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rtender】在那之後　　今晚的酒吧依然在上演各式人生戲碼，站在吧台後方的Fulgur 默默擦拭著酒杯觀賞。

　　那天過後，那位常客……Uki 他依舊在每一個酒吧營業日，穿著能展現他嫵媚風韻的服裝前來光顧，就好像那個特殊的夜晚沒有發生過。

　　他今天的穿搭是白色敞胸插肩襯衫與黑色內搭背心，露出誘人的鎖骨與若隱若現的胸；紮進高跟馬丁靴裡的緊身皮褲勾勒出修長而精實的腿部線條；腰間的紫色編織皮帶沒有乖巧地待在裝飾用的皮帶環中，在胯間隨他的移動而晃動著……

　　咳咳。Fulgur 清了清喉嚨，默默移開自己的視線去關注其他酒客。

　　要說與之前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Uki 在向他點酒，兩人四目相接時，Fulgur 似乎從他的眼裡感受到了信任，臉上的笑容好像也更加柔和且真實。

　　當然這些都只是他的猜測。Fulgur 想著。如果自己想太多，誤解他的意思可就不好了。


　　又一個上班日即將結束，店內的客人慢慢散去，Fulgur 和同事們準備做閉店工作。店門上的營業告示牌還沒被翻轉，迎賓鈴鐺清脆的聲音再次響起，來者成為了今日最後一位顧客。

　　Fulgur 抬頭，看見那有些眼熟的貝雷帽與風衣外套走到了他的吧台前，坐上了高腳椅。

　　「Hi.」「Hi, Uki.」

　　那位客人……Uki 頓了一下，低頭，隨手撥了撥額前的瀏海，白皙的肌膚透出了微微的粉紅，似乎是沒有預期對方會說出這個名字。

　　兩人之間隨著時間流逝而流淌著沉默，以Fulgur 其他同事們收拾餐具與打掃環境的聲音，以及從還沒有被關閉的音響中傳出的爵士樂作為BGM。

　　Uki抿著嘴，似乎有話想說卻難以開口，視線的移動好似他本人當前狀態的具象化，坐立不安且手足無措。跟那一天的場景真像。

　　「一杯Aviation？」突然的詢問打破凝滯的空氣，也提供了Uki 喘息的台階。

　　「嗯。」Uki 微笑回應道：「一杯Aviation。」

　　沒多久，一杯精緻的調酒就被放到了Uki面前。他輕聲道謝後端起酒杯，獲得了繼續自在地坐在吧台前的權利，令他意外，卻也感到驚喜的是，眼前的人完成調酒工作後並沒有向後退開去其他地方忙別的事情，而是繼續待在原處，拿著抹布清潔周遭的桌面。

　　他有話想說。 Fulgur 心想，這是他留下來沒有去後面支援同事的原因，但他沒有意識到的是，他也願意，甚至想要去傾聽，因此當Uki 再次開口，Fulgur 早已洗耳恭聽。

　　他們從酒吧與俱樂部的氛圍差異、酒精飲料的選擇，聊到彼此偏好的點心口味、這座城市中各自發現的美麗或令人生厭的景色。

　　Fulgur 在Uki 講得正盡興時，不著痕跡地抬手示意同事可以先離開，他會負責處理剩下沒完成的閉店工作。

　　這兩位或許都不曾想過自己能遇到一個如此聊得來的人，縱使他們在幾天前還如此陌生。

　　……「你知道嗎？在這座城市邊緣，那裡的夜空其實很美。」Uki 低頭看著飲料被飲盡而空蕩的酒杯說道：「城市中心的光害太多了，星星都消失了，但城市邊緣的夜晚，沒有人需要點燈，也不會有人為了別人留一盞燈，所以那裡的天空還看得到很多星星。」

