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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enl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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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enl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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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K Shu x DK Luca / 深夜(幹話)相談室AU
    ☁︎ 避雷:架空AU / 原創路人出沒
    ☁︎ 本章含有些許令人不適的描寫,請都能接受再閱讀
    ☁︎ BGM:《Dilemma》- 日暮之際 EP.138 BGM

    #shuca
    #shuluca

    【Shuca】《_____》04 見鬼☁︎ 08.17

    回本家前的那幾年,他與母親兩人相依為命。

    他不太清楚母親的工作,但他知道母親是為了追夢才來到這座城市,與家裡斷絕關係的她,沒有能倚靠的親人也沒有來往的朋友,儘管母親會炯炯有神地望著偶像節目看,卻也沒見過她著迷於哪一個明星。

    他記憶中的母親,經常坐在深夜亮燈的廚房裡,垂頭盯著夾在錢包裡的某張男人的相片,咬緊下唇,直到發現血滴在椅子上才肯鬆嘴。直覺讓Luca認為那張相片是母親的雷區,也因此他不曾主動問過那男人是誰。

    Luca不在意那些,下班後的母親打開家門時展露的真誠笑顏,對年幼的他來說才是最重要,也是一天之中最喜愛的時刻。

    他們的生活說不上順遂,同住一棟公寓的居民老是以奇怪的目光瞄向他與母親。

    比起那些視線,他更畏懼那條狹窄的階梯。從樓上往下望,低矮的水泥樑柱到一樓緊閉的鐵門之間,暗得猶如那片卡在鍋底,怎麼洗也洗不掉的焦黑。Luca老覺得那黏稠又噁心的感覺會黏在腳底,每次下樓他都要躊躇好一會。

    不過,只要母親在身旁,Luca就不害怕。

    因為母親總是耐心而溫柔地,牽著他一起上下樓。

    Luca外出頻率不高,幼稚園也沒去過幾次,他乖巧地聽母親的話,獨自待在家看電視,或是翻看櫃子上那些早就被他翻爛的童話書,更別母親忙碌得沒辦法帶他出去玩——但還是有例外。

    每年的盂蘭盆節,母親都會帶他去參加祭典。

    擁擠的人群湧上被管制的街道,流向即將施放煙火的廣場。他緊握母親的手,在群眾乍起的驚呼聲中抬頭,盛放於天邊的剎那煙花在耳邊劈啪作響的聲音,至今仍令他印象深刻。

    Luca興奮地看向身旁人,只見母親仰頭凝視花火的那雙漂亮眼眸,映出在夜空綻開的一朵朵銀花。母親注意到他的目光,垂下長長的睫毛,低頭望向他,抿著一抹淺笑。

    那瞬間,Luca突然明白什麼是「幸福」。

    然而,這樣的幸福就如那晚的煙花,在一位名叫Kaneshiro的男人推開家門的剎那,消逝得無影無蹤。

    當時,站在玄關的男人環視一圈他和母親的家,露出嫌惡的表情,將目光扔到被母親抱在懷裡的Luca。那人深深地看了他幾眼,拋下一句「回家」,就將他們倆一起接回金城家偌大的和式宅邸。

    母親牽著他坐上一輛豪華的純黑長轎車,踏進鋪滿小碎石的美麗庭院,發出烏光的落地燈籠將這座宅邸與外界畫出一條清晰的界線,推著他和母親走入玄關。空曠的內屋與昏暗的緣側,讓他想起公寓裡那條給人極大壓迫感的樓梯。

    害怕的Luca想握住眼前那隻給過他無數溫暖的手,卻在瞧見母親綻出笑顏的臉龐時,猛地頓住。

    母親拉著男人的臂膀踩上廊道,不再回頭。

    他就像母親帶進金城家的行囊被擱置在宅邸的一角,平時不聞不問,忽然想起他的存在時才會過來,溫柔地教導他如何融入這陌生的家族。

    除了Luca以外,組內還有幾位與他年齡相仿卻不知來自何處的孩童,他們被安排在距離主屋稍遠的獨棟小屋生活,有男有女。

    Luca都跟那幾個孩子待在一塊,穿著同款的素色浴衣在庭院踢皮球和捉迷藏。在同樣有著稚嫩肌膚與可愛相貌的孩童裡,除了他們自己外,其他人只能倚靠繫在孩子們身上的那條薄紗腰帶花色,來辨別誰是誰。

