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燐音君不愿与我结番》（第二章）NO.1｛不善言辞的、燐音君所说的话｝
首先……
“因为那种事情不重要。”
椎名先生说，天城燐音是这样说的。
有时候在某些人眼里的奇闻，在另外一些人眼里只是人生罢了。
天城燐音只记得那是自己在城市里的第一个秋天，丹希家屋外能看到的的树上叶子都黄到摇摇欲坠，城市里的秋天没有丰收的喜悦，只有过分干燥的空气让他隔三差五就要流鼻血。夏天的时候丹希和他一起窝在家里靠着一台小小的电风扇熬过了暑假，夏天结束之后丹希去了叫“学校”的地方。
不过据丹希说因为自己参加的是“回家社”，所以在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很快就会重新出现在他们住的这间小房子里了。
说来奇怪，之前还在家乡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要跑到城里去，要看看这个建筑逛逛那个商场。但是等他真的到了城市里，借由被丹希收留在家勉强成了城里人之后，行程却变得单调了许多。他一天的行动轨迹大多是丹希家和市立图书馆两点一线，偶尔会在饭前被丹希打发出去买食材调料之类的。
总之，只要到了下午两三点，丹希快要下课回家的时候，如果他自己还在外面就会忍不住想要往回赶，想要第一时间看到丹希，或者说让丹希看到在家的自己。
第一个月他每天都威逼利诱丹希要把自己留在家里，第二个月他开始每天询问丹希会不会赶自己走，到了现在他就没有那么担心自己会被丢掉了，但是丹希去上学了，所以他开始每天问丹希什么时候回来。
虽然每天得到的答案都是固定的，但是如果每天早上不听到那个“下课就回来”的答案，他一整天都会过得忧心忡忡。
不过燐音并不觉得这是自己因为突然来到陌生环境对第一个向自己施以援手的人产生了依恋情怀。
他认为，实际上是自己对丹希起到了监护作用。丹希的身体不好，脑子有时候笨笨的，只要别人给他一点点食物就对陌生人露出傻傻的笑容。燐音相信，如果“椎名丹希”是在他家乡的某种野生动物，族人们都会为狩猎这种弱小愚蠢自投罗网的猎物感到羞愧不已。
所以这种弱小的丹希居然胆敢对伟大的燐音大人说什么“大哥哥每天都在门口等我回家好像小狗狗哦”，一下子就激怒了燐音。
燐音想方设法地辩驳自己才不是什么小动物，并且论述丹希才是小狗的事实。两个人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蠢话，直到燐音说出丹希扎的辫子好像狗尾巴一样，真是一条“狗辫子”这样的话来，让正处于十三四岁爱争强好胜年龄的椎名丹希都不屑于继续和他纠缠下去了。
他这种“知难而退”的态度让燐音很不满，一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要继续和他争论，逼他承认自己才是小狗。
最后逼到把脸埋进被子里的椎名丹希烦得不得了地说，对对对，大哥哥是了不起的宇宙无敌大帅哥美男子大魔王殿下，我只是一只低微卑贱的低等狗类魔兽而已，汪汪汪。
咳咳咳，也没有那么帅啦，而且丹希并不卑贱，如果我是魔王的话一定会选丹希当我的召唤兽、不，伙伴的。
那时候两个人正沉迷于新上市的异世界主题游戏卡带。
燐音纠结了十分钟后才说出这番表露心意的话，低头却发现椎名丹希早就睡着了。嘁！燐音生气地想，不要伙伴了，这家伙只能当个坐骑，灰狗坐骑。
当时已经年满十七的帅哥魔王，在梦里梦见自己骑着一只巨大的长毛灰狗，靠着完美的偶像技巧征服了各国。等到他功成到不能再名就的时候，他对大狗说谢谢老伙计你陪了我这么多年，不如我们回到我在北方的家乡一起安度晚年吧。谁知道大狗听完他这句话，突然看到了不远处长脚的肉包子在跑，就一溜烟儿地跟着肉包子跑了。气得燐音一边跑一边追在它身后大骂，急得把身上盖的被子和旁边的椎名丹希都一脚踹下了床。
“诶呦！”
他被椎名丹希的惊叫吓醒，但是看着梦里的大灰狗跑得没影儿才艰难地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看到的是刚抱着被子爬上床的椎名丹希。
