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06 八月十八日大清早，巴日和宣布紧急召开有关七二四连环杀人案的临时会议。

森江是最先走进会议室的。他打着哈欠推开门时，看到绿发的小少爷居然已经端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喝着红茶，指挥一旁的秘书把文件送到手边叠放整齐。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森江狐疑地拉开椅子问道：“巴君，待会儿是上头有人要来旁听吗？”

“由我在就足够了呢！森江君闭上嘴巴乖乖听着就好。”巴日和笑容满面，“趁大家还没来，先警告你，待会儿可不许打断我精彩的发言哦~”

森江愣了片刻才点头称是，手却不动声色地探到椅子下，打了一行“小少爷今天莫名其妙的，大家都小心点”发到群聊里。

穿着警服的男女们逐渐到齐，最后一个走进的赫然是友井。友井一进门，就被搜查一课的精英们施以注目礼，手上的笔差点又被捏成两半：“我、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他战战兢兢地后退几步。

“友井君！最后面的位置是特地留给你的呢，快点坐下吧！”巴日和高声招呼，“玛丽小姐，人到齐了，把门关好，我们开始吧！”

说着他站起身，朝一侧隐藏在空气里的涟纯使了个眼神，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咱们这回的会议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向大家宣布吉本绘里到底是谁杀的，等会议结束后，森江君就可以拿着逮捕令去上门堵人啦！”

这堪比重磅炸弹的话骇得众人差点没坐稳，一向没精打采的森江瞪圆了眼睛：“开什么玩笑？我们还在排查周边监控走访目击者，您说您连凶手都已经找到了？”

巴日和得意地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哈哈，没错呢~不过在报出凶手是谁前，先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随后，前日涟纯口中来自吉本绘里的遭遇被巴日和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他的语调平静而利落，不到五分钟，就讲完了她迷上涟纯的起因。

“诸位或许对我的话将信将疑。请放心，关于这段故事，有录音为证。”巴日和说着，从口袋掏出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没印象，完全没印象。这是哪个小丫头，跟我有什么关系……哦，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去年冬天那会儿，有个女孩子来店里找我，说想多买几张那个叫‘涟纯’的歌手的唱片，我说我这儿就一张，免费送你得了，反正放在店里也是落灰。但我翻了半天，居然没找着，奇了怪了，我明明记得曾经清库存时拿出来放了一遍……后来？后来我就把她打发走了，也没再进货。至于她是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可说不清，这都过了多久了！”

“……抱歉，我们店里的监控没法查到半年以前，但这个女生我有印象。因为之前她总在深夜来买打折便当，匆匆吃完就走，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最近几个月她倒是一次都没来，我们都猜她是不是搬家了。”

“……吉本绘里？是有这么个人曾经在我们酒吧干过，扎双马尾，脸蛋和身材都是上等。不过她干的时间很短，半年前忽然辞职了，拢共也没呆多久。好几个客人都挺喜欢这个女生，她这一走，有些客人还大发脾气……啊呀，警官先生您说要找老板问问？不在不在，他不在店里！我们一般也联系不上他，饶了我吧！”

巴日和按下暂停键。

森江扶着眼镜说道：“我倒不是怀疑巴君说的故事和这些录音，但有监控视频辅助证明吗？”

“明知故问，吉本小姐住的这片街区有不少年头了，住户们大多也都经济不富裕，哪儿来的钱装摄像头？你们在查她家附近的监控时肯定也碰了一鼻子灰吧！”

“那巴君怎么想到去查吉本小姐半年前去过的唱片店、便利店和酒吧？这些店离她家这么远，搜查队都还没来得及找到，我们还在她最近几个月去过的场所排摸呢！”

顺着答案证明还不容易嘛！巴日和在肚子里吐了吐舌头，嘴上含含糊糊：“可别小瞧我的直觉，你们就用羡慕的眼神仰望我好啦！”

