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uca】《_____》02 A先生☁︎ 08.03

有一陣子，Shu經常手滑。

例如，上週他把牛奶倒入放滿麥片的杯子時一個手滑，新買的小雞馬克杯立刻掉在地上，碎得亂七八糟；又譬如，前幾天幫忙雙親跑腿的他，將Xbike歸位時沒留意到車體沒站穩，鬆手的那一刻車身也跟著往旁邊一歪，撞到準備回廠保養的那一整排腳踏車。

每次，他都只差一步就能成功接住。

一開始他還很納悶，久而久之，無法以任何方法解釋這種現象的Shu，便將其當成某種「幸運值儲蓄」。或許哪天，他能夠提取這些不足以被稱作災難的小小不幸，換取同等程度的幸運。

就像質量守恆，他相信人終其一生擁有的運氣總量是固定值，而「與Luca相識」這件事，也幫助Shu驗證這一守恆理論——只要與Luca待在一塊，那些不幸就不再找上他。

好奇的Shu曾當面問過少年，沒想到Luca不假思索地回了句。

「那當然，我可是擁有八葉幸運草的男孩耶！」

「幸運草？」

「嗯，我可是經過一番努力才有這樣的幸運力喔。」他說，語句裡夾帶些許笑意，眸底的光芒卻隨著外頭經過的車輛，一閃一滅，「雖然我更希望不是發生在我身上。」

Shu當下沒能理解這番話，但還是接受了Luca這有些模糊的說法。那之後，他回家整理至今為止收集的相片時，忽然想起自己設想的那套運氣守恆理論，又想起那位跟他一樣深夜翹家的金髮少年。

照理來說，擁有極大幸運值的Luca，他的不幸理應——

Shu趕緊打消念頭，他不打算隨意探究Luca不曾主動提起的過去，也不希望因為一時的好奇，造成對方的困擾。

小學二年級時，他曾因為不懂得「讀空氣」而被人欺負。

當時不曉得該怎麼處理這種情況的他，一回家就躲進房間，雙親工作繁忙，除了定期上繳的獎狀和成績單，不曾多問他在學校的事。因此，「向父母告狀」這個選項不存在於他腦中。

當時還能行走的奶奶總是悄悄地上樓，敲響他的房門，將折成一半的巧克力棒伸進推開的門縫，笑著問他要不要一起吃。

他總和奶奶一起坐在客廳沙發，分吃一條跟方糖一樣甜的巧克力。

「就跟看小說一樣。」奶奶說，「你得從發話者的表情、語調和行為舉止，判斷這個人處於什麼樣的情緒，這樣就能提前讀懂氛圍……但是，奶奶認為只要不做壞事，你喜歡怎麼做就怎麼做。」

這番話讓年幼的Shu似懂非懂，他試著以相同方式回擊那群欺負人的同學後，就不再有人找他麻煩。之後，他彷彿抓到「讀空氣」的竅門，能夠擷取群眾之間的氛圍並加以解讀，再拋出適合的對應與表情。

許是如此，大家才都說他是個聰明又懂得看臉色的好孩子。

高二入夏後的某天，下午才醒來的Shu，下樓發現難得同天休假的雙親坐在客廳閒聊。他本想進去打招呼，腳步卻在瞄見堆疊在客廳桌面的那些紙張時，倏地停在門外。

Shu站在午後微涼的昏暗走廊，不僅是冷氣，就連客廳橙黃的燈火也連同父母的談話聲一併流出門縫，吞沒那雙被奶奶縫補過好幾次的室內拖鞋，將他的身影拍上後頭那面貼滿獎狀與幾張全家福的牆壁。

他的雙親在奶奶過世後的第二年，和顏悅色地坦承他們的離婚計畫。

Shu注視著眼前的雙親，第一時間想拋出「是奶奶的關係嗎」給他們，但他花了十秒鐘冷靜，最終還是開口要兩人不用擔心他。

父親一臉欣慰地上前，拍拍他的頭：「我們會等你成年後才離婚，這兩年爸爸媽媽會輪流過來陪你。」

母親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我們能生到像你一樣的乖孩子，真的很幸運。」

「你幫了我們大忙，Shu。」

Shu抬頭，垂在身側的雙手使勁擰住大腿，用疼痛提醒他維持面上乖巧有禮貌的笑容，就像那些代替壁紙貼在牆上的獎狀，試圖在這股幸福氛圍中，讓父母眼中的自己依然是個乖孩子。

