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ck for good-7七


知名連鎖咖啡店的午後總是人聲鼎沸，排隊的途中三井不停的聽見各種召喚詠唱般的點餐咒語，每次他都忍不住要讚嘆能順利唸出如此複雜品名的人。

今天的他請假翹班，原本想轉換心情點個不同的飲品，但排隊途中心不在焉，突然輪到他站在櫃檯前，他還是脫口而出點了跟平常一樣樸素的美式咖啡double shots。

「壽？三井壽？」

當他買好咖啡準備轉身走出店鋪，排隊行列中一個熟悉的女聲喊著他的名字，他停下腳步，很快的找到喊他名字的人。

「好巧喔，竟然在這遇到你！」

交往近一年、和平分手後，幾個月不見的前女友，頂著精緻的髮型和濃淡適中的妝容，看起來神采飛揚、露出笑容對著他打招呼。

「好久不見了！由紀。」他也對女人露出微笑，上前寒暄了幾句。「怎麼會在這裡啊？工作嗎？」

「對啊，今天前NBA選手宮城良田，在我們家的雜誌取材攝影。攝影剛結束，我溜出來買咖啡。」

「喔？」他聽到熟悉的名字，跟著她一起排進隊伍裡，繼續著他們的對話。「是你負責的案子嗎？」

女人點點頭，有些得意的說著。「拍了很不錯的照片，會是下個月的封面喔！」

女人說著她可是使出渾身解術主導這次的企劃，近期大量曝光的媒體寵兒，登上位居領導品牌男性時尚生活雜誌的封面，可說是一件雙贏美事，而宮城選手也十分敬業的配合這個企劃拍攝了兩組照片，一組是衣裝贊助商指定的球場外景，另一組就是剛剛拍完的攝影棚取景，今天造型師可是火力全開，完全展現宮城選手不同一面的帥氣，動靜皆宜的兩面性非常值得期待，另外不忘提醒不只是照片好看而已，專訪的內容除了廣度也具有深度，要他記得雜誌出刊時看一下她嘔心瀝血的大作。

「好好，我會記得的。」

「有人在等你嗎？」她指了他手上的兩杯咖啡，隨口一問。「該不會是女朋友吧？」

「人還沒出現、而且不是女朋友啦！」他把話題帶回女人身上。「你最近好嗎？有交到理想男友了嗎？」

「最近還行啦，馬馬虎虎，交到理想男友哪有這麼容易啦？」

女人在櫃檯前熟練的唸出一串點餐咒語，點完幾杯條件複雜的客製飲品，便和他一起移步至等候區，繼續著他們的閒聊。

「壽呢？最近過得好嗎？才幾個月沒見，你整個人氛圍都不一樣了。是不是展開一段截然不同的新關係了啊？」

女人一語中的，但截然不同的新關係應該不可能從表面就看得出來，他平心靜氣的挑眉反問。

「從哪裡看出來的啊？」

「女人的直覺吧。」

「少來這套，氛圍不同是因為今天沒有西裝筆挺吧？」他輕笑了幾聲，暗自慶幸著喉結側頸上的吻痕已經消退無蹤，不然肯定逃不過這女人的火眼金睛。「媒體傳播業的女人好可怕喔，光是捕風捉影都可以寫出一本小說了吧。」

「我隨便說說的啦！」女人聞言燦笑了出來。「所以你是在談認真的戀愛了嗎？真好奇是怎樣的女人可以讓你淪陷。」

「可能出現了命中註定的剋星吧。」

「竟然被剋得死死的嗎？」她驚訝的瞪大了雙眼。「你是暈船還是遇到真愛了啊？」

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此時取餐櫃檯的服務人員對女人招手，示意她點的咖啡已完成。

「妳的咖啡好了，不跟妳瞎扯了。看妳過得還不錯我就放心了。」

「你也是，如果要結婚了務必讓我祝福你喔！我走囉，再見了，壽。」

目送前女友端著咖啡踏著高跟鞋快步的離開後，他也準備回車上等待即將碰面的人，才回到車裡沒多久，一名戴著墨鏡的男人敲了敲他的車窗，打開副駕駛座那一側的車門，快速的上了車。


