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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enl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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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enl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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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趴DK鞋獅
    ◇非BE,滿滿台灣元素,是之前在推特上連載的台趴,我自己很喜歡這篇,所以開始慢慢整理起來 : )
    ◇BGM:理想混蛋-《我反芻著你留下的寂寞》

    #Shuluca
    #Shuca

    【Shuca】《寂寞反芻》02 他們以極近的距離貼著,直到其他同學走出補習班的前一刻才慌亂地拉遠貼著彼此的身體,尷尬地跟對方揮手互道再見後,在補習班門口分開。

    與Luca分別後,Shu斜揹印著學校名字的側背包,往火車站狂奔。

    他花了比預想多的時間在補習班,而距離末班車發車時間已經剩不到三分鐘,抓緊最後一刻緊急衝進月台的他喘著粗氣,抬頭瞥了眼班次顯示器,等發現火車會晚兩分鐘進站,確認自己趕上末班車的Shu才鬆了口氣。

    「少年仔,能不能幫一下忙?」

    Shu循聲望去,只見一位雙眼蒙上白布條的老婦人,端莊地坐在月台的水果造型座椅上,一罐喝了大半的水瓶咕嚕咕嚕地,從老婦人的腳邊滾向黃色的安全線邊緣。

    Shu撿起那罐即將越過警示線的水瓶,遞給老婦人。

    「多謝。」老婦人接過水,被蒙上布條的雙目往Shu的方位掃去,「少年仔,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喔,是不是遇上壞東西了?」

    「什麼?」

    「有時候難免會碰到,沒事的。」老婦人微微一笑,張開滿是皺紋的雙手,「人活得夠久總會遇上一些奇怪的事,別看我這樣,我還是能幫你算一下……」

    「不用了。」

    火車進站的警鈴大響,隨即而來的列車貼在軌道進站時帶來的強風,吹開少年的黑髮,制服襯衫被風灌得鼓起。

    「謝謝您的好意,但我不需要其他人暗示我的未來該怎麼走。」Shu看著眼睛似乎不便的老婦人,淺笑,「無論最後走向哪裡,都是我自己的抉擇。」

    老婦人聽見這話沒有生氣,目送少年坐上火車的同時,淡笑著對他揮了揮手。

    比平時晚到站的Shu,坐上自家車子的副駕駛座後莫名來了睡意。他把手撐在車內的門檻,重到快闔上的眼皮讓他的頭也跟著往前一頓,直到掌控方向盤的母親突來的一句——

    「交女朋友了?」

    Shu立刻驚醒,瞪大雙眼地望向母親,欲言又止。

    「喔,看來不是。」母親打了左轉的方向燈,「是男朋友?」

    「等、等等……」

    她瞥了眼自家兒子那張通紅的臉龐,笑了下。

    「媽媽不會限制你去哪或者跟誰交往。」昏黃的路燈打在車頂,照亮她跟Shu有著同樣眸色的漂亮雙目,「但如果你會晚回家,還是希望你能跟我說一聲。」

    Shu啞然失笑:「好,我之後會注意的。」

    「太好了,那什麼時候準備帶人回家?」

    「……您是不是覺得逗我很有趣?」

    Shu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母親聊著天,車子途經吊橋時,正巧有一群人聚在橋邊。

    站在隊伍最前頭的人,雙手高舉繫上白布的長竹竿;接在後方的人低頭撐著黑傘,手裡捧著什麼東西;緊接在後頭的是排成一列,哭得呼天搶地,大喊著某人名字的人們。

    而風中飄盪的白布,大大地繡上某人的姓名。

    Shu看著他們,腦中閃過那天壓在自己身上的沉重鐵片,和拉著他的手往陽光處伸去的那隻傷痕累累的手。他把視線轉回來,看著落在地面那一攤又一攤的燈光,突然想起一個人待在教室,獨自等待父母去接他的Luca背影。

    他悄悄地深呼吸,裝作不經意地問了母親一句。

    「我有個朋友因為父母工作的關係,總是很晚回家。」Shu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母親的表情,「他和我們住同一個鎮,我們……我們能不能偶爾載他一程呢?」

