身,哭笑不得的拉了抱枕充當兩人的枕頭。
「你突然像隻黏人的貓。」Vox笑嘻嘻的說著,而Ike只是把眼鏡摘下繞過對方的臂膀把眼鏡放在旁邊的桌子上,不予置評的哼了幾句。
「我現在要是睡著轉個身就會摔下沙發,要不你也側個身讓我進去一點吧?好嗎?」
「不要,我要平躺著才舒服。你就等著掉下去吧。」Ike毫不留情的咧開嘴角「反正你都已經從天堂掉到地獄去了,只是從沙發掉到地板上根本不算什麼。」
「哇喔!地獄級別的玩笑欸!」
「因為這不是玩笑,是事實。」
Vox伸手摸了摸掛在沙發旁濕掉的褲子,從口袋裡撈出了塑膠包裝的喜糖遞給了Ike,那是邀請參加喜宴的孩子送給他的糖果。
「給你。幸福值得被分享。」
Ike困惑地看著手上用著透明塑膠包裝的硬糖,Vox跟他說那是從邀請進喜宴的孩子那裡得來的喜糖,他沒有吃,就想留回來給他。
「既然你收下了,作為交換讓我睡進去一點好嗎?我覺得自己三分之一的屁股已經懸空了。」
Ike看著手上的糖果想了一下後便收進了自己褲子的口袋裡,接著滿臉無奈的轉頭看著Vox叫他趴到自己的身上來。
Vox愣了一下。
Ike要他怎樣?
「你趴到我身上來。」
「呃……就體型上來看是不是應該反過來比較好呢?」
「我說了,我平躺才會覺得舒服。如果你不想躺上來你就等著掉下去吧。」
Vox撐起上半身滿臉困惑的看著不知何故一臉要赴死表情的人,他已經有非常長的時間沒有跟Ike這麼親密的接觸了,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但最後還是小心的將一隻腳跨過對方,然後將上半身輕輕的倚在Ike的胸前。因為感覺到Vox好像沒辦很自在放心的躺在自己的身上,所以他將手環過Vox並輕拍對方的背。
簡直像在哄小孩一樣。
Vox稍微往上挪動自己的身體,大膽的將頭蹭進Ike的頸部貪婪的吸著Ike髮間與身體的氣味,本以為會惹來Ike的不悅,然而對方卻只是配合的挪動自己的手臂讓Vox躺得更舒適而已。雖然Vox很困惑為什麼Ike會願意這樣接觸他,畢竟他們當時離別得很難看,即使在人間的這段時間也依然保持著距離,他其實覺得Ike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給予他溫柔如同『安慰』一般的行為了。「為什麼現在願意跟自己這樣親近?」他很想開口問這些問題,但想著以前他們也曾經這麼親密過就覺得難以將自己的疑問簡單表達出來。
像是發現Vox一個勁的在胡亂猜想,Ike只好輕嘆了口氣問Vox在現在在想些什麼?
「我躺在你身上你感覺怎麼樣?」
「你很重。」
這麼老實回答後便看見Vox微醺迷茫地抬起臉來,接著哇哇叫著「就說我們應該交換位置,讓你躺我身上的」、「是你、是你叫我躺在上面的現在嫌棄我重」之類的讓Ike笑得肚痛的言論。
「開玩笑的。和以前比起來你現在太瘦了。」
「是嗎?那你現在也能像以前那樣對我嗎?」Vox故意拉起Ike的手放在自己的臀部上「如何?我真的很瘦嗎?」
「你期待什麼?讓我打你屁股嗎?你可真是醉得不輕了。」Ike白了對方一眼,毫不留情的把手移開「而且我以前根本沒有這樣對你。」
「你有,你忘了。你都是這樣開始的。」
「我才不是這樣。」
Ike的手刻意緩慢的摸著Vox的背,避開了肩胛處,他將手搭在Vox的後腰,有意無意的用拇指輕按著稍突出的脊梁,並小聲低啞的在對方耳邊說著「我是這樣做的才對吧?」Vox瞪大眼睛,他覺得自己心跳好像突然漏了一拍。