「今天取材攝影喔？宮城選手。」

「欸？三井サン怎麼會知道？我好像沒說過吧？」

他們只相約了時間地點，要不是剛剛巧遇了前女友，提前得知了宮城今天的行程，他應該會驚豔於宮城現在的模樣。

「看你這副模樣，想也知道是有攝影工作啊。」

「這個造型好看嗎？」宮城壓低墨鏡看著他。

今天的宮城在造型師的巧手之下，捲曲的棕髮流暢的梳向左邊，垂落的幾縷髮束之間露出炯炯有神的眼睛，梳著有別以往的髮型，整個人氣質都不同了，雖然已經換回私人的日常服裝，但他不禁猜想著剛剛的攝影服裝搭配會把他襯托得多有魅力。

他對眼前這個裝模作樣的傢伙哼了一聲，不但不給稱讚，還一把撥亂了那頭精心打造的髮型，免得自己忍不住多看幾眼。

「裝什麼帥！趕快恢復原狀啦！」

宮城還在笑著抱怨怎麼不讓他多帥幾分鐘，三井順手把其中一杯咖啡遞了過去。「喏，工作辛苦了。」

「謝謝。今天吹什麼風啊？三井サン怎麼會突然約我見面？」宮城接過咖啡，摘下墨鏡朝著三井的方向與他對視。

「怎樣？我不能想見你嗎？」

「當然可以！倒不如說非常歡迎！」時隔多日三井終於肯見他了，而且還是主動邀約，他忍不住喜上眉梢。「三井サン今天身體還好嗎？」

「你還敢問，身體裡面奇怪的感覺留了好久，腰好痛、大腿也快痠死了。」這些話他已經在聊天視窗中回答過好幾次了，見了面他更是一口氣從頭到尾抱怨了一大堆。

「抱歉，還不舒服嗎？」

「還真的哩，已經過了那麼多天，當然早就沒事了啦。」他靠著駕駛座椅背，瞄了他一眼。「你每天都問，我當然要每天抱怨啊。」

「沒事就好。」宮城露出安心的微笑。「每天問就是要讓你每天都意識到我啊。」

不用等宮城每天問，他也每天都在想著。

他們發生性關係之後，三井仍像平常一樣，過著規律的上下班生活、出席各種應酬、會在LINE上與宮城保持聯絡，但他們已經接近兩週沒有見面。

今天早晨醒來，他竟然難得的晨勃，在床上翻來覆去硬著的東西就是不肯消退，他跑到浴室一邊淋浴一邊打手槍解決莫名湧起的性慾，射精之後仍感覺身體還在渴望著什麼，他撥弄自己胸前敏感的凸點，手指在緊縮的穴口摩擦著，他搖搖頭打消念頭，他想著，他要的應該只是更多的刺激。

他回到臥室，這些年來雖然自慰次數懸殊的少於做愛，但他還記得該怎麼替自己擺一個舒適的位置，他在床上擺好枕頭舖上浴巾，從抽屜翻出自慰套，扭腰擺胯模擬著性交的抽插動作，柔軟的吸吮感包覆著他漲硬的性器，舒服的讓他喘了好幾聲。

解決性慾當然不可能只對著空氣，總要有個目標對象才行，那就拿最近發生關係的人來幻想吧，他這麼告訴自己。照理來說，把性器插進成人玩具裡，腦中的幻想應該是用自己的性器插入宮城才符合邏輯，但他想起的卻是反方向的、自己被宮城插入的畫面。

早晨微光灑在他赤裸的身體上，他張開修長的雙腿，鬼迷心竅的將潤滑液纏繞上自己的手指，他摩擦著後穴，有些膽怯的把指節戳了進去，一邊抽動一邊想著那晚宮城骨節分明的手指、還有那長相兇猛的性器，戳弄抽插把他弄得欲仙欲死，隨著腦袋裡的妄想戳出情不自禁的低吟。