　　「你很喜歡那樣的星空。」

　　「是啊。」Uki 再次用指腹摩挲酒杯，眼中浮上一層薄薄的落寞。「看著它們，會感覺自己好像不是一個人，即便是獨自待在屋裡，也會覺得還有這麼多星星在陪伴自己。」說完，Uki 像是認為自己說了什麼傻話似地失笑一聲，隨後裝作自己剛剛什麼都沒有說過，將已經沒有液體的酒杯遞到自己嘴邊啜飲。

　　此時Fulgur 也不好再以bartender 的身份多說什麼，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兒，Uki 無聲地長吁一口氣，將酒杯放回吧台，拿起自己的手拿包。「抱歉……耽誤你這麼多時間，謝謝你陪我聊天，我該走了。」Fulgur 點了點頭，就算是回應了。

　　當Uki 自手拿包中取出皮夾，準備為那一杯陪著他們聊一整晚的飲品付款的那一刻，這本該會是這個愉快夜晚的句點，或許也是他們兩位有更多可能的連結的結尾。

　　但Fulgur 盯著Uki 打開的皮夾，卻不由自主地說出「這杯我請吧。」這句話。

　　聞言，Uki 只是淡淡一笑。「你之前已經招待過我了。」

　　「那是本店招待。」Fulgur回答道：「這杯是我請你。」

　　見Uki 不解的神情，Fulgur 表示這是因為他上一次給的小費太多了，不請客自己心裡過意不去。

　　「哈哈。」Uki 掩嘴卻遮擋不住他發自內心的笑容，而這也讓其淡漠的神情出現裂縫，淘氣的性格得以找到機會展露：「那……我上次還給了你我的電話，這樣能換到你的電話嗎？」

　　都願意陪他加班到這個時候了，Fulgur 也能分清自己與他人的邊界什麼時候可以網開一面。他微笑著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張名片，上頭印有他的名字和酒吧的電話號碼。

　　見狀，Uki 小幅度地撇了撇嘴，他想要的不是這個。當然，Fulgur 也知道，只見他抽出一支簽字筆，在名片上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寫完捏起名片的一角在空中甩一甩，確保筆水不會因被抹開而模糊後，將名片遞給Uki。

　　「我們有空再聊。」「嗯。」


　　自那一晚過去，Uki 不再進行「狩獵」，轉而變成不時地在快要打烊的時間前來，避開其他的顧客，坐在Fulgur 面前，簡單點一杯Aviation 或是其他Fulgur 推薦的飲品，和Fulgur 聊天聊到他真的必須收店為止。

　　幾次下來，Uki 甚至有時會上手幫忙，他不希望他的到來影響到Fulgur 下班後的規劃。

　　至於Fulgur，即便最後一個收班會比和同事共進退辛苦，要做的事情也更多，但Fulgur 對此心甘情願，他不是無限犧牲自己去討好他人的人，他只是也很珍惜這段投緣的情誼。

　　Uki 擁有Fulgur 的電話號碼，但他一次也沒有撥打電話給他，這也許代表Uki 更傾向來現場和自己面對面聊天，又或者是酒吧的環境讓他感覺比較自在。無論如何，如果只是多花一點時間待在工作地點就可以收獲這樣令人舒適的談話，他很樂意。

　　不過這樣平淡而美好的時光還是出現了變數，Fulgur 工作的酒吧要休息幾個月做內部裝修，裝修期間無法正常上班的全體員工也都獲得了同等時長的假期。

　　其他同事都在規劃著這幾個月的長假要去哪玩，只有Fulgur 決定待在家裡，與自己還沒有讀完的小說、還沒有玩完的遊戲度過歡樂的休假日。

　　他的租屋處堆放著他搬過來時才添置的書籍與遊戲光碟，屋子裡沒有太多家具，卻有許多骷髏、蝙蝠、蜘蛛等萬聖節的裝飾品。

　　Fulgur 並不追求昂貴的居家物品，只希望自己可以生活在讓自己感到有趣味性的空間中。

　　不用上班對Fulgur 來說就意味著不用出門，他可以穿著最輕便舒適的衣物，用最簡便的方式完成自己的一餐，然後縮在桌前或被窩中享受閱讀與遊戲帶給他的喜悅與心理滿足。