是的!他以前是這樣開始的!他想像以前一樣仰起頭去向對方所求什麼回應,但很快的Ike就再度把手移開,他拍了拍Vox的臂膀突然轉移話題問他去參加婚宴還有什麼心得沒有。
Vox沉吟了一下,最後選擇閉上眼睛安靜的躺在Ike的肩窩上,從耳裡傳來的脈動令他懷念與心安,在他張開口準備說出什麼的同時,他卻眼筐裡打轉著無以名狀的淚水,他努力地收回,希望對方不要發現。
他明白的,現在不行,現在也還不是時候。他們都明白。
在伴隨著Ike那像是安撫及鼓勵一般的拍背及心跳聲,Vox說了更多他在婚宴看到的細節及品嘗到的食物,也提到了過去跟Ike一起旅行的時候參與過的遊牧婚禮。那是充滿煙火氣息與牲畜氣味、很野性奔放的婚禮,他跟Ike分食到了羊羶味很重的烤肉、烈酒還有血淋淋的肉塊當伴手禮,而在他今天參加的婚禮則是分到了被七彩塑膠紙包裝的喜糖跟精巧的糕點還有喝不完的香檳,婚禮儀式所展現出來的文化性十分不同。他總想到以前,所以既覺得新奇也覺得懷念。
每個人都笑得很大聲,都隨著吵鬧的音樂踩著平時根本不擅長的步伐跳起了舞,參與婚禮的人看起來都十分開心,婚宴的主角兩人在此刻又意外的靦腆害羞,只有這些事情是絕對共通不變的。
他們看起來很幸福,我想到了你。
Vox閉著眼睛,說話含含糊糊,看起來就快要輸給了醉酒襲來的睡意。他叨念著想帶Ike去參加他所看到的婚禮、想跟他跳舞,他們可以一起喝醉然後再拉著彼此搖搖晃晃的步行回家,那一定很好笑。
我想帶你去看看。
Vox把臉埋進Ike的肩窩裡含糊的說著。
「那你下次也把我一起帶上吧。」
下次,你也把我一起帶上。讓我看看你眼中看到的風景。
Ike輕輕的撫摸著Vox的背,指尖就落在了那肩胛的傷處,清楚且平靜的回答。
Vox心頭一緊,他沈默了好一陣子,最後什麼也沒回應,只是維持著避免自己被看見表情的姿勢,艱難的伸出手摸了摸Ike的頭,這次Ike沒有閃躲。
伴隨著穩定的心跳聲與熟悉的氣味,Vox意識逐漸模糊了起來,從胸膛傳來的溫度和輕撫令他懷念得想要哭泣。在陷入深層的睡眠前他好像隱約做了一場夢境,那個夢境是過去熟悉的海岸岬角,他站在正在崖邊吹著冷風的Ike身後,在陰鬱的天空下Ike的背影顯得十分孤獨,他的手揣著圍巾面向遠方,遠處似乎響起了教堂的鐘聲與歡鬧的聲音,那裡有人正在跳著舞。他想起了參加過的婚宴還有Ike說下次也把他一起帶上的那句話,他明白那句話的意思,也對於把Ike一個人獨留在『此處』感到抱歉。
下次也把我一起帶上吧——
遠處教堂的鐘聲再度響起,而他知道那是Ike討厭的聲音。
Vox看著Ike手上飄盪的圍巾不禁難過了起來。
手好像快麻掉了。Ike小心的往上挪動位置,讓Vox能往下躺一些。
躺在胸口上的人呼吸逐漸的平穩,看著對方的肩背微微的起伏,Ike緩慢的伸展了一下自己的雙手。果然要在沙發上硬擠上兩個人太困難了,不!不對!是讓Vox直接疊在自己身上太困難了!
Ike瞟了一眼在自己懷裡面睡得酣熟的人,他突然發現以前Box好像從來沒這樣完全放鬆的躺在自己的懷裡過,對方平時總是站得直挺,優雅的將雙手交叉於身後,緩慢而拘謹。即使雙膝跪地看起來毫無戒備的匍匐在自己腳邊時、即使被他粗魯的觸碰時也從未是全然放鬆的狀態,他總是將Box的反差形象在內心裡稱呼他為『聖徒』,然而現在回想起來便不禁懷疑起他們真的『貼近』過真實的彼此嗎?