短暫的快樂之後，他陷入自我厭惡。
當時講的那麼大言不慚，什麼換自己上他，結果連幻想都做不到，一想起他，滿腦子都是那晚被他幹到胡言亂語畫面，隔了這麼多天，他已經數不清想起那個晚上多少次。

真是糟透了、糟透了、糟透了。他恨不得把宮城的身影趕出他的腦袋，但是，卻又想見他了。發生關係之後，只有他自己每天都這樣毛毛躁躁嗎？宮城又是怎麼想的呢？這種如坐針氈無法平靜的心情他真是受夠了，不見面的日子持續被腦中的妄念荼毒，那是不是見了面以毒攻毒就會好了呢？他心想，就算無法平息他的毛躁，至少也要當面抱怨發洩一番才行。於是他在LINE上留了訊息給宮城，臨時約了幾個小時之後的這場車上約會。


「三井サン？三井サン？」

走神了一下，他才發現宮城正在喊他名字。

「你還好嗎？」他有些擔憂的看向三井。

「沒事，放空了一下。」

「精神狀況不太好？還是我來開車吧？」

他點點頭表示同意，兩人下車交換了座位。

「三井サン，今天想去哪裡呢？」

「都好。」

「那我們去遠一點的海邊吧？」

宮城坐上駕駛座，駕馭著三井的愛車，臨時起意帶他前往湘南的海濱，一路上他們聊車、聊工作、閒聊時事、聊著沒見面的兩週間、聊到宮城已經開始到球隊的體育館報到，即將開始與新隊友磨合陣容，他還陸續接到了許多工作，開始感受到自己要在國內當個職業選手的實感。

開了約莫一小時的車來到海邊，時間已是午後斜陽時分，脫離水泥叢林的束縛與壓抑，久違的接近廣闊無邊的大海，吹著海風，心情舒暢了不少。三井脫下鞋襪捲起褲管，童心未泯的踩踏著浪花，微涼的海水打上海灘淹沒他的腳踝，潮水退去捲走了腳邊的細沙，也把他這幾天的煩躁一起沖刷帶走，短暫的戲水過後，他看起來精神好多了，直到宮城喊他別離岸邊太遠，他們才一起退到乾燥的沙灘上並肩而坐，此時兩人的對話才進入正題。

「三井サン，這幾天都是在整理情緒嗎？」

「沒有那麼多情緒需要整理啦。」面對宮城小心翼翼的探詢，他反而露出了一個放鬆的表情。

「那你有整理出個所以然嗎？」

「其實我只是在讓自己接受跟男人上床這件事……」

他的初夜算是沒什麼好挑剔的，多虧他的對象溫柔又貼心，不但沒讓他遭遇多少疼痛，還帶給他美妙的性愛體驗。要說哪裡不好，大概就是感覺太好、讓他一直念念不忘到有些困擾的程度吧。

「你該不會是一時衝動吧？」宮城撇撇嘴。

「或許是吧……」

「三井サン，你會後悔跟我做了嗎？」

「後悔啊，後悔死了。」他皺著眉開始抱怨。「以前想起你大多是打球的樣子，現在我只要一想到你，就會想起跟你做愛的畫面，搞得我心神不寧，我都分不清想你是因為喜歡你、還是想跟你做愛，真是糟透了。」