　　他能夠沉浸在創作者創造的故事中數小時，不去在乎現實裡有多少狗屁倒灶的煩心事，只感受創作者所希望帶給他們的感受。這也是他調適身心壓力的方法之一。

　　可不同以往的是，每當他稍稍抽離幻想的世界，他就會想起那個特別的客人——Uki。

　　他在裝修前的那段日子常常過來聊天，一週大約會來個三、四次。這幾個月沒辦法來他們的酒吧，不知道他會選擇怎麼度過這些空閒時間。

　　會不會轉戰到其他酒吧，認識其他可以跟他聊得來的bartender，或者是重操舊業，在一個又一個的男人臂彎中尋求愛與歸屬感。

　　希望是前者。 Fulgur 想著，他明白用單一的友情綁著對方並不合適，況且以Uki 的魅力，一定可以吸引到更多能跟他聊天談心的朋友。這比用身體換取連Uki 自己都不相信的感情來得好很多，至少Fulgur 是這麼認為。

　　但自己又在為他操心什麼呢？Uki 是個成年人，他會做出他自己的選擇，並且無論他的決定如何，如果酒吧裝修完成，Uki 還想要來找他聊天，他都很歡迎，就像之前一樣。

　　就像之前一樣……

　　Fulgur 闔上手中看到一半的小說，不知怎麼的，他現在沒什麼心情，似乎是靜不下心來讀書。

　　幾個月的假期已過去一段時間了，Uki 還是不曾打電話給他。畢竟過去都是Uki 主動來酒吧找他，如果他想要跟自己說話，應該就會主動聯繫吧。雖然Fulgur 也有Uki 的電話，但既然對方沒有想要聊天，這樣無端地叨擾並不是很妥當的行為。

　　Fulgur 將書本放到一旁，起身到廚房給自己泡一杯綠茶。待茶涼之後喝了一口，思考片刻決定在裡頭加入一匙的蜂蜜。

　　他端著茶杯走到窗邊。他的租屋處不在Uki 說的城市邊緣，即使距離市中心也是有段距離，但抬頭是看不太到星星的，只有一道彎月掛在天上。

　　一口一口喝著帶有淡淡甜味的綠茶，Fulgur 希望自己浮躁的內心可以稍微平緩一點，以免待會連入睡都有困難。

　　當茶喝到剩下半杯，Fulgur才發現有些沒有被攪化開的蜂蜜沉積在底下，茶水的味道變得越來越甜蜜。這時他的手機鈴聲響了，他瞄了一眼來電顯示，是Uki。


　　「Hello……um……」「Hi, Uki.」

　　說出熟悉的招呼語後，就算是透過電話，Fulgur 也能感覺到Uki 因此比較放鬆了一些。

　　「Hi, 不好意思突然給你打電話，希望沒有打擾到你。」

　　「沒有，我只是在看書呢。」大約在一小時前。

　　「可以問是什麼書嗎？」

　　「當然可以啊，我現在在看的是……」

　　就跟每一次的聊天一樣，他們開啟話題後從來不用擔心冷場或尷尬，很自然地便會一個接一個話題地聊下去。

　　但話雖如此，Fulgur 還是察覺到電話那一頭的人似乎是剛結束，或是才勉強壓抑住了哭泣，隱約能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一絲易碎的脆弱感，以及躲藏在話語間隙中的抽泣聲。

　　「Uki，酒吧沒營業的這幾天你都在做什麼啊？」

　　如同前幾個話題，這個問句也是很自然地出現，Fulgur 剛好藉此了解Uki 的近況與現況。可Uki 卻沉默了，電話中除了細微的呼吸聲，沒有傳來其他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連Fulgur 都在思考要換另一個話題時，Uki 回答道：「我去了其他酒吧。」