森江嘴角抽了抽：“不管怎么说，根据您的线索，我们很容易推理出，吉本小姐在半年前捡到唱片后不知为何走了大运，她不光不再需要打工，甚至还攒下钱，买得起昂贵的相机了。关于这一点，我们这几天倒是已经查到了不少线索。”

他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巴日和：“这是吉本绘里最近半年的资金流水往来记录，其中这位名为‘濑户凉’的人很是瞩目。您看，从今年年初开始，他几乎每个星期都汇一笔钱给吉本小姐，一直没断过。”

巴日和接过它，却并没有细看，只是放到一旁。“友井君。”他问道，“我让你准备的东西怎么样了？”

被点到名的小警察瞬间挺直了腰板。“报告，已经全都打印完毕！”说着，他从兜里拿出几张照片平铺在桌上。

众人好奇地围了上去，刚看到第一张就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在哪儿拍的照片？”

这些照片无一例外，背景昏暗，正中央是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虽然脸部有些模糊不清，但看得出来他衣扣已经全都解开，身旁围坐着一大群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姑娘，显然是在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森江没有围上去。他只是瞟了一眼，便定定地说道：“这就是濑户凉。我们在查到他给吉本绘里汇款的异常行为后便从数据库调出了他的照片等信息，刚准备今天上门去调查。”

“好眼力。”巴日和夸赞道，“既然森江君都把人家老底翻出来了，那一定对他银行卡里那一长串的资产颇为有印象吧？”

森江点点头：“虽说和您没有可比性，但我们确实查明，这个姓濑户的来头不小，是个富二代，家族产业庞大，他名下涉及了好几家娱乐产业，包括酒吧、卡拉OK和Livehouse等等，甚至还投资了那个鼎鼎有名的ES大楼，打给吉本小姐的那些钱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片刻后，他看向巴日和，眼中罕见地露出钦佩的神色：“我有些明白这个案子是怎么回事了。”

巴日和微微一笑：“和聪明人讲话就是省力。不过在下结论前，先听我把手头的信息说完吧，关键角色还没全部出场呢！”





时间回到八月十七日早晨，东京街头某家豪华酒吧。

上早班的只有一名负责打杂的店员，正在打着哈欠整理酒杯。见到有个穿着西装的青年昂首走了进来，他赶忙迎上前鞠了个躬：“不好意思先生，我们的营业时间从傍晚开始。”

绿色卷发的青年早有预料，从胸口的袋子里掏出证件：“这个我清楚，高级酒吧的营业时间几乎都差不多呢。不过现在我代表警视厅办案，请你配合回答。坐下吧，我带了录音笔，开口前要想清楚哦？”

被他身上的威压震慑，店员咽了口唾沫，紧张兮兮地找了个沙发坐下来。巴日和问完几个和吉本绘里有关的问题后，见店员一提老板就发憷，于是当着他的面关上录音笔，压低嗓门问道：“接下来的问题算我私下问你，放心，你说的每个字都绝对不会传出去的。”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写好金额的支票扬了扬。

店员瞟了一眼上面的数字，眼睛亮了起来：“您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那你听好了。这间酒吧的老板叫什么名字？”

“名字？唔，好像是姓山本，还是佐藤？不好意思，我们这些底下的人不太清楚。”

巴日和眯起眼睛，微微侧过脑袋，像是在听什么人在说话，没过一会儿便不客气地伸出手指敲敲桌子：“我的助手告诉我，你在撒谎呢！”

他指了指店员身后的吧台：“虽然你以为藏得很好，但很可惜，我都已经知道了。你贴在吧台酒杯底下的备忘录上分明写着‘今晚九点，濑户先生要来，记得去顶层包厢送酒’，对不对？”

店员大吃一惊，刚想以“这个濑户先生不是你要找的老板”为借口，就听巴日和打断自己：“其实我早就知道这间酒吧的老板叫濑户凉，问这个问题只是想测试一下你到底能不能说实话呢。既然你自己选择隐瞒，那我们到此为止。”