他每多說一個字，宮城臉上的表情也逐格改變，從錯愕、不可置信、驚喜、到最後他眉開眼笑。

「三井サン剛剛是說了喜歡我嗎？而且你這麼常想我喔？我好開心。」

他的重點明明就是放在後悔、心神不寧和糟透了，眼前的男人卻對焦在喜歡和想念，他又皺了皺眉。

「又不是我願意的，你就會一直擅自出現在我腦中啊！」

「現在見到我會想跟我做愛嗎？」宮城一臉促狹的微笑著。

「現在沒有那個心情啦。」

「那，承認你喜歡我，跟只是想做愛，哪個比較容易？」

他沉思了一會兒。「好吧，二選一的話，我可能喜歡你吧。」

「你沉思這麼久，是難以抉擇嗎？」

「臭小子你再說一句我就揍你喔。」

「哇！好久沒看到三井サン這個壞人表情了！」

他現在不再心神不寧，看著宮城的臉也不會老是想起做愛畫面。沒想到他的以毒攻毒策略果然奏效了，當然也可能是宮城帶他來到海邊散心，說了一堆沒營養但讓他舒緩情緒的對話，他總算能稍微靜下心來思考被他強制終止的事後。兩週已經拖得夠久了，如果什麼都不說的話，不就跟高校時期的他們沒兩樣嗎？他左思右想，到底該跟宮城說些什麼呢？現在他們算是什麼關係呢？這兩週間，他越來越能正視自己對宮城的心意，但總覺得有什麼梗塞他的心口。

「吶、宮城。」他收起玩笑的語調，臉上的表情平靜且認真。「如果，我說如果，我們在一起，會得到幸福嗎？」

「三井サン想要跟我在一起嗎？」

「喔，不對，順序錯了，抱歉，趕快忘掉吧。」他竟然講出這種比他的表情認真好幾倍、像是要私定終身一樣的話，一說完他就覺得不對勁，他扶著額頭，腦袋沒有燒壞但是頭好像快要痛了起來，原來這就是俗稱的暈船、淪陷、戀愛使人智商下降。「天啊，我怎麼可能講出這種話啊……」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吧？」宮城如微風般溫和的目光，緊抓住瞠目結舌的他，把他的混亂都包容在眼底。「我當初也沒想過能去美國，更沒想過能在NBA打出什麼名堂，以我的條件，大部分的人都覺得不可能吧 當初連我自己也覺得不可能啊。」

「但是你做到了啊。我從來就沒有覺得你不可能。」

「那我也一樣，從來沒有覺得我們不可能在一起。」話題繞了一圈，又再次回到他們的關係之上。

「這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吧？」他的腦中也上演過跟宮城在一起的一百種可能，但這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兩件事。話說回來，他這兩週還真的想了很多跟宮城有關的事。

「我把你當初的那句『不要退縮』原封不動的還給你，現在我們好不容易有點進展了，你給我好好記住、不要退縮阿！」宮城在他背上輕拍了好幾下，像個稱職的隊長鼓勵著躊躇不前的隊友。

「我才不會退縮！會退縮就不會跟你做了啊！最不懂怎麼放棄的人，不就是我嗎？」他的手心無意識的磨蹭了幾下左膝，面對重視的事物總是如此，除非是痛徹心扉無法挽回的局面，才能讓他瀟灑的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但誰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努力才讓自己看起來如此拿得起放得下。而面對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僅只是胸口那一簇永不放棄的火焰，更是沒有所謂放棄的選項，他低聲的喃喃自語著。「就是無法放棄，才會這麽糾結啊……」

三井看著遠方的海灘上，一對夫妻牽著小女孩在海灘上嬉戲玩耍，突然想起那個真心話的夜晚，宮城曾說過對家庭與安定的期望，還有他拜訪宮城家時看見那構築中的未來草圖。

「如果你沒有離婚，大概也會像那樣吧，幸福的畫面。」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前方。「小洸他，會不會需要一個媽媽啊？」

「怎麼突然說這個啊？」宮城順著他注視的方向，也看見了他視線盡頭的景象。

「也不是突然，其實我很認真的想過一些事。」海風吹得他眼睛酸澀，沈重的眼皮眨了幾下。「你說過想要安定下來、想要一個家，現在你的家只缺少一個女主人就能圓滿，如果我們在一起，應該會離你想要的越來越遠，那樣你會幸福嗎？」