还沉浸在异世界狂想曲美梦里的脑子应付不了现在的情况，他迷迷糊糊口齿不清地问丹希怎么了。椎名丹希看了他这幅样子，无奈地摇摇头说没怎么，快睡吧大哥哥，不要再乱踢被子了，也不要在梦里大喊我的名字了。
我才没有喊丹希，我明明喊得是我那只不听话的的笨狗。燐音躺下继续睡，感觉到丹希重新帮自己盖好了一层又一层的被子，厚重得好像要把自己埋起来一样。他心想，果然丹希才是小狗，只有狗才喜欢把自己的宝贝和骨头埋起来。
真是的重死了也热死了，入了秋降了温之后丹希就每天念叨着我们可不能感冒，如果感冒了就要花钱看病，我没有钱大哥哥也没有合法身份……像这样一大串内容。
最后丹希会决定熬一大锅姜汤逼燐音喝下去，又把他爸爸的衣服找出来给燐音穿，晚上两个人也要裹上厚厚的被子。燐音忽然觉得自己天天流鼻血，都是被这家伙造出来的。
但是他又不敢在这种事情上违背丹希的意思，每次提到钱丹希的精神就会变得很紧张，对他也有点凶，所以那时候燐音很讨厌“钱”。
好在虽然肉体困在了闷热的被褥牢笼里，但是灵魂却享受着一丝不挂的凉爽感。
再次回到梦里的时候魔王大人发现自己浑身变得光溜溜的，身边还躺着一个同样赤裸着身体正在啃肉包子的灰色长发男。燐音大惊，质问男人是谁，他的狗上哪去了，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他陌生又熟悉的脸。那张脸上似乎努力写着“我很普通拜托不要注意我”，但是在燐音看来，无论是形状独特的眉毛还是那双蓝色的眼睛，都很值得被记住。燐音觉得，这家伙也有那么几分帅气嘛。
男人说燐音君在说什么狗，一直都是我在这里啊，我是你的梦中情人。我们已经交配过了，燐音君想要几个小狗、哦，孩子。
燐音说，你别胡说八道，我的梦中情人怎么可能和狗一样。
呐哈哈，燐音君不如想想今天晚上你为什么会梦到狗吧。
听到这句话，天城燐音从梦里惊醒。
醒来的时候透过窗帘缝隙看到外面的天空已经大亮了，但是椎名丹希却正被他手脚并用地搂在怀里，抬着脸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今天并不是周末不用上课的日子。
你怎么还没有去上学，燐音打了个哈欠，松开对丹希的束缚。闭上眼睛摇摇头想把那个不明所以的怪梦从脑袋里甩出去。
而椎名丹希则有些犹豫地说，大哥哥你把床和我的衣服弄脏了。
燐音吓得瞬间清醒了过来。
“呐哈哈，不用这么害羞哦大哥哥？这种事情对于男孩子来说很正常吧，更何况大哥哥还是alpha。”
alpha……刚刚的梦里并没有abcd的内容，突然被提醒让燐音有些无措。
可恶，他才不要被一个小鬼教育这种事情。
但是刚想要丹希不要多管闲事的时候，却看到他正掀开睡衣，用餐巾纸擦自己的肚子。意识到他在擦什么的燐音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脸颊涨红发烫到觉得脑袋嗡嗡直响。
他在椎名丹希想要掀开被子把脏掉的床单撤下来之前制止了丹希，动作粗暴地把丹希拉开说，你不用管这个了，我来收拾就好，如果去学校晚了不是会被老师骂吗？丹希被他拽得差点站不稳脚，一脸为难的表情，似乎完全无法体会到燐音的窘迫心情。
“可是如果大哥哥进入了发情期怎么办？哦，对于alpha好像不是那种说法，是……感冒期？诶，明明老师上课有说过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人又不是狗，怎么会有发情期那种东西。”
燐音抱怨着，身体彻底苏醒过来后他又嗅到了空气里让人难堪的味道，于是更加急切地想要丹希离开这间狭小的屋子。
城市里似乎有像“alpha”啊“beta”、“omega”一类把人区分成很多种类的说法，燐音从前在家乡没有听过，来到这里之前也只是粗浅了解过一点。但是等他真正生活在这里之后，才意识到这个规则似乎对城市里的人们影响很大。