    「當然可以。」母親看著倒車顯影,緩緩地將車子駛入家裡的倉庫,「是不是你的女朋……啊,我忘了,是男朋友才對。」

    Shu無奈地笑,已經放棄跟母親解釋他和Luca的關係。

    他下了車,從車裡拎出自己的書包準備上樓時,被後頭關車門的母親喊住。

    「下禮拜我們要去探望人家。」母親望向他,正色道,「他們幫了我們很多,必須好好地向他道謝喔,Shu。」

    Shu點點頭,淡然地回。

    「我知道。」


    #


    在第三次大型模考來臨的前一個週末,補習班會停課一次將教室空出來讓同學自習。若照往常的習慣,Shu原本也計畫過去自習,但這禮拜母親要帶他去探望某位他連名字都不曉得的人。

    外頭的天空暗得彷彿黑夜,暴雨覆蓋整個城鎮,遠處轟鳴的雷近得像打在耳邊。

    換上一身黑衣的Shu坐進車內後收起傘,沒有Luca任何聯絡方式的他,甚至連對方會不會去自習都無從得知。他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望著窗外那片根本看不見風景的雨幕,聽著駕駛座上的母親,殷殷交代他待會見到人家時要怎麼回話,儀式上該做些什麼。

    他等母親說完話,才將目光轉過去,把疑惑許久的提問拋出來。

    「為什麼都不跟我說是誰?」

    母親瞥了眼後照鏡裡的Shu,淡淡地:「我知道你很在意,但對方交代讓我今天帶你過去時再跟你說。」

    Shu沉默,顯然無法理解母親給出的這個答案,但他並不打算繼續追問,把思緒從這端飄到遠方那間安靜的教室,和那個狹窄卻能和少年悄悄地貼著彼此身體的座位。

    或許是察覺他莫名低沉的情緒,母親接著說。

    「他們說,在問他的時候擲出了三個聖筊。」

    「啊?」

    母親聳聳肩:「好像有問他要不要告訴你,但人家給出了『不要說』的答覆。」

    「就用三個聖筊決定?」Shu無法置信地轉過頭來,「那不就只是機率問題而已?」

    「信者恆信。」母親莞爾,「也許人家真的不想告訴你呢,Shu。」

    不記得跟對方互動過的Shu,困惑並沒有因此減少,反倒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對方連名字都不肯告訴自己。

    更何況對方還有恩於他。Shu心想。

    在車子駛過幾片茂盛的竹林和還沒結穗的稻田,才抵達那戶人家的門口。

    母親熄了汽車引擎後,雨幕也已全數散去,堆積在天際的烏雲往山邊退去,盛夏的日輪高掛於天,照在搭在庭院裡的彩色布棚。

    Shu忘記自己在哪邊看過,但曾有人說葬禮其實是給亡者以外的其他人一個「交代」。除了哀悼亡者自身,更多的是給家屬、朋友和祖先一個交代,告訴他們自己先行離去,告訴他們從今往後不再有某某人存在於世。

    所以才會有大張旗鼓的電子花車,和不曉得什麼時候該哭什麼時候不該哭的,早已流於形式的儀式。

    但這戶對他有恩的家庭卻只有一個簡單到不行的棚子,外頭甚至沒有任何飲料塔或花圈,只有一隻把身體盤成一圈的小黃金獵犬,靜靜地趴在門口,望著遠處。

    Shu提著水果禮盒跟在母親身後,小狗瞧見Shu的身影時,不曉得發現什麼似地蹦起來,奔到Shu旁邊瘋狂搖尾巴。

    他壓下想撸狗的念頭,對小狗說了聲「你好」後,微微一笑。

    雖然沒有問出口,但母親似乎發現他的困惑,於是在踏進大門前的庭院時,轉頭過去跟他說:「今天是百日,不然你可能會看見那輛播放奇怪迷因影片,又堆滿洋芋片的電子花車繞村。」

