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司/猫的报恩天马司意识到自己被盯上了,证据就摆在面前——距离头发丝三厘米的位置插进床铺中的红风车。没有仿制的可能性,这就是他亲手做的,独一无二。
干这行的,被仇家找上门报复很正常,但能突破他设置的保护防线却并不容易。既然如此大费周章,又为什么没有趁机要了自己的命,反而用模仿自己下手仪式的方法来挑衅?司把拔出来的风车放在眼前,意料之中地没能从中发现来访者的踪迹。仿佛来访者的存在只是幻影。然而,他心中清楚,这不是幻觉。那人能不留痕迹地进出,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此时此刻,司并不确定对方的目的,但他明白,自己的生命暂时并非对方想要的目标,至少还有一定的时间来应对。但实际上,对方也没有让他等太久。司在今晚前往的目的地见到了本应由自己杀死的尸体,身旁正安稳地放着标志他下手的红风车,这才终于意识到问题比想象中更加严重。谁会“好心”地为他模仿这种危险行为?他回了自己的家,在检查物品时终于发现来访者留下的信号,在纸张末尾那串人名后留下了干净利落的字迹,如果不是写在待下手行列后的自己的名字那就更好了。这导致司体感像是掉进了了无痕迹的圈套,有人把食物制成诱饵放到自己面前,有意将真正的猎物饲养成最完整可口的状态。
事态发展到这里,司很清楚这大概率是同行所为,而且是非常有闲情逸致的类型。至少他并不想把工作延伸到生活中,消耗过多精力来“关照”本无联系的对象。所以本着为自己着想的态度,司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将渗入身侧的挑衅者放在心上。直至又一天清晨打开门,看到自家门口正中位置放着一包渗血的小纸袋。迅速带回家锁门将其打开后发现是一只人类的耳朵,切割口平整,显然符合专业所为的特征,且从耳廓的形状来看,正是下一个准备下手的目标。司把它放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后重新打开房门。
门前的木地板上干干净净,血还没来得及穿透纸袋留在地板上。也就是说送来残肢的人是算准司出门的时间才放在这里的,他很清楚司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个时间点会做什么。
如此以来,便很难不觉得已经一脚踩进不知名的陷阱里,甚至迟早会死在他手里也说不定。司当然怕死,就算手上粘着多少人的血也想再多活几天。好在司也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随身物品不必多刚需即可,准备转移住处时决定处理完手头的活就不干了,好像冥冥之中预感着将在不知名的对象那消耗好一阵才行,好像预示着以后肯定还会见到他。结果对方也没让司失望,讲究心诚则灵,搬到新住处的第二天司就在门前的报箱里发现一节手指。
“报恩”的猫怕司发现不了,还特意保留了可怜猎物戴着的婚戒,其实更像是在炫耀。金色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司拿它对着太阳看了一会儿,感到一种不安的满足,在被路人发现之前迅速收回口袋。这次对方送来之前做了简单止血,放进衣料间不用担心弄脏衣服。思及至此,司发现自己诡异地接受了此番预告般的赠予,甚至正在主动代入对方的情境考虑。
是觉得无害吗?也不尽然。他自觉有点困扰,然而更多是无奈,对方像是主动展示利齿的捕猎者,在撕咬自己的皮肉之前以无声的方式进行炫耀。毕竟要说真的做什么,天马司实在无从下手。从某种方面考虑,对方正在做的行为其实有利于自己,他也在幸福地消化着递到眼前的美餐。但又要付出什么样的酬劳呢,他也暂时不得而知。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对方还想看到自己的反应。于是找到更完整的目标尸体之后,天马司把手中留存的部分留在现场,让看得懂个中含义的对象知道经了自己的手。离开现场回家的路上,司盘算日后的安排,一边想如果对方真的是会完成自己心愿的猫就好了,那样就可以把猫带回家养,让它的“恶作剧”发挥到更有用的地方。可惜谁家的猫会把人类肢体当情书送呢?他的心愿终归是无法实现。
彼此间微弱的联系暂时以目标对象的身体来维系,对方送来的部位也越来越随机。以至于解决最后那个目标时,司心下并未感到终见天日的畅快,而是无法忽视的怅然若失。面对答案的时候到了,又会是怎样的真相在等着他。既然预告行为的逻辑是将目标的一部分送给自己,稍加代换,司便想到会在哪里找到对方。