Ike輕撫著Vox半乾的長髮,Shu告訴他應該要看看Vox睡著時的模樣。
『他更像是天使—— 』
Ike等了好一陣子也沒見懷中的人有什麼變化,大概僅有輕輕地打起了吁聲與從沙發上滑下的手臂。
他不覺得Shu有需要在這件事情說謊,但他也不知道此刻該等些什麼,Ike盯著天花板緩慢旋轉的吊扇,伴隨著規律的機械運轉聲和外頭窸窸窣窣的雨聲也逐漸有了睡意,他半闔眼的看著天花板的風扇與旁邊的燈,在想著當時應該先把燈關掉再躺下才對。
他妥協的閉上雙眼,Vox身上的溫度與重量讓他心安的嘆了口氣。
『如果他有一天能變回天使的話,你會開心嗎?』Shu站在沙發身後,一手撐著臉,一手指著他懷裡睡得深沉的Vox,他不帶任何惡意與他想的詢問,躺在沙發上的Ike看見對方像蛇一樣的眼睛和上揚的嘴角,塗著黑色指甲油的指尖所指的方向,就像是尖銳的在問他現在是否滿意一樣,如同拷問。
會嗎?
你會開心嗎?
耳熟,但不屬於Shu的聲音從自己上身傳來。
對方又用了令人懷念且心碎的嗓音再問了一次——會嗎?你會開心嗎?
滿是依偎與眷戀的聲音近得像是曾經在不存在的影廳裡、耳畔邊。
Ike轉頭看著躺在自己身上的人,細聲的問著。
「你為什麼在這裡?」
「你想見我。」
天使——Box。
Ike有印象的是原先趴躺在自己懷裡睡著的Vox,現在則是過往許久未見的人,對方俏皮的抬起眼望著他,白色的長髮披散在他的胸膛上,Ike忍不住伸出手摸著對方眼角上令人懷念、憂鬱且衝動的那抹藍,Box瞇起了雙眼,他稍微抬起自己的臉龐湊上了Ike的手心,像是在討要更多溫柔的撫觸。
對方身上依然圍繞著若有似無的微光,就像他印象中的那樣,Ike另外一隻手小心的摸上對方的背部,那裡依然什麼都沒有。
「你摘掉了,當然什麼都不會有了。」Box撐起自己的身子,轉頭親吻著Ike的掌心並小聲的呢喃著『那裡什麼都沒有了、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是你讓我摘掉的。」
「是的。你喜歡嗎?」他睜開雙眼,那是透徹得接近冰白一般的藍,他總覺得這雙漂亮的眼睛使他很難對焦整張臉,Ike不禁笑了一下,他搖頭小聲的告訴Box「我不會把翅膀還給你的。」
「我以為你會調侃我,問我要不要把翅膀裝回去呢。」
「好主意,我以後就這麼調侃你吧!我會問你,要不要把翅膀拿回去?但我其實完全沒有要把翅膀還給你的打算,如果以後這麼問你,就是在拿你開玩笑而已。」
「真期待以後有機會能開我殘肢去向的玩笑。」
「有機會的。」
Box開心的點點頭,兩個人都笑了出來。
Ike的手指穿過對方的髮間,最後讓那白得發光的髮絲落下。
他沒有發現Shu何時不站在沙發邊,他也沒有辦法注意到為什麼躺在身上的人會變成這麼生動的故人。
反正這只是夢。Ike平靜的說著。
「是的。但那為什麼不能夠也是現實呢?」Box說完後便靜靜的躺在回Ike的胸膛上閉上雙眼,就像是準備陷入沈睡,Ike不知何故突然感到心慌與不捨,閉上雙眼的Box小聲的提醒了Ike——
噓!你聽,外頭的雨不知道何時停了。
外頭的雨聲不知道在何時已經不見了,剩下的僅是客廳天花板的吊扇運轉聲。Ike的視線看著沙發後的窗戶,窗外現在還一片漆黑,看不出來現在時間是幾點,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睡著過。但原先應該站在沙發後的Shu並不在那,現在那邊只有一片還沾著雨露的窗戶,他確認剛剛應該是在做夢沒錯了。
Ike的手抽動了一下,他轉動自己僵硬的脖頸想確認自己懷裡的人,才剛藉由確認外頭雨聲跟Shu的位置搞清楚自己剛才在做夢,但看見自己懷裡面依然靜靜躺著披散亮白長髮與一身微光的天使時,他又突然不確定自己到底清醒了沒?就像懷裡的人才要他仔細聽外頭的雨聲、自顧自的閉上雙眼是剛剛才發生的事情一樣。
Ike全身僵硬不得動彈,他盯著躺在自己身上睡得安穩的人大氣不敢喘一口,他的手依然搭在睡熟的人身上,他確認了果然和夢境不一樣的細節,懷裡的人穿的是Vox原本穿著的衣服,這個人就是睡著的Vox。
就像Shu說的『他更像是天使』。
這就是Shu想讓他看見的光景嗎?在Vox陷入深層的睡眠時他會變回天使?