不過，要是父母得知他會半夜翹家，還交了一位貌似不良少年的朋友，架在他們鼻樑上的鏡片可能會當場碎裂。

Shu一思及此，望向對面情緒莫名激昂的金髮少年，笑了下。

「嗨嗨！歡迎來到我們——Shu和Luca的戀愛相談室！」

Luca瞄向對面還沒拋出反應的小夥伴，眨眨他紫羅蘭色的雙眼，示意對方該在這個段落接上話題。

Shu見狀，把貼上菜單的透明壓克力板拉到桌面正中央，清清喉嚨。

「咳咳，跟我們一樣尚未進入夢鄉的睡眠障礙者晚安，現在是凌晨三點。我，Shu Yamino，雖然沒有任何戀愛經驗，但想必能以第三方觀點幫助大家解決愛情難題，坐在我對面的則是……」

「Helloooooo——！我是人稱戀愛大師的Luca Kaneshiro！我跟Shu一樣是零經驗者，但我們一定能讓為戀愛苦惱的你、妳或你們都得到救贖！」

Luca把扁掉的吸管含進口中，努嘴的同時咬在嘴裡的吸管也跟著上下晃，他吸了一口水，將目光轉向外頭。

「不瞞各位，我們在一間沒有客人的家庭餐廳內，正與馬路對面扶著電線桿大吐特吐的大叔，大眼瞪小眼……我們稱呼那位醉到身體搖搖晃晃的大叔為A先生吧。」

「Ok，那A先生跟我們的相談室有什麼關係？」

「嗯？你忘記今天的主題了？」

「你覺得A先生有戀愛煩惱？」Shu掌心托著下巴，「不過我怎麼看，都覺得他只是個喝到爛醉的上班族。」

「不不不，戀愛就像抽鬼牌。」

Luca鬆嘴，把含過的吸管擱在一邊後抽出另外兩根乾淨的吸管，轉頭背對少年，幾秒後才神秘兮兮地轉回來，將手裡的東西遞到Shu面前。

「這兩根吸管可能來自同一個工廠裡的同一條流水線，但我舔了其中一根。」Luca晃晃吸管，挑眉，「你知道嗎？光是這樣就能賦予這兩根吸管不同價值，雖然看起來一模一樣。」

「你想表達你舔過的那根吸管能賣更多錢嗎？我知道某些業界……」

「不是啦！」Luca噗哧一笑，「我是說，即使每個人抽到鬼牌的機率是相同的，但有些人就是能幸運避開被舔過的那一根。」

「喔，你的意思是A先生就算努力大半輩子，也可能因為一次的不幸而抽到那根乾淨的吸管？POG。」

「沒錯，不過鬼牌是那根被舔過的吸管，Yamino kun。」

「我懂了。」Shu沒有更正用詞，逕自將話題拉回去，「你覺得A先生碰上什麼樣的戀愛難題？」

Luca偏頭，手裡一邊轉那兩根吸管，一邊思考。

「嗯……可能是A先生某天被老婆抓到沒有關緊放食材的夾鏈袋，讓冰箱裡的珍貴食材全部壞光光，逼得他賢慧又溫柔的老婆氣到離家出走，今天則是他被已讀不回的第七天。」

Shu笑出來：「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來的時候，看見他從超市走出來。」

「喔？所以除了酒，A先生還買了其他東西。」

「沒有，他就只是提著一打啤酒走出超市，坐在停車場旁的欄杆，一邊盯著月亮發呆一邊拉開鐵環，仰頭猛灌。」

「那不就是在藉酒消愁？就常理而言，如果只是大吵一架而沒有離婚的話，通常會在冷靜後就跑去找離家出走的另一半吧？除非A先生真的懦弱到什麼都沒做，在這裡自暴自棄。」

「你認為A先生跟老婆離婚了？」

「只是一種可能性。」Shu拿起一旁的叉子，「要是合不來卻勉強自己配合對方一起生活，會比離婚更辛苦吧？當然，也不能排除A先生只是在緩解某種壓力……」

Shu手中的叉子準備往桌上那盤抹茶蛋糕切下去時，忽地被對方抽走。他愣愣地抬眼，只見Luca用紙巾仔細擦拭叉子，柔順的金色瀏海順著他低頭的動作垂落，像拍上岸邊的浪潮掩住那雙漂亮的紫眸。