    將他帶回本家的金城組組長,每逢組內休息日便會帶上各種小禮物,與母親一起過來。

    那男人習慣盤腿坐在緣側,一邊喝茶一邊注視孩子遊玩的身影,目光追著孩子們腳下踢的那顆皮球,最後定焦於腰間的各色兵兒帶,母親笑盈盈地端著茶點坐在一旁,面露幸福的笑顏,將頭靠上男人的肩膀。

    儘管母親看起來很開心,但Luca不喜歡那傢伙擺出的神情,經常躲得老遠,就連孩子們喜愛的「拆禮物」環節也絲毫不感興趣。

    與那些孩童們不同,本家分配給Luca的和室位於主屋最偏僻的一角,四面都是紙門,有三邊與其他房間相鄰,母親就在其中一間,而最後一邊的拉門外頭,正巧與庭院的緣廊相連。

    那條長廊往左能直抵獨棟小屋,往右則通往組長所在的主屋,每當組長休息的那幾天,Luca總能在深夜聽見一輕一重的腳步聲,沒過多久遠處會傳來細微的哭喊,像是詭異的鳥叫。

    起初,Luca以為屋裡鬧鬼,害怕地用棉被裹住自己,試圖不讓那些聲音傳進耳朵,深怕自己被幽靈抓住。

    因為這件事而失眠已久的Luca,曾鼓起勇氣偷偷詢問母親,沒想到母親聽見這話後面色刷白,使勁抓住他的肩膀。

    「Luca,別胡說!」母親深吸了口氣,淡淡地說,「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肯定明白媽媽的用心,只要我們得到他……你父親的愛戴,就能在這裡安穩生活,不必再跟著媽媽吃苦。」

    「但我不喜歡這裡。」

    「別擔心,我們會好起來的,這樣一來你也不會因為沒有爸爸,被其他孩子嘲笑。」

    「我不在意……」

    Luca的肩膀驀地一痛,他愣愣地抬眼,看見沉默下來的母親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時,他才趕緊改口。

    「那、那只要我乖乖的,是不是就不會被鬼抓走了?」

    母親表情一柔,久違地伸手抱住Luca,輕拍他的背。

    「只要聽話,就不會受傷。」她說。

    Luca沒能理解這句話,他當時以為只要乖乖聽話就不會被鬼擄走,這個未解的謎團持續到他的房門在深夜被敲響的那一天,才被徹底解開。

    那天,外頭敲門的人見男孩沒回應便直接開門。那人將蜷縮在棉被團裡的Luca一層層剝開,他被嚇得差點大喊救命,直到發現來者是金城組內一個不太熟但看過幾次的哥哥時,暗自鬆了口氣。

    「組長說,今天輪到你拆禮物。」

    說完這話,大哥哥牽起摸不著頭緒的Luca,以極慢的速度走過被月光照亮一半的廊道,來到他不曾踏足的主屋另一側。

    正當Luca想開口問時,他們已止步於門前。

    組員哥哥拉開身前的障子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清理乾淨的榻榻米,能瞧見後院假山的窗旁有一大張柔軟的床鋪,上頭還多舖了一層墊被。金城組長穿著與孩童們相同色系的浴衣,盤腿坐在一邊,悠然地啜飲清酒。

    組員哥哥鬆手,低聲要他走進房內。

    Luca聽見這話非但不動,還一臉呆滯地佇立在門外,全身緊繃。

    「喔,終於來了,快讓他……」

    Luca沒等對方說完,想也沒想就轉身往外衝,拋下後頭瞪眼目視他背影的組員哥哥,和愣了三秒後開始瘋狂咆嘯的男人。

    他見了鬼似的,在夜裡拔腿狂奔。

    Luca沒注意到延廊與庭院的高低差,踏出屋外時狠狠地摔了一跤,小碎石在他的臉頰和雙腿劃出許多傷痕,他沒發現自己雙腳都是血,慌張地爬起來奔向庭院籬笆,那是唯一一條通往外面的活路。