    「洋芋片?」

    「聽說他很喜歡。」母親把禮物袋提高,「我也買了一點過來,比起鋼管女郎還是這個比較好吧?」

    「所以禮盒內才全部都是芒果?」

    「媽媽不討厭聰明的孩子,Shu。」母親輕笑,「來探訪人家,總要帶對方喜歡的禮物來吧,普通的水果禮盒太沒誠意了。」

    Shu沒忍住笑:「您說得對。」

    知道母親擔心自己太緊張所以才找話講的Shu,沒有戳破母親的小心思,反倒因此安定下來,伸手摸摸過來蹭自己小腿的狗狗。

    Shu跟著母親一起踏進布棚,迎面而來的那位女性疑似是對方的家屬,她穿著樸素的白色洋裝,金色的髮絲高高地束在後腦勺。她抬眸,跟Shu視線相觸時露出得體的微笑,但Shu卻因為她那張莫名有點熟悉的臉龐,愣在原處。

    某種不好的預感從心底裊裊上升,讓他又不安起來。

    他們跟在那名女性後頭,走進內廳的那一刻,Shu猛地瞪大雙眼。

    內廳正中央的牆壁懸掛著小小的投影幕,布幕旁擺著一小堆由洋芋片疊起來的塔,掛在天花板的投影機將這場葬禮的主角,以各種不同的光影打上布幕。那之中有經過家屬精心挑選的照片,也有主角對著鏡頭燦笑的短影片。

    Shu愣愣地望著投影幕,那張燦爛的笑顏他再熟悉不過了。

    不如說,葬禮的主角分明前幾天才跟他面對面說過話。Shu緊咬著唇,他想起和少年相貼時的掌心,以及對方蹭到自己制服時散出的淡淡香氣——他跟這個人的距離,明明比在場所有人都還接近。

    但他什麼都不曉得。

    「Shu,初次見面,我們好像還沒跟你正式介紹過他,這是我弟弟。」

    那名女性眼含笑意地,望向投影幕。




    「Luca Kaneshiro.」




    Luca睜開眼,周遭又是一片黑暗。

    沒等到Shu過來的他,獨自坐在沒開燈的空教室裡,趴在Shu經常坐的位置,盯著一個字也沒有的黑板發呆。

    他想起自己從朦朧的昏睡中轉醒時見到的那片混沌,四周安靜無聲,只有他一人站在不見五指的黑夜中。起初,他害怕地向前狂奔,但摸不到自己雙腿的他,只能像嬰兒一樣往前爬行。

    他大喊,他尖叫,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前方嘶吼。

    等他覺得自己快發瘋時,遠處才出現一群模糊的人影。

    Luca使勁把自己的雙腳從黑暗中拔出來,奔向那群似乎在呼喊他的人們,但只要他伸手碰觸,那些披著白衣的人影又會在他的指尖前,如雪花般消散。

    他不曉得該怎麼做才好。

    無能為力的Luca頹下雙肩,任那些飄在耳畔的細語和哭聲,迴盪在就快吞掉他神識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過了幾天,他才發現流淌到腳邊的那道金色光流。

    Luca驚訝地順著流過來的光,往前一看。

    只見遠處那片濃黑的夜,被撕開了一小道像門縫似的裂痕,流到他腳邊的正是從那道縫隙滲出來的光芒。他再度舉起右腿,踩進深不見底的黑暗,一步又一步,艱難地把手探向那道縫隙。

    可能是他沒什麼力氣,那道縫隙並沒有因為他的努力而擴大,但Luca還是能夠從縫隙往外瞧。

    在光中,有位背對著他的少年。

    Luca對他有印象卻遲遲想不起那人是誰,但他沒有因此挪開目光,反倒蹲了下來,像是悄悄地從門縫窺看世界的孩子,盯著少年的一舉一動,即便那人始終背對著他。

    儘管那位少年總說自己不常運動,但Luca卻知道他經常奔跑。

    大部分是為了趕火車,有時是為了班上的團體榮譽,也曾為了一個素為謀生的在路邊犯病的孩子,在滿是泥濘的道路上奔跑,摔倒了又站起來,即使膝蓋都是血,新買的衣服沾滿泥巴,那孩子還是忍痛揹著呼吸急促的他,奔向其他大人。

