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司/长毛猫受益者联盟神代类养猫，猫是路边捡的，猫粮是问头一次搭话的邻居借的。天马司家的猫养了有一段时间，长得像个焦黄的大号泡芙，对隔壁新来的小猫兴趣颇丰，头一天见面就积极帮忙舔毛梳毛，打眼看以为是面对只小小的紫薯球，总之完全没有生疏的迹象。猫随主人，邻居对他的猫比他自己还得心应手。

说到底神代类的生活水平也仅仅保持在勉强自理（以便当、最低限度的家具与最混乱的演出设备为基准），若不是眼见小家伙在大雨中险些被冲走，他也没有想过带它回家来和自己共患难。好在天马司擅长照顾，不仅借浴室让神代类用，还信誓旦旦能够把淋湿透的小猫处理好。等神代类走出浴室时，小家伙一改方才的狼狈，正舒舒服服地窝在金发青年的怀里打瞌睡，身上短毛蓬松顺滑。家里原先的猫主人安详地趴在司脚背上晃尾巴，被猫咪包围的司半合着眼打量手中的书，看到类接近后缓慢睁开眼，响动连带着小猫有点不乐意地发出一串呼噜声，金色的眼瞳来回打转。

直到神代类第二次尝试给自家猫洗澡并险些给手背上多挨道爪印后，他才回忆起那天眼中天马司安宁自如的身影，平添出一丝伟大。


出于工作原因，神代类的作息十分不稳定，且常年保持剧团与家两点一线的生活方式，偶尔以便利店为拐点，稍稍改善饮食结构。所以单就养猫这件事而言，神代类毫无经验。

比起宠物猫，他更加了解剧本中描绘的猫科动物，以简单凝练的笔法勾勒的灵动姿态——与活生生存在于自己面前的生物完全是两码事。他过去的生活以条分缕析的规则构成框架，比如此刻十分希望手边像第一人称游戏似的冒出NPC提示如何照顾猫咪的详细步骤。

只可惜现实生活还没能进化到如类的此般心意，紫毛小猫和他沉默中大眼瞪小眼，泄气似的趴下去，用爪尖抠地砖缝玩，多少有点认命自家主人合该如此的意思。

从司家离开之前对方再三叮嘱，幼猫需要人陪伴来发泄溢出的精力。回家后神代类把它安置到放杂物的纸箱里，做足与小家伙亲密互动的准备，但想象中与活泼有关的画面完全没有出现，小猫绕着箱底打转，找到其中一个角落并成功以最舒服的姿态团起，睡得快速且安详。

类帮它从身上顺下几根橘色的毛，大概是方才和隔壁的那只玩累了，倒是给自己减轻不少压力。小家伙全身只和类的手差不多长，拢起手再张开，幼兽的体温比人类更高，落在手心中发热，诚实地传递给类的感官以生命的鲜活。他偶尔感性地想到，也许把它带回家并不是一个莽撞的决定。


虽说这是类与司第一次对话，但对类而言，并不是第一次对司产生印象。大约两个月前他不知道多少次通宵从剧团回家休息时，正巧看到推着行李箱与大号宠物包的天马司，以及几个围在身边帮忙拿行李的年轻人，喧闹声中大多是对演员前辈光明未来的展望。

彼时类的大脑完全被过劳麻痹，获取的第一印象只有他耀眼到炫目的发色与响亮的嗓门，想来从事也是相关的行业，浑浑噩噩间完全没有留意到几人口中与自己家重合度极高的房间号。直至几天后又一个清晨，类回家时发现门口多出个包装精致的礼物盒，拆开后内附有字条，大意说明这份礼物来自天马司，想作为新搬来的邻居送上些心意，但总不凑巧无法对上时间，于是擅自放到家门口希望他能收下。

纸张很小，反复折叠多次，更显得对方的字庞大而不失规整，与那天匆匆一见的形象十分吻合。旁边辅以一小袋手工饼干，上面写着这是搬到新家后的试做款，温度掌握不一定到位，但对它的味道很有被收到的人爱上的自信。

诚如司所言，酥脆的口感与黄油香气在口中迸发的瞬间，神代类不由得感慨，自己都不记得上次吃这种健康的食物是什么时候。消化系统早已习惯平日对付了事的饮食内容，偶尔尝到付诸精力的东西，连带整个人的情绪都表达起由衷的感谢。