    不料,他因為急著想跨過欄杆,沒想到正要跳出去時,腰間被金屬尖端割出一道鋸齒狀的傷口,但他沒停下腳步,不顧血濺到身上的浴衣,又往前跑了幾步。

    最終,Luca還是沒能挺過疼痛倒在庭院外,被後頭追上的組員哥哥送醫。

    這場意外惹得金城組長大怒,隨後到醫院探望他的母親,在面對腰部被縫了好幾針的Luca時,張口吐出的語句,平淡得宛如正對著一個不認識的男孩說話。

    「你忘記媽媽說過的話了?」她說,「只要下次聽話,就不會再受傷。」

    「可、可是我不喜歡,而且他……」

    「Luca,我們好不容易才回來。」母親眼眶泛紅,啞著聲,「你知道媽媽為了帶你回本家做了多少努力?這麼做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們好,撐過去我們就離幸福不遠了。」

    看見母親似乎要哭出來的模樣,Luca著急地想抓住母親的手,告訴她「我們可以一起努力在外面生活啊」,然而麻藥全退後的傷口讓他疼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往前伸的那隻手最後只抓了個空。

    Luca茫然地注視著母親離開的背影,那是他頭一次發現,母親實際上的模樣與他記憶中那道纖瘦卻堅強的身影逐漸剝離,他甚至懷疑自己跟母親在金城本家外生活的那幾年,會不會只是一場夢。

    也許,那位總是溫柔地牽著他走過陰暗走廊的「母親」,也只存在於他構築的夢境裡。

    就像他和母親看過的花火,一下就熄滅。




    「啪」的一聲。




    還沒燒到末端的火花,驀地滅掉。

    他盯著手中突然熄滅的仙女棒,久久沒有動作。

    今天是盂蘭盆節也是鎮上舉辦花火大會的日子,即使過了零點也還有幾班擠滿人的列車駛過鐵軌。為了不被金城組員發現自己偷溜出來的Luca,比平時還要晚一點出門,但依然沒等到他的深夜小夥伴出現。

    Luca蹲在餐廳停車場旁的花圃前,掏出打火機,點亮新的一根仙女棒。

    Shu邀他去祭典時,Luca其實很開心,但他是偷偷跑出來,直到現在都沒被發現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過,他也很清楚自己那樣拒絕朋友的邀請有多令人沮喪,所以當Luca收到三浦先生送的仙女棒時,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Shu,他想一起跟對方分享這份快樂,同時為那天的失態道歉。

    只是那之後過了四天,Shu都沒有再來過這裡。

    被點燃的仙女棒,在打火機滅掉後迸出金黃色的火花。

    Luca盯著仙女棒發怔,他跟Shu毫無疑問是「朋友」,但在此之上的關係他想都沒想過,也因此他至今都沒能幫自己對Shu才有的這份情感,尋到一個合適的歸處。

    直到Shu沒來的這幾天,無法言喻的空虛感重新找上他,Luca才驚覺他出乎意料地依戀少年給予的溫柔,但他沒辦法、也不想斬斷這份情感,只得在不斷輪轉的日夜中,抓著Shu可能會出現的一絲希望,在餐廳等來一次又一次的天亮。

    不見Shu的第五個夜晚,他幾乎已經放棄對方可能還會再來的念頭。

    Luca心想,打算再玩一根仙女棒就收拾乾淨,把借來的東西還給三浦先生時,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那聲音持續了整整三十秒,最後停在他跟前。

    他抬頭,望向站定在面前的少年,雙目瞪大。

    「我以為你在生我的氣,所以不來了。」

    「雖然有點難過,但我沒有生氣。」Shu莞爾一笑,「之前就說過了,只要你想,我就會來。」

    Luca攢緊手裡的仙女棒,沉默了一會才開口。

    「你是不是很難受?」

    「被最喜歡的朋友拒絕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吧?」Shu瞄向仙女棒,轉移話題,「你去看煙火了?」

