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U:IF迷失-藤03共度渡過了十幾天……正確來說是服侍了某隻狐狸十來天後,伊得終於迎來了一個好消息。
他們移動到了一處有著樹屋、小河跟好吃的漿果叢的新地方居住。
起因是一群帶著木靈花粉的樹妖。
那隻魔獸襲擊他們時,那隻巨獸破天荒天率先出了手,那張獸臉上的神情彷彿在懷念什麼似的,那隻樹妖瞬間變成了他的玩具。
遮天蔽日的樹蔭不再是躲避陽光的良好夥伴,樹妖揮舞著它繁茂的粗壯樹幹拍打著周遭一切妨礙它前行的障礙,不管那是魔獸還與它一般受到死地魔力入侵的同伴。
雞飛狗走的局面裡,伊得能做的事情真的很有限。
直到來襲的樹妖被玖夜撕得粉碎,巨獸身上還沾有大量的木靈花粉,牠走近躲藏在破敗樹幹下的伊得,並沒有像往常那樣過來嗅聞他的氣息、確認他的安全,深長的目光穿過他的身軀,注視著那隻在狐火灼燒下緩緩化為灰燼的樹妖。
「玖夜?」
「……」紫色的長尾圍繞著他的身體,妖狐靜默片刻,忽然開口讓伊得爬到一旁的樹幹上跳下來。
……伊得一愣,並沒有乖乖去做。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妖狐盯著已經成了一堆飛灰的樹妖亡處出神,伊得花了一點時間,想不明白妖狐突然這樣要求的原因,但從玖夜身上傳來的情緒卻讓他堵得發慌。
攥緊呼吸過快而不住起伏的衣襟,眼眶灼熱著跳動,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卻沒來由地想哭。
為什麼要露出那種寂寞的眼神?在我不知道的記憶裡,你跟那個伊得經歷過什麼……
「喂!」狐妖收回混亂的思緒,下意識往剛剛伊得待的地方看去,人卻已經不在那兒了,牠仰起頭,那隻弱小得可憐的人類正站在離地十多米的粗壯樹幹上,朝著他揮手。
伊得看著那隻妖狐難得地出現了半刻的征愣,有點懷疑剛剛對方的要求是不是又在跟他開玩笑。
用力地搖搖頭把慢慢湧上的恐懼甩去,相處了十多天,要是玖夜真的想殺他,就不會把他帶在身邊,也不會三番四次在魔獸來襲時護著他。
嚥了嚥口水,看著腳下瀰漫著迷霧跟紫色粉塵的高空,他抓著樹幹的手攥得更緊了。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來都來了。
當那個脆弱的身影從高空墜落,妖狐一瞬間誤以為是那個「他」回來了。巨大的狐狸步伐急促,幾步躍到預估的落點下方,不料此時森林間刮起了一陣狂暴的氣流,人類的身影像風中落葉一般被刮向另一棵巨樹,斷裂的枝椏像長矛一般對準了散發著誘人氣味的大魔法師。
身體被長長的尾巴護住,一道有如氣球破開的悶響後,伊得被妖狐的尾巴穩穩地捲住,放到牠寬闊的背上,大狐的步伐很穩,起伏的藤蔓跟裂縫沒有影響牠在林間前進的速度,一座小小的樹屋很快出現在眼前。
—
妖狐沒有追問他聽話地爬上巨樹躍下的理由。
他也沒有去問對方提出這個要求的原因。
他不想再在那張狐狸臉上看見那種讓人禁不住跟著悲傷的神情了,也不想再看見那雙綴著白色絨毛的耳朵垂落、緊貼著腦袋的模樣。