他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身上还尚存一些现金，但是对于城市里物价的了解却是从很多年前的报纸杂志上得来的。这导致他错误地估计了食物的价格，在餐厅大快朵颐一顿后才发现自己的钱财并不足以支付用餐费。正在他陷入窘境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有一个陌生人凑过来帮他付款，看着那家伙脸上带着贪欲的表情燐音就知道他并不是好心帮助自己而已，但怎么样也想不出身无分文的自己有何利可图。
直到那个人说，那个，小哥你是alpha没错吧？你的身上有那种味道。
燐音逃走了，但是像这样的人们并没有轻易放过他，他身上的“气味”吸引着他们靠近，他们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块上等肉。
等他完全了解这一切以后，就对此感到更加厌恶了。
在家乡的时候大家也隐隐约约明白彼此间的“不同”，也可以嗅到某些人身上有特殊的气味，甚至为这种理由对某人心生爱恋。但那只是像某种引导，某种奇妙的偶遇和独一无二，而在城市里的人却把这种恩赐当成了纵欲和滥交的借口，有时候在破落小巷里看到媾和的人们，燐音只觉得他们好像动物一样。
那种向欲望屈服的情感，无法被称之为“爱”。
“诶？可是大家都这么说啊，书本里也是这样写的。”
丹希已经被那种错误的想法束缚了。燐音对于丹希课本上的一些知识很感兴趣，又对另外一些嗤之以鼻。比如什么alpha最好的结婚对象永远是omega，他才不要接受这种“命运”一样恶心的东西，如果有一天他有了喜欢的对象，那么……哪怕对方是一只小狗他也要和他结婚！
“哼，那样的书本一文不值，丹希不用听那种东西。”
“嗯嗯，我也觉得是这样，”丹希高兴地点头，“学习对于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只会让肚子变饿，如果能不去学校就好了。”
“咳咳，话也不能这样说。”
不过丹希的注意力终于从“那件事”上移开了，燐音趁机把校服塞给他要他快点穿好衣服，自己又急忙冲去从冰箱里拿出丹希昨天做好的早餐塞进微波炉里加热。
以最快速度完成一切后他松了一口气转身想把早餐塞给丹希让他边走边吃快离开这里，却看到丹希带着一脸无奈的笑容说，大哥哥已经可以很熟练地在城市里生活了啊。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他已经来到这里好几个月了。
当时燐音并没有明白丹希话里的遗憾从何而来。
“那我去学校了哦？面巾纸在茶几下面，大哥哥不要再弄脏衣服了，那个很难洗的。”
“丹希真啰嗦！”
燐音又红了脸，气急败坏地推着还没完全穿好鞋的丹希想要把他赶出去，但是椎名丹希挣脱了束缚扒在门框上对燐音说：“还有啊，那个……大哥哥今天就不要出门了吧，味道很重哦？”
“知道了……”
现在想来，其实“悲剧”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吧，只是一个人因为不了解事情全貌太过迟钝，另一个人在靠自欺欺人一昧逃避，才会让“那件事”好像突然降临的炸弹一样在他们平静的生活炸出层层波澜。
总之，就是在那个秋天，椎名丹希被检测出分化为omega的概率为百分之七十三，按照临床数据和常识来看，成年后成为一名男性omega是已定的结局。
比起整个社会的风尚，他们其实不怎么谈论这个话题。
一是天城燐音并不太认同这种让第二性别决定人能力高低社会地位甚至婚恋的概念，二是椎名丹希这个人似乎整天都想着吃饭，虽然正值青春期却对这种新鲜事物的探索兴趣几乎为零。
最后，燐音只觉得如果到了两个人不得不面临这个问题的那天，现在他所享受的气氛就会被改变了。
但是因为他们生活在这个社会中，又深受此影响，所以还是无法避免地谈论到了这个话题。
在那次“小狗与弄脏被子”事件后，燐音发现自己开始频繁进入所谓的“易感期”。过去他也并不是没有这种体验，但就像信息素这种东西对于他们整个种族影响没那么大一样，易感期也只是偶尔会觉得身体燥热、心情有些忽上忽下罢了。
但也许是临近成年，又或者说城市里的食物或者空气让身体变得奇怪了，之前那些症状有所加重，而且频率高到有些影响他的正常生活了。
最重要的是因为据丹希说会散发出强烈的“味道”，所以不能随便出门。
