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xiem|Shuca】EX02 《櫻花、烏鴉和葬禮》0505
平時臉上總掛著淺淡微笑的Shu,此刻卻一點表情也沒有。
按理來說,他應該要回答「不是」。
但閃過他腦中的是剛剛從Shu身上冒出來的詭異光芒,向來準確的直覺拚命地敲打Luca的腦殼,讓心底已經凝聚好的語句又驀地散開,他抿抿唇,在腦海重新組織一次言語。
只是心底翻來覆去的那幾句話,似乎都沒辦法緩解現在緊繃的氣氛。
他喉頭一滾,小心翼翼地回:「雖然他們懷疑你是叛徒,但父親會這樣主要還是因為我頂嘴,我、我不希望你認為是自己的問題……」
話語沒能落全,Luca發現眼前這面無表情的男孩,正直直地盯著他看。
幾隻烏鴉拍著翅膀在屋外盤旋了一陣,重新聚集在庭院內的櫻花樹的枝幹上,在Luca有記憶以來,牠們就無處不在,只要抬頭就能見到黑色的身影,一雙雙漆黑的眼睛伏於Kaneshiro家的陰影,眼珠骨碌碌地轉動。
他一出生就被套上了繼承人的身分,包含那群烏鴉,注視他的人實在太多,多到Luca早已習慣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而將目光放到他身上的Shu,也同樣是這些視線的來源之一。
只是這一次不同於以往,男孩的視線讓Luca的心臟莫名地緊縮了一下,他甚至沒能把剛剛說的話,繼續接下去。
比起身上的這些傷口,這種摸不著頭緒的情緒更讓他難受。
外頭普照的陽光傾灑進廊道,沉重的靜寂在Luca止住聲音後開始蔓延在他們之間,他佇立於廊上日光的那一側,沒發出任何聲響的Shu,則有一半的身體陷入後頭的陰影中。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再不做點什麼,Shu可能就會被某種東西拖進那片黑暗。
Luca下意識地緊抓他的手,Shu依然沒有任何回應,正當他以為自己被對方討厭時,耳邊傳來一聲輕笑。
「你怎麼看起來比我還緊張。」Shu想把手抽出來,發現男孩沒打算鬆手後,笑笑地任他拉著,「放心,我不會胡思亂想的。」
「真的嗎!POOO……」
「但是。」Shu打斷他,「希望下次你能先跟我說,或者讓我一起去,Luca。」
他用力地點點頭:「下次會先跟你說的,你還在生氣嗎?」
「我沒有生你的氣。」
「那你在生誰的氣?」
「……我在生我自己的氣。」
「為什麼?Shu明明沒做錯任何事。」
Shu瞥了眼Luca手上的瘀青,他房間垃圾桶裡那些染血的繃帶也跟著浮現在腦海,儘管他知道不是自己的問題,他仍不禁把這件事歸咎到自己身上。
他忍不住想,要是自己和母親一樣是個強大的咒術師,或許Luca就不會多出這些傷口。
又一次靜下來的Shu,不是很想讓對方看見自己的表情,他低頭想用掩住神情,殊不知看見他這樣的Luca蹲了下來,緊抓著他的那隻手放輕了些許力道,輕輕地拉著自己。
他的金髮在陽光下閃爍,抬起頭來望過來的那雙眼眸,只有Shu的身影在裡頭。
「Shu,你在哭嗎?」
Shu一頓,目光有些呆滯地落在他身上。
Luca輕聲:「如果你覺得Unpog,我們要不要先……」
「我沒事……已經沒事了。」回過神來的Shu,看見他擔憂的表情後笑了一下,「真的,我也不生自己的氣了……還是先處理一下你身上這些傷口吧,衣服也得換下來。」
Shu輕輕地把Luca拉起來,在陽光完全從廊道褪去之前,推著男孩進去那扇緊閉的房門。
在門板徹底掩住他們身影前,Shu轉頭望向屋外那群烏鴉,在牠們的注視下闔上門。
要是能夠把人藏起來,或許Luca就不用面對他可怕的父親,也不必繼承異常沉重的家業,他能夠開開心心地綻開笑顏,讓笑聲照亮周遭。
這時,他想起方才差點吞噬自己的那片黑暗。
就像他在那條巷子生活的日子,他如果能想辦法混淆其他人的視聽,把太陽一般的男孩藏進陰影的話,或許真的能夠……