Luca沒注意到對桌拋來的目光，語氣平淡：「我以為不到很嚴重的事態就不能離婚。」

「有和平分手的情侶，就有和平離婚的夫妻吧？就像我父母一樣。」

Luca猛地抬頭：「你爸媽離婚了？」

「還沒，只是提前告訴我。」Shu偏頭想了想，「在我的印象中，他們只有吵過一次。那是奶奶過世的前一週，他們為了客廳裡的點心盒該放竹筍巧克力還是香菇巧克力而大吵。」

「那最後放哪種巧克力？竹筍嗎？」

「是那時新出的DARS白巧克力棒。」他沒想到Luca會這麼問，為唯一笑，「是我失智的奶奶偷塞的。」

「所以你才半夜翹家，讓自己像個壞孩子？」

Shu聳聳肩：「不過，『想避開他們』的確是我來這間餐廳的理由之一。」

Luca垂眸，沒有立刻回應，而是用乾淨的叉子，低頭切了一小塊混有蜜漬柚子與白巧克力的軟綿蛋糕，遞到Shu微抿的唇瓣前，橙黃的餐廳燈與透進玻璃窗的月光混成一團，落到金髮少年身上。

少年清亮的眼神一沉，恍若那片壓在海平面上的黑夜，靜得令人心慌。

「這樣的話，你是不是就沒有再來這裡的理由了？」

「你希望我來嗎？」

「嗯，我喜歡你來。」Luca低聲，「也喜歡像這樣跟你閒聊，Shu。」

Shu心下一動，他捉住對方握著叉子的手腕後傾身，主動將叉子上的那塊蛋糕送入口中，在少年愕然的注視中把嘴裡的東西吞下肚，莞爾一笑。

「那我就會來。」他回。

Luca一怔，原先如黑洞般的雙瞳因為這句話抹上光亮，僵硬的表情柔和下來，露出一個稱不上燦爛但讓他心頭一暖的淺笑。


☁︎


在這之後，他們倆開始針對A先生的離婚問題，向不存在的相談室聽眾提出一些奇葩卻意外有效的解法。Luca提出的方法大多荒謬到令人發笑，Shu也不惶多讓，將這荒謬的話題延伸下去。

要是笑容的可愛程度能為一種發電方式，那麼光是Luca一人，大概就能供給一個國家所需的夏季電力。

這麼說有點誇張，但Shu每回在整理相簿時，總能在那一張張的Luca笑顏中得到某種像是「充電」般的感覺，而這份僅針對少年一人的悸動確實存在於心中，即便他不曉得具體原因。