他抽出手小心的用手指撥開遮住臉龐的白髮,露出了與夢中無二致的精緻五官,眼尾的藍叫人胸口抽痛,Ike看見自己的指尖幾乎是在顫抖的撫上了那抹藍色。他想,自己無論幾次都會這樣觸碰他的眼尾吧?那是他擅自認為對方跟自己一樣的顏色,如同戀人間的絮語,即使他從未這樣跟對方說過。即使不需要再度確認,但Ike還是將手挪到了對方的肩胛去,那裡果然什麼都沒有,即使變回了天使,也依然是被摘掉羽翼的狀態。
躺在胸口上的人輕嘆了一口氣挪動了臉,白得要刺痛雙眼的散髮又落回了臉龐遮住了那眼角,戀人間的秘談結束得叫人失眠。
Ike本想再度撥開對方的頭髮在對方的額間落下一吻,但最後他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氣用力摟緊了懷裡的人,讓對方不得下意識挪動身體將頭蹭近他的頸窩,白色的髮絲就這樣披散在他的喉頭與鎖骨上。他盯著天花板規律緩慢轉動的扇葉好一陣子,最後將臉轉向了對方,用不著痕跡又曖昧不明的方式在髮間落下了輕得什麼都稱不上的一吻。
他將翅膀摘下來留給了在天堂中的人,他的傷永遠都不會好,疼痛將永遠伴隨著他每一刻悲歡,僅在沈睡時他再度活得像是曾經的模樣。
摘掉了。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如果他有一天能變回天使的話,你會開心嗎?
會嗎?
你會開心嗎?
「如果你醒來了就從我身上起來。」
「……我連眼睛都還沒睜開,為什麼你會知道我已經醒來了啊?」雖然是自己躺在別人身上睡覺,但依然睡得全身僵硬的Vox努力的讓自己從對方身上爬起來,在看見Ike一臉疲憊並掛著淡淡的黑眼圈的臉龐時忍不住想著難道是自己睡相很差嗎?
想歸想,但Vox只是把桌上的眼鏡拿起來小心的帶回Ike的臉上去並尷尬的笑了,看見Ike像個全身關節退化而疼痛的老人般撐起身子,他只好憋住笑意幫忙對方拉起身來拍拍背什麼的。
「是我的錯覺嗎?你看起來像是做了整晚的惡夢。」
「......你說是就是吧......」
Ike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度過那麼魔幻的一晚,他從夢中醒來後看到眼前的一切根本沒辦法再睡下去,他就這樣直盯盯的看著過往故人熟睡在自己胸膛上,接著開始無聊的摸起對方白得一塵不染的頭髮,然後靜靜的編起了整晚的辮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可能覺得懷念或是感傷,也可能什麼都沒有,他就這樣安靜的把玩著對方的頭髮整夜直到陽光灑進室內。
一直到親眼看著對方在清醒前慢慢的從白髮與微光中褪去並重新染上墨黑的過程,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是再次歷經對方墮落的二度創傷,他比自己想像中的更迷戀對方,但這個迷戀卻也比想像中的還平靜,當然Ike不會跟Vox說自己是怎麼知道對方何時會『醒來』這件事就是了。
Vox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還有窗簾外刺眼的陽光,現在準備的大概只能是午餐了,但Luca跟Shu兩個人好像還沒有要從樓上下來的跡象,Vox打算趁現在上樓回房趕緊去洗漱,他回頭問了一臉倦容的Ike今天有什麼計畫嗎?