    等Luca意識到自己的視線被少年的背影佔據時,也隱約察覺自己成了一抹幽魂,而門縫後的光景應該就是跑馬燈。只是不知為何,他人生中唯一的一場跑馬燈,全是與那名少年有關的畫面。

    Luca沒有因為成天盯著少年的後腦勺而感到無聊,反倒有點慶幸在那片光芒中的人是他。

    記憶因為跑馬燈而開始恢復的Luca,淡淡地笑了下。

    他們學校因為人數比較少,所以和其他學校合併一起舉辦畢業旅行。

    而他所屬的班級恰巧人最少,最後也只能拆一人到其他學校的遊覽車,但班上沒有人想獨自去陌生環境,直到Luca在一片沉默中主動舉起手。

    Luca當時被班上同學用感激的視線,目送著坐上其他學校的遊覽車,雖然他信誓旦旦地跟大家說自己過去那邊會混得很好,在跟大家揮別時笑容依舊,心裡卻比所有人都還要慌。

    他覺得自己緊張到胃痛,只能靜靜地在陌生人的注視中,坐到被分配好的位置。

    沒有人過來跟他搭話,即便Luca嘗試著想跟鄰座聊幾句,那人卻全程戴耳機睡覺,他只能尷尬地看著窗外風景發呆。

    正當他開始後悔答應被分配過來時,坐在前頭的同學從座位縫隙間,遞來一根蒟蒻果凍條。

    「很無聊對吧?」那人輕聲道,「但這也是畢旅必要的一環,缺了無聊的遊覽車行程就不叫畢旅了……雖然可能只是我們班比較悶,但大家人都很好。」

    「謝謝。」

    Luca接過果凍條,抬頭跟那人對上眼。

    「不用謝,只是根果凍條而已。」有著跟桔梗花一樣眸色的少年笑了笑,「我叫Shu Yamino,是你這趟無聊的遊覽車行程中的前座同學。」

    Luca一頓,他雖然不擅長記人臉,但這個名字他不曾忘過。

    這名字跟當年曾對他伸出援手的那孩子一模一樣,Luca發現這件事之後,雖然沒有跟Shu坦白自己就是當年那個在路邊犯病的孩子,但內心暗自高興起來。

    他試著跟Shu聊了幾句,發現對方的電波跟自己有些相似,哪怕他臨時編的冷笑話再怎麼尷尬,Shu都會很捧場地大笑。Luca因為這件小事情開心不已,在這趟無聊的遊覽車之旅中跟對方聊到忘我,甚至忘了自我介紹。

    人生有高有低,偶爾在經歷最好的事之後,總會接著碰上一些衰到不行的事,哪怕整件事荒謬到不行;譬如踏出家門沒多久就下起的那場大雨,譬如發生在旅途中的一場災難性車禍。

    被崩落的巨石砸到的遊覽車,晃了一下後往旁邊的山谷一翻,滾了好幾圈,停在山谷底端。

    搜救人員以極快的速度上山搶救,連同司機一起,幾乎所有遇難的人都被成功地,拉出那輛被撞得歪七扭八的大鐵箱——只有兩個同學還卡在裡面。

    還有些許意識的Luca望向自己被壓得沒了知覺的那雙腿,等他意識到自己未來或許再也不能奔跑時,眼眶瞬間泛紅。但他連傷心的時間都沒有,就瞥見前方不遠處某個跟他一樣被壓住的,已經失去意識的少年。

    看見對方胸口還有起伏的Luca稍微鬆了口氣,他開口試著喊Shu,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只能把手從椅墊和被壓碎的車頂鐵片中間的縫隙,伸過去試圖去勾Shu攤在碎玻璃上的那隻手。

    但他還沒碰到,就聽見外頭搜救人員的討論聲。

    「哪個?」

    「我不想回答。」

    「你以為我想問?要不是這東西卡在這邊,我也想要兩個都救。」

    「叫吊車過來掀開車頂不行嗎?」

    「幹,你是想一次死兩個喔!動動腦子啦!」

    「要不然怎麼做?你說啊!」

    他們這番討論讓Luca懸在內心的巨石,驀地一沉。

    搜救人員在經過幾秒的沉默後,似乎才有了結論。

    「那就救還有意識的那一個吧。」某人說。

    Luca聽見這話,愣愣地望向前方沒了意識的Shu。

    如果他先被拉出去的話,Shu就會永遠待在這又冰又冷的鐵片和石頭底下,他等於是踩著拯救過自己的男孩身軀,往自己並不希望看見的未來而去。

    那要是自己在這裡呢?他能夠跟當年一樣,再次看見Shu往前奔馳的身影嗎?