燐音的心情因此有些抑郁，心心念念的偶像梦想没有任何进展，讨厌的事情却主动找上门来。更何况他隐约有种恶兆，这种难缠的欲望会破坏他如今与丹希的关系。
也许是为了安抚郁郁寡欢的自己，丹希用宝贵的存款为他购买了一款不知道几手的按键手机，又配了电话卡。老旧的手机并没有什么功能，通讯录里也只有“椎名丹希”一个名字，这部手机对他的唯一功能就是与丹希联络。
但就是这个简单的功能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虽然他发无数条信息丹希也只会回复寥寥几条，顺便抱怨他不要花那么多短信费之类的。但是，透过那个小小的屏幕，看着那些简短的文字，好像平时那个唠唠叨叨的丹希就在身边。
过了一段时间，忍着身体难受又一连好几天闷在狭小公寓里的燐音，终于在一个周末的深夜被椎名丹希允许外出放风。
那时候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丹希家那片的街道上没有什么人，两个人手拉着手在空荡荡的街上游荡，丹希时不时从身上的斜挎包里掏出一小包仙贝来吃。
燐音觉得脑袋很昏沉，真的有点像是伤寒感冒，却又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一样。吹过冷风后似乎有清醒一点，于是试着和丹希说话，问他最近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这些天每天丹希回来就忙着帮他物理降温，逼他吃下东西，一折腾就到大半夜，两个人很难有什么连贯的对话。
丹希听见他和自己说话，眨了眨眼睛，伸手擦掉嘴边膨化食品的碎屑，简单说了些学校发生的事情。他提到班上有个之前没有检测出性别的同学突然发情了，引起了很大的危机，所以下周一到学校大家就要去体育馆进行体检。
“丹希也要去做吗？”
风停了，燐音又觉得脑子发涨起来，他听见自己用茫然的声音和丹希说话。
“是啊，所有年级没有被正式告知性别的人都要去。”
所谓正式告知，其实是在性别检测中偏向alpha或者omega的数值达到百分之三十以上的人，如果是高中生这个数值会更高一些。不过如果初中已经到了三十以上，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再改变性别了。而没有达到判定数值，在中间徘徊的人，就是基本上没有第二性别之说的beta了。
“这样啊，那么丹希想要成为什么性别呢？”
“诶……这并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事情吧，不过爸爸妈妈都是beta，所以我应该也会成为beta吧。”
丹希又咬了一口仙贝说：“嗯，我想要成为beta。”
“不想要成为alpha吗？大家不都觉得alpha很厉害吗？”
燐音的声音里带着某种讽刺的腔调。
“嗯，话是这样说，但是总觉得alpha也很麻烦啊，就像大哥哥这样，发烧也要耗费很大体力啊。”
“真讨厌，不许说我麻烦。”
丹希耸了耸肩，燐音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两个人不再说话，一直到路过家门口一盏路灯，有不少小虫子在灯光下飞来飞去，晃得燐音头晕，不过快要冬天了啊，它们的生命大概很快就要结束了……
燐音听见自己模糊的声音：“omega呢？”
“不要成为omega。”
这样啊，没关系，丹希无论成为什么都很好，丹希就是丹希这件事本身是不会发生改变的。
嗯……不过如果是omega的话，就可以生小宝宝了吧，虽然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如果真的有了小宝宝至少要回到家乡去让一彩看看吧，也要让丹希的父母知道这件事，他还没有见过丹希的父母呢，每次丹希和父母通话的时候都要他先去阳台上一个人呆着。丹希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如果真的像丹希说的一样好，那么为什么他们会把丹希一个人留在家呢？不过丹希真的愿意和他回家吗？