饼干到手时还带有些温热，也许两个人错开只差了几分钟，更加令神代类坚信对方作息的健康程度。这个时间点出门大概率是以晨练开启全新一天，显然与自己完全是反义词。如他推断的一小时后隔壁传来浴室的水声，类趴在自己杂乱的工作台上，半睡半醒地想着得找机会体面地回应对方的好意，结果计划远没有变化快，演出家怎么也没想到两人的第一次交流会如此戏剧性。上一次面对这样对心情恐怕还是上小学时捉甲虫玩被困在树上下不来，只是这次被困住的层面更难以忘怀。

匆忙从司家离开后，神代类才反应过来把道谢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对人际关系善后感到惆怅之余，投身于工作正所谓逃避可耻但有用。手头刚接的剧本正处在起步阶段，还有很多机会能够放空思绪调整心情。他将已经卷边的剧本从头翻到尾，再播放往日喜爱的小提琴曲，将注意力投入至场景规划中，任由想象力自由铺展。

这个方法效果显著，涂满第三张图纸后，神代类才从脚边蓬松的触感中抬起头来，小猫不知何时睡醒溜到身旁，百无聊赖地摆弄他的裤脚。距离开始工作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小猫的精力也恢复不少，绕着人来回踱步。

神代类慢半拍反应过来这可能是饿了的信号，从厨房翻出一只泡麦片用的浅碗给猫倒上足够的粮，随后蹲在旁边看着它大快朵颐，并不由得反思起自己。在学校时养成的混乱饮食习惯自正式参与工作起愈发严重，并伴随不定期发作的胃病，遵医嘱的日子坚持不到几周又重回原样，发展到现在身体已达成微妙平衡，勉强与紊乱的生活和解。

这份责任可以对自己没有，但对猫咪必须有。再次试图求助邻居之前，神代类启动搜索引擎，先行了解些许关于喂养幼猫的经验谈。好在将文字内容变现是他的专长所在，记下一串需要购置的用品后，类从试做道具剩下的木板中挑出几块，打算拼接成小猫的新窝，不用再屈就在纸箱里。固定螺丝的空当类余光观察他的猫，眼看它对多出的金属零件表现出强烈好奇，反复用爪子推来推去。神代类多少有些害怕它把零件误食，打算伸手阻拦还被它气势汹汹地哈气，也就作罢选择视而不见，心下想到也许只有自己才能捡到这只猫。

好在打磨修缮过的新窝成功得到小猫的认可，神代类把窝放到饭碗旁，它便立刻钻进去占据领地，短时间没有出来的意思。类看着它满意的姿态，顿觉一阵与演出成功不同的，陌生而温暖的成就感。

正当打算继续欣赏时，急促的敲门声打断神代类准备坐下的动作。门外站的是正在伸头往里瞧的天马司，见类来开门后立刻收回脑袋端正地问好，宽松毛衣和规矩衬衫的搭配使得对方看起来更像还未离开校园的学生。“神代先生，没有打扰到你吧？我按过门铃没有反应，所以只能敲门了。”

“没关系，有什么事吗？”因为太久没有人拜访所以忘记给门铃换电池，这种原因神代类怎么都说不出口。

“是这样的，今天我去宠物用品店时刚好看到了适合幼猫的食盆，想着神代先生可能没有时间买，所以想当做礼物送给你。”天马司从挎包里翻找一番，掏出个明黄色的精致小碗递到神代类手上。

“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了。”碗壁上刻着一枚圆润的月牙图案，类把它捧在手心，体感比原先暂时顶用的那只更沉更有分量。

“哪里哪里，能帮到神代先生就行。别的不敢说，对待猫咪我还是很有经验的。如果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尽情问我天马司！保证为你解答。”金发青年朗声道出自己的姓名，单手放到自己身前做出夸张的姿势。

也许当下的空间限制住对方的发挥，否则这份自信还能更加恣意。神代类看在眼里，终于忍不住放松地笑起来。“好的，猫咪专家。我是神代类，初次见面时没有做自我介绍，失礼了。”不知是不是神代类的错觉，得到积极应允时对方的眼神似乎都在愉快地发光，对此时的类而言过于夺目。他清了清嗓子，选择岔开话题：“天马君是不是会弹钢琴？”

对方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提及这个，很是诧异地答道：“你怎么知道？”

“你的指甲修理很彻底，而且刚刚碰到手指侧面有茧。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更直接的理由是昨天我在阳台上听到你弹练习曲，刚听到还以为是我家的音响播错曲目。”