轉換地點後,魔獸的襲擊頻率大幅下降了許多,不知道是因為樹屋位處高地、離那些黏稠的迷霧遠了,污染帶來的不適感也減輕了不少,伊得也開始每天圍著自己設置的陷阱訓練。
熟練地把被啟動的陷阱還原,把獵物帶到樹屋下方的野炊區處理掉,伊得頂著妖狐的凝視把食材料理好,終究是沒忍住問了一句︰
「你總盯著我幹什麼?我可不會在食物上下毒……味道可能差了點,但保證能吃。」伊得拿出自己在燒烤店打工的自信向妖狐保證著,對方卻只是默默地收回視線,腦袋搭在爪子上合眼假寐起來。
把烤得焦香的魔兔從烤架上解下來,再灑上一點死地獨有的蔓藤花粉,辛辣中帶著微酸的調味品很好地把魔兔自帶的澀味沖淡,津津有味地啃完一隻兔腿後還剩下很多,伊得盯著火堆旁的食物長嘆了一口氣。
要不做成肉乾吧?拎著被從中剖開的兔肉左看右看地盤算著,剛剛在補眠的狐狸卻驀地出現在身後,長長的吻部碰了碰伊得手裡的肉,足有他半臂長的舌頭舔了一口味道,然後便用尾巴把他推向水邊。
「你要吃?」狐狸的金眸閃了閃,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在乾旱的草地上拍打著,一派悠閒的姿態,在狐的眼神示意下把調味過的肉在水裡過了一遍,才慢條斯理地吞下。
默默記住玖夜愛好偏淡的口味,伊得點算儲藏的糧食時才發現一件事。
玖夜好像……很長時間沒有去捕獵了?
趁著夜深時分悄悄從自己的被窩裡爬起來,夜色籠罩下的森林連蟲鳴都少有,大概是玖夜設下了保護類的魔法,四周一片寂靜,連小獸走動的動靜也不多。
手心裡滑過的長毛觸感很好,下方覆著的肌肉隨著狐妖的呼吸起伏,一向警覺的玖夜卻並沒有在伊得的觸碰下醒來。
還記得崑西跟玖夜對戰時說出的話。
尾巴又少了好幾根。
手順著矯健流暢的背部曲線往後,是柔順乖軟的長尾。根處的皮毛打了綹,伊得摸索著在被褥裡抓出他特意請托帕幫忙捎帶的木頭梳子,一點點地給狐狸整理尾巴根的毛髮。
梳著梳著,鼻子卻嗅到了不尋常的腥氣,尾巴下方捧舉的掌也沾了滿手黏濕……
「小少爺擅自驚擾別人的睡眠…想要幹什麼?」順滑的尾巴沒有離開,欲蓋彌章似地在他手邊滑動著撩撥,伊得卻執拗地掏出打火石要點燃火堆去瞧手裡的濕滑是什麼。
成功點起火,微小的亮光讓伊得獲得了一絲乾爽的暖意,卻又因看清了手上的腥色後渾身冰涼———沾濕他整隻手掌的,是帶著紫黑光澤的血。
回想起幾天前玖夜用尾巴把自己從空中接住的時候出現的怪響,伊得瞬間懊惱起自己的魯莽,幹嘛聽那隻狐狸的話陪牠做這種不靠譜的事!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幾天了?天……這麼多的血……」狐狸沒有動彈,伊得伸手要抬起牠的尾巴檢查時卻死死壓住不讓他查看,他氣極了抓住牠的後腿,卻發現不光是尾巴,牠的腿也有骨頭錯位的異狀。
怪不得這幾天都不到樹屋裡去了、也不出外捕獵,只靠著魔法來防禦隨時可能出現的敵襲……或者應該慶幸這幾天的風向都在眷顧他們,而且新的暫居地點在水邊,即使運動出汗了也很快可以清理乾淨,避免了氣息外溢的風險。
匆忙到河邊打了水給玖夜擦拭傷口,血卻怎麼都止不住,浸染了巨獸血液的布條開始散發出污染生物獨有的那股腐敗氣味,伊得也顧不上別的什麼了,血這麼流下去不是辦法……!