    「沒有,這是三浦先生送的,水桶也是他借給我的。」Luca垂下眼簾,「我這幾天都在等你,Shu。」

    「你生氣了?」

    Luca搖頭:「我想跟你一起玩,不過就算你拒絕也沒關……」

    「我要玩。」

    Shu蹲在Luca旁邊,從鋁箔袋中抽出一根,接著將沒點燃的金屬桿靠上少年的仙女棒,把火花引過來。

    「暑假過後,我爸媽想讓我轉到全寄宿高中,這幾天都跟著他們辦轉學手續,沒辦法半夜偷溜出來當壞小孩……抱歉,沒事先跟你說。」

    「你要離開這裡?」

    「嗯,這樣他們就不用再輪流過來陪我住。」

    他說,語氣平淡得彷彿在閒話家常。

    Luca心底一緊,當他瞥見少年微揚的唇角時,那些本打算用來安慰對方的話,一字不漏地被他全部壓回肚裡,安靜地注視著那張被火光描摹的俊秀臉龐。儘管Shu神色一如往常,但Luca不這麼想,他甚至希望對方不要再當個乖孩子,勇於向雙親表達自己的想法。

    然而,對Yamino家來說他不過是個局外人,沒有立場告訴Shu應該怎麼做、或是該跟父母說些什麼。Luca想起他還在本家時,母親頻繁灌輸他的觀念。

    ——只要聽話,就不會受傷。

    如果真的如母親所言,那麼眼下乖巧聽從雙親安排的Shu,又怎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Luca咬牙,在Shu注意到他的視線轉過頭來時神情一轉,展露燦爛無比的笑容,拋出一句。

    「Shu,你想過未來當什麼嗎?」

    「你是指『我的夢想』?」Shu見他點頭,思考了一下,「我其實沒什麼想法,Luca呢?你有憧憬的職業嗎?」

    「飛行員。」

    少年傾吐的細語被捲進劈啪作響的火花,即將燒到金屬棒盡頭的紫金色焰火,照亮Luca的眼眸。

    「我想當飛行員。」Luca淡笑,伸手摸向頸上的刺青,「不過我這樣子根本當不上。」

    「可以的。」

    Shu柔聲道:「我認為你很適合當飛行員,你不僅有著帥氣的臉龐,身高也符合聘用條件。你想想,一位英俊的飛行員下飛機時,要是能露出像你平時那樣如太陽般爽朗的燦笑,圍觀的記者或群眾肯定也會跟著綻放笑容。雖然刺青的部分看起來很難處理,但只要想辦法遮起來就……Luca?」

    「難得聽你一次說這麼多話。」Luca眨眨眼。

    「……我這樣是不是太沉重了?」

    Luca笑了下,低語:「Shu是第一個這樣告訴我的人,謝謝你。」

    這話一落全,少年手中的煙花隨即燃盡。

    Luca低頭,將熄滅的仙女棒放進水桶,跟著他的動作一起垂落的那片燦金瀏海掩住他大半張臉,神情逐漸陷進陰影裡,僅剩Shu手中那根還沒燒完的仙女棒,將少年的身影暈上一層紫金色的薄光。

    Shu伸出另一隻手,用指尖將垂在少年鬢邊的髮絲勾向耳後,在對方訝異地望過來時微微一笑。

    「你一定能當上飛行員。」

    他把身體湊過去,壓低聲:「Luca, I swear.」


    +


    「話說回來,你有看見老奶奶嗎?」

    「老奶奶?」

    Shu聽見這話,順著少年的視線將目光拋向對面人行道。

    有位被帽簷遮去大半面容的女性,在剛開店的賣菸小舖前徘徊許久,她矮小纖瘦的身形被攏進純白的寬鬆連衣裙內,沒有任何裝飾的裙襬拖地,幾乎不見底下邁開的雙足。

    在路燈的映照下,那位女性宛如一抹幽魂緩慢地來回飄移。

    那副情景讓Shu不禁與家人的身影重疊在一塊,他很清楚死亡無法逆轉,放在他房間的小罈子時不時提醒他家裡少了一個熟悉的溫柔聲音,也少了家門在深夜被人推開時發出的吱呀聲。