天马司眨眨眼，一时间对此番话的言下之意相当受用，脸上略微有些泛红，格外兴奋地回应类的认可。“神代先生真的这么觉得？其实我并不会专业的钢琴演奏，只是小时候很喜欢弹，父母与妹妹都很支持我。”他停顿了下，话锋一转。“但我现在没有以钢琴为主业，只是当做爱好，平时弹来消遣。离开家后我只弹给我的猫听，它很喜欢趴在钢琴上直到听睡着，可以睡得很香。”

“我可以保证你的琴声不只是催眠，还有更丰富的作用。”神代类笑道，“我同样不是专业的音乐家，对乐曲也仅限于鉴赏的程度。只不过最近的工作刚好略有涉及，所以有感而发。”巧合的是两天前类刚造访过当期演出的管弦乐团，为日后的舞台找寻灵感。不同于技艺纯熟的演奏者，天马司身上的气质更具有想象力，仿佛刚学会御风飞翔、羽翼渐丰的雏鸟。类遇到过很多这般有灵气的年轻人，也私心意味地更不希望他磨灭于人海。但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讨论这些还为时尚早。

“那太好了！“天马司下意识伸出手，愉快地握住与自己志同道合邻居的手背。“等神代先生什么时候有空，随时欢迎来我家听我弹一曲，上次也是我招待不周。”

“哪里的话，我想感谢你还来不及呢。”神代类愣了下，从手背至眼前切实传来对方赤诚的热情。“时间合适时我一定来拜访。”

同司告别之前，原先在门后打量的小猫从腿边钻了出来，摇头晃脑地靠近司的脚边并格外亲昵地轻蹭司伸来的手指。后者笑着评价小猫和自家那只刚来时一样不认生，性格很好。神代类平静看着眼前的岁月静好，心下想到它只是对你亲和，对我可完全是另一回事。

也许因为司身上拥有吸引猫咪的气场，临走时即使司托着它的胳膊肘抱起放到新食盆里，小家伙也没有表现出多余的动作，只是趴在平面上打哈欠。等回到家中后立即反应迅速地支起身子，利落从空中跳下窜向一侧。

好在家中堆叠的各种杂物给它缓冲的层次，否则类真怕这么跳下去伤到它。紫色的小身影在书本森林中来回穿梭，俨然一副把复杂的地貌当成专属于它的游乐场与城堡的姿态。稍不留神小猫便出现在书柜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领地。神代类抬头看着它，大概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认可。他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选择放任小猫自由探索，转头去安置司送来的食盆。类将食盆填满，估算分量正适合自家猫现在的食量。事实证明厚边缘的容器更方便小猫进食，容量也得以控制。

到位的用具当前，他不由得想起上一餐看着它为了吃饭险些将整个头都塞进饭碗里，多少对让小家伙屈就自己这个主人产生些许诙谐的歉意。这个年纪的幼猫体力旺盛，消耗也快，没多久就回到地板在桌面上盘好打哈欠。

神代类见它睡熟后，捧着剧本再三确认与阳台相连的门闭合完好，这才放心地来到阳台坐下。他不喜欢吃蔬菜，但对种植这类植物抱有丰沛的兴趣。通过严密的流程与计算规划这些生命的生长进程，从中获取逻辑带来的成就感与快乐。这使得阳台被他布置地像个小森林，各种花叶围绕起令人十分有安全感的空间。想不出新点子时类时常来这里放空大脑，更多起到回归私人氛围的精神作用。

今夜的月光格外柔和，类阖着眼，耳畔拂过草叶摇动的声响，以及来自远处轻盈的钢琴音：小夜曲的音调经由琴键悠扬地融入夜色，天马司在用自己的方式祝他良夜好梦。

缓缓沉入梦乡之前，神代类想到，也许沾上邻居家绒毛的不仅是自己的宠物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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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场内其他人提醒之前，神代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多么高涨。前一夜暌违已久的良好睡眠使演出家的工作状态史无前例的优秀，连与其他人交接的过程也格外顺利，最终为自己赚得提前半小时收工下班。

难得的闲暇时光，类从自动贩卖机取出落下的咖啡罐，懒散地伸了个满分懒腰。合作的同事打趣问他养宠物就这么滋养身心吗？自家的幼犬天天在家里跑酷，烦得她焦头烂额。演出家心想是，也不完全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拉开易拉罐口，脑内飞快转着几个盘桓的念头。