「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吧?要精算的話也許只剩下一天半?你有想要這段時間再去哪裡走走嗎?」
看著Ike一臉困倦的盯著天花板的模樣Vox貼心的表示即使哪裡不去也沒有關係,但Ike想了一下後便吐出了令他有點意外的答案。
「我想去我們以前去的岬角看看。」
「呃......你是說晚點嗎?但是那邊看不到日落喔?觀海的話......」雖然這樣做也沒什麼意義,但Vox轉頭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時鐘暗示著對Ike提議的疑問。
「看不到也沒關係,不是為了想要看什麼才去的。」Ike拾起桌上昨天擦拭對方頭髮用的毛巾,他沒有漏看Vox下意識的習慣,即使表情依然平靜溫和的笑著,但在腰後的那雙手用力緊握得指節泛白的手暴露了他的緊張。
那是他從以前就有的習慣,可能連他本人都沒有特別注意過這動作有多刻意得引人注目。
反正已經錯過日出了,那裡既看不到日落,看海也不是最佳的景觀。
既不會有人特地要走到那邊去拍照或是看一成不變乏味的海景,甚至連會不會有人特地起大早走到偏遠的岬角看日出都很難說。
兩人在冬季碰運氣看日出的那個岬角其實沒什麼好看的。
他不是為了要看什麼才在錯誤或是正確的時間去,時間也不是重要的。
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在那邊看什麼。
「我只是想要跟你再去看看而已,Vox。」
Luca以幾乎要要拆家的氣勢跑下樓梯接著對在廚房正在沖咖啡烤土司的Ike大呼小叫。
Ike轉頭便看見Luca穿著寬鬆的居家服跟一條短褲,踩著室內拖鞋跟一手緊抓著一條大概是樹蟒大小的蛇莽莽撞撞的衝進廚房急著問他從Vox口中聽到的內容。
雖然Ike不覺得自己被蛇咬到會怎樣,但他可不記得這附近有蛇出沒,因此還是反射性的叫Luca站在原地別拿蛇靠近他。
「等等、等等,Luca你先別急,一件一件來!你手上抓著的蛇是哪來的?牠看起來好像很沒精神……」Ike指著Luca左手緊抓著的蛇問著。
「是Shu。」
「Shu?!他為什麼——」
「他只是打了整晚的電動沒睡覺,現在在耍賴而已。」Luca舉起左手,那條被Luca稱為Shu的蛇看起來十分痛苦的試著緩慢纏住Luca帶著刺青的左手臂想把頭埋進自已捲縮的軀體內。
「Vox說你們要去岬角海岸?我們也要一起去!」
「我沒有要去。」明明蛇並沒有張開嘴,但Shu的聲音卻從蛇的身上發出來。
「不行!Shu也要一起來!」
「我看起來像適合爬岩石海岸或是碎石路的樣子嗎?我連腳都沒有!」
「沒關係,Shu你就維持這樣吧!我會帶著你一起去的。」
「我不想去。」Shu瞬間癱軟的從Luca的手上鬆開,在掉到地上前被Luca即時的給抓了回來,現在正垂頭喪氣的掛在對方手上,已經是全然放棄的模樣。
雖然可以理解那是一種耍賴或是一種示弱,但Ike看到Shu委屈巴巴的蛇型還是忍不住大笑出聲。
「你現在看起來像條繩子,Shu。」
「我現在基本就是條繩子沒錯了……」
「在去之前你要不要喝點咖啡?我沖了咖啡喔。」Ike舉起剛倒好咖啡的馬克杯。
「不用了,繩子是不需要喝什麼咖啡的。」
「哈哈哈哈哈!」
在Vox洗漱完畢並灑上了香水走進廚房時,Ike已經為大家沖好咖啡跟烤好吐司了,但Vox還是簡單的從冰箱拿出食材做了沙拉、煎蛋跟烤雞。他看著被Luca隨意擺在沾板旁邊躺平的Shu輕笑了兩聲,這個從來不隨意顯示本來面目的同僚還親切的把自己縮小成一般蛇類大小的模樣讓人拿捏,可真寵那位年輕的天使,讓Vox忍不住想調侃個兩句。
「是因為給了你漂亮貝殼嗎?」Vox把灑上香料的烤雞丟進底下的烤箱裡「你很少這模樣出現,看樣子你也被逼得走投無路了吧?」
Shu緩慢的把自己給捲縮起來,他表示自己只是想要用這樣的姿態躲避外出而已。事與願違,他似乎什麼型態都不影響Luca要抓著他一起出門的決心。
Shu以前就聽聞過他跟Ike以前在這邊旅行的故事,Shu小聲的問他是不是真的要跟Ike再一起去那裡?Vox只是一派輕鬆的點點頭。
「畢竟是Ike邀我去的,我哪會拒絕?」
「那……還真是地獄般的行程呢。」
「當然,那可是Ike eveland呢。」Vox笑了笑,隨後把鍋裡的炒蛋捏了一小塊餵到Shu的嘴邊。
就像是分手的前任又邀請自己一起去過往幽會的地點一樣戲謔。但那倒也沒什麼,真正地獄的行程是還加上了兩個同事大電燈泡一起,Shu光想到這裡就忍不住發出軟綿綿的訕笑聲,Vox倒也不介意。
「那你呢?你今天的行程是什麼?」
「喔!我今天的行程很簡單,醒來,然後受苦。」Shu用著爽朗的語氣嘲弄自己。
「那你還是喝一點咖啡吧,畢竟等等可有得你好受的了。」Vox把咖啡推到Shu的旁邊,指了指咬著抹醬吐司正在打量自己身上外套的下擺束口鬆緊繩牢不牢固,儼然就是等等打算把Shu塞進自己懷裡帶著走的模樣。
怎麼說呢?