虽然丹希总是说只要有食物就好，但是明明上次去游乐园丹希也玩的很开心，家乡可没有那些东西。但是其实丹希自己也还是小孩子呢，短期之内不可以生小宝宝，所以他们之间要先由城市里那种叫“恋人”的关系链接起来。
嗯……自己好像还没有向丹希提过，要成为恋人之类的。
想着这些问题，燐音觉得自己的头又疼了起来，不过他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看啊，他们有这么多问题要担心和思考呢，区区那些“ABCD”又算得了什么。
无论丹希会分化成什么性别，他们都还要走很长很长的路呢。
燐音反复这样告诉自己，觉得愈发安心。
所以等真的得知丹希性别的那一天，他觉得自己既不开心也不难过、既不意外也没有“幸好是这样”的心情。他只是有点着急而已，胡乱把鞋带系成了死结，穿上外套连钥匙都不记得要拿。因为电话那头的丹希在哭。
73啊大哥哥，73。
只有0.1的73啊。
丹希说了这样让人困惑的内容。
但是燐音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接着他想起那天他们提到“omega”时丹希的反应。丹希不想要成为omega，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不想要成为omega，尽管人人都说omega和beta、alpha区别并没有那么大，都是大家还是不想成为omega。
不过对于丹希来说不仅仅如此吧。早在获得“73”之前，他就被告知自己罹患了几乎“100”无法治愈的先天疾病；早在成为“0.1”之前，他就已经是“0.0001”了。
对于丹希来说，这是诅咒的加重，命运的相乘。
好像要永远怀着这种无法传递给第二个人的孤独。
而他因为急于告诉丹希事实并不是这样，而全力奔跑着。
但是他要告诉丹希的“事实”又是何种面貌呢？
哥哥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一彩曾经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这是一件稀奇的事，因为燐音知道在自己这个弟弟眼里看来自己一向无所不能。但是他更好奇一彩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内向阴沉或过分紧张的人。更何况是对着一彩，他认为一彩几乎是唯一一个自己可以信任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说呢？我不会在说话的时候紧张而用错单词和语法、我从来没有说过惹恼的别人和让别人伤心的话，或者说，我是个聪明到可以称得上精明的人。燐音根据自己的表现，诚实地做出了对自己的评价。
我知道，哥哥很聪明很聪明，但是就是因为这样，我有时候会听不懂哥哥说话，甚至因为哥哥说的话太聪明太漂亮而觉得和哥哥离得很远。但是我又知道，哥哥远比哥哥所说的要爱我。
那么既然哥哥说的话无法传递哥哥全部的、真正的感情，所以我认为哥哥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站在夕阳下提着书包、扣错了立领校服一颗纽扣、用手不停擦着眼泪直到眼下皮肤泛红发肿的丹希，燐音大脑一片空白，全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好，所以他想起了一彩对自己说过的话。
像这个时候的话，也许他还是可以胡乱扯些丹希已经听腻了的漂亮话来安慰丹希，或者加上些胡诌的数据来哄骗丹希，把丹希的脑子搅得乱七八糟，好让他暂时停止哭泣来息事宁人。因为丹希是个笨蛋，所以无论他说什么都会信，他想要让丹希走向什么方向丹希就一定会去；因为丹希是个笨蛋，所以被随便对待了也不会发火，而是觉得自己理应受到这种待遇。
但是就是因为丹希是个笨蛋，一个会胡乱把陌生人捡回家，并且发誓要一辈子照顾那家伙的笨蛋。所以他也被这样的丹希变成笨蛋了。
一个不知从何时开始，满脑子想着要和丹希一直一直过着幸福生活的笨蛋。