也因此，Shu時不時就想逗他笑。

「所以，我覺得A先生可以規劃一次完美的、成熟的大人約會，就像他們當時第一次約會那樣……Shu？」

「嗯？我有在聽喔。」Shu眨眨眼，「我在想，或許可以把家庭餐廳當作起點，再慢慢朝外發展。」

「好主意！他們會在餐廳重歸於好，接著A先生帶老婆回家，親自下廚。」

「欸？Luca是剛見面就會把人帶回家的類型？」

「他們不是已經結婚……啊，我忘記A先生跟他老婆離婚了！不過，我想他們應該是從朋友發展成戀人？這樣的話，初次約會一起回家好像也沒問題。」

「你說得對，但他們說不定會先在餐廳裡規劃逃生路線。」

Luca一怔，揚起笑：「的確該畫張逃生圖！先不提他們是不是真的從朋友發展成戀人，光是你提的這個想法，我就能感受到A先生對他妻子的愛……」

「杏奈！菜菜子！」

這聲高亢的呼喊，嚇得兩人身體一顫。

他們把視線轉向餐廳外，只見醉到滿臉通紅的A先生，不知何時雙手環抱電線桿，以奇怪的音調仰天高唱，神情悲壯。

「七海、愛美、美留子、優衣……」

Luca語塞，半晌才開口：「大叔的愛也太沉重。」

「嗯，光是一份愛就可能會壓垮人，何況一次那麼多人。」

「一份就能壓垮你？沒想到Shu這麼專情。」

「我看起來不是那種類型嗎？」

原本以點頭作為答覆的Luca，想了一下又搖頭：「老實說，你看起來就像到了三十歲都還沒有過性經驗的預備大魔法師。」

Shu嘴角一抽：「你又知道我沒經驗？」

「所以你有？」

「我沒有。」他秒回。

「那要試試嗎？」

Shu瞪大雙眼：「哈？試、試試試試什麼？」

他瞅向揚起嘴角卻不說話的金髮少年，腦中冒出一幕幕可能得打上馬賽克的畫面。

Shu手足無措地緊握叉子，對於A先生那不曉得是否存在的戀愛煩惱，他可以只花一分鐘就找到解法，但面對眼前的Luca，向來條理分明的思緒經常亂成一團。

正當他驚慌失措地想回應少年扔出的邀約時，擱在桌面的手臂揮到一旁的空杯，他第一時間伸手出去，指尖還是沒能及時碰觸到杯緣。

即便結識擁有極大幸運力的男孩，他依然和兩年前無能為力的自己一樣——



——沒能接住。



這個念頭一閃過腦中，Shu無視已久的那股負面情緒倏地湧出，刷白他的臉色。就在杯底觸地的前一秒，一道身影迅速彎下，成功阻止本該在餐廳內炸開的碎裂聲。

手握空杯的Luca，抬眼對他一笑。

「哼哼，我說我有八葉幸運草可不是在說謊喔。」

冷汗從額頭沿著臉頰滑過頸脖，他整個人虛脫似地鬆了口氣，良久才擠出極輕的一句「謝謝」。

「不客氣，不過你也太慌了。」Luca將溫水盛滿空杯，推向還沒撫平情緒的少年，「我開個玩笑而已，別當真啦。」

他點點頭，一口氣喝完那杯水。

「幸好只是玩笑。」Shu打了個嗝，沒多想就回，「要真是那樣，我怕這份情感某天真的會壓垮你。」

Luca一僵：「WDYM？」

「啊。」Shu的視線定在窗外，「A先生好像要過平交道了。」

Luca立刻困惑拋到腦後：「我記得他剛剛醉到在路邊吐？」

「對，走路搖搖晃晃，只差沒直接躺在地上睡覺。」

「那他能夠辨識燈號，成功穿越平交道嗎？」

「……」

那瞬間，周圍靜得只有店長的打呼聲。

兩人同時起身，一語不發地衝出店外。

平時沒怎麼運動的Shu，跟在速度快得不可思議的少年背後奔跑，他們翻過路邊的矮圍欄，穿越無車通行的大馬路，逕直奔向對面的人行道。

提著一打啤酒的大叔站在閃爍的燈號下，一手扶著平交道柵欄，另一隻腳準備跨過去。率先抵達的Luca著急地扯住他的手，緊跟在後的Shu則抓住A先生的另一隻臂膀，兩人合力將只差一步就被火車輾過去的大叔拉到一邊。

淚流滿面的A先生被兩個高中生壓制在路邊的鐵絲網旁，一堆女性名字隨著他臉頰滾下的淚珠，一起落進蟬聲大響的夏夜。

因為急速奔跑而臉頰微紅的Luca，見A先生依舊執著地想越過平交道，急得大喊：「Daddy chill！」

「別喊我Daddy！你這騙了我女兒感情還讓她懷孕的混帳！」

Shu瞪圓雙眼，訝異地瞧向少年。

Luca趕緊搖頭：「沒有！不是我！」

「我、我辛苦養大的孩子在升大學的暑假，吵著要去追她的偶像夢，跟我吵了一架後就離家出走到都市尋夢，一直都、都沒消息……好不容易打電話回來，一開口就說……她有了！」

A先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滿是皺褶的西裝外套濺到些許濁白的嘔吐物。

「我、我那時氣得罵了她一頓，結果她直接掛斷電話，又沒了消息……我已經很多年沒見到她了，她、她有一頭漂亮的金髮，就跟你一樣……」

A先生忽地一停，神情恍惚地轉過頭，望向抓住他臂膀的兩個孩子。因為醉意而朦朧的視線，在Shu周遭轉了一圈後挪到隔壁的少年，最終定在Luca那頭在路燈下隱約閃著亮光的金髮上。