那只小猫固然给自己带来不少新鲜感，可不能否认的是，为这份体验赋予更多滋味的是住隔壁的年轻人。说到底两人算是才认识，交流还很粗浅，本应暂时按下不表。但他仍然选择一反常态地改口，声称是刚认识了称心的朋友，没有什么特别的。尽管友人这类关系，对神代类而言就是特别的存在。他的内心提醒自己可以将天马司称为邻居，或是有过几面之缘后认识的人，有太多词汇可以放在司身上。思来想去，反而无法从中择出最合适的答案。

至于之所以定义为朋友，类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自己不反感再次见到天马司，这也许就是久违的感性情绪。类的学业与工作长期保持独自一人的生存模式，早已习惯作为空间内唯一的圆心，直至能被称为友人的存在突然出现在这个平静的水潭，同自己产生的波纹相碰撞、交汇、产生交融并四散的涟漪。


同事见类低着头不回答，也不再追问下去，正准备打过招呼返回工作时忽然被类叫住。
他们眼中不食人间烟火的演出家冷静地开口道，附近哪里有适合购置礼物的商店街。


神代类不怎么送礼物，却经常以演出家的名义收礼物。在国外剧团进修时他的休息室经常被填满包扎精致的花束，糕点或者喷过香水的信。同团的演员时常调侃他的名气大到需要上面拨钱来拓展房间，类对此保持积极的态度，实质性的赠礼与谢幕后台下的掌声同样令人满意。

虽说没有发展至真要对建筑动工的程度，类就已经做出回国的决定，长期停留在舒适区不是明智的选择，尝试自由合作的不固定工作模式更能从中获得快乐。随频繁更换工作搭档带来的弊端表现于他逐渐与亲密关系脱节，如今他的小世界里突然滚进一颗炽热的火石，无论会融化坚冰还是点燃周身，初次触摸时体感总是令人不应期，但显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类已经不自觉地产生触碰的想法。

此时恰逢周末，神代类迎着享受休息时间前来购物的人群，徘徊在一个又一个漂亮的橱窗前，思考它们是否适合送给天马司。仅对他的经验而言，他只面对过给予演出的礼物，而从未有过针对个人为出发点的经历。我们的演出家能够精准推算这些精致的小物件更适合送给哪类群体，却拿不定主意哪个才是给邻居的最优解。

毕竟类对司的了解程度有限，送礼道理上也是出于收下对方送猫咪食盆的回赠。但宠物用具想必司比自己更了解，家中也更全面。钢琴更是对方的专业领域，也许在独居家中能拥有钢琴的年轻人，对收礼的价值更是以实用为主。类在思考中走到街道尽头，恍惚发现这分明是自己能力的优势区。

结果类只从这里买走了一份礼物包装袋，只为让东西送出去时看起来更正式些许。也许是店员见他犹豫太久，从包装纸材质到蝴蝶结绑带的颜色都问得清清楚楚。目睹这位沉思的顾客终于做出选择后，店员将深蓝色底纸与亮黄绑带悉数叠整齐放进手提袋，并评价道：“收下这个礼物的，必定是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美丽的人吧。”

凭直觉地，类在回家的车上，总觉得当时店员暧昧的语气里错意为这是情侣间礼物的小心思，随即被自己的想法逗得乐不可支，怎么会有只买个包装材料就走的恋人呢，分明是怪人才对。对类而言后者的定义更令人安心，自诩为这种名号能够让他放下许多不必要的心理压力，给想做的种种尝试以充足的借口。

于是当这位怪人推开自家门时，自家小猫映入眼帘的肚皮正出现在距门口不到一米的地方，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有其主必有其猫。食盆并没有见底，水碗也还余量充足。也许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只是小家伙想睡哪就睡哪。

试图给它挪回窝时类回忆起隔壁家活泼亲和的橘色猫，自觉这种定论说不定真的有可信度，虽说让小动物和自己相像或许很难说是一件好事，但随心所欲互不干扰的性格至少对类单方面而言是友好的。猫比捡回来时重了不少，也圆了一圈，类拎在指尖变得能感受到分量。从当前的外型看来这是一只长毛猫，肚子部位仍有部分带着白，随呼吸幅度显得更显眼，像个反复飘动的棉花团，放下后就是紫薯类的点心。

类把它安放在软垫上，普通地坐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险些也垂下头昏昏欲睡。好在此时门外隔壁天马家房门落锁的声音传来，及时提醒类还有正事要做。