    自從奶奶記憶與現實開始混淆後,就經常半夜偷偷跑出去,像幽靈一樣在外面到處「飄」。

    起初,大家發現奶奶不見時緊張得到處找人,雖然每次都能尋到奶奶的蹤影,但這樣的行為還是讓家裡的氣氛,緊繃得猶如隨時會爆發的活火山。

    以為奶奶患上夢遊症的雙親,屢次陪她進出醫院也找不出原因,即使問她本人理由,也只會得到「我忘記了」的答案。所以,他的雙親和醫生最終還是將「半夜溜出去閒晃」的詭異舉動,歸類到失智的病因。

    那段期間,Shu常常半夜出去幫忙找奶奶。

    讓他印象最深的一幕,是當時身體虛弱到只能坐輪椅的奶奶,獨自在岸邊觀看浪潮的身影,她凝視著海的目光在路燈映照下,清澈而明亮。

    Shu看了許久才上前握住輪椅把手,跟奶奶一起回家。

    後來,受不了的雙親不再深夜出門找人,反倒在天亮瞧見奶奶推開家門進屋的身影時,對她叨唸一陣。

    剛開始,Shu會趁父母睡著時跟在奶奶後頭,陪她走過一段又一段的人行道,不過這件事被發現之後,他被極度重視學業的雙親責罵了一頓,最後被明令禁止跟奶奶一起出門。

    事跡敗露前,Shu曾背著父母悄悄問她:「奶奶在找人嗎?」

    他看著坐在輪椅上凝望天空的奶奶身影,見對方不打算說話,沉默了好一陣才又輕輕地補上一句。

    「是爺爺?」

    「我才懶得理那個忘記怎麼回家的男人。」奶奶轉過頭來,莞爾,「別擔心,我只是想去看看海,天亮就會回去的。」

    得知奶奶意識清楚的Shu,稍微鬆了口氣,不再擔憂深夜出門的奶奶會忘記回家的路。先前因為這件事而失眠的他,也終於能夠好好地躺在床上,安穩入睡。

    然而,Shu那時並未發覺奶奶的異狀,也沒有發現奶奶每次鎖上家門時,會把一部分的記憶與那份尋不到歸處的思念,一點一點地鎖進他和雙親所在的那間獨棟小屋。

    直到現在,Shu依舊對沒有早點伸手的自己,懊悔不已。

    要是當初立刻衝下樓的話,說不定——

    「Yamino kun?」

    他猛地回神:「抱歉,你可以再說一次嗎?」

    Luca看著他約莫三秒才開口,清清喉嚨。

    「咳咳,現在是深夜三點,我和Shu決定在外頭主持這檔廣播節目——Rizz Masters Give You POG Advice!今天還有第一次來場客串的嘉賓C小姐,歡迎歡迎!」Luca望向那名行跡詭異的女性,低聲說,「今天錄音的地方與往常不同,節目進行的方式當然也不一樣,我們就從討論並解決聽眾來信的問題開始吧!」

    「首先,是投稿名稱『香蕉芒果就是棒啦幹』來信述說的煩惱。」

    Shu噗嗤一笑:「這奇怪的名字是哪來的?」

    Luca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後仰頭,稍微提高音調,模仿女性的語氣說。

    「唉呀,你們好,人家最近因為攝取太多甜甜圈而胖了兩公斤,不知道是不是血糖飆得太高,所以我半夜走在路上,偶爾會看到馬路對面的人行道冒出一個疑似幽靈的老婦人,請問人家是真的見鬼還是純粹的心理作用呢?」

    「是心理作用。」Shu秒回。

    「我也這麼認為。」恢復本音的Luca,點點頭,「肯定是他獲取太多熱量,導致這位『香蕉芒果就是棒啦幹』的聽眾誤以為對面的路人是鬼……好的,那麼接下來投稿的名稱是『不喜歡抹茶拿鐵的冰淇淋草』。」