　　是個在意料中的答案。

　　「喔——那邊的bartender 的技術如何啊？應該也有走花式調酒路線的吧？」

　　「我…不清楚，我點了酒，拿到酒之後就離開吧台了。」

　　聽起來像是重操舊業了。

　　「……嘿，你在其他酒吧有遇到可以跟你聊天的人嗎？」

　　「……」Uki 安靜半晌：「沒有，他們都不想要聊天……」

　　語畢，寂靜的氛圍降臨到通話中的兩人。受不了這樣氣氛的Uki 正要道別並掛斷電話時，「你那邊現在看得到星星嗎？」Fulgur 問。

　　「欸？」突如其來的問句，讓Uki 有些措手不及。「喔，看得到。」

　　「那他們還在陪伴著你嗎？」

　　「……」大概猜到了對方的用意，Uki 輕笑了一聲。

　　「是啊，他們都還在，一直都在。」Uki 抬頭看向高高掛在天上閃爍著的星星，眼裡好不容易重新點起的光芒卻又逐漸黯淡：「但他們都離我好遠。」

　　那些星星雖然一直都在那，但他們永遠不可能真正地陪在自己身邊，太過空曠的屋子裡仍然只有他一個人。

　　「Uki，那麼天上除了星星還有什麼？」

　　「還有……月亮？」

　　「你看到的月亮是什麼形狀的？滿月還是彎月？」

　　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問這些問題，天上的月亮不就只有一個嗎？他那邊也會看到不是嗎？

　　雖然很困惑，但Uki 還是老實地回答：「是彎月。」

　　「這麼巧，我看到的也是彎月。」

　　聽到這句話讓Uki 忍不住蹙眉。這不是廢話嗎？

　　「你在說什……」「這表示，我跟你都在看同一個月亮對吧。」

　　「……嗯？」

　　Fulgur 放下手中的茶杯，一手撐在窗台，抬頭望著那道彎月：「我們在同一片天空下，看著同一個月亮，我們甚至剛好在同一個城市裡，你說，這不是太巧了嗎？」

　　「……」電話那頭傳來啜泣聲，看來自己不小心把對方惹哭了。Fulgur 心中泛起小小的罪惡感，臉上掛著苦笑。

　　啜泣聲持續了一段時間，在一陣擤鼻涕的聲音過後，Uki 才又開始說話：「是啊，都是同一個月亮。你那裡真的看不到星星嗎？天上只有月亮？」

　　「對呀，可以零星看到一點點，不過很困難。」

　　「明明我們距離沒有那麼遠的。」

　　「是啊，又不是說你在深山裡，然後我住在市中心，才這一點距離而已。」

　　彷彿回到了那幾個Uki 來找他的夜晚，即便沒有悠閒的背景音樂、沒有柔和的酒吧燈光、沒有一杯Aviation、也看不到坐在自己面前的他，但與此同時的是沒有時間的限制。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輕鬆愜意地交流、談話，好似對方就在自己身旁。聊著聊著，從窗邊聊到各自的浴室，連盥洗都沒能讓他們停止通話。來到各自的床邊，他們分別將自己塞入溫暖的被窩中。

　　他們雖然分隔兩地卻像是同床共枕，對方的聲音就在枕邊，每一次的互動都有回應。


　　「哈……」「睏了？」「嗯……」Uki 的聲音中除了睏意還有不捨的情緒。「我明天還能夠打給你嗎？」現在還多了撒嬌的語氣。

　　「當然可以。」Fulgur 被可愛到了：「快睡吧。」

　　「嗯……謝謝你陪我聊天。」

　　「也謝謝你陪我聊天。」Fulgur 柔聲地說：「Goodnight, Uki.」

　　「Goodnight…FuFuChan.」唸完他們剛討論出來的暱稱，Uki 頓時感覺害羞到有點尷尬。「OK, Bye.」隨後電話就被掛斷了。

　　Fulgur 對著電話呵呵笑著。「Goodnight, Ukiki.」

　　這一夜兩人都難得地睡得很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