具体需要改动的细节不多，大体雏形源于类为先前接手的演出提供道具布置的迷你机器人，手上的这一代比起市面上的同类家用产品更精细，并配置有服务演出的简单程序。不能说很实用，但神代类可以保证的是它的独一无二。

美中不足的是精心挑选的礼物盒对这个器械来说似乎有些太大，神代类轻手轻脚地把它放进去，方形空间简直快变成它的小家。他认了自己的经验缺乏，转而小心翼翼把包装纸贴到礼盒表面，再用绑带扎上漂亮的蝴蝶结。类剪下多出的部分，才看到缎带面对光可见星星形状的暗纹，最终它将变成自家猫未来的玩具。

不过当时类顾不上处理这些小零件，在太阳落下之前手捧礼物终于敲响邻居的门。让谁看到他现在的动作都像是端着一份稍稍倾斜就会碎掉的金贵点心，带有少许严谨的笨拙。

门铃响后，司开门很快，推门的同时一团橘色毛绒球从门缝间窜出来，比它的饲主看起来更积极。在它眼中，神代类和那只没再见过的紫色同类一样，都是自己主人从雨夜带回来的家人。

当然，很快司的眼神也因确定来者身份而泛起亮光，又因来者手中的东西更加闪烁。他迅速伸手同样打算小心地接过这个漂亮的盒子。"神代先生！这是送给我的蛋糕吗？"

"不，不完全是……"

神代类刚想解释意料之中的误会，腹部又因对方家中悠悠飘出的饭菜香气而发出不适时的鸣叫，音量不大不小恰好足够在场的两位听得清清楚楚。司见状，连忙拉开自家房门，"先进来再说吧。神代先生不介意的话，今晚的咖喱刚好够我们一起吃。"

显然从生理与心理来说，神代类都没有拒绝的理由。话又说回来了，这样诱人的香气，即使是出现在路过而平平无奇的饭店，也是类愿意前往一试的程度。继获赠的小饼干之后，当前的味道再次动摇他对饮食需求的评价。

应邀穿过天马家的门厅，类看着各处收拾得当的角落，第一反应是感慨明明和自己家户型相近，给人的观感实在是两个极端。司小跑两步拉开餐桌前的椅子，写满期待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类手中的礼物。类觉得司可能比他推测的年纪更小，表达出的情绪没有掺杂任何其他杂质。后者把两手已经捏在蝴蝶结尾端，略带犹豫地询问对方意见："我可以先看看神代先生的礼物吗？"

"当然，你想什么时候打开都可以。"

司闻言，立刻迫不及待地上手解下缠绕的装饰，打圈理好放到旁边再继续剥开包装纸。与开启的礼物盒同时冒出一团五颜六色的彩带，机器人在里面伸胳膊动腿，庆祝收礼的人终于看到自己。司显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用手接住那些纷飞的彩带，再笑着把正在运行欢迎程序的机械制品捧起来。

小机器人闪着荧光色的面板自如地转向司的眼睛，变成一串简单的问候语：HELLO！☆

"这是神代先生做的吗？太厉害了！"司兴奋地把它举得更高些，毫不掩饰对这个礼物的喜爱之情，竖起手指在机器人面前晃来晃去，并对它灵活跟随的电子眼玩得乐此不疲，"小时候我就很喜欢这样的玩具，不过它们总是很容易坏，我也找不到人帮我修，坏掉的零件只能收起来。"

神代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彩，仿佛一个收到心爱礼物的孩子。

"其实只是排练时节省人力的小工具，不是很复杂，但可以完成一些日常的需求，比如天马君可以用它当节拍器。"类解释着，从司的反应中汲取出愉快的成分，也许曾经送自己礼物的人们同样抱有当下温暖的心情。"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修一些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东西。"

"我会第一时间去拜托神代先生的。"司连连点头，随后将机器人安全放回礼物盒，厨房内计时器的声响准时传来。就算再开心也不能忘了吃饭，司一闪身跑向厨房，几秒后又探出头来，让类随意选一张餐椅坐都行。

趁司离开的空当，类推开司家洗手间的门，在微妙的熟悉感中冲洗自己的手指。如果说上次来到这里是无心，那么这次以如此友好的距离接触，可以说明他们是朋友了吗？他心下无法确定，但主观地选择更想接受的答案。