所以燐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伸出手臂抱住了丹希。
这个动作似乎吓着了丹希，让他短暂地连哭泣都忘了，但是很快他便伸出手用更大的力气抱住了燐音，把脸埋进那个还算不上伟岸可靠的胸膛，尽情大哭着。他用混乱的语句不停重复着那几个数字，向燐音诉说自己自降生此世后的不幸，嘶哑的声音和温热湿润的气息一起穿透胸前的衣襟传达到燐音心脏的位置。
那时候的丹希一定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心脏不再冰冷不堪，是因为自己通过哭泣和嘶喊把诅咒传递给了燐音吧。但是其实，在他展开手臂拥抱燐音的瞬间，手中的书包掉落在地，一直捏在手心、写着他分化结果的纸条也被风吹走了。
“想吃热的食物。”
哭了太久肚子就变饿了，为了与燐音相拥而极力踮起的脚尖也让小腿发酸。不过当他说出自己想要吃东西，并且松开燐音后，却忽然被对方以远超之前的力度抱紧了。
其实得知结果后第一反应就是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哥哥，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毕竟再怎么说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理应先告诉给了他这样一幅身体的父母才对。他的命运也许要从这一刻开始改变了，不管是不是朝着他喜欢的那个方向发展。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会面临和他一样的问题，他们总要把这件事说出口，并且以这个身份继续在这个社会上生活下去。
作为他的临时同居人，那位大哥哥当然应该了解这个情况。
但椎名丹希又为他是否真的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感到犹豫。
他是说，他们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和那个人认识的时间比和班里任何一个同学认识的时间都短。他们知道彼此的名字，燐音知道丹希患有恶疾，丹希知道燐音不顾一切地想要成为偶像。但是除此之外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太少了，说是一起生活的陌生人也不为过。
那个人只是因为一场偶然与自己相遇了，不应该因为这个偶然被纠缠进自己的命运当中。
所以一开始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写着检测结果的纸条叠好装进口袋，和其他人一起走出体育馆回到教室里去。教室里的人已经不太多了，一直都是这种道理，下午第一节课后进行性别检测，检测结束后无论有没有得到诊断结果，学生都可以自行放学回家。把一群刚刚得到分化结果的少男少女放在同一个空间，显然不是明智的做法。
他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想着离开学校后要怎么在给父母的电话里描述这件事，身后座位的女孩子正在埋头哭泣，在她今天检测出将分化作beta后身为alpha的交往对象向她提出了分手。丹希从围绕着她的朋友说的一百句“真是个人渣”里听到一句“那本来就是很少有的事”。
至少在我们班还没有过omega呢，所以我是第一个，也许也是唯一一个。
丹希这样想，等到过几天大家发现了他之后，也许老师会把他拉上讲台，以omega的身份重新向已经相处了三年的同学们介绍他。老师会要求大家多多保护他照顾他，当然大部分人都做不到，所以为了他好请远离他。
爸爸妈妈大概也会有差不多的想法吧，也许他们会要他转学去只有omega的私立学校念书，又或者他们觉得哪怕那样也不够安全，要把他接到他们身边去……
啊，真是该死啊，omega。