他猛然抓住Luca的雙肩，哭得更慘烈：「我知道你懷孕很難過，但、但爸爸真的不是在氣你，而是在氣那個渾蛋！」

還沒鬆開A先生臂膀的Shu，瞥向滿臉困惑的少年，問了一句。

「Luca，你懷孕了？」

「我是男的耶！怎麼想都不可能吧！」Luca一邊安慰大叔一邊回，「我沒想到你也會開這種玩笑，Shu。」

「你怎麼知道是玩笑？」

Luca一頓：「難道不是嗎？」

「你覺得呢？」Shu見他愕然的模樣，笑了下，「我當然是在開玩笑，就跟你不久前說要『試試看』一樣，Kaneshiro kun。」

在他們進入平時閒聊的模式前，嚎啕大哭的A先生聲音一停，某種灼燒器官的熱流從胃袋湧上，在味道極重的東西衝出來的前一刻，他趕緊摀住嘴巴，卻還是沒忍住直接面朝水溝，大吐特吐。

當Luca鬆手讓大叔彎腰嘔吐時，瞄見還捉著A先生臂膀不放的那隻手，他悄悄地看了一眼神情淡然，但無意識緊咬下唇的少年。

「Shu，沒事了。」

「真的嗎？」Shu說著，視線卻沒有從A先生身上移開，「說不定他會趁我們不注意時又衝向平交道……」

「他多半會因為吐過頭而身體虛脫，不可能跑出我們的視線範圍。」Luca輕拍全身緊繃的少年肩頭，「要不是你及時發現，我們恐怕永遠都無法得知A先生的煩惱。」

「真的嗎？」

「當然，你超POG！」

Shu聽到這才鬆手：「這次我成功接住了，對吧？」

「對，你做得很棒。」

發現對方異狀的Luca沒有追問，而是輕輕地用肩膀撞了面色蒼白的Shu一下，將聲音壓得極輕。

「你幫了大忙，Shu。」

Shu沉默，良久才回了一句鼻音極重的「嗯」。

後來，他們從A先生口中得知，他高喊的那些名字，是他聽到女兒有孕之後思考很久卻遲遲定不下來的孫女名字。這個與「戀愛」相差十萬八千里的真相，完全背離兩人猜測的方向。

得知大叔並不是為了戀愛而煩惱的少年們，互望彼此一眼，笑了出來。

Shu本想幫沒帶手機出門的A先生打電話回家，然而不管怎麼問，對方拋出來的幾組號碼幾乎都是空號，他只能先連絡僅警察。

透過手機花了點時間向警察說明的Shu，抬頭準備呼喊少年時，撞見對方佇立在路燈下的纖長身影，驀地定住。

只見背對著他的Luca一反常態，安靜地望著那位抱住電線杆，不斷高喊女兒名字的酒醉大叔。頂頭灑落的燈光將少年的身子，刷上一層薄淡的暖黃光暈，流光淌過他的後腳跟，將那道混有橘光的影子拉長到Shu的腳尖。

這是頭一次，Shu沒能讀懂圍繞著Luca的那股「空氣」。

無法適時拋出反應的不安感，促使他邁步走向表情淡然到讓人覺得陌生的Luca身邊。

「原來真的存在為了孩子急成這樣的父——」

一輛列車急駛而過，低頻的引擎共鳴吞沒了後半句話，刺目的車燈打亮Luca的側臉與他微抿的唇角，強風與火車的滑軌聲一併灌入耳廓，讓Shu沒能聽清那段話。

正當他想問清楚時，騎著腳踏車過來的警員率先喊了幾聲。

Shu轉身，朝那些警察揮手後再回首，原先站在身旁的金髮少年竟沒了蹤影。

「Luca？」

Shu慌張地環視周遭，甚至在路邊喊了幾聲。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A先生向警察傾吐的胡言亂語，以及在夏夜裡迴響的陣陣蟬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