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rtender】　　從酒吧的吧台後方可以看到人生百態的縮影，獨自躲在角落買醉哭泣的；因喝醉而倒在吧台上胡言亂語的；給他人送出一杯圖謀不軌的酒飲的……

　　Fulgur 不是這裡唯一的bartender，更不是最會調酒的bartender，他的同事們會用各種華麗的花式調酒技巧吸引酒客的注意、逗他們開心，而他只會隨口說一些半假不真的故事哄那些醉得神智不清的傢伙，因此人群幾乎都會優先聚集在他的同事那，他自己則可以趁著這些空閒時間默默觀察人類。

　　最近他比較會去觀察的是一位店裡的常客，引起他關注的原因倒不是那一頭不算常見的漸層色頭髮，以及那柔媚嬌俏的容貌，而是他的行為。那位顧客不會跟著人潮往他同事那去，反倒是會先來他這裡，用柔和的嗓音點一杯Whiskey Ginger或Vodka Tonic，接過酒杯後踏著黑色高跟皮靴，找一個不會出現在眾人視線焦點，但多留心一分還是能被人注意到的位置，一邊品味飲品，一邊等待著。

　　通常幾分鐘後他就會等到他在等待的人。因為隔了一段距離，外加一旁同事與顧客的嬉鬧聲，Fulgur 聽不到他們交談的聲音，不過從他們的互動，以及其他一些原因，Fulgur 能推斷他和那位他等待的人原先並不認識，無論是今天這位，還是之前出現的每一位。

　　他和這些男子交流一會兒後，他會笑著將酒杯裡的酒一飲而盡。男子們的動作可能溫柔紳士、可能霸道強硬，總歸都是把他領出酒吧的舉動，而他跟著他們離開後，Fulgur 今日對他的觀察就到此為止，直到隔天一樣的劇情再次上演。

　　說直白一點，這聽起來就是個到他們店裡找炮友的故事，有什麼好觀察的？Fulgur 自己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當那位常客疑似接收到讚美時，嘴角彎起的笑容與眼神中沉下去的寂寞如此違和，讓他對這人產生了一絲好奇。

　　由於這位客人前來的時間並不固定，且一天只會願意接受一位搭訕者的邀請，有意來此卻撲空的人們有時會藉閒聊之名找Fulgur 探聽情報，不過幾次下來他們就會發現Fulgur 的嘴比他們不願意出錢開瓶的酒瓶口還要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傢伙們被呼攏了Fulgur 數次後，反倒是Fulgur 從他們那得知了不少資訊。

　　那位常客從來沒有透露過自己的任何資訊給任何一位搭訕者，他們不知道他的姓名、不知道他的電話、不知道他的住址，就連表現出來的喜好似乎也都經常在變換。他會用各種花言巧語引導著話題與活動的走向，絕對不會繞到他自己身上。而在隔天一早，他們就會發現他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不曾存在過。

　　當然他們也有可能在酒吧中再次遇到他，但他會說自己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每一次碰面都是第一次見面，每一次結束都船過水無痕，因此可以放心的做，放心的放縱自己。

　　這是許多來者願意花時間碰運氣來找他的原因，尋找一段不必擔心後果的肉體關係。

　　知道這些訊息對Fulgur 其實也沒有多大的影響，最初所謂的觀察也只是打發時間的摸魚行為，那位常客打算怎麼過他的生活，他並不在意。

　　「少來了，美人每次都只跟你點酒，你們之間不可能一點東西都沒有吧？」

　　也是有類似這樣揣測他倆關係的傳言，但他們最多也只是到Fulgur 面前調侃兩句，調侃過程中還能讓Fulgur 多獲得幾杯酒的業績，對他而言還算是賺到了呢。



　　今天，被男顧客們稱為美人的常客照常推開酒吧的前門，一如往常走到了Fulgur面前的吧台，但他卻沒有開口點酒，反倒是坐上吧台前的高腳椅。

　　他的打扮跟平日裡豔色絕世的模樣不同，雖然Fulgur 還是能感覺到穿搭中的時尚，只是整體風格卻十分樸素，高領的毛衣與駝色的風衣外套，頭上的貝雷帽遮去他大半醒目的髮色，腳下也換上了平底鞋，有種小家碧玉之感。

　　他靜靜地坐在那，低頭不發一語。Fulgur 兩手撐在調飲區，同樣靜靜地等著對方的點單。這中間流轉的沉默在隔壁花式調酒表演的歡聲笑語襯托下，顯得格外漫長。

　　「今天要Whiskey Ginger，還是Vodka Tonic？」

　　帽沿下的眼睛睜大，讓Fulgur 得以看清楚他平時隱藏在微垂眼瞼下的雙眼。原來不只髮色，他的瞳色也是如此特殊，那是一雙紫色調的異色瞳，右眼的瞳色較淺，粉紫色中有著如星光熠熠般細碎的閃光，遮蓋在上頭的髮絲更增添了媚惑的神秘感。