在反复拨打父母的电话都无人接听后，他才想起来这个时间他们是接不了自己电话的，就像一直以来无论是他处于喜悦还是痛苦都无法和他们分享一样。既然这样，那么他就要一直等到凌晨，才能打电话告诉别人这个消息。
忽然之间，椎名丹希不想要听任何人说话、让任何人来规划自己这一直以来，总是充满突变的人生了。
他只想要大声说话，把这件讨厌的事告诉所有人，要别人听到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
所以他下定决心，如果那个人胆敢对他最后的哀鸣及其内容发出任何评论，那么他就会立刻推开那个人。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可以成为他悲剧的始作俑者。
但是那个人什么都没有说，这让丹希觉得……
好想要他可以永远永远听自己说话，说什么都好。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啊？明明爸爸妈妈都是beta啊！”
开在街边上过电视节目的老字号关东煮店哪怕普通工作日的下午也有这么多人，因为没有设立座位，大家都乱哄哄地挤在窗口。燐音好奇地看着身边用关东煮汤来兑烧酒喝的大叔，心想那会是什么味道，听到丹希说话后转过头。燐音看到现在的丹希，已经把自己的鼻子和脸哭的发红，看上去和那个喝醉了的大叔很像。还只是个初中生的丹希得稍微踮起脚尖才能爬在桌面上，但是和费力动作相反的是他极力控诉自己所受不公命运的语气和肢体动作。
凭什么呢？为什么是我呢？我讨厌那样的身体，我讨厌这种命运，我一点儿也不想要成为omega。丹希像这样大喊着，燐音注意到周围有大人朝他们好奇地看了过来，他不喜欢他们那样看着丹希，于是用在故乡驯养禽类练出的目光将他们一一击退。
确认没有人再敢看着他们这个方向之后，燐音满意地收回目光，把自己碗里的豆腐夹给了丹希，装作随意地问丹希，为什么那么不想要成为omega呢？
他瞥到原本情绪激动的丹希安静了下来，缓慢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拖延着把它们咽下去，到了不得不开口的时候才注视着自己碗底浑浊的余汤说，这算是什么问题啊？大家都知道其实做omega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吧，国家要求企业要给omega员工合理调休以及发放补贴，于是企业减少对omega员工的招聘。之后结婚恋爱的话，如果找不到alpha作为对象，那么大部分beta都不会愿意和omega组成真正的家庭的。还有……
“你还只是个小鬼而已，这些问题离你还很远吧。”
这些真的是你此时此刻所忧虑的原因吗？
“真是的，大哥哥说话可真让人生气，”燐音看到丹希气呼呼地鼓起了脸，然后伸长手臂挥舞努力引起店家的注意力，让自己的碗里重新填满了食物之后，他还了一块新的豆腐到燐音碗里，“你作为alpha当然不会理解我的心情……”
“最可怕的当然是……算了，大哥哥不用担心那些事，哪怕是omega，我也能填饱我们两个人的肚子的。你只要乖乖呆在家里不要惹麻烦就好。”
诶……丹希也是“不善言辞”的那种类型啊。
不过归根到底，卖弄自己的聪明把言语武装到过度花哨令人警觉生厌的家伙，和满怀着忧郁情绪说些不好听话语、被认为不会读空气不合群的古怪家伙。
本质上都是因为极力想要掩饰自己的真心，而被迫露出了滑稽可笑的一面吧。
都只是笨蛋罢了。
“你这家伙其实是害怕那个叫’发情’的东西对吧。”
“诶？！大哥哥不要在外面大声说这种事情啊！”
椎名丹希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捂燐音的嘴，连吃到一半的福袋掉在桌子上都顾不得了，看来这件事对他来说真的很羞耻啊。不过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吧，燐音伸手拉住他的手说，凭什么丹希要这么小心翼翼呢？明明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也都了解，却谁也不能说出口，这样做是不对的。