白色的泡沫在手心间打转，类把它们聚拢又散开，最终随水流而去。眼看水花消失时，神代类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记住了对方家洗手液的摆放位置。


天马家餐桌与餐椅均铺有柔软的布垫，神代类选择靠门的那张坐下，面对触感良好的桌面不由得想起自家工作台上占据领地的恐怕更多是杯面碗。过了没多久司的猫先从厨房跑出来，灵巧地窜上餐桌卧到桌面边缘。随后司也手端满满两份咖喱饭放到桌上，转头打开餐厅另一侧的冰箱门。"神代先生想喝点什么？咖啡果汁苏打水什么的都有。"

"水就可以，谢谢。"类飞快打量这个冰箱里丰富的库存，出现在自己家恐怕只有放到无法再食用这一种可能性。

"神代先生太客气了。来，给你。"司将易拉罐放到类面前，再腾出手解开身上的围裙。印有小狗图案的围裙下是宽松的半袖上衣，更显得放松状态的司看起来年龄不大。双方都想继续饭前的话题，但还是选择默契地在挂钟的滴答声中先填饱肚子。

事实证明这份咖喱饭的含金量确实值得神代类专心享受，香料与调味料在炖煮中达到巧妙的平衡，配合事先处理过的牛肉形成完美的临界值。似乎还能从中尝出蜂蜜的甜味，但与其他元素毫不冲突，甚至形成锦上添花的效果。

这份美味能够让他暂时放下对蔬菜的成见——虽然程度不多，仅表现为将土豆与萝卜堆积到盘子的孤独一侧——再对余下的部分大快朵颐。类自觉已经很久没有食欲这么好过，饭菜带来的美好温度经由合理的摄入，丝滑渗透进躯体与意识到每个角落。等解决完最后一口，他下意识抬头想感谢司的盛情招待，随后正巧与对方注视自己的澄澈眼神相撞。

司缩了缩脖子，摆摆手表示希望对方不要在意。“神代先生吃得很专注，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一会。还在家读书时我的妹妹也很喜欢吃我做的饭，虽然次数不多，但我很享受这个过程。”

而且神代先生吃得像只快乐的松鼠，司把没说出口的半句咽了回去。虽然仅从画面而言如此评价很合理，但对两人当下的关系，这么说总觉得有点不合适，毕竟观察对方进食的状态更多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很沉浸于从观察的过程中获得反馈与成就感。

司调转眼神，继续刚才的话题：“之前送给神代先生的饼干也是按照我自己的口味来做的，大家的评价都很满意。”说完他顿了下，眨眨眼望向神代类，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我也很喜欢。”
“真的？”
“真的。”神代类回想被吃得一点碎屑都不剩的饼干，连包装袋都被自己特意擦干净收到书架上。“我相信如果天马君把它对外贩卖，销量会很可观。”

天马司笑起来，一方面为对方的提议，一方面实在很开心如此直接的评价。他捏住勺柄，用末端轻敲类面前的盘子边缘。“如果有那种机会，神代先生将是飞翔天马面包店的头号顾客。”

“这店名是刚刚想出来的吗？”神代想象了一下这个招牌的画面感。

“不，我早就想过这么干了。”司重新把身体塞回座椅靠背，“小时候我经常一个人在家，就把毛茸玩偶们在床上摆成一排，让它们当做顾客，我是店里的厨师、服务生、同时也是店主，为它们安排各种各样的菜式。”他顿了下，停下手上比划玩具过家家的动作，像是突然回忆起什么，“刚刚神代先生说排练……是从事表演相关的工作吗？”

“是的，确切来说是舞台演出家。”

神代类看着天马司的嘴巴逐渐张开成震惊的圆形，随即兴奋地上前把凳子向前拖动，上半身几乎快要趴到对方面前。

“果然听神代先生有些耳熟，老师曾经在课上放过您指导的片段作样本。”司从衣兜里抽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熟练地翻到满是笔迹勾画的部分。“可能看起来有点乱……但是！课下我也经常会看神代先生在海外时参与过的作品。”

话音落下，司想到自家书柜里甚至放有一沓带有对方姓名的录像带，还精心把它们按时间顺序贴上标签依次排好。可惜这项收藏在天才演出家回国后被迫中断，没想到此刻对方正活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和自己共进晚餐。司干咳两声，试图缓解面上快要溢出的情绪。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当初把住处选在距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果然没错。只是巧合至此，司本人也觉得难以置信。