　　「Huh？」

　　Fulgur 重複剛才的問句，詢問對方想要喝些什麼，畢竟他就坐在一個bartender正前方，不點酒好像說不過去。

　　聽到Fulgur 的解釋，那人了然地小幅度點了點頭，隨後再次垂下眼眸。

　　沒多久Fulgur 聽到一聲「Aviation. 」 點頭接收訂單後，不問第二句話便開始調製他指定的酒飲。

　　裝在經典倒三角雞尾酒杯清透夢幻的紫色飲品被推到了他的面前。他拿起酒杯，端詳那杯精緻的飲料數秒，輕抿一口，隨後仰頭將那刺激性的液體就全數灌入喉嚨。

　　「Tie me up. 」聞言，Fulgur 再給他斟上一杯，而那杯一樣迅速消失在他口中。

　　Fulgur不曾在店裡看過他點兩杯以上的酒，也不曾見過他這樣飲酒，看見對方又一個反常的舉動，他忍不住出聲提醒：「這樣喝很容易醉。」然後我就得照顧你這位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的醉漢。Fulgur 在心裡給自己補充。

　　只見他淺淺一笑，開口又續了一杯Aviation。對此Fulgur 也只能摸摸鼻子認份地替他準備下一杯調酒。

　　這時，為他而來的顧客找到了Fulgur 這裡，發現他們在尋找的人就坐在吧台前，駕輕就熟地上前搭訕，稱讚他今日不同風格的裝扮、埋怨他今天選擇的位置和穿著太過奇怪以至於他們剛才找不到他，與此同時手也很自然地要去碰觸他。

　　可他看來沒有甚麼興致，簡短地回應每個話題，在用詞與肢體語言上婉拒各方遞出的邀請函。

　　「喔寶貝，你今天是走欲拒還迎的路線嗎？」他們這麼說著，就像是是盯上獵物的獵食者一般向那人越靠越近。

　　也許之後會被嫌棄多管閒事，可任職於酒吧中閱人無數的Fulgur，疑似在被人群簇擁的他臉上讀到了困擾與恐懼。當又有一位不懂拒絕為何物的傢伙打算直接拉過他的手時，Fulgur 直接將手臂橫在他們之間，不待那個傢伙口出惡言，冷冽的視線如冰箭射穿那有著非分之想的腦袋瓜。

　　「不好意思，這位客人今天想要享受獨處的時光。」

　　沒有溫度的話語讓群聚的人們決定在被冰凍之前趕緊撤離。有幾位心有不甘的嘴裡嘟囔著「果然有一腿。」可也不敢在駐足停留。

　　原本位於風暴中心的他，低著頭，捏緊手中的酒杯。Fulgur 看不見他的表情，不確定他是不是下一秒就會跳起來質問自己為什麼壞了他的好事。Fulgur 默默在心裡歎一口氣，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介入酒客之間的事情。

　　那人盯著酒杯，手指在酒杯的杯腳（Stem）摩挲著，好似在利用酒杯攪動自己的手指。

　　「謝謝……」跟蚊子有得比的音量，加上他本身飄渺的嗓音，害得Fulgur 差點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

　　Fulgur 點頭示意後繼續處理手上的工作，兩人之間回歸沉默。

　　沒過多久，Fulgur 主動開啟了話題：「是什麼原因讓你今天想要來我們酒吧？」倒也不是擔心尷尬還是什麼，純粹是這個問題不小心脫口而出。

　　這其實是很尋常的bartender 搭話起手式，可是因為詢問的是那位常客，背後似乎有著「你既然不想要理那些人，為什麼今天要來酒吧？」的含義。

　　那人抬眸注視著Fulgur，嘴唇欲言又止地輕抿，隨後又垂下頭看了看酒杯中的水波紋。

　　正當Fulgur 以為他不打算回答，而準備轉身做其他事情時，就聽到他的方向傳來微弱的聲音：「我想喝Aviation。」

　　「……」其他酒吧也能喝到這款調酒啊。

　　沒看到Fulgur 臉上可能有些太過明顯的疑惑，那人繼續說道：「我第一次來這間酒吧的時候，你說你用對我的第一印象調了這杯Aviation。紫色的，紫羅蘭酒的味道很溫和，卻能掌控整杯酒的香氣，但也不會太霸道，跟裡頭其他酒都很融洽的相處在一起……」

　　他的食指拂過杯壁，彷彿隔著那層透明的玻璃在撫摸那紫色琉璃般的流體，嘴角勾起細微的微笑。

　　「你可能只是隨手調了一杯紫色系的酒，但我真的很開心。」

　　Fulgur輕輕搔了搔頭，沒想到自己無心的一個小舉動能讓對方這麼深刻，這也算是身為一個bartender 的驕傲吧。

　　「而且來這裡可以看到你。」似乎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緩緩抬起頭，深淺不同的紫羅蘭色雙眼望著Fulgur，臉上是淡淡的幸福笑容。