被椅子拖曳聲中斷思考的Shu,回過神來後發現自己還站在門板前。
他低頭看了眼腳下踩著的陰影,發覺自己的影子似乎變得更黑更沉,耳畔也傳來隱隱的騷動聲,像是竄入管線中的劈啪電流,又像遠方悶響的雷鳴。
他抬起頭,只見拉了張椅子給他坐的Luca,向來直覺敏銳的男孩卻對這陣騷動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應。
Shu吞回原本想提出的疑問,跟著男孩坐下來,趕緊處理他的傷口。
起初,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那天半夜,某種劇烈的疼痛彷彿電流一般竄進他全身上下的血管,有某種東西緊緊地抓著他每一個器官,讓他痛苦地抱著枕頭蜷縮在被窩裡,不斷地冒冷汗。
他極少生病,在一隻手就能數出來的發燒經驗裡,也從沒像現在這樣痛得只能躺在床上低吟。
他顫抖的手伸出棉被外,試圖撈到放在床邊的那張桌几上的瓶裝水,但當他的指尖一觸及瓶身,就聽見「磅」地一聲,原本碰到指尖的冰冷觸感倏地消失無蹤。
掉下去了。
Shu心想,索性連水都不想拿,翻過身來盯著天花板。
他試著驅使停滯的思緒轉動起來,好讓他逃離這莫名其妙的痛苦,腦中混亂成一團的思緒在他開始整理後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雖然可能要經過證實才能確定,但他已經隱約抓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些變化的原因。
只是哪怕克服了理智上對未知疼痛的恐懼,Shu依然沒能成功把注意力拉離痛苦。
他躺在床上,裹著無聲的黑暗從角落一點一點地攀爬而上,先是纏住他露在棉被外頭的雙足,接著是他的雙腿和雙手,就和白天面對Luca時遇到的情況一模一樣。
Shu想做幾個深呼吸緩解身上的痛苦,不料某種無形之物掐住他的頸脖,硬生生截斷他呼吸的節奏。
他咬牙,努力舉起那隻被某種東西壓制住的右手,想試圖以蠻力揮散眼前掐著自己脖子的東西,卻在抬起手來的那一刻,碰到身旁的奇怪瓶裝物。
Shu下意識地抓住它,使勁往眼前一揮。
這看似無用的一擊卻好像達成意料之外的效果,Shu不再感到窒息,壓制他的那片黑暗和身上的劇痛像退潮般緩緩褪去,他恍若從沙漠重回水裡的魚,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臉驚魂未定。
等終於緩過氣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手裡還有東西。
Shu轉過頭去,只見他握著一罐沒有滿瓶的切達起司品客,他愕然地看著不知為何落在床上的薯片罐,忽然想起昨天拉著他躺上床,和自己一起躲在棉被裡的Luca。
可能是昨天男孩走得急,沒注意到自己少拿一罐。
一思及此,他發現手拿瓶罐的指尖周遭,不知何時散出極少的墨紫色光芒,即便只持續短短幾秒,但這次他清楚地看見了。
Shu無法置信地望著自己的手和那瓶品客,沉默了好一陣子,才噗哧一聲笑出來。
淺淡的輕笑逐漸轉為劃破沉寂的大笑,直到遠處的野狗狂吠才讓他停下這一連串的笑聲,Shu擦掉因為笑過頭而溢出眼眶的淚,把那瓶薯片罐子擺到枕頭旁邊,才又重新閉上眼睛。
而這次,劇烈的疼痛和令人窒息的黑暗沒有再造訪他。
讓他再度睜開眼睛的,是黎明時從門外傳來的那一聲槍響。
聽見槍聲的Shu並沒有立刻起身,反倒繼續躺在床上,直到有人叩響他的房門,他才悠悠地從床舖爬起來去開門。
「Shu Yamino.」
昨天過來帶走Luca的男人,挺直背脊地站在門外,掃了跟前的男孩一眼後,冷著聲:「現在,換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