他揣測著宮城所嚮往的未來，是否如同眼前演示的幸福劇本。

「三井サン，你把我的幸福和願望放在第一順位嗎？」他馬上抓住三井糾結的重點，提出一針見血的疑問。

「我、我哪有把你放在第一順位啦？就只是、想起你說過的話而已！」三井連忙反駁。

「那我也說過的吧，如果只是為了小洸需要媽媽而再婚，一定不會幸福的喔。」

「這種時候就說得這麼篤定，你不是說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嗎？」

「如果，我想把那個特別的位置留給你呢？」

宮城這句話令他心臟漏跳了好幾拍，他驚訝的轉過去看著那個直視遠方的側臉。「你認真嗎？」

「我也曾想過，這些想法會不會是我的一廂情願。」宮城握了握拳，又搔了搔後腦，看起來有些侷促不安。「是不是你只是難以拒絕、你並沒有那麼喜歡我，是不是我離過婚、帶著小孩，讓你沒辦法下定決心接受我們的關係，是不是我把在一起之後的事想得太遠。」

他搖搖頭。「可能是我也過不了自己那一關吧！」他淡然的說著。「像是一直以來的自我認知、價值觀、或是世俗的偏見之類的。年紀越大，考慮到的事情太多了。」

「所以，如果什麼都不用顧慮的話，你會想跟我在一起嗎、三井サン？」

「什麼都不用顧慮啊……會有這麼好的事嗎？」他苦笑著。

「以前的我也不可能講出這種話啊，但是......」宮城堅定的語氣不容質疑。「我不想再錯過你了。我錯過、失去過的，已經夠多了。」

他注視著宮城真摯的雙眼，他沈默不語，而他也是。



「唉，風吹的我眼睛好痠……」

「那就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吧。」宮城拍拍自己的肩膀。「借給你靠一下。」

「我的脖子會折斷吧。」

聽著宮城一邊苦笑抱怨他說話真過分，他還是輕輕的斜倚了過去。閉著眼睛，眼前並不是一片黑暗，他隱約還能感覺到前方暖橙色的夕陽餘暉，耳裡聽見的是海風與浪潮的聲音，身旁是宮城可靠的臂膀，給他暖心的陪伴。

話題在這裡岔開了，但他知道已經不需要再釐清什麼了。

身旁的男人失去過很多很多，而他甚至什麼都還沒有付出過。這些年他們經歷的人生與面對感情的態度天差地別，此時卻一樣不想錯過對方。只是上了床，只是考慮交往，並不一定要一輩子在一起，卻同時在想著與對方一起得到幸福的可能。

胸口沈甸甸的、暖暖的，不光只是封印多年的單戀，更裝滿了重逢後一點一滴累積的感情。這兩週他除了學著正視自己對宮城的心意，他也明白了自己面對感情有多麼的矛盾、笨拙，把自己的身體給了他，都還沒把自己的心也交出去，便開始害怕結果與期待相違。或許這樣的態度已在無意之間傷害了宮城，但是那個特別的位置卻仍願意為他保留。

他從來沒有對誰傾注過自己所有的感情，此刻卻萌生了想要為愛付出的念頭。胸口的熱度不斷上升，他的鼻腔、眼眶也被那股暖意浸染，有一點點暈眩、好像被掐住了心臟、呼吸心跳都要變得困難，這就是發覺自己心意的證據嗎？在他快要被那些莫名的苦澀與甜蜜淹沒時，耳邊傳來宮城的低語。


「三井サン。要來我家嗎？今晚只有我一個人在家喔。」

「小洸呢？他去哪了？」他坐直身子，手臂上還殘留著宮城的體溫。

「跟我母親一起去看花火祭了，明天才會回來。」

「你怎麼沒一起去啊？」

「幾位婆婆媽媽帶孫子出遊，我怎麼可能跟去啊？」宮城攤了攤手。「而且啊，這個季節還有很多機會看到花火，我想跟三井サン一起看。」

「約我去你家，你想幹什麼？」

「跟你想的一樣。」他在身旁歪著頭，對著他微笑。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麼了？」

「三井サン看起來很有經驗，但某些時候卻意外的純情，很可愛呢。」宮城盯著三井逐漸染上紅暈、有些怒目圓睜的臉， 忍不住傾吐他的喜愛。「做愛的時候，也很可愛。」

「哪有可愛……」他不想知道自己到底在宮城眼裡是什麼樣子，被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男人稱讚做愛的時候很可愛，可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