　　「不知道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很溫柔。」他說著：「我第二次來穿的就是我的戰鬥服、化了比較豔麗的妝，但你對我的態度卻跟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沒有不同，雖然這應該就是你的專業吧。」他苦笑了一下。

　　「我開始把這裡當做據點後，你知道我每天都在這裡做些什麼事情，我有注意到你的視線，我做了什麼你都看在眼裡。」他的笑容變得脆弱，說出口的每個字都如履薄冰，又像是豁出一切、不吐不快：「但你沒有問過我任何事情，你不會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不會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你也不會指責我，說我這樣不好，勸我不要再這麼做，而且……」

　　他停頓了數秒，目光飄向了其他地方，好像在刻意閃躲Fulgur 一樣。

　　「而且你看我的眼神從來沒有變過，沒有厭惡、煩躁、鄙視……什麼都沒有，一直都是這樣的眼神，所以……來到這裡，看到你，讓我很安心……還有謝謝你剛才幫我擋住其他人。」

　　Fulgur 看他飛速說完最後一句話後立刻拿起酒杯，小口小口的喝，深怕一不小心就把飲料喝光。

　　起初，Fulgur 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找出他過往跟圍繞著他的男人們周旋時的神情，想知道他平時是否就是用這種方式與搭訕者互動進而獲得他們的心；但隨著他吐露的字句越來越多，Fulgur 從他的一字一句，以及那直視自己雙眼的熱切視線中，感受到名為真誠的元素。

　　對方的髮型遮擋了他的側臉，可耳朵卻被單獨漏在外頭。那白玉般的皮膚逐漸泛起紅暈，讓Fulgur 很難再聯想他平日與他人應對時氣定神閒的模樣。

　　 其他bartender 和酒客們互動的歡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卻都撞上了兩人周遭的隱形結界。他們心照不宣地仍由看似平靜的表象包裝他們不知所措的慌張。

　　當雞尾酒杯中的酒量快要不足以成為那位常客逃避面對尷尬氛圍的藉口時，又一杯Aviation 被推到了他手邊。

　　「本店招待。」

　　Fulgur 隨手擦拭了一下他調飲區的桌面後便轉身背對他整理身後的酒櫃，只留下那杯新調製好的調酒。

　　「……」他臉上原有的震驚彷彿跟著心裡洋溢的溫暖被熨得妥貼恬逸。



　　來到了沉醉於酒精與歡愉的人們也需要暫停的時刻，酒吧要開始準備打烊了。今天酒吧內整體的狀況還不錯，不需要花太多心力去處理人類各種發洩後的爛攤子。

　　唯一需要處理的大概就是那位早在一段時間前就趴倒在吧台上的客人了吧。

　　你看，我之前說過什麼了？Fulgur 又一次在腦中自言自語。

　　貝雷帽攤在一旁，柔順的紫粉漸層髮絲沒了束縛，放肆散落在他的側臉、手臂及桌面，有幾根輕巧地停靠在他無需睫毛膏就很捲翹的的睫毛上，隨主人在睡夢中不安顫抖的眼瞼無助地跳動著。

　　他的手中還握著那最後一杯酒的酒杯，怎麼樣都不肯放，Fulgur 挺訝異他的手指居然這麼有力，這比搶小朋友的安心毯毯還要困難。

　　非常理智地果斷放棄這種徒勞無功的嘗試，Fulgur 將他因為覺得熱而脫下，披在椅背上的外套重新披回他的身上以免他著涼。

　　現在這個時間點已經沒有其他客人了，不用擔心他在睡夢中被那些不肖之徒襲擊。勉強算是安頓好他後，Fulgur 就跟著同事們做打烊班的收拾工作。

　　前臺由其他同事看顧，Fulgur 負責把一些可以先收起來的用品放到後頭，回來發現醉倒在吧台上的人不見了。

　　奇怪的是沒有同事注意到他離開，連酒吧門上的迎賓鈴鐺都沒有發出聲響。就像那些曾跟他共度夜晚的男人們口中所說的，他就這麼消失了。

　　Fulgur 走回吧台，那曾被他牢牢握在手中的雞尾酒，現在孤獨待在桌面上……其實倒也不算孤獨，酒杯的杯座下壓著一疊紙鈔，雖然以小費的金額來說有點多，但Fulgur 還是恭敬不如從命的收下了，畢竟現在也退還不了了。

　　鈔票的最底層有一張寫了字的餐巾紙，上頭用娟秀的字體寫了一串電話，以及一個名字。

　　「Uki Viole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