他正要起身离开，便被店员拉住衣角恳求道：“警官大人，我保证接下来都老老实实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想知道我们老板的信息是吗？我说，我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巴日和这才满意地坐了回来：“嗯嗯，姑且相信你的话，记住，再胡说可别怪我不客气，直接把你逮捕了！你们老板多久回店里一次？每次来都要喝酒吗？”

“他不怎么来店里，通常隔几周才来一次，每次来都要挑最好的酒。”

“好酒？恐怕不止吧！女人呢？”

“那自然是也要找最漂亮的几个伺候。”

巴日和点点头，缓缓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吉本绘里是不是见过你们老板？”

店员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支支吾吾地答道：“岂止见过……我记得老板第一次见到她就好像很中意，一直搂着不放。”

“除了搂在一起，没做什么别的事？”

“呃……他们喝完酒后，从后面的秘密电梯离开酒吧了，至于接下来去了哪儿，警官您应该能猜到的。”店员耸了耸肩。

“哦？吉本小姐会这么爽快地跟他走？”

“哎呀，她一开始的确不乐意，挣扎得厉害，但不知道老板跟她悄悄说了什么，又或许是挨了几巴掌的缘故，总之最后她妥协了。我当时进去送酒，整个过程都看得很清楚。您答应过不外传的，老板要是知道我背后把这事儿说出去，肯定饶不了我！”

闻言，巴日和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落了空。他垂下眼眸，掩住内心的波动，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吉本绘里什么时候辞职的？”

“实话跟您说，就是她被老板带回去后没几天。经理收到辞职的短信后，打电话问她是不是已经不缺钱了，她什么都没回答就挂了电话，大家都默认了她攀上高枝，羡慕着呢！”

闻言，巴日和再也忍不住，猛地抬起头，紫色的眼睛里罕见地带上恼火：“行了，问话到此为止。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来过这里，否则……哼！”

说完，他把支票往地上一扔，扬长而去。





“看来你记忆里的一切都是真的。绘里在拿到那张唱片后，人生的命运就被改写了。”巴日和坐在驾驶座上，叹息着望向天空。涟纯久久没有出声，属于绘里的记忆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消散，反而越发鲜明地烙印在脑海里。

“阿日前辈，我忘不了这一切。”他喃喃道，“那晚，她急匆匆跑到酒吧上班，没来得及收起唱片，便藏在贴身的口袋里，谁知却被濑户凉摸到，这才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可怜的绘里，她根本无力反抗这个力气远大于自己的男人，只能在结束后抱着残破的身体躲在床的一角，默默看着对方施舍般的转账，把痛苦都咽下肚。她本以等对方对自己感到厌倦后，自己就能重获自由，没想到却再也没能从这噩梦般的生活醒来。”

“她更没想到，折磨自己的恶魔除了濑户凉，还有他的妹妹——那个名为濑户美穗的女人。”巴日和启动了车辆，“走吧，纯君，接下来我们去ES大楼，去见见绘里记忆里最关键的角色。我有预感，我们离真相越来越接近了呢。”

“濑户凉这边怎么办？”涟纯想起了什么，“照今天店员的说法，他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做的脏事，店里的监控恐怕也早就被删掉了。”

“那就当场拍下他拿女孩们寻欢作乐的丑态。”巴日和冷冷地说道，“这件事我准备交给友井那个家伙。还记得吗？濑户凉今晚九点会来酒吧顶层包厢，只要喝点酒装成醉汉以走错路的借口闯进去，再用微型相机拍几张照不是什么难事呢。比起这个，对于濑户美穗这个女人，纯君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一提到这个名字，涟纯不知为何心中涌上了一股莫名的焦躁。他非常肯定地否认：“完全不记得。我在读取这段记忆，知道她的身份后简直两眼一黑。这样可怕的女人居然是COSPRO事务所的所长，还是我的经纪人，真是让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