神代类将对方的反应尽收眼底，其实他已经多少习惯应对这方面该抱有什么态度，不过对方是天马司，自己或许不太介意多带点私心。他伸手把笔记本翻回封面，注意力落在角落的大学校徽上。“天马君现在读几年级？”

“二年。”司答道。

“我和你是校友，老师会提及我很正常。”类对打过交道的一众教师回忆其中有过合作的对象，“但我当时读的物理，并不是表演相关。毕业之后才从事演出家的工作。”

“我知道，不只是老师，连戏剧社团里都有关于神代先生的传闻。”司眨眨眼，陈述的语气娴熟到似乎已经和很多人复述过这番话。“不管是专业实力还是舞台能力都很卓越，尤其是神代先生组织过的两次学院祭，构思与完成程度都太完美了，把舞台特点与地形运用地淋漓尽致……”

类看着司极尽夸张地形容那个画面，似乎从对方沉浸的眼神中看到了过去那个稚嫩而鲜活的自己。他低头捻了下鼻尖，“那时还只是学生时期的尝试，很高兴能带给你们这样深的影响。”

“即使和神代先生前些时间的作品比较，我也认为在学校剧场的舞台上有其显著的特点。”司用力地点头，“如果没有录像，看不到当时的舞台可就太遗憾了。”

“录像？”
“对，是社团的学长他们传下来的。”司眼神瞟向书房，随后迅速收回来。“如果神代先生想看的话……”

神代类工作后还没回过学校，更不知道自己曾经在那里的反叛精神变成校园传说一般的存在，且在后辈的眼中看起来无比伟大，只有类明白这背后顶着多少领导层的压力。虽不清楚自己是否成为这一方天地的先河，至少让身后出现一群随月亮离去而愈发鲜活的星星。他向来认为追求期望的舞台是单方面的诉求，也许现在看，与他共同奔向那个美好目标的人不在少数。现在，这片光芒刚好落在他的面前。

司探头问类怎么突然笑得这么开心。他和司对上视线：“我在想，我也挺有兴趣看看那时的录像。”

“真的？！神代先生如果想的话，周末没有课的时候只要敲门就欢迎来我家看。”

司本想立刻起身从书房取来碟片，但墙上的挂钟适时地敲响第九下，今天是不能再留下类了。

原本卧着的橘色猫咪听到声响也立起伸个懒腰，类试着碰了碰它的鼻尖，它没有躲开，只是微微压下耳朵尖。小猫的毛被天马司护理得很到位，抚过手感仿若高级绸缎般顺滑。司也走近来捏捏它的爪子，类低头看着他的手，回忆起来这里最初的动机：“天马君，还有件事想拜托你。”


没过多久，神代类终于成功把司家的猫抱到怀里，猫咪虽说有些重量，但对常年操作器械的他来说压力不大，猫也很听话，窝在他怀里只顾着啃衣领的布料。天马司没有让他等太久， 卸下围裙后是熨烫整齐的白衬衫，在钢琴前坐定后，司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神代。少年人的眼神比刚才更加平静，这是属于他的领域。

司扫了眼琴谱，对练习曲的熟悉程度不需要他特意循规蹈矩地弹，但出于谨慎的考虑还是再次开口问：“神代先生只是需要我完整地弹一遍吗？”

“是的，按你平时的发挥就好。”出于工作原因，类需要一个近距离观察钢琴弹奏的机会。就个人而言，他也无法否认其中有私心的成分。

司将手指放到琴键上，正式弹奏之前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语气中掺进些许笑意。“看来神代先生很满意前天晚上我献上的开场曲。”

“当然。”神代类将手机打开录音功能，安放到乐谱旁，“请。”

亲眼目睹的感官比起用耳摄入的程度被赋予更深的层次，司的手指在黑白键间轻盈地跳跃，仿若舞者娴熟优雅的舞步。人体与构造严密的乐器在撞击和交互中织就完整的弦音，与琴和鸣的弹奏过程本就令人心跳加速。

即使没有正在录音的限制，神代类也不会发出其他的声响来打扰当下完美的氛围，他的欣赏心理早已超出以工作素材为名的理由该有的限度。面前的演奏者姿态与方才交流中的学生判若两人，仿佛与手指下的乐器融为一体，共同构成视觉与听觉的完美结合。比起初听时的悠扬动人，此刻司的琴声更加拥有直抵心脏深处的能量，明快而富有生命力。

神代类想，也许那个店员的评价并没有错。