「三井サン的表情、聲音、每個反應都是因為我才發生的，真的很可愛，尤其是緊抱著我、長腿勾著我不讓我退出去的模樣，真的是一想起來就要受不了…..」

「夠了夠了！別再說了啦！」他急忙的打斷，他一點都不想複習那個他不想承認的自己。

「那天我可能有點興奮過頭了，很多話都沒能好好說出口，沒能照顧好第一次的你、沒能安撫你的心情，一定讓你覺得很不安，我很抱歉。」宮城誠懇的對他致歉。

「哼，我已經知道跟男人做愛是什麼滋味了，下次不會再那麼慌張了！」雖然紅著臉，卻還是擺好陣勢宣示自己已經是整理完情緒的經驗者，他坦率的把隔天清晨的悔恨與歉意傳達回去。「而且，我才是欠你一個道歉吧！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緒，把焦慮都發洩在你身上，最後還把你趕走，真的對不起。」

「沒關係，我不怪你，我能理解。」

「謝謝你的理解喔。」糾結成團的思緒彷彿都梳理完畢，神清氣爽的笑容終於重回他的臉龐。



夕陽悄悄的沈入了海平面，天色逐漸轉暗，三井抹掉腳上已經乾燥的水痕與細沙，一邊開始把鞋襪穿回去，一邊提醒著宮城天要黑了，該回去了。

突然，他的衣領被緊緊揣著，說著話的嘴唇被溫柔的覆蓋，當他們輕吻在一起，宮城鬆手放開了被捏皺的衣領，掌心沿著臉頰輕撫而過，指間輕擦他的耳鬢，穿過他短短的黑髮，停留在他的後頸。

「笨蛋！現在、在外面……」輕吻還沒來得及糾纏縈繞，他有些慌亂的推開宮城，還好海灘上的遊客都離他們十分遙遠。

「三井サン，我很高興我們的關係成為事實。」

「成為事實也不用在光天化日之下接吻吧……」

「我希望三井サン也能把自己的幸福擺在第一位。」他依依不捨的撫摸著三井下顎的傷疤。「但我很貪心的希望，三井サン的選項裡面能有我，這樣我的願望也就能一起實現了。」

「真是貪心的臭小鬼，怎麼還沒生日就許了一堆願望？」

「我已經不是小鬼了啦。」宮城對他眨了眨眼。「而且，想要什麼就得強勢一點，不是你說的嗎？」

「少得意忘形喔。」

「是是。」

「不過。」三井繼續著剛剛中斷的動作，白色的鞋帶在他的指尖繞成一對蝴蝶。「下次一起去看花火倒是可以答應你！不如就當做你的生日禮物吧！」

「真的嗎？」

「嗯，真的。」

「三井サン有認真想過嗎？為什麼會願意對我這麼好？」

「這種事還需要認真想理由嗎？倒是你要好好珍惜吧！」

「我會好好珍惜的，謝謝你，三井サン。」

宮城笑了，笑得雙眼都瞇成一條線，道謝的嗓音洋溢著喜悅。

他知道自己總是沒辦法讓他吃閉門羹跟碰釘子，但宮城提起，他才認真思考，為什麼會願意對他這麼好？不僅僅只是記住他說的話、更會盡力去實現他想要的。高校時期的他曾經對宮城做過一些過分的事，可能摻雜少許補償心態，事隔多年，他們的關係早已今非昔比，他現在似乎明瞭那到底是為什麼了。
看著宮城的笑容，胸口的暖流像是盛夏的熱浪般洶湧，他想要這張臉上不再露出落寞的神情，他希望這個笑容能夠一直為他綻放。或許宮城在他的心中，是一個比想像中更珍惜、更重視、更特別的存在，或許早在他還沒有察覺的很久以前，就已經遠比想像中的更喜歡他了。

「我們回去吧。」

宮城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海沙，對他伸出手。

他點點頭，把手交到宮城的掌心裡，與他緊緊交握。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