司本认为对方能够侵入自己的住处并不是难以推测的情况,但打开房门看到铺了满地的红风车时,他还是本能地屏住呼吸。房间里没有点灯,入侵者的眼睛就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正在密切地注视着他的猎物。
介于双方都清楚彼此的应战状态,沉默中没有哪一方敢贸然行动。加上眼前呈现的景象过于怪异,他很难不觉得这是一场荒诞的梦,而并非是即将危及生命的险境,满地的红更像是提前铺就的血,只不过分不清为谁预兆。
昏暗的环境中,任何响动都被无限放大——布料摩擦的声音、脚步靠近的声音、对方开口的嗓音。天马司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对自己做这些。
“司君,我没有送给你的心脏。能看到你亲自带给我,我好高兴。”
伴随着这轻快的话语,利器划开空气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司在刀刃刺破脸颊前堪堪躲开,他不知道究竟是迫在眉睫的威胁,还是对方甜到发腻的语气更具有杀伤力。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很清楚自己的身法与敏捷度,并用精准地冲击方式尝试并观察自己的反应——事到如今,司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才是那只被逗弄的猫,只不过获取注意力的方式显然并不具有轻松愉快的性质。
凭借从身旁掠过的月影,司大致可以确定对方单手握刀的方式并未用出全力。即便排除另手同时向自己发难的情况,此时来势凶猛的刀刃依然让他感到力不从心。勉强应对的同时,司努力从相貌与攻击习惯等方面挖掘相关的记忆,试图寻找此人执着于自己的理由。
如果有可能,司甚至更想此刻两人能普通地坐下来聊聊,而不是手持彼此的武器试图让对方头破血流。他似乎已经不在乎生与死的输赢,而是好奇自己被盯上的始末。
想到这里,片刻间愣神的司被刀背逼退到墙边。近到几乎可以看清对方的面容之前,司从手旁的矮桌上抄起一支风车,将尖端猛地插入眼前人的侧颈,这场安静的角力才终于暂时落下帷幕。
获得短暂胜利的赢家并未感到庆幸,反倒是胸腔中的心脏跳动地令人躁动不安。司目睹对方滑坐在地,木柄涂抹的特制药物只会暂时麻痹肌肉,不会立刻要他的命。庆幸之余,司却后知后觉出一份不自然。
“说说吧,为什么要故意给我留武器。”
既然对方有长时间监视自己与入侵自己家的能力,又为什么会把显而易见的趁手利器放在自己唾手可得的位置呢?换言之,直至方才自己下手的行为原本都在对方的计划之中。司蹲下身看着斜靠在墙边的人,说不清楚谁才是此时的胜者。“胆子真大,不怕我就这么杀了你——你是谁?”
话说出口,司才发现其中掺杂着自己都察觉不及的笑意。情况比想象中可控,心情也比预料中更好。项圈的牵引绳不知握在谁手上,铺就在地的风车更将可能是两人共同染红的海。涨潮之前,这才终于拥有了交流的契机。
看得出由于对方身体对药物存在一定程度的抗性,他手撑着刀,并没有完全倒下去。“司君一次问这么多,我该从何答起呢?另外,身份对我们来说可是秘密。”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重音很明确,“我们”,身处相似立场的你我应该清楚彼此的准则,更是被异常的语气表达出奇特的认同感。司甚至觉得对方在扮演无辜,“这不公平,你早就知道了我的本名和……很多关于我的事。”
司本想脱口而出一一列举对方先前对自己日常生活的入侵行为,但直觉表明清楚控诉会展开不必要的话题,或许当下还是暂时不提比较好。
“神代类,你可以叫我类。”得到预期反应的来客态度转变很迅速,同时也大方地拉近两人之间的社交距离。药物作用下他语气迟缓,像只慵懒的猫。“我相信司君对我的好奇心比杀意更优先。至于这样做的原因……”他松开手中的刀,武器自然地落向司。
“我想让司君'杀死'我。”
“因受到不断挑衅而不得已反杀,并在打斗的过程中失血过多而亡。让'神代类'与'天马司'死在这里,让神代类与天马司获得新生。”
天马司不由得想起一个说法,当你捡到流落在外的小动物,如果不准备将它当做宠物,就千万不要给它起名字。一旦拥有独属于你们之间的情感联系,便注定无法轻易放手。
“我们一起逃走吧。”
神代类说,同时递来一盒火柴。司立刻意识到回家时闻到那股气味的来源,足以将眼前的所有付之一炬,成为不被人察觉的灰烬。带走他们飘荡的过往,照亮尚不可知的未来。命运、前路、未来,正因充满好奇心与不可测。如何选择,似乎显而易见。
换言之拥有彼此的心脏,又怎么不是侵占对方的生命呢。
天马司将火柴划过涂层,任由火焰自由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