    Shu的背影讓他喜歡上在風中奔跑時的感受,讓他能在跌倒吃了滿嘴紅沙時,狼狽地站起來繼續努力追上前頭的選手。可以說,Shu間接地參與了他的前半生。

    他真的、真的不想死。

    但同樣地,他也不希望Shu漸漸地變得冰冷僵硬。

    Luca腦中閃過家人和朋友們的臉孔,本來還在眼眶滾的淚水,沿著他被擦傷的臉頰滑落,掉在被他壓在身下的那根他才吃到一半的果凍條塑膠袋上。他咬牙,努力不讓自己因為疼痛喊出聲,使勁地把自己的手往Shu那邊伸過去。

    被落石壓壞的鐵片邊緣劃傷他的手臂,像火一樣的劇痛灼燒著他的臂膀,深紅的液體在地面綻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最後,他成功抓住了Shu的手。

    「哈囉,我們來接你囉!」外頭的搜救人員大喊,「如果你有聽到的話就喊個聲,或是揮揮手好嗎?」

    Luca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把Shu的手舉高。

    纖細的少年手臂,在鐵片和石頭縫隙間悄悄地探出去,在普照的陽光底下,虛弱地揮了一下。

    「這裡!那邊的快拿東西過來!」

    Luca聽見聲響才鬆開手,在Shu被搜救人員拉出去的那一刻,對那個不動也不動的少年輕輕一笑,啞著聲。

    『下次我們再一起回家,Shu。』


    #


    Luca以為自己在做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當他試著把手往那道透出光芒的縫隙伸過去,卻怎麼也勾不著少年背影的瞬間,他才意識到自己是真的離開了這個生活十幾年的現世。

    罩住他的這片黑暗宛如裹著胎兒的羊水,在他恢復神識和大部分記憶後過了好一陣子,他才漸漸地能夠扳開,眼前這道光能夠透進來的縫隙。他彷彿剛出生的嬰孩,在爬出幽黑的陰暗處後立刻深吸一大口氣,接著溺水似地嗆咳一下,緩慢地睜開雙眼。

    然而,出現在眼前的不是Shu,而是一棟他毫無印象的五樓高的透天厝。

    Luca站在路燈下一臉茫然,在電線桿旁尿尿的野狗對著他狂吠。

    他下意識地夾緊雙腿,深怕自己的蛋蛋不小心被咬掉,但緊接著Luca腦中浮現一個疑問,他不太確定已經死掉的自己還會不會有那個——他想到這,低頭確認。

    太好了,東西還在。

    Luca鬆了口氣,開始左瞧右瞧。

    他本來想向其他跟自己一樣的「人」問路,但這條街上除了他以外,似乎沒有任何同伴,只能百般無聊地仰頭,數著聚在橘黃燈照下的小飛蚊數量。他其實想先回家一趟看看家人,卻不曉得該怎麼走。

    已經想起所有事的Luca,唯獨回家的路怎麼也想不起來。

    這麼久沒回家,不曉得Lucy會不會很生氣,不曉得剛跟他熟稔起來的Dogma會不會忘了自己,還有藏在房間裡的那箱品客,是不是已經被處理掉了。

    不知道該往何處去的Luca,腦中思緒翻騰。

    他希望自己的葬禮能夠快快樂樂地,要是有一輛堆滿洋芋片的電子花車,載著聖誕老公公一邊繞村,一邊發給路邊的小朋友就好了。

    正當Luca開始腦補自己的葬禮時,透天厝的門口多了一點人。

    應該是正值放學時刻,所以揹著各式書包的學生才開始湧進那扇通往樓上補習班的玻璃門。Luca看著經過自己卻沒有拋來視線的學生們,一個一個地給這些陌生人取綽號,給予不曾跟他有任何接觸的他們,一個不凡的故事。