    「親愛的Rizz Masters晚安,前幾天半夜回家時,我在路上碰到一位爛醉到被警察護送回去的可憐社畜大叔,那傢伙嘴裡喊著不同女人的名字。雖然我很好奇大叔是不是穿越到異世界開了後宮又回來,但我沒有因此跑過去問,而是默默地與他們擦肩而過……就在那時,我看見某個人影。」

    Luca說到這一停,瞄向對面還在原地打轉的女性。

    「那道一閃而過的白色身影迅速躲進巷內,我當時累得頭昏腦脹,嚇得大叫。不過後來我想想,我覺得那東西可能是那位大叔其中一位情婦,為了向他復仇而跟蹤他……如果不是的話,你們覺得我當時是真的見鬼嗎?」

    「Luca,我們的廣播什麼時候加了靈異元素?」

    「今天晚上。」Luca說,「Shu,你對這份投稿有什麼想法?」

    Shu聞言,在Luca準備掏出打火機時率先把自己的仙女棒靠過去,讓尚未燃盡的火花點亮對方的金屬細棒,煙花亮起的瞬間將兩人湊近的身影打上後頭的藍星花圃。

    「我覺得不是幽靈。」他淡淡地,「如果是的話,就會在昨天的盂蘭盆節回來,而不是這時候出現。」

    Shu垂眼,那晚只差一步就能握住的輪椅把手,倏地閃過腦中。

    「所以說,那肯定不是幽靈。」他說。

    Luca從袋子裡抽了一把新的仙女棒,接著點燃手中所有的金屬細棒,起身站到Shu面前,將屁股對著後頭的少年,低喊。

    「嘿,你看看我!」

    Shu仰頭,只見Luca兩手都拿著仙女棒,雙手往兩邊大張,左手畫了個「P」,左右搖擺的屁股畫了好幾個圈,最後以拿在右手的細棒火花,勾勒出「G」的輪廓。

    「Lu、Luca?」

    「不要低頭,Shu。」

    Luca高舉仙女棒,身體大大地左右擺動,金色的火光在夜幕中畫出一道道耀眼的軌跡,他看著愣住的Shu,燦笑:「難過時就抬頭看看前方,一定會有你意想不到的光景!Always be POOOOG!」

    知道不善言辭的少年在安慰自己的Shu,回以一笑。

    「我會的,不過現在占據我視線的只有你一個,我……」

    「那樣不好嗎?」

    「什麼?」

    少年放下舉高的雙臂,熄滅的仙女棒頓時讓周遭暗了下來,背著路燈的Luca站在幽暗的光線中,在餐廳內部暈黃的微光反射下,Shu瞥見對方抿了一下唇瓣,緩步而來。

    Luca將滅掉的仙女棒扔進桶子,蹲在少年身前,伸手拉住對方的褲管,眼簾低垂。

    「你不喜歡那樣嗎?」他輕聲。

    Shu內心颳起一陣大風,猛力催動他跳得極快的心臟,轟隆作響的心跳聲宛如起飛的飛機刮過耳畔,自胸腔滿溢而出的激動,讓他下意識鬆開手裡那根沒了火花的仙女棒。

    金屬細棒落地的那一刻,Shu已經伸手握住Luca的腕部,將身體和同樣抿過一次的唇瓣,湊向讓這份幽微沉重的情愫,燒得他喉頭發乾的罪魁禍首。

    Luca見少年滿臉通紅地靠過來,偏頭。

    「Shubert?」

    Shu一僵,驚覺自己似乎想強硬地把這份戀情塞給對方,因而慌張地鬆手往後退,在Luca不解的目光中雙手環膝,將滿臉通紅的臉頰埋進膝蓋,聲音也一併悶在裡頭。

    「……沒有不喜歡。」

    「嗯?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我喜歡看著你。」臉頰紅通通的Shu抬起一半的臉,瞄向對方,「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會時不時用手機拍你。」