看著俯下身在傷口上舔舐著釋放魔力的伊得,金黃色的獸瞳轉動幾下,又默默地合上了眼睛。
真要說起來,傷口周邊翻捲著的肉、帶著腐敗氣息的血還有濃重的腥味隨著舔舐的動作進入口中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受,但伊得還是一下下地用自己帶著淨化氣息的唾液給狐狸治療傷口。
【為什麼要這樣做。】少有地不帶任何譏諷口吻的話語,伊得的舌尖停頓,污染的血把他的舌染成了淡淡的紫,牠用前肢撐起身體,把伊得仍靠在自己腿邊的腦袋拱了開去,自己用犬牙把腐敗的肉撕下來,吞了下去。
伊得還在思考該怎麼回答玖夜的問題,牠就這麼猝不及防地把腐肉吃進去了,他攔都來不及攔,下意識像以前管教朋友家的貓咪一般舉起手佯裝要拍牠的腦袋,半响之後又垂了下來。
「……雖然我不太了解你,但你應該不是喜歡問原因的人、呃,狐?」巨大的紫色狐狸搖搖頭,在眼前這個小少爺所不知道的「過去」,牠曾向他提出過無數個問題,他都有問必答———除了那次。
巨獸舔拭傷口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巨大的眼睛裡湧上了朦朧的水霧,牠轉過腦袋,把擱在身後裝著食物的獸皮袋子扒拉著打開,用濕漉漉的鼻子把裡面滾落的果子推到伊得手邊。
「真要說的話……可能是沒辦法把你就這樣丟在這裡?」接過有些乾癟的果子,伊得隨意地擦了擦啃了一口,果子很酸,但眼下也沒別的食物能吃了,他也不是那麼嬌貴的個性,隨便填填肚子就好。
回憶中的某一刻突然被觸動,好比斑駁的油畫牆壁上早已風乾的某一刻漆色掉落,回憶的碎片像羽毛,輕飄飄的毫無重量,墜落時卻會發出清脆的迴響。
昏暗的森林被夜空中的兩枚圓月染成深紫,穿著破破爛爛的工裝外套,那個人的身影浮現眼前。
——我可以替你洗衣做飯、需要的話唱歌跳舞也可以!微微顫抖、沙啞的嗓音還在強裝愉快地掩飾對自己的關切,深怕自己會拒絕而不由自主地往前踏的那一步……
受傷的後腿處又傳來仿若小獸討好似的舔舐,傷口明明已經不流血了,豁口卻一直沒有癒合,空洞的裂口一直咧開著,似是在嘲笑牠的執著。
【不需要你的可憐。】冷硬的聲音語速很快,伊得抬起頭,只與玖夜對視了一眼便馬上轉開了視線。
要是讓他看見自己現在的表情……會生氣的吧。他深知自己是一個臉上藏不住事的人,高敏感的共情能力不難聽出玖夜那句拒絕裡隱忍的情感……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何從未夢見與牠的記憶,但經由魔力反饋過來的感覺他可以確定眼前的眷屬並不像牠表面上的那麼冷血無情。
【你應該跟著老朋友離開,森林不需要一個連魔力怎麼使用都一竅不通的冒牌魔法師來幫倒忙。】大概是看伊得一直不接話,狐狸又一個勁兒地傳音過來打擊他,此時灌木叢裡鑽出來一隻小小的白色身影,嘰嘰叫喚著帶來補給的物資,卻未見那個讓人信賴的身影。
待伊得接過物資,一一打開來查看後,裡面不同尋常的食材數量不由得讓他開始擔心起另一位眷屬的安危來。
「這……」眼前堆成小山似的物資至少也有一個星期的量了,為免食材被污染而變壞,崑西平常只會給三四天的份量,現下這個過量的補給怎麼看都有點問題。
「雙月互食要來了。」男人低啞的嗓音從身後響起,狐狸難得地沒有針鋒相對地接過話頭,而是抬起頭看向了從污染爆發後便變得暗沉的天空。
空中的月不知何時出現了重影,就像是疊加了圖層一般,在圓月的旁邊還多出了一個虛影,隨著周邊雲霧的流動更是有愈來愈分開的跡象。
「雙月?是什麼意思?」眼見面前兩位眷屬都投遞過來困惑的目光,伊得忽然發現一件事。
「……等等,你們不會想說……『我』跟你們曾經有過共同渡過雙月互食的回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