    他在路邊獨自扮演各種角色,說著只有自己聽得見的故事。

    等他開始改編Ligma同學那偉大到令人落淚的身世時,某道熟悉的身影從巷口游移到透天厝門口。

    Luca止住聲,從這端遙望被卡在門口的少年。

    『……Shu?』

    少年止步在補習班的廣告招牌底下,困惑地回頭。

    藤黃的招牌燈灑落而下,照亮Shu那張清秀的臉龐,Luca在遠處悄悄地望著他,本該停止跳動的心臟彷彿又回到生前,怦怦地直跳。

    只見少年疑惑地掃視後方人群一圈,最後將目光定格在Luca所處的這盞路燈,與他視線相交。

    僅僅停留的那幾秒,就讓Luca毫無猶豫地邁出了步伐。

    雖然Shu早他一步轉頭往裡頭走去,但Luca也跟著擠開那些瞧不見自己的人們,直直地奔向少年進去的那間透天厝。最後,他站在Shu走進去的那間教室門外。

    Luca走進教室,沒幾秒就發現了少年的人影,他走過夾在桌與桌之間的那條狹窄走道,小心翼翼地坐到Shu後頭的空位置。

    據說,魂魄沒能投胎是因為對人世還有留戀。

    他看著少年的背影,在音響傳出的講課聲中趴到桌上,用指尖輕輕地勾起Shu的髮尾,讓黑色髮絲像指環一樣纏住自己的手指。

    那麼,他是為了什麼還留在這?

    Luca想著,鬆開了繞住手指的髮絲。

    在那片黑暗中,他首先看見的是光,接著是少年的背影,然後是他為了碰觸到少年而踏出去的那一步。

    可以說,他是追著少年的背影才來到這裡。

    意識到這點的Luca覺得有點害羞,趕緊溜出沒人看得見他的教室,在沒有冷氣出風口的走廊透氣

    如果Shu Yamino就是他滯留在人世的理由,那麼他總有一天,也會因為自己滿足了這個念想再度離開。到那時,他應該會更捨不得走,但——但他還想再跟Shu說說話,想跟其他同學一樣跟他聊天打鬧,像個普通朋友一樣。

    Luca瞥了眼自己近乎透明的身體,苦笑。

    儘管發現自己似乎能碰到Shu,但在其他人眼中看來,那只是偶然的靈騷現象,並不能引起少年的注意,更別提跟Shu成為真正的朋友。Luca為此沮喪了好一段時間,最後還是默默地打起精神。

    雖然不能互動有點Sadge,但他決定獨自消化這份寂寞,在遠處悄悄地看著Shu的成長,直到有人接他渡河為止。雖然不曉得是什麼時候,但他會在喝下孟婆湯前,再一次反芻這段得來不易的他珍貴的初戀。

    於是,Luca選擇留在這間補習班,在這裡默默地迎接Shu的到來,目送Shu離開的背影。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少年會發現自己的身影。

    習慣在Shu來之前坐在他位置的Luca,驚愕地看著跟自己同樣訝異的Shu,在對方準備找其他座位時,想也不想地拍拍旁邊的空座位。

    『這邊、這邊!』

    Shu一怔,看起來有點尷尬地拎著書包坐到他旁邊。

    他們倆快相貼在一塊的大腿,兩人說話時吐出的溫熱氣息,和Shu望過來的那雙清楚地映出他身影的眼眸,都讓Luca覺得有點鼻酸。

    Luca大大地深吸了一口氣,把差點盈滿眼眶的淚水,倒流回心底。

    然後,燦笑著跟Shu打了聲招呼。



    TBC.

    P.S.前面提到的「葬禮其實是給其他人一個『交代』」,是黃有志教授對葬禮提出的論點,不是我自創的,除了這個以外,有些儀式雖然有查過資料,但少部分是我自己掰,經不起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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