    Luca低頭,幫Shu撿起掉在地上的仙女棒,耳輪微微泛紅。

    「看來你打起精神了。」

    「托你的福,精神好過頭了。」

    Luca露出得意的表情拋出一句「不客氣」,用手戳了戳幫忙收拾的Shu手背,示意對方把視線放到對面的人行道。

    「我不曉得你是不是在擔心,但仔細看能發現C小姐意識很清楚,既沒有喝醉的輕笑,看起來應該也不是走丟的老奶奶。」

    Shu定睛一看,這才留意到穿著寬鬆衣物的女性,儘管身形與記憶中的奶奶相似,但對方高了一點,微凸的小腹讓她不得不挺直腰脊,這點就跟當年佝僂的奶奶也不同。

    冷靜下來的Shu,眼簾低垂:「你說得對。」

    Luca見他表情放鬆下來,用身體撞了一下他的肩頭:「如果你還是很在意,我們也可以一起過去確認!」

    Shu笑著用肩膀輕輕地撞回去,接著說。

    「那就麻煩你了。」

    她低頭,將懷裡的袋子交給正準備開店的小舖老闆。

    「既然回來了,你自己交給他們不是更好?」認識她多年的大叔挑眉,「我不認為這樣就能解決問題,況且我根本不曉得你家地址。」

    「你肯定知道,這附近就屬你人脈最廣吧?請放心,報酬我放在裡面了。」

    「不是那個問題,你明知那傢伙為了今天有多努力,他甚至籌錢買了嬰兒推車……」

    「嗯,我知道。」她垂下眼簾,「這些東西是我對大家累積至今的感謝,希望你能幫我轉交給他們。」

    身材壯碩的老闆皺了一下臉,本想再勸個幾句,最後只嘆了口氣,從她手中接過袋子:「那你得答應我,之後要再回來看看。」

    她笑了一下,沒給出任何承諾便轉身離去。

    儘管已經定好目的地,她還是想在最後好好地看一次大海,於是她掉頭往那片映出城市燈火的海面走去。

    「……奶奶!」

    然而,就在她邁開腳步準備走過鐵軌時,一聲低啞的叫喊讓她愣在原處。

    她轉身,只見兩位不曾見過的少年站在後頭。他們倆的年紀目測與她的青梅竹馬相仿,其中一人氣喘吁吁地被身旁的金髮男孩拉著手,紅通通的臉頰在路燈下更顯紅潤。

    她瞄了眼少年們牽起的手,不解地問:「有什麼事嗎?」

    花了幾秒才緩過氣的Shu,盯著眼前與奶奶樣貌全然不同的C小姐,心底僅存的希冀瞬間化做塵屑,飄散在帶著鹹味的海風中。沉在他內心的那份思念就像漂在水面的落海之軀,一併從心底浮上喉頭——奶奶不會出現在深夜的街上了。

    一想到這,Shu忍住差點掉出來的眼淚,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

    「不好意思,是我認錯人了。」

    C小姐瞧著露出奇怪表情的少年,淡淡地:「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Luca瞥了一眼身旁沉默下來的Shu後,抬頭望向走到平交道對面的C小姐背影,直覺沒由來地敲響內心的警鈴,在他釐清衝上喉頭的這股焦躁感源自何處前,早已先一步開口,朝那位女性扔出一句。

    「那、那個!您要不要跟我們聊聊?」

    急著說出這話的Luca,沒辦法為自己的說詞給予一個合理的解釋,但那份毫無緣由的不安讓他在思考前,身體就先動了起來。

    C小姐止步,頭也不回:「沒什麼好聊的吧?」

    「是、是這樣沒錯,但我們覺得……」

    面對這般質問,Luca來不及向身旁人解釋,沒辦法求援的他只能以破碎的語句向對方表達自己並沒有不好的意圖。

    Shu聞言,接在開始胡言亂語的Luca後頭,繼續說:「我們只是覺得,這附近除了那間家庭餐廳外,沒有其他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店家,要是你不介意,或許可以跟我們一起在那間餐廳待一下,天亮後這邊人就會多起來了。」