對方不只願意張開翅膀帶自己飛,看起來也十分不介意把蛇當成行李一樣帶來帶去的樣子。在大家換上鞋子出門時Luca對Shu伸出手示意讓對方爬上他的掌心,Luca就這樣把外套拉到一半,然後把Shu塞進自己的外套裡面讓對方至少可以探出頭來。
我是什麼寵物之類的嗎?不用自己移動好像也滿好的?
這麼想著的Shu緩慢的讓身體纏緊在Luca的腰部想著。
比起兩人在冬季冒著冷風去看日出的岬角處,位於另外一側有更多的光觀客更願意去那邊看日落與拍攝,其餘的人就算想觀海也比較喜歡去離市集更近一點的燈塔處聚集,一邊喝著買來的冰涼啤酒一邊與身旁的親友話家常。
他們脫離人群,在錯誤的時間點既看不到日出也看不到日落,往一個只是單純被曝曬且毫不起眼的岬角處前進。
Ike指著前方告訴Luca那是他們要去的位置,雖然不起眼卻是看日出的好地方。
「要注意腳下的石子會滑動,別摔著了。」Vox友善的提醒完後跟Ike兩個人就逕自的往前走去。
Luca看著充滿岩石、碎石子與細沙佈滿的路,他本來想開口問Ike穿著高跟鞋不要緊嗎?但隨後他就放棄了,Vox跟Ike兩個人沈默的走在他的前頭,毫不疑惑的邁開步伐前進,雖然距離不算很遠,但似乎也沒辦法走得跟他們一樣快,很快的Luca就知道高跟鞋並不是個問題,他們就像以前來過無數次那樣在難走的路上相互牽著對方的手前進,有時候Ike走比較前面,有時候是Vox,但無論是誰都沒有回頭或停下腳步等Luca跟Shu。
Luca看著Ike穿著高跟鞋在這種滿是石塊的路上健步如飛就覺得很佩服,當Ike停下腳步回頭時他以為會等走在後頭的自己跟Shu,結果只是為了拉身後Vox一把,把人帶上後就又放開手轉頭繼續前進。
Luca跟Shu離那兩人一段距離,他們沒辦法像那兩人一樣走得那麼順暢,即使Luca焦急的想跟上也始終無法更加靠近他們。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樣,無法靠近。
Luca開玩笑的問懷裡的Shu是不是施了魔法才無法拉近四人的距離?Shu探出頭來看著氣喘吁吁的Luca否認。
他們望著兩個自顧自沈默往前走的背影,最後Shu終於叫Luca不要再跟了。
跟不上的。
而且也走得很累了。
Luca看著Ike他們離自己越來越遠,Shu從他懷裡爬了出來,在身體落在地上的瞬間他看到Shu又變回了人的模樣站起身來,指著旁邊較大顆的岩石要Luca坐下休息。
「反正目的地不會跑。」
兩人一起並肩坐在岩石上看著要追逐的身影越行越遠,Shu忍不住問Luca為什麼這麼堅持要跟來?他不覺得Luca是因為覺得這裡有趣才來的。
Vox很弱,而Ike即使對方墮落了也沒有任何要跟隨或是動搖的意思。
他們沒有什麼監視的必要。
這裡是他們有共同回憶的地方,但對你並不是,你為什麼要跟來?Shu平靜的看著Luca的臉龐問著。
「正因為那不是我的回憶所以才想來看看的。」Luca盯著Ike的背影,他看過那個人在失去所愛之人後讓自己在退縮與振作間來回無數次,那張臉上的表情他全都見過。他就是想確認些什麼,或是想看看Ike過去經歷些什麼,那些他無法參與的過往,他就是想見識。這種情感對Luca來說很陌生,他坦白的告訴Shu他無法清楚回答這個問題,他正在理解跟探索。
Shu抬頭,從他所在的位置看見Vox的黑髮在風中飄揚的背影漸行漸遠,對方完全沒有回頭。
和Luca差不多的立場,他是為了要『照顧』Vox而從地獄跟著一起來的人,他無法體會Vox跟Ike過往的感情,但他現在能理解,在跟Luca兩個人目送他們急徐的背影時他理解了。