“好了好了大哥哥，在你看来这个世界都是不对的，但是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哪怕在街上看到有人做把炸猪排倒进寿喜烧的锅里做中华料理这种蠢事，也不可以当着人家的面说出来，难道你忘记上次我们被人家追着跑了好几条街的事情吗？”
为了不让天城燐音继续胡言乱语，椎名丹希急得脸都涨红了，看着他这副样子燐音也只好作罢，只是用筷子拨拉着碗里的食物碎块小声说，总之这种没道理的事情让你这么痛苦就是不对的，明明你只做个成天傻乐的小鬼才对。
“……呐哈哈，但是如果真的发情了却还当自己是小孩子，那么对自己和别人来说都不好吧。”
“就是这种想法不对。”
要我说，那种事情根本不重要。
我会保护你的，直到你觉得这种事情并不重要的那一天。
天城燐音暗自许下了这种无声的誓言，因为包括这在内，他之后要给这个名叫“椎名丹希”孩子的一切，都会是丹希理所当然应该享有，不需要任何语言去修饰的东西。
“大哥哥的话根本没有道理嘛……”
说的好听一点是乐观过头了，难听一点就完全是个自大狂混蛋了，这个人之前究竟过着什么样的人生啊？也许一点挫折都没有受过吧，椎名丹希拿出纸巾折好角来擦掉燐音嘴边粘上的汤汁。
真是的，明明连这种事都需要自己来帮忙……
这种人究竟能做到什么啊？
“不重要啊……”
虽然椎名先生给了我这种理由，但我还是完全摸不清头脑。到底是什么不重要呢？结番？omega的发情？还是这种性别制度的本身？
我已经了解到那个名叫天城燐音的男人，似乎一向是个性格乖戾的家伙，总是做些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但现在在我面前的椎名先生，看起来则完全是一副老实的样子，无论是眼角眉梢还是头发的弧度，都乖顺到不得了。
如果这个人会接受天城燐音那种蛮横不讲理的主义，那么我觉得只可能是因为他受到了威胁而已，从情感到身体上都是。毕竟他从少年时期就和那个人生活在一起，自然会依赖那个人。
“那个，可是这种事不是说不重要就真的不重要吧？如果是那样，我们这些人为什么又要奉行着那种规则活着呢？”
“嗯嗯，就是嘛，不过毕竟说出这种话的燐音君也只有十七岁，完全是个傻瓜就是了。”
诶？我暂时难以分辨你到底是在附和我的说法还是袒护天城燐音啊。
“不过……”椎名先生笑了笑，偏头看着窗外说，“不过我们大家都会做一些明明知道是错的事情吧，我们的人生就是这样构成的，不停地犯错、纠正错误、无论做成什么样都会充满悔恨地死去。就像做菜永远没办法做出完美无缺的餐点来一样。”
那个，做菜的事情我不太懂啦，不过椎名先生说的这些话——
“我猜，明明知道严苛的规则摆在那里却还说些什么不重要的燐音君，和带他回家的我，犯了同一种错误吧。”
“……您从一开始就这样想吗？”
“嗯……那倒是不可能嘛，毕竟和燐音君不一样，我是在这种规则下长大的孩子啊。不过其实，我这个人脑筋不好，以我想了些什么判断我是什么人，果然还是用我做过什么判断更好。”
“总之，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否定过燐音君的活法，这就是我做过的事情。”
我皱起眉毛。
“那您现在改变主意的理由是什么呢？”
“呐哈哈，我并没有改变主意啊……”
我和椎名先生的第一次详细谈话就在那里结束了。
那次谈话只是让我对这两个人感到更加无法理解。我想自己的确也不是最好的倾听对象，因为我隐约理出逻辑：不管是真是假，椎名丹希所信奉的那套由天城燐音编纂的理论，对现在的世道不屑一顾；而我的存在，我工作的意义，则完全是为这个世道恩赐。
我这样一个与他们利益完全冲突的人，本来就没有资格评价什么。
椎名先生之所以向我讲述这一切，也只是因为我签署了保密协议，不会透露这个惊人的消息给媒体罢了。他不是个喜欢深思熟虑的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像这样轻视着“戏弄”我的椎名丹希。
而后来，我又以同样的手段被椎名先生“戏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