    將他們的意思理解為「發現女性獨自在海邊閒晃而不安」的C小姐,看著有點緊張的兩位少年,心頭一暖。

    「謝謝,你們真溫柔。」她莞爾一笑,「不過這邊我很熟,我只是想去對面吹吹海風而已。」

    阻攔失敗的兩位少年,望著C小姐走到馬路對邊的人行道後,互看一眼。

    「你剛剛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Luca問。

    「看你的表情就能推敲出來了。」

    「好厲害!不愧是Shubert!」

    「沒什麼,況且我也沒幫上忙。」

    Luca搖搖頭:「我們能做的只有這樣,總不能把人強硬帶進餐廳,而且她看起來很清醒,不像之前遇到的A先生,他那時可是醉到走路都搖搖晃晃。」

    Shu「嗯」地一聲,瞄了眼越走越遠的那道身影後,跟著Luca走回餐廳旁的停車場,收拾他們玩完的仙女棒。

    隔天,固定會在岸邊晨跑的路人在防坡堤上,發現疑似生物的肉團卡在消波塊縫隙之間,透出海面的霧白和互纏的黑色髮絲,嚇得路人落荒而逃,跑了大老遠才想起要報警。

    附近的落海事件引起大眾喧嘩,夜間警備比以往還要嚴格。

    他們倆在深夜相見的頻率也跟著降低不少,不過Shu這次並沒有失落或慌張,因為Luca特別留了一張寫上「下周見!Chu Chu Shu!」的紙條給三浦先生,請老闆轉交給他。

    Shu瞧著上頭宛如少女般的字跡,失笑。

    他們沒見面的那陣子,Shu仍維持日夜顛倒的規律生活,他一樣會在深夜偷溜出門,來這間即將於夏季結束時閉店的家庭餐廳讀書。

    那天,他一如往常地在天光全亮前回家,然而才剛走出餐廳,邁開的腳步便因為映入眼瞳的景象而停下。

    他們倆前幾周碰到的那位爛醉A先生,在人潮尚未湧現的上班時段前,站在降到腰部高的黑黃欄杆前方。大叔手裡捧著一束白百合,眼神呆滯地凝望平交道對面那片大海。

    Shu順著他的視線方向望去,想起那天清晨的事。

    一位連同輪椅一併落海的老嫗,天亮時被目擊到漂在浪間的白色身影,衰老的身軀和輪椅被打撈起來時纏在輪子上的海藻紛紛落下,拂曉的昏冥以清冷的光線描摹出那名老者浮腫的蒼白面容。

    他是那起事件的第一目擊者,也是最後一個見到老嫗的人。

    他的雙親在那之後才匆忙趕過去,見到他和被放進救護車裡的那具佝僂身軀時,兩人以從未有過的默契一起輕拍他的肩頭。

    ——你幫了我們大忙,Shu。

    當時,輪椅把手距離他伸出去的手,不過幾公分。

    他曾想過無數次,要是再努力一些、步伐跨得再大一點,說不定就能將奶奶拉回來;要是當時他沒有聽父母的話,半夜跟著奶奶一起出門的話,是不是就能成功避開。

    一想到這,Shu下意識緊握口袋裡那張Luca寫給他的字條,他一邊想著少年書寫時露出的微笑,一邊深呼吸,慢慢地把自己從那場充斥著海潮味與些許腐臭味的記憶裡抽離。

    他注視著A先生的背影,想了一下才改變主意。

    Shu悄悄地與對方隔著一小段距離,跟在那位大叔身後走過平交道,步向浪潮不斷拍上岸的防坡堤。

    直到確認A先生平安離開,Shu鬆了口氣。

    他凝視朝車站方向前進的大叔身影,低頭撫平那張被揉皺的紙條,整齊地折成小小的四方形後拆開手機的保護殼,小心翼翼地將紙放進去,希望明天——喔,應該說是今天。

    希望今天能再見到Luca。

    比平時還晚回家的Shu揚起嘴角,踏上歸途。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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