那裡本來就是他們兩個人要去的地方,所以他們不會回頭、一意前行,就如同他們在這座海岸誕生後就一起走過了千百次的伴行,所以他們不會疑惑。
他們不停的往前走,即使停下,眼中也只有對方。
他們已經來過無數次了,知道該往哪去。
這條路肯定也一起踩過無數次了。
「因為我們的步伐不一致,所以我們沒辦法像他們那樣走得那麼順利,跟不上是必然的。」Shu說「這裡,就像他們的應許之地。」
Luca往他們要前進的方向望去,已經看不見Ike他們的身影了,他轉頭看向Shu。
「跟不上也沒關係,我們不用像他們一樣要步伐一致,我們可以慢慢走啊!我們可以一起慢慢的在海邊找貝殼,也可以慢慢的走在花田裡採收那些花再曬乾它們。」
他笑著拉起Shu的手,Shu困惑的看著他。
「我們可以找屬於我們的應許之地,不用跟他們一樣也不要緊。」
找尋屬於我們的應許之地?那是什麼意思?Shu滿是不解的問著對方,但他還是很高興的搭上手,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Luca沒有多解釋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只是說著「我們不需要像他們一樣」後便牽起Shu的手往前走。
「我們一起慢慢走吧。他們會在前面等我們。」
提議一起徒步去人間旅行的是Box,但邀請對方到一個偏僻又冬季環境惡劣的漁村度假吹冷風、看日出是Ike的主意。
他還記得當時提出這樣的邀請時就是抱著對方不會拒絕自己的壞心眼提的,有時候他會很想看到對方感到為難的表情,所以就會調皮的提出一些無傷大雅的提議跟請求。他本以為Box會露出陪他一起看驚悚片那種『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來答應他的冬季寫作之旅,但Box只是眨著眼不太確定的樣子,接著笑著點頭表示自己十分樂意,他雙手放置身後緊握著雙拳為了遮掩自己緊張焦慮的細微模樣Ike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
很久以前Ike就曾經閃過這個念頭。
他不是因為想要冬季寫作而去偏遠的地方旅行,而是因為緊張到必須緊握雙拳將手藏在身後才能欣然答應自己請求的Box而這麼做的。
在寒風中縮起脖子討要圍巾也好、在狹小的閣樓間裡縮在棉被裡也好、七早八早端著餐盤叫他起床也好。
從那個時候開始,在凜冬岬角海岸的風景變得有意義了起來,蒼涼的海岸變得美麗、變得富有詩意、變得能為自己注入源源不絕的靈感。
所以不管幾次,他都會帶上對方在凜冬時前往冷冽的岬角海岸行去吧。
「會跟我一起站在這裡的也只有你了。」也只能有你了。
「呃、Ike你剛說什麼……?」
Vox遙望著海的側臉,說了些被曝曬後就會懷念起寒風之類的話來遮掩自己體力很差的事實。
他就跟以前一樣,一點也沒變。
那場夢裡被問起如果對方變回了天使的模樣自己是否會開心的這個問題,Ike現在覺得一點都不重要。
他現在就很開心,Ike看著身邊爬得滿頭大汗氣喘呼呼的黑髮惡魔,明知道變成了惡魔再也不可能像天使時那樣輕鬆、即便感到緊張無措也依舊像以前那樣順應他。
——那是他的繆思,就跟以前一樣,一點也沒變。
所以他們會再一起回到這裡,無論何時、無論幾次,Ike堅信。
「冬季的時候我們再一起來吧。」Ike對身邊的人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